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颌螓首,细声道:“我没甚胃口。只有这般才能下肚。”李天纵瞪了她一眼,关心而叹:“这样对身子非常不好的。”
他眼神转柔,却以不容商量的语气道:“以后每餐得吃两碗饭,肉菜皆得吃,就算毫无胃口也不准少一粒!吃过饭,散步一会儿。”他忽然双眸一亮,拍了拍额头。笑道:“我真是晕头了!绮绮,待你风寒好了,我就教你打太极拳,以后每天清早打一遍,便不会是病怏怏地样子。”
“太极拳?”绮绮柳眉轻犟地疑道,她自然知道太极为何意,却未听闻过太极拳。
心知解释也说不清楚,李天纵不多释言,道:“待教你时你便知了。坚持耍这拳,对身子大有益处。不过目前之重。便是你养好身子,迎接花魁之战。”他眼中闪过一道亮光,道:“绮绮,我会让世人都为你而惊艳的!”
绮绮微微摇头而笑,道:“公子,只要你常来画舫,绮绮就满足了。”她轻抿着樱嘴,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公子,为何你提出搭建个新戏台呢?绮绮在那样多人面前演出,你不介意么?”
李天纵哈哈大笑起来,露出皓洁的牙齿,道:“我为什么要介意?让世人领略你的魅力,他们都羡慕死我呢,我该高兴才对!”他说着神秘一笑,道:“绮绮,你莫多想这些,我非但不介意,还会与你同台演出呢。”绮绮睁大杏眼,道:“公子可是说要与绮绮合奏?”
“不止是合奏。”他转过身,将玉鹿镇纸放下,继而饶有兴趣地翻开案上{菊谱}一书,却见书中夹着一张折叠的宣纸,他好奇地取出来打开,一读纸上之字,顿时双眸凝结。
那边绮绮见他转身,便低头抚了抚琴,笑道:“难道公子还要与我同舞?”她抬头之时,瞧得李天纵拿着书纸凝目而读,不禁睁目,里面闪过羞意,还有淡淡的哀怨。
纸上字迹纤幼秀丽,有好几处的墨迹微微晕开,上面书着的是一首词:日午倦梳头,风静帘钩。一窗花影拥香篝。试问别来多少恨?江水悠悠。新燕语春秋,泪湿罗绸。何时重话水中楼。梦到天涯芳草暮,不见归舟。
“不见归舟”四字上模糊了一片,李天纵轻叹了声,这定然是被泪水所晕开的,这首{浪淘沙}用词清丽幽婉,思念之情跃然纸上,他心头浮现出,绮绮提笔写这词的情景。
憔悴地佳人梳罢髻头,坐与窗边书案,看着依然寂静地小阁,那珠帘子何时才会被情郎拨开?她茶饭不思,却只换成一次次的黯然神伤,泪湿罗绸。何时才会再次在这水中楼阁耳鬓厮磨,柔情蜜语呢?但是不管她如何日思夜梦,始终不见归舟,不见人来。
李天纵的心隐隐刺痛,回头看着绮绮那柔弱楚楚的样子,一时间竟相顾无言。
绮绮轻咬着薄唇,杏眼一眨一眨,满是幽幽之色,不去看他,细声道:“这词是我,我闲时作地,公子你,啊……”她突然惊呼一声,却是被李天纵拥入怀中。
紧紧地抱着绮绮幼小的身体,闻着那似兰似麝的淡香,李天纵心中涌满柔情,和一股要呵护怀中佳人的激昂决心,手上箍着用力了些,道:“绮绮,我不会再让你作出这种哀词的。”
依在他肩膀的绮绮娇躯微微一颤,睁圆的杏眼渐渐闭上,一滴泪水从眼角滑落,打在地上地宣纸中,溅湿“归舟”两字。
她松开银牙,用尽全身的力气,重重地“恩”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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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惆怅
天色不过朦朦亮,李天纵便乘座马车前往杨玉宅院,今天,杨玉约了痛快地游玩一天。他身穿一件白色长衫,腰束玉带,头戴方巾,打扮得整洁儒雅,俊逸的脸上淡然含笑,只是眼眸里不时泛过一丝忧虑,却是在思索着杨玉瞒着他之事。
清晨的街上,稀疏的吆喝声传进耳朵,早起的皆是赶集人。一名挑着一担柴薪,头顶蓑笠的樵夫避到路边让马车走过,望着马车扬起的尘埃,他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马车碾过青石路的咯咯声渐渐停歇,坐于车厢外面的老马夫吁的一声,随后李吉喊道:“少爷,到了。”得到李天纵一声回应,他掀开布帘子,让自家少爷弯身而出。
