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什么复印机啦传真机啦文字处理机啦等等等等。也许贵编辑部现在在使用的就有我公司产品。”
“抱歉,没有。”陈主编说。“你说的这机那机我们一概没有。”
“就是说还停留在作坊的水平?”
“对,条件很简陋。”
“时代在前进,潮流在发展……”
“钱还是那些钱。”于德利插话。对令一位小姐微笑。
“是啊,”老陈说,“非常想变,可惜力不从心。”
“你要想推销那些什么机,还是回去吧。”牛大姐气呼呼地站在一旁喝茶,“呸呸”啐著喝进嘴里的茶叶。
“有那些钱我们还发奖金呢。”于德利说。“你们奖金高吧?”
牛大姐白了于德利一眼:“我们宁肯把刊物印得漂亮点,乾净点,少登些乱七八糟的广告。”
“对对,我也不赞成有点钱就都分了,买些没用的东西。”孙小姐说。“但必要的,能提高工作效率的,能使我们把工作做得更好的——该花还是得花。”
“你很会说话呀。”陈主编欣赏地看著孙小姐。“你们老板一定很器重你吧?”
“她们老板肯定是个色鬼我敢打赌!”戈玲对李冬宝说。
“都一样。”
“想不想跳槽儿到我这儿来干?”老陈笑眯眯的。
“有比我更好的你们要不要呢?”孙小姐截住牛大姐脱口欲出的话:“请让我把话说完,我不是来推销复印机电传打字机什么的。”再次转向陈主编:“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最近又推出第五代办公设备:人工智能秘书。”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茫然不解。
“怎么样,名字吸引人吧?我相信产品更能吸引你们。”
孙小姐含笑款款起立,袅袅走到那位一直端庄地侍立在一旁的小姐身边,像讲解员介绍产品一样把手一滩,琅琅说道:
“这种人工智能秘书具有人所具备的一切能力:听读说写看坐卧跪趴站,能随意行走并自动避让障碍物,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永不疲倦决无反抗。特别适合机关厂矿文化企事业单位的办公室工作。身兼秘书、公关、勤杂、保卫诸项功能,无一不专。可以最大限度简少人浮于事,效率底下,互相扯皮等弊病……”
“等一等,等一等。”陈主编掏出老花镜再三擦拭,戴上。盯著那位纹丝不动的“小姐”:“你是说,她……她……”
“对,她是机器人。”孙小姐笑著拨开“小姐”的披肩发,露出脖子贴著的一块胶纸牌,对众人说:“你们看,这是她的出厂商标。”
大家忽拉围上来,头挨头地端详。
商标上印著中英文:人工智能秘书,美的因拆呐。
于德利骨碌碌转著眼珠儿,难以置信地盯著“小姐”的脸:“可是,这皮子又白又嫩,怎么会是假的呢?”
“仿生学嘛。”孙小姐说:“你们看我,实际上就是仿我的皮做的。”
李冬宝伸手去摸“小姐”脸蛋,惊叫:“怎么会有体温?”
“没错。”孙小姐解释,“里面都是集成电路,当然会散热。我们把温度控制在三十六、七度,跟真人一样。”
戈玲叫:“你们看,她还会眨眼睛呢。”
“你们挑不出毛病,我们连最细微的地方都考虑到了。不但能眨眼,还有呼吸,外表跟人一模一样,里边全是电脑——那位同志不要掀衣服。”
“哈罗,哈罗。”于德利冲“小姐”叫:“窝特尤内姆?”
“说汉语。”孙小姐说。“她听得懂。”
“你叫什么名子——她有名字吗?”
“南希。”“小姐”回答,声音婉转动听。
“你多大了?”戈玲抢著问。
“十八。”
众人愣了一下。
“这怎么回事?”于德利看孙小姐。
“哦,那是我们教她说的,好让人感到亲切,其实她刚出厂。”
刘书友凑到南希面前,伸出两只食指:“1+1等于几?”
“2。”
“2+5呢?”李冬宝问。
“7。”
孙小姐说:“你们难不住她。她还知道党的总书记是谁,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指什么,一吨铝锭的国拨价是多少美元对人民币的黑市比价一身西服要几米料子大白菜的四十七种吃法……”
“了不起,真了不起,有些我们还不知道呢。”众人交口称赞。
“她也能做诗什么的吗?”戈玲问。
“能。”孙小姐答:“特别是席慕容那种诗,张口就来。赶明儿你们谁不服,跟她下盘跳棋试试。”
“真惊人。”戈玲摸著南希的衣服。“这衣服是街上买的吗?”
