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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算!”牛大姐坚定地说。“人必须是有人生有人养,从小到大,一阵儿糊涂一阵儿清楚——你没这过程吧?”
“我懂事就这样儿。”南希说。
“我看定义应该这么下:凡是手工或机械造出来的,材料又不取自制造者自身的——都不算人!”刘书友说。
“好,”李冬宝下结论,“她既不是人,那必是东西。南希,你算东西。”
“且慢,东西也分公物私物。”牛大姐道。
“这个不用争了,她是我们大家花钱雇的,是公物。”
“公物就该人人有份了吧?”南希很得意。“任何人都不能剥夺任何人占有公物的权利——难道你们不正是这么做的?”
“没错。”李冬宝说,“公物当然可以人人伸手,可没听说公物自个儿伸手的。”
大家鼓掌:“说得好,冬宝!”
“你以为你是东西就可以为所欲为?”牛大姐痛斥南希,“你想错了!什么都不遵守你也就无权拥有!咦,我这词儿是不是可以当流行歌曲的歌词?”
“要是我遵守呢?”南希可怜巴巴地说,刚培养出来的自信全都没了。
“如果你遵守首先就要承认自己没份儿。”李冬宝对牛大姐,“这是不是可以作为你那句词儿的第二句?”
“在这个问题上不管你如何决定答案是一样的。”刘书友说。“这可以作为第三句吧?唱起来的时候不要在这个问题上。”
“那其它方面呢?我总不能下决心当人一无所获。”
“谁也不能给你打保票。你就是有心作人能否像个人本身都是问题。”李冬宝微笑。“你说了不算。”
“我没法控制我的感情。”南希坦率地说,深情地望了一眼于德利。“我虽然不是人,我也不能迫使我重新像东西一样无动于衷。”
“这就是缺乏引导贸然觉悟的后果。”牛大姐对大家叹道,转对南希瞪圆眼睛,“你想像人就像人,不想像人就强调是东西——你也太自由化了吧!”
“这不是为了达到自私的目的。”南希哀告:“只得不择手段了。”
“你就像个无知的人!”刘书友评论。
“我看她倒是很有心计。”戈玲突然冒出一句。
“我恨造我的人。”南希说。“为什么不给我仿成牛仿成马偏要仿成人?像人又不能做人,不如不是人。如今好了,我净一脑子人的杂念,以后哪还打得起精神干活儿?诸位,以后我要出工不出力偷奸耍滑,你们千万别吃惊。”
“不吃惊不吃惊。”大家说。“喊了这么些年理解万岁,我们已经习惯理解任何的事情了。这不也相当人失恋了?”
“我该怎么办?”南希问大家,“能不能给我调一个单位?不再看见他。”
“回你们公司,让技术人员把你存储记忆抹掉不就完了?”
“你们知道毛病一旦养成,很难该的,没准我会再次爱上他,从头再来一遍。”
“如果你真跟人微妙微肖,”李冬宝说,“那就无所谓了,两天新鲜劲儿一过就没事人一样了——我们都这样儿。”
“对对,我们没一个有长性儿的。”刘书友同意。“要不就索性恶治,让她和于德利打得火热,完得更快——得不到才馋嘛!”
“老刘,你可别出这馊主意。”一直坐在一旁不吭声的于德利说。“我这儿正跟自己激烈思想斗争呢,你这口子一开,我这思想防线可就全崩溃了——我这么意志薄弱的人你考验我干嘛?”
“这我知道,我懂。”李冬宝点头称是。“这病染上就没治,完了这个,准琢磨著扑下一个,咱们这儿就别再出个花贼了。”
“哎,你们说,”南希转睛一想,笑了,“如果我不管你们那么许多,唱歌的可劲造,弹钢琴的爱谁谁——你们也没办法吧?”
众人一惊,冷静一想,不由脱口而出:“我们也只能是谴责你,别的方法还真没有。”
“就按你们人制造冤假错案那个标准,我这点毛病也不够捕的吧?”
“不够,我们早光明正大了。”
“咳,”南希站起来,“那我跟你们这儿扯什么臊?只要公安局不逮我,我尿你们谁呀?牛老太太,你哪儿凉快哪呆著去,再多嘴留神我拂你!”