落得车来,李天纵摆了摆手,道:“你就在此处待着吧。”言罢,他孤身走进巷子,来到杨玉宅门前,抓这朱漆木门的铜环,扣动起来。过了一阵,脚步声传来,院子里有人问道:“谁啊?”李天纵喊道:“王婶,是我。”
“啊,是李公子你啊!等等,我这就开门。”门后传来拉开木轧的声音,王婶慈眉善目的脸随着门开露出,她将李天纵请进去,一边道:“方才我还奇怪着,为何小姐起得这么早呢,原来是约了李公子啊。”带着李天纵来到大厅外,她进去通传了声,很快出来道:“小姐她就在里边待着,公子请便。”
李天纵信步走进厅中,只见杨玉坐在方椅上,也不起身迎接,就是笑了笑:“纵弟,快些过来坐。”那掩藏在笑容之下的苦涩被他看出,他不禁皱起眉头,仔细端详起杨玉来。
今天她易钗而牟,着浅蓝色襦衫,外披那件淡黑色薄纱罩衣,酥胸许是缠着布条。隆得不高,满头青丝束起,插以金钗;柳眉画得微扬。秀脸上施有粉黛,英气十足。、
只是在李天纵锐利的目光之下,她的倦意依然无所遁形,这种似倦非倦的脸色,定然是昨夜辗转反侧,睡得不好所致。他走到杨玉旁边,在她既疑惑又娇嗔的目光下,凑到她小嘴边使劲一嗅,果然不出所料,有酒气!
“纵弟。怎么了?”杨玉看他面色不善,语气变得小心翼翼。
李天纵捉住她一只纤手,紧紧攥着,凝重地肃道:“玉姐。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杨玉眼神躲避地支吾着,他打断道:“能让你愁得难以入睡,又在清早饮酒的事,定然非常严重。既然如此,你为何就是不肯对我说呢?”
“姐姐只是……”杨玉犟起柳眉,她侧头幽幽一叹:“只是不愿对你说。”沉静良久,她方忍不住转头望来。见到李天纵依然凝视着自己,她沉身一颤,杏眼雾气凝结,抿嘴垂泪地道:“我,我要返京了。”
返京?李天纵闻言,忧急渐渐消散。原来是这样啊!情人离别,永远都是黯然神伤地。何况是在交通不易的古代,分隔两地,不知多久才能重聚,饱受着相思之苦,只得拿着那寄来已晚的书信,终日不倦地含泪而读。
伤感蓦然而来,萦绕着他地心头,他沉默着往杨玉旁边的方椅坐下,倒了碗茶,淡淡问道:“为何突然要回去?”清茶进口,微涩的味道卷着舌头,沿着喉咙滑进肚子,让心中地伤感平添了几分苦涩。
杨玉也拿着茶碗,痛饮了口茶,轻轻道:“我与家中早有约定,我何时被人打败了,就得返京,在家中乖乖待着,不再四处游历。”她看着李天纵,满脸难舍之情:“纵弟,你我柳河之战的消息传到京城后,我家中便派了小惜等人来寻我回去。”
她哀声细语地道出始末。
原来除去小惜,杨家还有一帮人马来接她回去。杨玉才和李天纵好上,自然不愿回去,便让其他人都驻扎进客栈,省得被心上人看出什么。她使着缓兵之计,想要再拖些时日,奈何天不遂人愿,近日京城家中来了急信,严词令她速速回去,信中有提及到与李家联姻之事,说她回去是关键。
如此一来,杨玉是不敢再有拖延之心了,就算有,住在客栈中的人马都不会纵容她。
听她言罢,李天纵知道她的离去不可改变,他脸上满是安慰的淡笑,道:“玉姐,你便先回京待上几天,我想我很快就会到京城的,上京迎娶你。”杨玉柔柔一笑,擦去杏眼边的泪水,轻嗔道:“你就会哄玉姐开心,也不知是真是假呢。”
越过花梨茶几抓住她那葱白如雪,嫩若凝脂的小手,温柔地抚摩着,他微露皓齿地道:“当然是真的!你家人让你回去,便是要接我家的提亲。”
杨玉却是一叹,摇头苦笑道:“纵弟,姐姐这些天都在想,李家,杨家能那么顺利地联姻么?若是……”李天纵捏了她的小手一下,翻白眼道:“一定能的!玉姐,多想无益,你只要紧记着,我李天纵誓要娶你就是!”得他掷地有声的抚慰,杨玉的秀脸终于浅露微笑。
“玉姐,你还能待在临仙多少天?”李天纵道。
一听到这个问题,杨玉的脸色转瞬变得苍白,杏眼低垂,哽声道:“明天便得起程。”李天纵皱起眉头,喃道:“怎的这么快。”他星眸一转,道:“不能再拖上两天么?”杨玉咬着薄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相顾无言地静了一阵,李天纵蓦然笑叹一声,拉着她起身,道:“既然如此,玉姐,那就先抛开这些烦心事吧!我们今日定痛快游玩,尽兴而归!”
