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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别把我当人-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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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人围坐窝棚里包饺子,赵航宇捏起一个精巧的饺子,问元豹妈:“你老还缺什么?过冬的衣裳有吧?”
  “好歹是抢出来几了几件,眼下还冻不着。”“要有信心,尽快投入到重建家园的工作中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没敢指望别人……”
  “我会常来看您老人家的。”
  “您还是把我忘了吧。”
  “怎么说话呢?”“不不,不要总支。”赵航宇制止住正要发作的刘顺明。“群众有怨言是可以理解的,是我们的工作没做好。”
  “斗胆问—句,政府知道不知道你们干的这些个事?”
  “老太太、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
  “你胖胖大大的我倒人好说。他,这位刘司令,我可怎么看怎么象威虎山的。”唐老头儿怒目圆睁,前腿弓后腿蹬,双手握刀离举头顶作奋力劈杀状的大型泥塑迎门矗立在博物馆的大厅里。他的身后还有一级人物,有的低着脖颈粗大的头,双手攥拳戴着铁链;有的双手捧酒碗,仰天长啸。在他们脚下挣扎一群连滚带爬的洋兵、清官。“在那万恶的旧社会,穷人头上三把刀……”
  元凤站在展厅的片前,手拿木杆,面对着一群戴着红领巾的小孩有板有眼地说着。
  “以山东为例,冠县梨园屯三百六十多户中,占一百亩从上土地的地主只有二十八户。以北京为例,仅西单牌楼以南,宣武门内外地区,每月向会库教学缴房租的就有—百多家。当时流传的民谣说:‘洋人进中国,二毛直起腰,仗洋势,奉洋教,又没羞,又没臊,趁早把大画也改掉。”
  赵航宇领着刘顺明、孙国仁等人站以小孩后面,阴郁地盯着无凤。“瞧人家,搞得多专业。”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无凤把的杆啪地打在图片板上,“下面请看我第一部分:震惊的世界的春雷!一九九年,山东省西部的义和团在平原县举行武装暴动……”
  元凤一边讲解着—边把杆指向一幅图片和玻璃柜里的一件件实物。“这是义和团壮士练武歇息时喝水的荣壶……这是义和团壮士练武歇息时坐过板凳……这是义和团大师兄唐国涛在全国解放后安居乐业的照片……”
  孩子们瞪一双双亮晶晶的无知的眼睛随着杆的移动上下瞅着,用心地在小本上记下元凤说的每一句话。
  “这是当年义和团头领议事用的大八仙桌……这是当年廊房大战时红灯照为杀敌勇士烙饼时用过的铁锅,上面还留着被帝国主义炮火熏 的痕迹……”
  “他妈的唐家那点破烂全主他们摆这儿了。”
  “这是义和团壮土穿过的小褂儿……这是义和团壮士喝过的酒瓶……这张照片是被帝国主义拆毁的义和团磨国涛家废墟。下面请看第三部分,帝国主义传教士穿过的黑袍和用来麻醉中国人民的圣经……这是当年封建皇帝吃便饭时用过的象牙筷子和金边细瓷碗……”
  “好好学学,好好学学。”赵航宇指着五花八门的展品赞叹道,“这才叫搞艺术呢,放得开,收得拢,充满想象力。”“下面请看第四部份,星星之火,可从燎原。中国人民是杀不完,吓不倒的。二十多年后,在南昌,又响起了震惊世界的枪声……这是当年红军用过的汉阳造……”
  赵航宇等人离开那群样子,放眼看了看后面各个革命历史时期和社会主义建设成果的无数展厅,知趣地掉头回返。
  一队队少年儿童在老师的带领下严肃地在各展厅咱流不息。“这一个个活泼可爱的都是钱呵。”赵航宇背手,伸着下巴点着那些孩子感慨,“这几天来市的冰棍销量怕是要剧减。
  随从们默默无语。“我们这次拍卖搞了多少钱?”
  “百十块……”孙国仁惭愧万分。
  “不是我批评你们,挣钱真是门学问。我们是有优势的,扣着个大活人。可你们都干些什么?净搞些下三烂的名堂!”