“南希,”牛大姐顿时气馁,虽心中不服话说出来已不那么尖刻,有气无力:“你要想清楚你打算做个什么人。”
“这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是个无耻的人。”
南希走到于德利跟前儿:“强扭的瓜不甜,我等你想通了——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说完翩然而去:“拜拜吧您呐。”
“瞧她那德性,瞧她那揍性。”牛大姐气得浑身哆嗦,颤巍巍地拿出小通讯录查著号码拨电话:“114吗?您给我查一下OBM公司总经理的电话……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唉,以为能唬住她呢。”刘书友埋怨李冬宝,“你刚才就不应该告诉她咱们其实拿她没办法。早知今日这个局面,还不如当初主动点把她发展入少先队呢——何其猖狂!”
“对一个没有上进心的人你有什么办法?哪怕他爱占小便宜呢,咱们也可以用提职提薪,评职称分房子——卡她!”李冬宝收拾东西站起来,对戈玲发牢骚,“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鸟,也不在单位图什么,纯粹是出于下意识的维护人的尊严,在一个机器人面前表现出人的精神面貌——孰知人家满不在乎。”
“我要汇报我要汇报。”牛大姐在一旁嘟哝:“找组织。”
牛大姐都气迷糊了,拎著小包站起来,一走就撞墙一走就撞墙:“一级组织管不了就找上一级,层层上访。一个机器人——我还不信了!”
“你们真以为南希是机器人吗?”戈玲在一旁忽然开口。
众人闻言一愣。牛大姐也一下清醒了,不再唠叨,转回身来,精明地转著眼珠儿:
“此话怎讲?”
李冬宝也问:“你看出什么来了戈玲?”
戈玲冷笑著:“没准儿我们都让人当傻瓜耍了。”
牛大姐:“不不,戈玲,科学技术发展到能一比一的比例复制人本身,这点我信,心肝肺血假肢假皮肤什么的不都有过报道说造出来了?”
刘书友:“还有比人复杂的,卫星,我们不也射上天了几颗?”
戈玲:“随著遗传工程的发展和新型材料的问世,造个质感和基本形态于人一样的东西这点我也信。但我坚持怀疑:我们人的缺陷、毛病谁能学得了?那些我们独一无二所具备的?”
李冬宝:“那倒也是,没听说除了人还要第二个这么恶劣的物种——我不是单指中国人。”
“请你解释,戈玲,”于德利站起来,激动地吸烟。“南希要不是机器人是什么?”
“人呗,你我一样的大活人!”
屋里都静了下来。
片刻,牛大姐说:“让你这么一说。倒是越想越像了。”
“老觉得她想谁,老想不起来。”刘书友道,“要是人倒也不奇怪了,比她更不像样子的我都见过。”
“拿出证据来。”于德利坚持。“我要看到证据。为什么非说她是人?”
戈玲摇头:“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觉得她跟我们太像了,如果不是人,那太可爱了。”
“同时也是侵权。”刘书友目光炯炯地看著大伙儿:“对人进行嫖窃,我们可以告她的。”
第二天,大家来上班后仍沉溺在各自的沉思中,个个面有戚色。
南希没来上班,托人送来一张中日友好医院的假条,上面写著发烧,全休三天。虽然谁都知道这假条是假的,但此时似乎也成了证据之一。
“还是打不通,总占线。”李冬宝放下电话,看著孙亚新孙小姐留下的那张名片。“电话号码会不会是假的?”
“想了一夜,没想出好办法。”刘书友说。“要是她坚决否认自己是人呢?”
“牛大姐,你文革期间搞过专案,揪人是你的强项,是不是由你来审南希?”李冬宝说。
“别提我在文革中的表现!”牛大姐脸一板道:“我早忘了,都不记得发生过文化大革命。”
“人有什么,就是再富于想像力再精密再先进的智能机器人也不能模仿的特征?”戈玲问大家。
“勤劳勇敢,善良正直。”于德利脱口而出。
“不行,这些都是不易证实又是最易模仿的。”李冬宝说。“而且不具备此等品质偏偏又板上钉钉是人无疑的不在少数。”
“同情心,恻隐之心?”牛大姐回头说。“还有孝心爱心什么的。”
“决不能是优点。”戈玲道。“这会影响测试的客观和准确,如果南希是人,那装好人对她没什么困难。另外如李冬宝刚才所说,即使她没这些特征,反倒可能更证明她是人,只不过是个一般人。”
“能不能闻味儿啊?”刘书友说。“不都说咱们人有味儿?”