杨玉淡淡一笑,点头挥臂:“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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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游乐
快近已时,通宵营业的众乐瓦里,渐渐焕发出盛况,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勾栏看棚前满是观赏百戏的游人,富家子弟,浪荡之徒摇着手中的竹纸折扇,轻轻晃头,不时哼上两句,和着戏台上的歌乐。旁边还有,更热闹之处,围观者塞得水泄不通,不断爆响起阵阵大笑。
那勾栏演的却是“学乡谈”,台上站着两个打扮滑稽的中年男人,一高一矮,高者着百花长衫,戴一花边瓜皮小帽,手持一把竹扇,长得脸瘦身长,此时正板着脸,神情颇是严肃;矮者獐头鼠目,五短身材,天生一副猥琐模样,偏生穿着白色儒袍,头扎方巾,以读书人打扮。
所谓学乡谈,便是优人模仿各地方言以取乐观众。而这处勾栏是众乐瓦的招牌之一,受临仙百姓的喜爱,现下的两位优人,是此处的“黄金双嘴”,高者名作高驴,矮者则唤短钉,他们说说谈谈,已有数十年,是临仙瓦子里的红人。
却闻高驴哼了一声,不屑地斜瞪着短钉:“你道你学富五车。通晓三教?”短钉露出两颗兔牙,禁笑道:“正是。”高驴望着台下观众。一脸不信,以折扇指着短钉,以宁波话道:“此人狂妄自大,着实可恨,我高驴今天便要教训教训他!”
听地他那惟妙惟肖的宁波话,观众间响起一阵嗡笑,有甚者大声叫好。受此气氛所染,站在较前的李天纵也脸露微笑,瞅了瞅身边的杨玉,她微挑柳眉,饶有兴趣地看着台上高驴,她果然是奇女子,能做到暂时抛开烦恼,尽情享受这最后的时光。
“短钉,我便来出题考考你,你敢与不与?”高驴复以临仙话问道。短钉昂起獐头,大咧咧道:“为何不敢?”高驴以折扇拍打着手掌心,哼哧道:“可听清楚了,我问你,释迦如来是何人也?”短钉一翻白眼,对着观众作了个顾影自怜的姿势,以软糯的苏州话道:“妇人。”
看客虽有笑的,却只是因短钉的装腔作势而笑,而对他的回答却是甚为困惑不解。
高驴亦如此,皱起眉头道:“何以是妇人了?你且说说!”短钉摇头笑叹,似乎在嘲讽高驴的学识浅薄,反问道:《金刚经》云:“敷坐而坐,若释迦如来非是妇人,为何要夫坐而后儿坐也?”
众人闻言不禁哄然大笑,一时间将周围勾栏的歌乐声都压了下去。李天纵,杨玉同样大笑不止,为黄金双嘴而喝彩。“敷坐而坐”本意指如来铺好坐席然后打坐,却被短钉借音译作“夫坐儿坐”,倘若不是妇人,怎么会有如此教数?
高驴故作考虑之色,待台下笑声渐歇,他转以苏北话喃喃自语:“似乎也有那么些道理。”他唰的打开折扇,摇了摇,接着问道:“那太上老君是何人也?”短钉想也不想,圆小的双眸向着观众抛了个媚眼,道:“亦为妇人也!”
台下看客都满脸兴趣,微笑待着短钉解释。高驴再问为何,短钉哼了声,道:“《道德经》云:“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假若她非是妇人,为何患于有身?”
大笑之声更甚之前,直要把整个众乐瓦的人都吸引过来一般,这回短钉将“有身”不作“有身体”解释,而释为“有身孕”,患于有身孕的人,还不是妇人么?李天纵捧腹大笑,笑得身斜体歪,挨依着杨玉,杨玉比他好不了哪儿去,贝齿尽露,秀目弯作柳叶,毫无娴淑地笑着。
“怎又是妇人矣,怪哉。”高驴挠了挠头,以绍兴话疑道,他一副想之不透的样子,又问道:“那孔圣何人也?”短钉虚空一楫,一脸崇敬地道:“妇人也!”
未听他解释,诸人已是乐不可支,高驴继续询问缘由,短钉晃头念道:“《论语》有云,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待嫁者,不是妇人是甚?”
