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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要来。要是你听话,我给你带点罐头鱼当点心。”
妈妈下楼了。我听见她在叫阿达和维基妮娅,并说:“来!我告诉你们一桩新闻!……”
不错,我总是说,在所有人当中,妈妈是最讲道理的,她能区别什么事是不当心干坏的,什么是恶作剧。
阿达给我端来了饭菜。她也想让我讲讲贝蒂娜姑妈和龙胆草的事。
她给我带来了好消息。一个小时前医生来过,他说,马拉利律师的病情不严重,不过至少还要在屋里待上一个星期。
我知道,在屋里待上一个星期不是件好受的事,但更不好受的是没病却要关在房间里,就象我被迫待在这里一样。
需要有耐心。阿达对我说,爸爸非常生气,他不愿意再看见我。因此,需要等他气消了。到那时,妈妈在旁边说点好话,事情就会平安过去的。
这时我上床了,因为我感到很困。
11月01日-11月15日
11月1日
今天,当爸爸出去后,阿达来告诉我马拉利的消息,说他的伤一天比一天好转。她还对我说,如果我想到客厅里转转也可以,条件是待半个小时就得回来。
我非常愿意下楼换换空气。过了一会儿,奥尔卡夫人来看妈妈。她的到来使我非常高兴。她说我长高了,有一双聪明的眼睛,此外,她还说了许多妈妈们说男孩子的话。
这时,维基妮娅姐姐进来了。她认为我最好马上走开,说我太让人操心了。她说起前天晚上发生的事,她在讲这件事时自然用的又是那套夸大其词的手法,胡说什么可怜的牺牲品(她这样称呼律师的),弄不好将终生瞎掉一只眼睛。
但是,奥尔卡夫人是位作家,是个很有教养的人。她说,受害者是让人同情的,但这不过是件倒霉的事。我马上接着说:“我敢说,这场祸是他自找的。因为,如果律师照我说的那样站着不动,我就不会打错目标……”
她们聊天聊了许多时候。后来奥尔卡夫人掏出表来一看,说:“我的上帝,都快四点了!”
妈妈这时也看了看表,说:“真奇怪!你的表跟我的那块完全一样……”
“啊,是这样的吗?”奥尔卡夫人一边回答,一边把表放回了怀里。维基妮娅正好站在她的后面,她向妈妈打了个手势,但妈妈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奥尔卡夫人走后,老是喜欢多嘴多舌的维基妮娅嚷了起来:“妈妈!你没看见?除了表外,表带也跟你的一模一样……真是怪事!”
她们都上楼到妈妈房间里去找表……但表没有找到,因为我前天在院子里变魔术时拿走了。很难描绘妈妈、阿达和维基妮娅找表时的那种情景。后来阿达又急忙回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去找什么,她回来时说:“我要告诉你们一件事,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我注意到奥尔卡夫人擦鼻涕的那块绣花白麻纱手帕,跟妈妈在我生日时送我的完全一样。于是我翻了抽屉,发现确实是少了一块!……”
真有意思!手帕本来是我前天在院子里变魔术时,用它包妈妈的表给玛利内拉的!
结果,就这两件平平常常的小事,妈妈和我的两个姐姐足足议论了一个多小时,而且不停地发出“啊,”“哦!”的声音。她们还回忆起最近一次,也就是上星期一妈妈陪奥尔卡夫人到她房间里做客的事。最后,阿达对这场议论下了结论:“她是一个偷窃狂病患者。”
偷窃狂这个词我知道,因为我多次在爸爸放在桌上的报纸里看到过。这是一种古怪的病,患这种病的人总是去偷别人的东西,而且是目中无人。
我这时说:“老是夸大事实!……”
我想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使奥尔卡夫人免受这不白之冤。可是,维基妮娅说我是个孩子,大人讲话时不该插嘴,要是我又去搬弄什么就糟了……
大人们多么傲慢哪!但是,这次她们将发现,孩子们有时比她们判断得更正确,而她们总认为自己什么都是对的!
