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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贪指南-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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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王说过一个意思,他为专案组立了功,专案组也不会亏待他。比方说可以安排家属来见一次面。
  老王是代表组织上表态的。老王凑近了看着他:你想不想见老婆?我可以安排。他摇头,心想许馥兰来了更麻烦。
  老王说,你要想见何娴我就没办法了。我总不能帮你会情人吧?
  他说,我想见儿子。
  老王说,行。
  他说,我儿子留学手续早就办了,就是赖着不走,这孩子太娇气了,大专都毕业了还不能自理。我得说说他。总不能因为我耽误儿子啊。
  老王说,行。想想又说,不过话得说明白,你们不能单独谈话,你毕竟在审查期间。这你也能理解。
  他哽着:那是那是。
  说着他就跪下了,给老王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
  老王往起一蹦,干吗干吗?你这是干吗?
  他哭出来了,说,我感谢你啊,老王。
  老王说,用不着用不着。要感谢就感谢组织信任吧。说着就往外走,边走边摇头说,你这是干什么。是人都一样嘛,可怜天下父母心嘛。
  于是他就真的很用脑子帮他们分析琢磨,有些不起眼的细节恰恰是个扣子,他们不懂心理学,所以他们不重视。这些案情都是没有姓名的,也不连贯,可是他从中也能大体揣摩这是什么人,职务多高,有多少身家。从中他知道稀毛花皮乔夫肯定是完了,想保都保不住了。还有一个海关关长也死定了,蠢得跟猪一样,居然一手收钱一手放人。
  开头他还有点拘谨,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可聊着聊着就放松警惕了,跟他们争论起来。说他们不了解实际情况,不知道基层工作是怎么操作的。甚至还说他们都是猪脑子,根本不懂虾子从哪头放屁。
  话一出口,就知道错了,看看那几个红头涨脖的样子,心里也怯。好在老王厚道,都是他给圆了过去。
  有一次来几个人聊起了港商,说他们实在搞不懂,为什么港商说出话来都革命得很,比共产党还共产党。他忍不住就骂:你们连这个都不懂还办什么案子?
  那天酒是喝多了,有些话是根本不该说的,可还是冒了出来。他说对不起啊老王真是对不起。老王说没事,他们也是正派人,脾气谁没有?他说我真是因为在这住久了,心里急躁啊。老王说,我能理解我能理解。
  其实他在那种情形下说出来的还真是实话。他真是替他们着急。这些人讲起来是大学生研究生,其实狗屁不通。他们不知贿赂的奥妙,也不懂寻租是门学问,只知道帐面上那点价差。吃了多少回扣,造成多大损失,有什么证据,他们只知道这个。他们也不懂受贿者的心理,只知道这些人贪的是钱,图的是现金。其实那都是初级阶段的事。钱到了一定时候只是一堆花纸,一些数字。人到了一定时候这些东西已经满足不了了。
  有次一个老总拎一袋子港币放在沙发边上,说是书记也有一份。他没吭气,一脚就把袋子踢飞,钱散了一地。当时办公室也没人,留下不也就留下了?
  他要的不是这个,那几张港纸在哪弄不到?他是见不得狗眼。后来那座桥就是不给他,死活都不给。
  还有一次,一个香港佬约他在那边见面,是个政协委员,从前都是点头哈腰的,可见他进来居然指一指沙发,不肯站起来。大概以为拿了他的钱到了他的地面就成他的马仔了。他笑出声来,掉头就走。那小子立马瘫了,恨不能头朝下钻在他裤裆里。钱到这时已经不是钱了,是一根标尺,是你眼里有没有人,有多大的分量。那纯粹是精神上的,是至尊老大才能有的。这是一种操纵把玩的快乐,一种成功的窃喜,就像猫逮耗子并不见得是想吃它。
  那是一种境界,一种做人做到极致的感觉。
  他们不懂,他们哪懂这个?