  “当当当——”随着一阵锣响,一个穿长衣的小猴打着锣,脖子上拴着绳满场转圈。主持人站在场中间,冲袖着手围成一圈看热闹的人—抱拳:“有钱的帮个钱场,没钱的帮人场,这位说了,您今个要给我们看些以什么呀?我说了,给您看八路军打鬼子劈雳舞您也不稀罕,反正这么说吧,我给您看的都是您没见过的。”
  “噢——”围观的人起哄。
  “嗳,对了。”主持人面不改色心跳,这位说了,别吹牛了,我们爷们儿什么没见过中医,火上房贼跳墙劫飞机抢银行什么四大悬四大胆四大恶心回大嫩——您数吧!我说了,且慢,老话怎么讲?见人只带三分笑,未可全抛一片心。这天外有天山外有山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茫茫宇宙漫无边际航天飞机怎么祥试管婴儿怎么样这生命微妙无穷呵——咱还是且慢夸口吧,人类探索自然的努力是没有止境的!“
  围观者稀稀落落地鼓掌。
  “谢谢。”主持人得意地一甩头发,换口气说,“这位说了,你云山雾罩唾沫星子四溅胡侃乱吹,不就是想从我们哥们儿兜里掏钱么?这—套我们懂,打小就天天过这关,早玩剩下了。我说你错了,你们还真是有福,开天劈地头一回碰见了一个只爱想不爱的人——难怪你们不信,连我也不信,是真是假咱们千秋功罪任人评说!我要管你们要钱我是王八蛋”图的主不是—个风云际会!图的就是一个痛快!谁让咱们有缘呢?“”哎,我说你到底要给我们看什么呀?要演讲上海德公园大。“者—个人嚷。”这位说了,你怎么光说不练,都半拉小时了怎么还没动静?我说了,说归说,练归练,光说不练假把工。现在我说完了,各位这就开练,没别的。就一个要求,您要看着高兴,到点给来个好。“”看什么看什么?都躲开—边去。“
  大棚后边,元豹裹着军大衣站在一群五条腿的羊、,三条腿的鸡、头上长角的猪和脖子上两个头的蛇中间,让白度给他画眉毛。一群小孩正围着看。“你怎么能这么对待群众?”白度批评元豹,“别忘了是谁哺育的我们,没有群众你就是个零。”
  “快开始吧”主持人从前台飞奔而来,“再不开始观众就砸场子了。”“开始开始,”白度张罗着,各部门注意,炮光、音乐——
  拉幕。“在《妹妹你大明地往前走》的乐曲声中一一只五条腿的羊拉着一辆坐着个贼头贼的近视眼的猴子屁颠屁颠地跑出来。接着,头长角的猪哼哧哼哧蹒跚地踱出来。
  三条腿的鸡扎楞着翅膀飞出来,落在台中央,昂首挺胸地走。主持人拿着话筒站在一边眉飞然色舞地嚷。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一头穿工装裤、脖子扎了条白手巾的熊推着辆手推车贫着腿走出来,车上堆着砖头。
  一头梳着分头的猩猩戴着眼镜看着书走出来,边看边磕瓜子。“亲爱的的朋友们。”主持人充满激情地说,“如果这一切仍不能使你惊奇,那么请看最后一个出场表演的物种……”
  音乐夏止,随即响起一阵急促的喜声,元豹披着大衣健步登台,丁字步站稳甩掉大衣,露出裸露的四肢,—个亮相。
  音乐轰然又起,所有动物又奔走起来,元豹含笑走到台前。“现在走到你们面前的这个动物就是人。”主持人自豪地介绍,“货真价实的人,大家可以摸摸、捏捏他,看是不是真的。谷话说,三条腿的蛤蟆好找,两条腿的人难寻。关于人的传说在我国已经流传两千年了,光听说,没见过,这回终于可从一饱眼福了。”一些人涌到台羊伸手在元豹身上东摸一把西抓一把,好奇地议论着:“就是不一样么,你瞧这皮子的质地。”
  “你瞧你瞧,你还喘气呢”
  人们笑着、说着,观赏着,满足地掏出钱扔进元豹脚下的一顶帽子里。音乐更加愉快,所有动物走到台前站成一排,有手的都拿着—顶帽子,冲观众摇晃。人们对其它动物几乎不屑一顾,纷纷把钱扔给元豹。“今儿还不错,看见回人、有收获。”
  “也不知这人能不能养得长些,头些日子动物园新来只企鹅,没几天生就给热死了。”
  人们兴奋地议论着,四散而去。
  赵航宇的汽车经过马戏大棚,只见在“人体展览”的大幅广告牌下丰排着很长的队,无数的人站在那里耐心等退票。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赵航宇问旁边的孙国仁。