11月2日
今天是悼念死者的日子,我们全家要去圣·岗波墓地去为可怜的爷爷、奶奶和巴托罗梅欧伯伯扫墓。
伯伯是两年前死的,很遗憾,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他将送我一辆自行车,这是他答应过多次的。
妈妈要我快点穿上衣服。她说,如果我表现好的话,或许在这严肃的地方,爸爸会原谅我的。
不错,正义终于胜利了。大人们应该懂得,不要总是把什么过错都推到小孩子身上,并强迫他们承认这些过错。
在上床睡觉前,我要在日记上写下今天发生的事情。以前的事已被爸爸原谅了。不过,由于一次玩笑,差一点又坏了事。
今天,在出家门之前,爸爸交给我一个花圈,用他对我发脾气时一贯的严厉口吻说,“希望你能让你可怜的爷爷、奶奶在地下安心……”
我没吭声,我知道在这种场合是禁止男孩子随便讲他们的理由的。我低着脑袋,好象肯悔过的样子,又偷看了一下爸爸,他正对我怒目而视。
这时,妈妈来说,卡泰利娜叫的马车到了。于是我们上了车,只有维基妮娅因为马拉利律师的缘故,留在家里。律师的病一天天好起来了!
我向妈妈请求:“我能到车前面的高坐台上跟马车夫坐在一起吗?这样你们也可以坐得宽敞一点。”
我这样提的目的是希望坐到高坐台上玩玩。当马车走在平坦的道路上时,马车夫还曾允许我揪了一会儿缰绳呢!
“天气多好啊!多少人哪!……”阿达说。
当我们进入圣·岗波墓地时,看到人们簇拥在道上,手里拿着悼念他们亲人的花束。
我们拜谒了可怜的爷爷、奶奶和伯伯的墓,象往年一样为他们祈祷后,便在圣·岗波墓地里转着,看看别人家新的墓地。
走着走着,我们看到一块正在建造的墓地。阿达说:“这就是比切讲过多次的罗西家的墓地……”
“多阔绰啊!”妈妈看到后说,“要花好多钱呢!”
爸爸说:“肯定要花三到四千里拉!”
阿达说:“最好还是让他们把欠的债先还了!”
我抓住机会跟爸爸说了话,我问他:“建这个干什么?”
“罗西全家一个一个都将埋在这里。”
“怎么?那么比切小姐也将埋在这里?”
“当然。”
我忍不住笑了,笑得象个疯子一样。
“什么事值得这么好笑?”
“有人活着的时候就为自己造好了墓地!所以我觉得好笑。”
“就某种意义来讲,这也同做其它事一样,为了虚荣……”爸爸说。
阿达插嘴说:“这就跟他们在剧院里租包厢一样,我不知道他们坐在包厢里时,是否感到羞耻。他爸爸还从银行借钱呢!……”
这时,爸爸、妈妈、阿达开始聊起天来了。我想,既然我是他们的累赘,就自己去玩一会吧。我看见远处的莱佐和卡尔鲁齐奥,便追上了他们。我们开始在道上“赶马”玩。
道上铺着小石子,很适于“赶马”。后来,我们又越过道旁的栅栏在草坪上玩。我们躲着看守,因为草坪是禁止入内的。
突然,我的领子被人抓住了,原来是怒气冲冲的爸爸。看来,他、妈妈和阿达找了我好久了。
“对你来说,真是没有什么神圣的东西!”爸爸非常严厉地训斥我,“就连在这里,人们哭的地方,你也想方设法恶作剧!”
阿达接着说:“可耻!跑到墓地里来吵吵闹闹!”她表现得很傲慢。
我不服气地对她说:“我同莱佐、卡尔鲁齐奥在墓地里吵吵闹闹是因为我们年纪小,不过我却愿意我的朋友都好。相反,却有些大姑娘到这里来讲她朋友的坏话!……”
爸爸正要打我,但阿达把他劝住了,我听见她小声地说:“好了,算了……他可能会把话告诉比切的!”
这就是我的姐姐们!有时她们也保护自己的小弟弟,但目的还是为了自己!
我原以为回家后还会挨一顿打骂,但到家后,他们的坏脾气却被一桩大新闻冲掉了。
维基妮娅迎上来,她激动得不得了。她告诉我们,医生检查了马拉利律师的伤口,说一切都很好。伤不仅能痊愈,而且眼睛也不会瞎掉。
在此以前,她还以为马拉利律师准会瞎掉一只眼呢!