  八月的一天下午,台风刚过,天灰着,雨还在玻璃上爬,太阳却出来了。就跟有只手突然掀开帐篷帘子,一道强光陡地刺在他脸上,让他往后一仰。他想,要有什么事了。他不知会出什么事,可他觉着,要出事。
  果然,晚上老王来了。老王眯眯笑,说,我们研究过了,可以奖励你一次。
  他说,是不是有了进展?
  老王说,重大突破。然后仰面倒在床上。
  他说,那都是我应该做的。我感谢组织上还信任我。
  那道强光刺过来了,刺得他心疼。他突然明白过来。
  第十二章
  又是一夜没睡。他不知能紧张成这样。刚宣布“两规”时没有这样,刚审讯时也没有这样,儿子来看他了,能紧张成这样。
  他把气功练了两遍,不行。又泡热水澡泡了两回,也不行。他知道这一夜是完了,干脆就在窗前站着,站着站着三星就偏过去了。
  想见儿子,不是很正常吗?
  机关里都知道他不怕老婆怕儿子,说肖市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儿子不说话。儿子也是个不爱说话的主,脸一天阴到黑。儿子跟他妈住,却常到他这来,一来就趴桌上打电脑。他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活泼呢,人家哪个小孩像你这样的?儿子就把眼睛冲他翻一翻,继续打电脑。见了人也不理来了客也不喊,工作很忙的样子。说你要喊人啊,他就说,嗯。
  说你要出去玩玩,多交点朋友,他还是,嗯。有一点很奇怪,他有话愿跟何娴说,学校有什么事,老师有什么话,都是何娴传过来的。后来跟何娴断了,这孩子没地方去了,就时常没来由地发火。一发火就不吃饭不回家一百个不吭声。他说,你想吃啥?你好歹吃一点嘛,你说话啊小老子哎?许馥兰气得猛煽自己耳光,说是前世造了孽,生出这么个讨债鬼。而他恰恰在这一点上跟儿子连着心。
  这不叫怕儿子,说怕是不对的,这叫连心。儿子从小身子弱,吃药打针多了把性子也打弱了。从小就被人欺负,上高中了还被人欺负。他知道被欺负是个什么滋味,这他有体会。欺负不是踢一脚打一拳,也不是挨白眼遭奚落,而是被作弄被戏耍,是从里到外透着心凉,从骨子里觉着矮人一头,是想巴结都觉着自己不配。
  儿子不缺钱花。他身边也有几个混吃混喝的主儿,成天张罗着让他过生日过平安夜,也就是让他买单。他知道这样不行,儿子也知道这样不行。他琢磨过让儿子出去打工,去干点体力活,把身子骨先强起来,儿子也答应了。可一个月不到就挺不住了,还捎带着把烟也吸上了。他说,你还有一点志气没有?
  儿子眼就翻白了,多少天不说话。他说,我真的希望你能站起来,站起来你懂不懂?
  儿子大专毕业了,有人就建议让他去国外读几年。他琢磨着也行,就是混不来博士硕士,能把外国话学会也行。再说去了国外,身后没了指靠,说不定就站起来了。护照办好了,那边的一切也都预备下了,儿子却不干了,说是没劲。你要怎么着才有劲?
  你能靠老子靠一辈子?现在,你还指靠谁去?这一天迟早要来的,不是横着来,就是竖着来。儿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问题在于,他也无法把话说明白。身边有人站着,能说什么?就是身边没人,这种环境里谁能担保没有监控?就是真没监控,谁又知道儿子会怎么想?
  儿子会怎么做?说不定他以为他能救他老子呢。
  这是个决战时刻。一步棋走好了,一盘棋就活了。你只要到了那边,自然有律师找你。然后生活不愁,你安心上学。然后,这边的事一了,后边就跟上来了。你只要稍微聪明一点,你就知道这一天早就给安排妥了。但你要是不去,什么都可能泡汤。
  再过几年,什么都会变。那帮人能干得出来,他们不是什么好货。
  为这一天,等待了几个月。这一天真来了,他却不知该怎么办了。
  十点来钟,老王把儿子带进来。老王吃了一惊,说你怎么憔悴成这样?