“这是我们公司特制的,好在街上一眼能区别出来——你想要吗?”
“不,不!说说而已。”
“很别致是吧?为了不让顾客恐惧,我们是不惜血本。南希,请你对大家说:很高兴见到你们。”
南希:“很高兴见到你们。希望你们能喜欢我,在各个方面爱护我,待我像一家人朋友兄弟姐妹亲戚同事……”
“好了好了。”孙小姐打断她。“联想式的,不打断她,她能不停地说下去。”
“真不错,嘴真甜——现代科技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李冬宝感叹。“我们还有什么造不出来?”
“别看不是人,比人还有礼貌。”陈主编也叹。
“她一定挺费电的吧?有这么多功能。”牛大姐问孙小姐:“她是直流还是交流?”
“都不是。她是太阳能的,每天在太阳底下晒两小时就行了,科学吧?”
“科学,科学。”众人说。
李冬宝把老陈拉到一边:“买一台吧,吃的是草,吐的是血。”
于德利也表示支持:“咱真得添个丫鬟了,这不比那些小保姆强多了?”
“好好。”老陈应著,转圈打量南希,拉著她手腕子捏捏,连声说:“不错,真不错,嗬,还有脉搏?”
“哦,那是电流通过时的振频。”
“怪不得,有点麻酥酥的。”老陈摘下花镜,扬脸问孙小姐:“这一台得多少钱?”
“人民币15万您要给美元,我可以五八折给您。”
“不贵,真不贵,一个呆傻儿长这么大也不止这数。”陈主编对孙小姐做了个鬼脸:“就是买不起——兜里没钱。”
于德利问李冬宝:“咱们使使劲儿能挣出来吗?”
李冬宝摇头:“没戏,除非印一期反动黄色的。”
于德利:“孙小姐,咱们商量商量,不能便宜点吗——有没有功能少点还长这样的?”
李冬宝:“我们是事业单位。”
“再便宜你们也买不起,就知道你们买不起。”孙小姐笑说:“我们推出南希前就做过市场调查,知道就我国目前的消费水平而言,南希,是超前了点儿。因此我们制订了一个打入市场的原则:目前以出租为主,等到小康了,再考虑销售。”
“远见卓识啊!”于德利点头。
“租一台得多少钱?”戈玲问。
“你们肯定出得起。”孙小姐说。“略超过一个国家科长的月平均工资,一百八十块钱怎么样?”
几个好吃懒做的年轻人一起欣喜地瞅主编。
“价钱是真公道。”老陈说。“可咱们已经超编了,她越能干越多余。”于德利吼起来:“我可以少干点!冬宝戈玲都可以少干点!老牛老刘退休算了。”
“什么?我退休?”牛大姐急扯白脸地嚷,“亏你想得出来!”
老刘也愤愤不平:“不像话!”
“好了好了,”李冬宝出来打圆场,对老陈说:“不在乎多一个两个的,人多干劲儿大。南希要真能把家里这摊儿顶起来,我和戈玲也可以多往外边跑跑,街上出什么新鲜事也都能在场了。”
“机器人也是个新生事物,咱不支持谁支持?”戈玲也在一边帮腔儿。
“我明白我明白。”老陈对大家说。“既然大家这么有兴致,我也不能扫你们的兴。”他问孙小姐:“钱怎么付?是先给支票还是年底一块儿结?”
“都不必。”孙小姐说:“您就按月付给南希吧,你们多会儿发工资,就多会儿同时发给她。”
“那不好,丢了怎么办?”于德利担忧。“还是搁我这儿吧,我替她——不,替你们存著。”
孙小姐噗哧一笑:“她不比你傻,不但会认钱还会花钱。什么时候你们有空儿跟她逛回商场,会挑著呢——是不是南希?”