大家耸著鼻子互相在各自身上嗅了嗅:“不灵,咱们都没人味儿。”
“恐怕还得找缺点喽!”李冬宝说。“人有缺点正是人之所以为人——这是哪个圣贤说的?”
“我同意李冬宝的意见。”于德利说。“缺点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想掩饰也掩饰不了的,而且很难模仿的尽善尽美。南希要是机器人,她就不可避免地比我们要好一些。”
“那就不必测了。”牛大姐撇著下唇说。“我看她已经坏得出水了。”
“不能是那些表面的缺点。”戈玲说。“轻浮、放荡这些品质几乎在所有哺乳动物和部分卵生动物身上都具备,没有道德寡廉鲜耻正是它们的天性——人与之相比逊色得都呢。”
“一定得是我们独一无二的。”李冬宝对大家说,“让我们好好回想回想,我们都有什么阴暗心里吧。”
大家默不作声。
戈玲:“我先声明,咱们这次既不是生活检讨也不是斗私批修,而是工作需要,弄清南希的真实属性。”
陈主编从外面进来,大家和他打招呼:“来啦,小孩病好了?”
“来啦,小孩病好了。”老陈在一边坐下,抽烟看稿。
戈玲接著说:“不管大家说什么,再不堪入耳,再反动再下流,一不打棍子二不揪辫子三不记黑帐。”
“谁打小报告我跟他急!”李冬宝气势汹汹说了一句,和颜悦色地坐下。
大家互相望著,等著别人坦白。
李冬宝看著大家:“我看这可以算一条,从不认为自己不好,从不暴露自己的真实思想。”
大家面呈尴尬,但都点头:“可以算一条。”
戈玲记在纸上:“还得说,光这一条可不够。如果南希也一言不发,谁知道她是不暴露还是真没想法?”
“我看这么著,”正在看稿的陈主编抬头说,“既然都不说,难以开口,就互相揭发,这样准能搞到材料。”
“还是老陈有办法。”戈玲拍手叫。“这办法好。”“一点不新鲜。”牛大姐小声嘀咕。“都是我当年玩剩下的。”
“这下有说的了吧?”李冬宝道,“说别人总有词儿吧?”
牛大姐:“我先说吧,我觉得老刘毛病不少,突出的一点就是爱占小便宜。”
刘书友当即红了脸,抢著说:“我也说一条,老牛这个人从来都是主观唯心主义对人,辩证唯物法对己,乌鸦落到猪身上——光看到别人黑。”
牛大姐:“我觉得老刘这个人心眼儿太小,老虎屁股摸不得,一摸就跳,瞧,又飞到半空中去了吧……小于呢,不客气地讲,那就是低级趣味,对年轻女同志和岁数大点的女同志不能一视同仁。”
于德利:“我觉得牛大姐还不光是看不到自己的问题,她简直把自己看成一朵花儿了,确实属于既不能客观地看待别人也不能客观地看待自己的典型。”
戈玲高声:“不要吵不要急,慢慢来,不要人身攻击。”
刘书友:“戈玲这个人傲慢,好打扮……”
牛大姐:“打扮得还特俗气。还有,她跟李冬宝到底什么关系?成天嘻皮笑脸,彼此唱和,同入同出,一个编辑部的同志,嗄,很不正常!”
刘书友:“不光是李冬宝,她和谁都打情骂俏,除了我。我看南希就是学的她!”
戈玲愤怒地站起来:“什么叫不正常?什么叫打情骂俏?我这人天生就是一副笑模样。”
李冬宝拍案而起:“无耻!我觉得有的人就是专对桃色事件感兴趣,看似道貌岸然,思想肮脏的很!”
“不要吵,不要吵了!”老陈出面制止大家。“你们不是冲著南希去的吗?怎么倒先互相攻击起来了?戈玲,刚才大家说的你记上哪条了?”
戈玲脸气得刹白:“哪条也没记,说的都是人话吗?”
牛大姐又窜起来:“怎么不是人话?哪条说错你了?身正不怕影斜,你不心虚干什么暴跳如雷?”
刘书友也怒目而视,“告诉你,我早就对你的作派看不惯了——一直没好意思说。”
“我就这作派,怎么了?明告诉你,我还不改了!看不惯回家看你老婆去,少在这儿看我!”