简直都形容不出,大家听到这出乎意料的消息后那种愉快的情景。
我特别高兴,因为所有这些都证明了,那些骂我要进监狱的话是站不住脚的。现在是结束夸大和迫害的时候了!
11月5日
这些天,我没有一点时间写我的日记,就是今天我的时间也不多,因为我要上课。
是这样的,学校开学了,我要承认错误,改正缺点,好好学习,争取荣誉,照妈妈讲的那样去做。
就是时间少,我也不能不在我的日记上画上拉丁语老师的画像。他是那样的滑稽,特别是他大声吓唬学生的时候。
“大家安静!谁也不许动!如果我看到你们脸上的肌肉动一下的话,我就要给你们点颜色看看!……”
因为这些话,从上课的第一天起,我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肌肉”。我们商定谁也不许告诉他,要永远保守秘密。
这些天,家里太平无事。马拉利律师的伤口快要好了,过两天医生就要给他拆掉绷带,允许他见光了。
昨天家里来了一帮子社会党人,他们是来祝贺马拉利痊愈的。为此,爸爸、妈妈还发生了一场口角。妈妈不愿意让这些“异教徒”到我们家来,她是这样叫社会党的。爸爸却相反,放他们进入律师的房间。律师真让人好笑,因为他说:“我见到你们非常高兴,尽管大家都在黑暗中。”
等到这些人走后,马拉利对爸爸说,他在这种场合下,能得到这么多公民的尊敬和好感,觉得很幸福……
11月6日
昨天,当我在复习拉丁语的时候,听到了阿达同妈妈的谈话。
她们在讲奥尔卡夫人和她的偷窃狂病。真有意思!看来妈妈已经绘声绘色地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了奥尔卡夫人的丈夫路易基了。路易基是波伦亚①人,【原书注:① 波伦亚是意大利北方的城市,那不勒斯是南方的城市,各讲不同的方言。】讲话却带着那不勒斯的方言。他是个寡言少语的人,脾气虽犟但心地善良,特别是对男孩子们很好,能够原谅我们。
据说,路易基先生听到妈妈说的情况后很惊讶,他开始还有点不相信,后来看到了奥尔卡夫人的表时,才相信了……他向妈妈道歉,又去请教一位有名的医生。医生诊断说,奥尔卡夫人有可能得了一种严重的神经病,并给开了一张药方。
后来,他们让奥尔卡夫人服药,奥尔卡夫人把这件事也告诉了妈妈。她认为医生是说她身体虚弱,路易基误会了。她觉得自己没有病,她所以服药,完全是为了使丈夫高兴。
我觉得这件事很好玩,而且希望它变得更有意思。
今天早上,趁谁也没注意,我跑到阿达的房间里,拿走了她所有的手帕,又从餐厅里拿了一只银瓶,然后把它们藏在衣服里,走到院子中。我叫出了玛利内拉,请她帮帮忙。我到了她家,把银瓶放在她家餐厅里;把手帕交给了玛利内拉,让她拿到她妈妈房间里去。这件事她马上就做了。我对她是放心的,因为她是一个很不爱说话的女孩子,能保守秘密。
现在,我等着她们怎么评论这件事。
11月7日
今天在学校上拉丁语课时发生了一件事,值得在这里提一提。
和我同桌的莱佐从他叔叔商店里拿来了一些粘鞋用的胶,我趁坐在前面的同学站起来回答老师问题的时候,把这团胶悄悄地放在他的椅子上。这个同学名叫马里奥·贝蒂,我们叫他小脏鬼。因为他穿的那套英国式的衣服虽很体面,可脖子和耳朵都很脏,好象一个化了装的清道夫一样。
马里奥·贝蒂坐下了。开始他什么也没发现,但过了一会儿,可能是椅子上的胶化了,粘住了他的裤子,他感到难受,便嘟哝起来,显得很不安。
老师发现了。于是在“肌肉”和小脏鬼之间展开了一场好戏:“贝蒂!什么事?你在干什么?”
“我这儿……”
“不要说话!”
“但……”
“不要动!……”
“但是,我不能……”
“不要说话!不许动!如果我看到你脸上的肌肉动一下的话……”
“请原谅,我不能……”
“不能?不能安静?不能不动?那么,你给我站出来!……”
“但是,我不能……”
“到教室外面去!”