  他把脸苦着说:昨晚没睡好。
  老王说,想儿子想成这样。行,你们聊吧,中午饭我来安排。
  屋里就安静下来,他看着儿子,儿子也看着他,两个人都有一点变化,很陌生的样子。他说,你还好吧?儿子也说,你还好吧?他说,还行。儿子也说还行。
  他说,你怎么还不走呢?儿子不吭。是钱没了?
  儿子摇头。是护照没了?儿子还是摇头。那你是为个啥呢?你说话啊?
  儿子就翻眼了,说不出话来。这种没出息的神态他太熟悉了。
  这时,他突然觉着胸口裂开了,一股腥臭的气味涌上喉头,直冲脑门,把头毛都支楞起来。他跳到儿子跟前,甩手就是一大嘴巴。儿子长这么大,还没打过他。儿子也有一米七几的个儿,可这一巴掌好像把一辈子的精气神都用进去了,把儿子打得一滚,从写字台那儿滚到墙犄角。
  儿子懵了,好半天才哭出声来。
  他骂: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指望老子养你一辈子啊?
  外屋有人进来,拉起儿子说,真打啊?
  儿子哭道:何姨讲你没事的,我要等你出来,我要你送我。
  他又扑上去,抢圆了一巴掌。说,放屁!这一巴掌更重,但却像是没有打在儿子脸上,倒像是打中了自己。一根筋突然抽去了,整个胳膊折了一样,软软地垂下来。紧跟着就抽搐了,手指也麻了,死鸡爪子一样向里蜷曲。他抱着胳膊,自己也蹲了下去。
  后来老王也来了,说了些宽慰的话,又带儿子去餐厅吃饭。
  他抱着胳膊站在窗前,看着这一行人从小道上拐过来,消失在树丛后面。他看见儿子气鼓鼓的样子,义无反顾的样子。儿子总算有了点怨恨,这一去也许真的不再回头了。
  儿子你大胆往前走啊,莫回头啊。
  他这才觉着有些心酸,空空的没有着落。仿佛儿子小时第一次送他上幼儿园,儿子哭着从屋里追出来,他慌忙逃走,儿子追不上,扑倒了,爬起来又追。他躲在墙角偷偷看,听儿子绝望地哭喊,那种感觉,撕心裂肺。
  现在,儿子绝望了,他也就不用担心了。就是枪毙了,也值了。
  第十三章
  肖建国被枪毙的那天,王启明特意从北京赶过来。他曾经是办案人员,省高院打电话征求了他的意见。说如果愿意来,法院可以安排。王启明明白,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其实是一种补偿。
  他没能把案子办完。甚至最后庭审阶段他都没能参加。所以在表彰有关办案人员的时候也自然没有他王启明。当然这就不是他的问题了,当初专案大组会议几乎一致认为,肖建国案是查无实据的,全部移交给省反贪局作善后。当时他还企图坚持一下,希望能到美国把他儿子的开支情况查清楚,这也是对肖建国本人负责任,但在那种情形下这等于要求去美国旅游。
  事实上,肖建国的马脚恰恰是在美国露出来的。
  肖建国是接受贿赂了,只不过不在国内,在国外。肖建国是有巨额财产,只不过不是人民币,是美元。这项工作是取得了重大胜利,只不过不是他王启明取得的,是反贪局。人家是出国办另一件案子,顺带着就把桃子给摘回来了。差别就在这儿。
  运道背成这样,他连摇头叹气的劲儿都没了。
  这天天阴着,说是要下又一直下不下来的样子。
  其实气温和北京没法儿比,他觉着还是有点冷,原本扔在宾馆里的大衣也套上了。到了外面才发现,居然零零星星飘起了雪花。雪花细细的长长的,柳絮飞扬的样子,惹得广州人欣喜若狂。一些小孩子在大街上追逐嬉戏,而成年人还故意换上拖鞋在外面晃来晃去,做出各种姿势拍照片。
  法院的同志跟他解释,这是广州难得一见的场景。他笑笑说,说明我这人运气还不错,什么好事都能赶上。
  这一年又过去了。他做了,努力了,却什么也没留下,就像这稍纵即逝的雪。本来以为这是一次机会,赶上了一趟车,其实这车根本没有目的地。人生也就这样了,你自以为可以把握,设计了很多具体目标,很细致,很阶段,其实从总体上看,谁又不是盲目的呢?接下来的日子不知会怎么样,也许能有一个安排,也许什么也没有。不过也无所谓了,大不了再去北图给自己找一个座位,俩火烧一碗汤就能打发一天。结庐在人境,耳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想想,也就踏实了。
  公判大会开始前,意外地见到了何娴。他是被安排在主席台就座的,但因为没职务,也没工作上的理由,省高院同志很抱歉地把他领到了后排。席卡上写着:王启明。他说,我就不用在台上了吧。可他们说,待会儿领导还要介绍的。就在这时,他一眼就看见了何娴。
  何娴穿一身雪白的连衣裙,浓妆艳抹,坐在第一排。这用意是十分明显的。省高院的同志说,这女的要求见肖建国,要求过几回没同意就来这一手。
  王启明心里一动,立马有了针刺的感觉。
  他说,我要见一次肖建国,可以吗?