  “等着看人体展览。”孙国仁小心翼翼地回答。
  “庸裕,纯粹是利用群众的猎奇心理。我就不信世间有什么‘人’,挂着头卖狗肉,一定又是只患斑秃症的猩猩。”
  “他们展出的是我们的唐元豹。”
  赵航宇一愣。“可以这么欺骗群众,假冒商标是要犯法的。”
  第十章
  “看来,有必要总结一下前—段的工作了。”
  舞台上,仍是那张大圆桌,主持人、白度、孙国仁、刘顺明等低着头坐在桌边。赵航宇背着手在台上踱着步子,一束追光跟着他移动,使他始终沐浴着光明。“成绩是有的,问题也不少。我们有些同志政策水平不高,对组织上的要求理解也不够,一提百花齐放,就放手不管了,封建迷信,低级下流的东西都出来了。”
  “这不是您说的,怪一点没关系,只要对他有补益。”白度挺起腰说,“我认为我们基本上是遵循这个原则去办的。反动黄色的东西不搞,其它的都不去限制它,让群众自已去检验,相信群众明辨美丑的能力。”
  “我听说,你曾带唐元豹去参加过—个什么集会。精神病院都告到我这里来了,问我们究竟是支持谁?同情谁?为什么和托派搞到一起去?人家问得很有道理嘛。人家还要我写一个书面保证,我也只好写啦。我再三给同志们讲,我们是民间组织,只负贵办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去插手那些不该我们管,我们也管不了的事情。
  “我带元豹去那并没柩,事先我也不知道这是些托派分子、‘四人帮’余党。我只是想让元豹感受一下人们坚持自己政治观点呆狂热劲儿和执着劲儿。我也没有更多的选择余地。我联系了很多地方,谈的都是访美见闻,只有这家精神院,还有几个谈的是德国的事。发现苗头不对已经晚了,但我们也没含糊,特别是元豹,这点我很佩服他,当场就和他们作了面对面的斗争。”好啦好啦,我们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事情过去就算了,只是领导上要给你们作个提醒。有些问题是要警惕的,弄不好要犯大错误栽大跟头。不要等事情发生了又怪领导没打招呼。我们今天的大好局面来之不易。—定要珍惜、维护。不要因为一句话一个人毁掉了。没意思,不如些丘不出你个笥来吗?不要总作出显得比谁都解放都敢骂的样子,你无非也是就是摸准了现在不会有人打你屁股。骂人谁不会骂?我看叫你一干你也抓瞎,国民党时代我骂得比你还凶——那里骂人还有要杀头的咧。当然作者是有才华的,还是应该保持……“赵航宇走回圆桌旁,戴上眼镜里嘴舔着手翻看讲话提纲。
  “我这话有点扯远了——下面我宣布‘全总’主任团决定?鉴于前—段培训唐元豹工作出现了很大混乱,‘全总’主任团认为有必要改组唐元豹工作小组的领导班子,解除白度同志的承包人身份,另行安排更恰当人的选。另外,刘顺明同志的身份已经暴露,因引起群众怀疑,因此,‘全总’主任团建议免去刘顺明同志坛子胡同保安司令的职务,另行安排工作。”赵航宇直起腰,拿起一张文件,大声念道,“‘全总’主任团决定!”
  围坐在桌旁的人刷地起立,全体立正。
  “由刘顺明同志接替主持唐元豹培训工作。由孙国仁同志接任坛子胡同保安司令。白度同志调总部钱议室任公使衔调研员,月薪三百大洋。望各位同志精诚合作,不负重托,钦此。”赵航宇放下命令书,摘下眼镜脸上露出笑容:
  “各位对这样安排还算满意吧?”
  “满意满意。”除了白度沉着脸生刘顺明和孙国仁都满脸笑容。
  “小刘呵,还有项决定要通知你。你思想上要有准备,组织上决定,为了在坛子胡同挽回影响,重新在坛子胡同竖立起组织的威望,在宣布撤你职的时候要搞一次公开逮捕。”
  “现在、我宣布,把冒充国家工作人员招摇撞骗,欺压百姓的刘顺明抓起来!”在坛子胡同“宽严大会”会场上,孙国仁大声唱令。
  在主席台前排就坐的刘顺明被两个保安队员揪出来,摘掉帽子,撕去领花、肩章,三下五除二解除武装,脱掉官衣,架着胳膊拖下去。“刘顺明是湖南乡下一个农民的儿子。一贯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去年二月离村外出,到处流窜作案,冒充三五九族老战士。早在并冈山时期他就怀疑、动摇,提出‘红旗到底能打多久?这样失怎么能留在领导岗位上?”