南希笑盈盈的:“多蒙夸奖。”
孙小姐告辞:“那好,我告辞了,感谢你们租用了南希。南希,在这儿好好干,多跟人学学,别摆机器人的架子。”
“晓得了。”南希答道。
“等等。”牛大姐叫住转身欲走的孙小姐:“她要犯了错误怎么办?你应该把修理她的技术告诉我们。”
“小错误就像人一样批评,够上罪了就送公安局。”孙小姐叮咛大家:“别忘了她是人工智能型的,跟人没什么两样。”
“有趣有趣。”
孙小姐走后,一屋人围著留下来的南希反复打量,兴奋得什么似的。
南希的确表现不俗。第二天大家一上班就发现办公室彻底变了个样,如果把过去的办公室比喻成猪圈,那么经过南希整理的编辑部就像银行的写字间。南希的主动工作精神和任劳任怨的程度于最著名的劳动模范媲美,无愧任何一级首长最热情洋溢的题辞。
第一个到达的刘书友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门,愣了片刻才战战兢兢走进整洁美观的办公室,看到自己一尘不染的桌子脸上露出欣喜的微笑。
直到编辑们全体驾到,南希仍在手脚不停地忙,有条不紊地穿梭往返。脸上永远是春色。
如果她是个人,那怕同样拿了这份工资,就该干这个,譬如司机、保姆、医生、商店售货员,受其服务的诸君也会惴惴不安,不用强迫就会竟相表现出感激不尽的嘴脸。
正因为她不是人,所以大家心安理得,最温良敦厚的陈主编也并无一个谢字。
牛大姐把家缝的椅子垫儿铺上,舒坦地坐下,端过茶杯,揭开盖:
“南希,泡茶。”
戈玲也大模大样敲著桌子,指杯子:“给我也斟上。”
南希一溜小跑地拎著暖瓶为每个人冲水,脚步踩得木地板吱吱响。
李冬宝捂住杯子对南希说:“不,我不喝,谢谢。”又对戈玲说:“我记得你原来也不喝茶呀?”
“现在有条件了,就把这毛病添上。”戈玲对南希说:“把茶杯盖儿给我盖上。”
“不管,南希。”李冬宝正色道,“我就见不得人压迫人。”
刘书友在那边喊:“南希,去把柜子里那本复写纸拿来。对,第二格,就是它,南希真聪明。”
戈玲笑:“瞧,我不指使也有人指使。”
牛大姐把一迭废稿纸揉成大大小小的纸团,一股脑仍进桌下地废纸篓:
“南希,去,把这纸篓倒了。”她对老刘说:“谁不愿意乾净整洁呢?”
“我算看出来了。”于德利对李冬宝说。“这人打骨子里都是剥削阶级,一遇机会一个比一个狠。”
“也怪南希,没什么觉悟,以为她就该干,有空咱们多开导开导她。”
“我也正心里这么想,”于德利说。“过会儿我先找她个别谈谈。”
“就别分先后了。”李冬宝想想说,“谁逮著谁谈,看谁的话她爱听。”
戈玲在一旁冷笑:“一个机器人,也打主意,真让人看不上。”
“不是戈玲,”李冬宝说,“这你真把我们想庸俗了。”
南希倒完纸篓回来,李冬宝和于德利一块儿喊:“南希。”
李冬宝招手:“先到我这来。”
牛大姐在一旁提醒南希:“今天的来稿信件你还没分呢,我这儿干坐著等呢。”
“我帮你干。”于德利殷勤地陪著南希一同分拆稿件,按类划分,送给各编辑。
他有意大声让全屋人听见:“南希,谁叫你也别理了,你忙了一早晨,该歇会儿了。不要总觉得低人一等,机器人也是……也跟人差不……就算差点,也不能干起来不让停,也得有时有晌,收音机老开著还能烧了呢。”
牛大姐哼了一鼻子对老刘说:“你以为他是主持正义吗?”
“纯属煽动——要是个男机器人呢?”
于德利请南希坐下,把自己的印有“抗美援朝纪念”的搪瓷缸子递过去:
“坐吧,喝水吗?噢,对了,你喝不惯这个,回头我到汽车班给你偷一暖瓶柴油。这么著吧,你晒晒太阳。”
于德利把椅子挪到窗口阳光处让南希重新坐下,自己岔著腿站在她面前:
“头一回和人打交道吧?”
“是。”南希回答,态度恭敬。
“还适应吗?”