  他们商量一下,同意了。
  一个法警带他进去,说,只能谈十分钟,然后就守在旁边。
  肖建国新修的边幅,脸刮得挺干净,棉囚衣里头的西装也是新换的。见到他,两眼亮了一下,然后又慢慢暗下去,那丝悲凉是从眼角的颤动中透出来的。
  王启明掏一瓶半斤装五粮液,说喝一口吧。
  肖建国摇头,说喝过了。
  王启明自己先喝一口,又递给他,说再喝点儿。
  肖建国接过瓶子凑着光看了看,说,这是假酒。
  王启明窘着,说不能吧?
  肖建国抿了一口,说,刚才给我们喝的也是假酒,不过能给假酒喝也不错了,这是老规矩。完了就嘿嘿笑,笑个不停。
  王启明有点发毛,就问,还有什么话没有?
  肖建国摇头。
  法警说,时间差不多了。
  肖建国突然扔掉瓶子,左手抓着王启明不放。
  王启明看到,他的右手始终蜷着,手指鸡爪似的收缩起来。
  肖建国喊:那钱里头有一万二是我自己的,你一定给我反映上去!
  王启明问,什么钱?
  肖建国说,就是存在美国给我儿子的钱。我出差费里头省下来的。他们没收了我儿子吃什么啊?
  那是我省吃俭用的钱!叫着就双膝着地,又要磕头。
  王启明想推开他,又推不动。那种透心的彻骨冰凉就从脚底下漫上来,一点一点把他劐住了。不能两次给一个人磕头,他忽然想到这么一个哲理。
  肖建国仰起脸来,渐渐地眼睛就模糊了,然后那滴浊黄的泪就一直挂在脸颊上。一直到押出去他也没擦。
  王启明本想告诉他,今天还有一个人来为他送行。这个人还真有点勇气,有点让人感动。后来见他那样,他也就没说。其实说了也没多大意思,他心里牵挂着的也就是儿子。让他带着这点牵挂上路吧。
  宣判时肖建国再没有更多的表现。他是被两个法警架着的,想有什么表现也不大可能。只是他那只像鸡爪一样蜷起来的右手让王启明印象深刻。从台上看出去,那鸡爪依然抽动,活灵活现,一下子就让人想到那个下午,那一巴掌。那是一个父亲能给儿子传递的最后嘱咐。现在谁都懂了,可当时谁也不明白。
  王启明也没去反映什么一万二美元的事,他觉着,这很滑稽。肖建国是怕他儿子沦落成孤儿,在美国受苦,肖建国对这个最敏感。其实他儿子已经是孤儿了,这不是钱能改变的。
  其实孤儿也未必不能成才,肖建国不就是孤儿吗?
  他想把这意思等散会以后说给何娴听,可是散会以后他没能见着何娴。人们拥挤着吵嚷着,争相去看罪犯是怎么死狗一样被拎上车,又是怎么被一枪剥夺了生命。也许就在那一刻,何娴便泡沫一样消失了。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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