此句出于《论语》子罕篇,便是“待贾而沽”的由来。原文是子贡问孔子说,他有块美玉,是珍藏在匣中,还是找个识货的商将其卖掉;孔子就说,卖出去吧,卖出去吧,我正等着识货的商人呢。
这本是孔子关于贤者该是避世退隐,还是出世入仕的态度,但被短钉借音一译,就成他乃待子闺中的妇人了。
笑声响彻云霄,怕是全是临仙都听得到了。那些看客无不是捧腹擦泪,笑得最后,连气都有些喘不过来。杨玉亦是如此,当真是许久未有听浑话乡谈而笑得这么欢,她不余笑未止地道:“妙极,妙极!这市井文化真是有趣,比之我等沉浸的琴棋书画,也毫不逊色。”
若换作其他才子,或许会嗤她一声,道句庸俗;但李天纵却是给她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道:“玉姐,不论是琴棋书画,还是百戏说唱,皆是一种入道之法,其本质是相同的,实无高下优劣雅俗之分。”杨玉点了点头,楫手笑道:“杨某受教了。”
两人又听了一会,付过赏钱,便往瓦子别处游逛而去,小厮随从早被令在瓦子入口处等待着,是以他们俩说说笑笑,其间柔情蜜语不止,只想时间停下来才好。
来到一处斗促织的棚子,两人往最多人观围的一桌凑热闹去,却见斗盘中有两只促织对峙着,一边是青头小蛐蛐,另一边的则是只体大尾长,双翅金黄的雄壮凶物,金翅微翕,虫眸泛着噬人之色。
“吱吱!”金翅叫了两声,那青头便缓缓往后退,冲头上的两条触角弯了起来。见此,那些观斗者都大叹一声,下了赌注的更是怨骂起来,只因那青头败定了。果不其然,金翅忽然跃跳上去,一口咬住青头的颈部,青头还未有所动作,便一命呜呼了。
旁边一弱冠少年笑道:“金翅,战无不胜!”他满脸傲气,着实让别的斗虫者愤慨不已,少年昂着头,神气道:“正所谓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蛐中有金翅,你们是赢不了我的!哦嚯嚯嚯嚯嚯嚯嚯嚯……………………”
还猪中广沪呢。李天纵莞儿想道,却忽闻旁边一位而立之年的汉子哼道:“诸位,有什么压箱底的好宝贝就快拿出来吧,莫让李宣这小子得意太甚!”
原来这李宣本是个十斗九输的家伙,可是近来不知在哪儿得到只金翅蛐蛐,已经好几天横扫众乐瓦了。而且他这只金翅,每次都要咬死对手,让人惊叹的同时,亦甚是愤慨。
一片地嗡之声后,一位青衣少年排众而出,肃然道:“吾有上将风落九天,可斩金翅!”他拿出一个蛐蛐罐,正式挑战那名作李宣的少年。不少围观者大声叫好。他们是见识过那只风落九天的,那蛐蛐儿速度奇快,身手极是敏捷,与金翅有得打!
待赌注下好,两边蛐蛐进盘,却见那只风落九天生得一副娇小模样,翅膀淡青,两条触角甚长;金翅唧的一声,不需李宣去引逗,已经一跃而上,狠狠地咬在风落九天的腹下,那小蛐蛐儿立时成了太监。
“九天………………”青衣少年悲喊一声,整个人伏在桌上,瞪大眼睛看着惨死在盘中的风落九天。
嘘声四起,所谓上将竟如此不堪一击。
看罢了促织相斗,李天纵拉着杨玉的手往别处去,讲史,相扑,瞟唱杂剧,处处留下他们的足迹。一直玩乐到正午时分,两人才走进一家酒肆进餐歇息,这瓦子里建有食肆客栈,是以有些玩闹之徒终日居于此,可以数十天不踏出瓦子半步。
两人在酒肆进过餐,谈笑品茗了半个时辰,便又往外边游乐去。一个早上,才逛了不到众乐瓦的一半,这剩下半天,他们自然要尽情尽兴,能玩则玩了。
“蹙眉目送佳人去。”李天纵看着眼前这个灯谜,不禁微皱剑眉,暗道不好。他拉着杨玉来猜谜,本是想增加些互动性,好好地猜上一场,谁料到第一个碰着的灯谜,便是这般煞风景,哪壶不开提哪壶!
杨玉双眸黯了黯,方才的兴致消散无踪,她凝视着李天纵,轻声道:“蹙眉目送佳人去,一方相思到白头。”她扯起嘴角,微有颤动,蓦然失声:“纵弟,我舍不得你!”
“玉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