“我刚出厂到动物园试用几天,喂狼。你们看著顺眼多了。”
“防著点,别看我们比狼长得漂亮。这人和你们机器人可不一样,区别大了,看著都一个鼻子俩眼儿,怀里揣的心啊肺啊可不像你们都是一个型号。”
“是吗?”
“要不怎么说你们是机器人呢,好赖我听不出来。他们造你们的时候都没教吧?光给你们输了个实心眼的软件?”
“对,教我要老实、听话,让干啥干啥,讲文明讲礼貌对任何人不笑不说话,谦虚谨慎,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与人为善见利就让……”
“给你们也说这个?”于德利大惊,对冬宝戈玲:“你们听听,听见了吧?跟人家机器人也说这个。”
“真害人。”李冬宝问南希,“你这样的算什么型号?”
“先锋Ⅱ型。”
“难怪。”
于德利开导南希:“这都是我们人和人念的经,内部掌握,不是跟谁都这样,对好人,譬如我这样的,可以。对有的人,譬如……坏人什么的,那得横眉冷对——你悬了悬了,一点阶级观念都没有。”
“造南希的公司太不负责。”李冬宝也说,“输这么个软件最起码也该配套一个校正分析系统,瞄准镜什么的,专瞄好人。就这么把这帮机器人放到社会上,不出三天就得被人拐了卖了,都不知道找谁使钱去——亏他们也放心!”
戈玲:“不是自个儿孩子呗。”
“我们有,安了,怎么分辨好人坏人。”南希说。“还真让你说中了,我们Ι型没这套识别系统,现在都丢光了,听说还有卖到台湾窑子的。”
“你过来你过来。”李冬宝感兴趣地把南希唤过来。“你给我们讲讲,多大口径是好人,什么尺寸是坏人?”
牛大姐和刘书友也凑过来:“让我们也听听怎么识别好人坏人,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净上当。”
“很简单,”南希一指于德利。“像他这样的,自称是好人的,一准儿是坏人。”
大家“哗”地笑了。
于德利嚷嚷:“怎么这么说?没道理嘛,你的设计师是谁?”
“我们的预警系统是这么工作的:男性、汉族,无论老少,满脸堆笑凑过来,红灯就亮了,提醒我们:危险。要是他进一步表示关心,言词动听,危险计数器就开始倒计数。如果他开口说别人坏话单独表扬自己,警笛就会”嘟嘟“响起来,这时,无论他再说什么,是请吃饭还是请听歌,电源都会自动切断,同时把这个人的语调音频变为数码储入记忆。以后不管在什么地方再见著这个人,只要他一张嘴,电源就跳闸——现在我的警笛已经响了。”
南希含笑看著目瞪口呆的于德利。
于德利猛醒,掩口后退:“你别跳闸,千万别,我不言语了还不成吗?”
“哎,我再打听打听。”李冬宝更近地凑上来,“判断这人是好人都有那些原则?是不是张嘴就骂抬手就打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就是好人?”
南希笑道:“那也不是——不能告诉你。好人的标准属于绝密,万一泄了密,你们都该装好人了。两句话一说我就任你们为所欲为了。”
“还挺贪,南希。”戈玲颇有好感地对南希说:“你这北京口音够正的。”
“我的设计师是北京人。”南希收住笑容答。
“你这个设计师社会经验一定挺丰富。”牛大姐问,“他还教你什么了?”
“什么都教了。”南希说,“举例说,刚到一个新环境,一定要先给人一个好印象,干活儿主动点,多受点累,等以后混熟了,情况摸清了,再偷懒也不迟。”
大家都愣了。
“还有,跟领导关系要搞好,跟群众关系也要搞好。特别要注意靠拢落后群众,落后群众往往在单位挺有势力,得罪了他们比得罪了领导日子还难过。”
“哎哟,你一定得给我引见引见你那位设计师,我要当面向他请教。”李冬宝激动地对戈玲说,“这么些年了,我还是头一回佩服一个人。”
“我听著也神往。”戈玲叹道。
“那你们俩开顿饭吧。”南希说。“我那设计师没饭局不来。”
李冬宝感慨万分地对于德利说:“你听听这话,多有水平,咱们还想开导人家呢,倒让人给咱上了一课。”
于德利一脸惭愧:“我真是,以为自己能呢。”
南希很快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