  赵航宇戴着音放机耳机声色俱厉地对坛子胡同的居民们演说。“没有天哪有地,没有你哪有我?封建时代还讲究当官要为民作主……窗外树叶响,疑是民间疾苦声……哪个不办人事我就砸哪个的饭碗……你孝敬父母任劳任怨我……搭起那红乡楼抛撒着红绣球……球,球,拍皮球……正打中我的头哇……”“哈——”。老百姓哄笑起来。
  “再来段‘小寡妇上坟。,。”
  赵航宇光看见大家笑,没听见喊的话,越发得意起来。
  “其实你们要跟我多接触就会发现我这人其实不可怕,‘很和蔼很懂事的。我很愿意你们交朋友。我告诉你们我电话号码,以后你们谁有事都可以直接找我,房漏了厕所堵了双职工上班小孩没地儿吃饭了,聊什么都可。每周四是我的接待日,请打电话一一观众信箱大家谈……”
  “嘘一—!”有人把两指插时嘴里吹出尖刺的唿哨。
  “下去吧,臭大粪!”…别这儿现了!“你到我身边带着微笑,带来了我的烦恼……”
  赵航宇冲群众媚笑着,一扭一扭地起秧歌步。
  “警车呜哇呜哇地响,我脚似千斤重,双眼望娘泪汪汪,我如今后悔莫及……”…拿钳子板板,都走调嘞——“
  “谢谢,谢谢。”赵航宇向群众送着飞物,手拿克风,拖着电线,低着头大台上若有所思地慢慢走着。
  “整天泡在舞场上,无聊地在大街逛……”
  “什么东西!”
  赵航宇祸怨地望天:“小时候看电话,就知道监牢是关革命者地方…”现在腾出来给你了!“
  “谢谢,你们才是真正的英雄。”赵航宇动情地向群众伸出一只手。走下台,抓住前排坐着不幸者的手使劲握,又走上台,继续唱:春天在哪里?春天在哪里……“
  “就没人管管他么?”愤怒的群众质问坐主席台上,脸红红的,眼睛不知往哪看好的孙国仁们。
  “我——”赵航宇手捧着心,严肃地对观众说,“——爱你们!”随即热泪盈眶。孙国仁为难地、硬着头皮走到赵航宇跟前,比比划划地跟他解释。群众这时已经在黑子的带领下,整齐、有节奏地起着哄。
  “给他一大哄——”“——啊哄!啊哄!”“给他一尿盆呵——”!
  “回家洗裤权呵!”赵航宇死活不明白孙国仁要跟他说什么,最后,孙国仁只得不顾他的阻挡躲闪,强行摘下堵住他耳朵的耳机。
  赵航宇这才如梦方醒,听到了群众在喊什么。
  “下去下去下去!下去下去下去!”群众双手攥拳挥舞着,整齐有力地喊。“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赵航宇委屈地问孙国仁,问群众,“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我?”“前排的群众冲他作着各种鬼脸。
  “撒泡尿照照自个!”“摸摸自个鸡巴长毛儿了吗!”
  赵航宇脸色苍白,破口大骂:“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降价轻菌地嘘他,继续喊:“下去!没人要看你!”
  孙国仁忠恳地劝赵航宇:“您老还是下去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赵航宇抱着麦克风任孙国仁怎么拉扯死也不撒垂。
  “就不下去!我这人吃软人吃硬,要下也得我是个说,他们这么哄我我偏不下了。”
  他冲台下群众使劲嚷:“就不下就不下!”
  汽车里赵航宇气得手直哆索地对孙国仁说:
  “坛子胡同居民思想很混乱,有些思想倾向很危险,对我们的敌意是十时明显的,要查一查这是城有淆坏人、敌特,该杀就杀,该捕就捕!对一般群众也要加强教育,提高认识不能让这种危险倾向破坏我们整个工作。”
  “他们这么对待赵老真是太过份了。”已经换了便装的刘顺明说,“有意见可以提嘛。我的工作失误我个人承担,赔礼道歉请罪退赔都可以,怎么可以把矛头指向赵老?他们这么干我们很难认为是善意的。”
  “指向我个倒无所谓,我敢于干这个工作就是不怕骂的,生死荣辱已经置之度外。问题是我们的群众盲目幼稚得很。他们以为骂倒我一个人就天下太平了如果真是这样,我倒乐意杀我的头以谢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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