“我不能……”
“哼!……”
“肌肉”哼了一声,冲到小脏鬼面前,抓住他的胳膊想把他拖到教室外面去。突然,他住了手,因为他听到了一声“嚓”的撕裂声。小脏鬼的裤子被扯破了,布条还粘在椅子上。
“肌肉”发脾气了,但小脏鬼脾气发得更大……两个人莫名其妙地互相对视着,可谁也解释不清是什么原因。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这时,老师火冒三丈,大声叫着:“大家安静!都不许动!如果……”
这次他没有勇气说完他那句口头禅,因为全班同学张大嘴巴笑着,尽管老师想制止,也无能为力。
后来,校长来了。坐在小脏鬼后面的七八个同学,一个个都被提问过。幸好,他们谁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事情仍没有解决。
最后,校长盯着我说:“你们听着,谁要不说出来,我查出来后要严惩他!”
今天,医生替马拉利律师拆了绷带,并说,明天就可以把窗子打开一点,让房间里有点光。
11月9日
昨天,妈妈和阿达到奥尔卡夫人家去了。当她们回来时,我听见她们俩说:“你看见了吗?她的另一块手帕也是我的!”
“还有银瓶,你看见了吗?我真纳闷,她是怎么把银瓶拿走的!拿走时藏在哪儿呢?”
“是啊!她的确病得很厉害……今天晚上应该告诉她丈夫。”
我暗暗发笑,却装着没事一样问:“谁病了?①妈妈。”
“没有什么人病。”阿达用她一贯的傲慢的口吻对我说,“大人讲话,小孩不要东问西问。”
可是她没想一想,我却知道得比她们多得多。
校记 ①:这个句子原文用的是叹号。我觉得,用问号更合适些。
11月15日
我好几天没写日记了,主要是这些天学校功课太多。一天中,我要被送进学校两次。尽管我有着良好的愿望,但还是完不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可是,今天我不能不把我的想法写到日记本上。这是一桩新闻,一桩轰动的新闻,它证明男孩子有时是好心做了坏事。但是大人却不问青红皂白地强迫我们承认错误。我就是个例子。
这桩大新闻是:马拉利律师告诉爸爸,他要娶维基妮娅。昨天晚上,他同爸爸谈了很长时间的话。
这件事使得家里闹翻了。妈妈知道后说,把一个可怜的女儿嫁给一个不信教、不讲原则的男人是罪过,她说她可能永远也不会同意这桩婚事。
爸爸却相反,他认为马拉利律师要娶维基妮娅,从任何一个角度来说都是件大好事,因为马拉利是一个谨慎的青年,很有前途。他说,时代不同了,今天参加社会党已不是件坏事,应该顺应时代潮流。再说,今天的社会党人,已经跟二十年前的社会党人不可同日而语了。
维基妮娅同意爸爸的意见。她说,马拉利是向她求婚的人中最好的一个。她认为,既然要出嫁,就不要错过这个机会。
我也希望这门婚事能成,因为这样就会有另外一次婚宴。谁知道又将会有多少甜食和饮料啊!……
11月16日-11月30日
11月16日
今天,阿达同妈妈又哭又闹。她说,维基妮娅也要结婚了,而自己却留在家里象贝蒂娜姑妈那样当老姑娘,是不公正的。如果爸爸允许维基妮娅嫁给一个社会党人,那么,就没有理由反对她同德·莱基斯结婚。德·莱基斯虽是一个穷人,但他是一个落落大方的青年,况且以后也会有个好职业的。
11月18日
一般来说,女孩子的痛苦同男孩子完全不同。现在,家里要来一个女孩子,她要住上一个星期呢。我需要很有耐心地同她相处。妈妈说,如果这次我表现得好,就给我买一辆自行车。而我呢?也一定会对这个女孩子好。听说,她明天就要来了。
这是家里人第七次说要替我买一辆自行车了。我觉得这种愿望似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每次我都会出点事。我多么希望这次能实现啊!
我们等待的小女孩是马拉利律师的外甥女。马拉利写信给嫁在波伦亚的姐姐梅罗贝·卡斯苔莉夫人,叫她带上外甥女到这里来认识一下自己未来的妻子、大概就是指我的姐姐维基妮娅。
关于婚事,看起来已经讲妥了。昨天晚上,经过爸爸的大力劝说,无论是妈妈还是阿达,最后都同意了这门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