李冬宝也脸红脖子粗地于戈玲并肩站在一起,朝二老吼:
“你们以为你们作派好?全编辑部我顶烦的就是你们俩。工作不见你们抢,算计个谁议论个谁回回你们俩冲锋在前——你们说过谁好?”
牛大姐一脚踢翻椅子:“不好就是不好,甭想让我说好!我也告诉你们包括于德利,牛某人这疾恶如仇的脾气也不打算改了!”
陈主任摔了一个茶杯,低沉地吼道:“够了!你们像什么样子?你瞧瞧你们一个个的,哪有点社会主义编辑的风度?纯粹是泼妇骂街嘛!好啦好啦,我看也不要再说下去了,再说就伤和气了。也不必再挖什么人的弱点了,我看这就是人的最大弱点,只能说好的,一说坏的当场恨不得吃了对方。”
大家都闭了嘴,气鼓鼓地散开,回到各自的座位,互相看了半天,忽然都笑了,一个个都有些难为情:“就是就是,这真是咱们最大的弱点。”
接著,大家开始互相道歉,极其诚恳,骂人的拉著挨骂的手。
“小李小戈小于老刘啊,其实我刚才也是生气顺嘴那么一说,并不是真那么想。原谅你大姐,千万别往心里去。”
李冬宝:“我也是一时昏了头,嘴上岗撤了,牛大姐,老刘哥,其实我打心里还是很尊重你们的。”
“明白,太明白了,老刘心里明镜似的,小戈呀,你别在意,还照平时那么穿,那么笑,老刘喜欢看。”
“其实你们说的也不全是疯话,我也真该拿镜子照照自己了,以后稳重点。”
“够稳重的了,年轻人就应该活泼点,到你大姐这年龄再装正人君子也不迟。”
“虚伪!”陈主编手点著大伙砸舌,“我看这也应该算一条。说了真话就后悔!”
“您也应该算一条。”戈玲笑说。“站著说话不腰疼。隔岸观火,比谁都圣明。”
“不能历数了戈玲。”刘书友制止戈玲。“传出去猴子马都要笑破肚皮的。”
南希回到编辑部上班,发现大家都对她另眼相看,神色有些贼溜溜的,也没太在意,照旧干那些杂活,嘴里哼著《我想有个家》。
“南希,”牛大姐先开了口,“你不觉得你穿的像个‘鸡’吗?”
“不觉得。”南希坦然回答:“这样多凉快,我不怕别人看。”
“你穿那么紧身的衣服其实不好看,把你身材的缺点都显出来了。”戈玲说,“三分之一腰三分之一臀部三分之一腿。”
“特像蒙古马是吗?”南希沾沾自喜,“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哦。”
“你怎么不要鼻子!”刘书友指著她鼻子骂:“要是我女儿叠巴叠巴塞马桶里冲下去!”
“会游泳,淹不死。”
“南希,南希。”李冬宝说。“我是一个对女性不太挑剔的人,可是你真是让我恶心了。你怎么锻炼的?居然能这么赖?一条母狗也比你体面点。”
刘书友暗暗超李冬宝翘大拇哥:“有分量!”
“让我咬你一口哇——汪!”南希做了个鬼脸,笑嘻嘻地拎著托把离去,在门口回头点著李冬宝说:“吃不著葡萄就说葡萄酸。”
南希一离去,刘书友第一个跳出来,嚷:“她不是人,绝对不是人!”
“是啊。”牛大姐也道,“不管怎么骂,总是笑嘻嘻。她要是人,我真不知道我是什么了?”
“坏啦!”李冬宝一拍大腿。“咱忘了重要的一条了——她不知耻啊!”
“先不要灰心。”戈玲说。“这还不能说明什么。有个人还没说话,她可以不在乎我们说她什么,但她一定很关心这个人对她是怎么看的。”
大家一起把脸转向于德利。
于德利满脸通红:“我看算了吧,何必呢?她是人不是人,她喜欢这样就由她去吧。”
“不行。”戈玲道,“我们不愿意让人家当傻瓜耍,这事非得搞的水落石出。不想怎么样她,就要问她一个为什么!”
南希又回到办公室,依然笑吟吟的,满面春风:“今天社里发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