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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他的脖子向他提要求。下厨房的时候哼着歌,看到他就是一张笑脸,可现在想看到她在家里笑一笑都难。并且时常晚归,如果他电话里说今晚他没法回家吃饭,她必定也要加班,一直到很晚才回到家里。他心里明白,余小凡不过是假借加班的借口,拖延回家的时间,至于原因,还有什么,就是不想与他妈单独呆在一起。
一开始的时候,余小凡还会在他耳边抱怨,但是随着他多次在她的抱怨声中板起脸来,提醒她那是他妈,要余小凡必须像他一样尊重与接纳她之后,余小凡很快地沉默下来,最后连话都比以前少了许多。
相比余小凡的抱怨,她的沉默反倒让孟建有了些愧疚之心。关于自己的母亲来到家里所带来的改变,他也知道余小凡接受起来有些困难。虽然这种困难在他看来,大多都是很无谓的。
家里现在每天烧饭的都是他妈,余小凡只要洗个碗就行了,而他更是轻松,自从他妈来了之后,就连内裤都捞不到洗的机会,虽然他妈是有些过于黏着自己了,但在孟建看来,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哪个妈不是眼里只有自己的孩子的?以后余小凡生了孩子,一定也是这样。诚然,他妈时不时半夜进他们房间的习惯是不太好,那是他小时候他妈就做惯了的事情,但现在他都已经结婚了,老婆就躺在身边,总有些不太合适。他也想过要就此与老人沟通一下,但余小凡那天自作主张锁了门之后,他妈哭了一个晚上。老人有心脏病,受不了太大的刺激,他想来想去还是妥协了,与让母亲伤心相比,这点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对于余小凡,他还是希望她能够重新快活起来的,谁愿意整天和一个哭丧着脸的老婆在一起啊?这几个月他生意又忙,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的,现在好不容易空了下来,又是他们的纪念日,他决定好好补偿一下余小凡,让她知道他仍是在乎她的。
就这样,腊月二十九那天,孟建一早便带着余小凡驱车去了周庄,是日阳光灿烂,江南水乡风景旖旎,摇橹的船娘夸余小凡长得好,一脸福相,还为他们唱了一首江南民歌。午饭是在水边人家里吃的,小桌椅就放在靠水的平台上,下面波光粼粼水声荡漾,吃饱以后老板还送了茶上来,配着一碟手剥小核桃。余小凡很仔细地剥开来,小心翼翼地不让核桃肉碎开。他看着她低头认真的样子,久违的柔情就升了起来,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说,“这阵子辛苦你了,过两天我陪你回家去,给你爸妈拜年。”
余小凡抬起头,抿着嘴唇对他笑起来,并且示意他伸手,孟建很久没看到妻子露出这样愉快的笑容了,心里高兴,手就不自觉地摊开在她面前,然后掌心里就被搁上了余小凡刚剥好的那颗核桃肉,小小的,暗红色的,像是一颗漂亮的心。
他心里一热,顿时对面前的小妻子生出许多爱怜之意来,捏着那颗核桃肉,又送回余小凡嘴边,柔声道,“你吃吧。我还有礼物给你,一会儿到车上去看。”
余小凡在这个纪念日里得到的礼物是一只香奈儿255,她从20岁开始便梦寐以求的礼物,孟建一直笑她不切实际,这样一只包的价钱,都足够买一辆国产小车了,余小凡也知道太过奢侈,可女人对香奈儿的渴望,就如同男人渴望生命里的第一辆车,孟建白手起家,虽然在同龄人中也算成功,可对于奢侈品一向是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的,因此余小凡渴望虽渴望,但从没有想过他会真的买给自己。
这份意想不到的礼物,让余小凡在车里发出一声尖叫,并且随即紧紧拥抱了自己的丈夫,兴奋得满脸通红。
之后余小凡便背着全新的255与孟建一起回市区吃了一顿烛光晚餐,又看了一场电影,浪漫喜剧片,同样投余小凡所好,丈夫的体贴与大方让余小凡幸福得晕滔滔的,两个人就像是回到了热恋的时候,居然还在电影院里偷偷地接吻了,久违的兴奋与激动。
电影散场之后已经将近九点了,两个人上车回家,余小凡坐在副驾驶座上,膝盖上放着还散发着牛皮香味的香奈儿,时不时转过头去看看正在开车的孟建。
这几个月来,孟建在余小凡眼里变得越来越陌生,渐渐竟让她生出些隔膜来,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让她突然有了重回过去的感觉,她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回到了两人刚开始热恋,对彼此总也看不够的时候。
这一天余小凡就连在电梯里都是笑着的,让她没想到的是,走进家门之后,自己要面对的竟然是那么大的一场风波。
余小凡与孟建推门进屋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家里黑漆漆的没有一点灯光。两人总以为老人早睡,林建旭这时候早该进屋躺下了,是以余小凡开门时还放轻了手脚,唯恐惊动婆婆。但黑灯瞎火连拖鞋都摸不到,余小凡反手摸索到门边的开关,还是打开了灯。
门廊里的灯一亮,余小凡就听到孟建一声惊呼,“妈!你怎么了?”然后身边的男人就急步冲到客厅里去了。余小凡赶紧跟过去,发现婆婆独自倒在客厅的长沙发上,两眼紧闭,一动不动。
孟建脸都白了,一边伸手掐他妈的人中一边叫,“妈!你别吓我,妈!快醒醒。”
余小凡也被婆婆的样子吓到了,不过她到底不像孟建母子连心急得那样六神无主,这时候还有点理智在,伸手先把客厅里的大灯也开了,又转身去拿电话话筒,“你先别乱动,我打120叫救护车。”
话音刚落,就听婆婆“呃”的一声,猛吸了口气那样,两眼睁开醒了过来。
孟建已经满头是汗,看到他妈醒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老太太伸手抓住儿子,有气无力地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可回来了……”。
林建旭的突然发病折腾了孟建与余小凡一整个晚上。虽然母亲醒了,但孟建仍旧不放心,还是开车将她送进了医院,余小凡当然不能一个人在家睡觉,也跟着去了。
医生给林建旭做了一系列的检查,到底也没查出什么原因来,最后说老太太可能是心脏不太好,突然昏厥过去了,这种情况在心脏病人当中也是很常见的,按照她这样的情况,家里应该常备救心丸,最好一直都有人陪着,以防万一。又说按照现在病人的身体情况,回家也是可以的,如果家属实在不放心,那就留院观察两天。
医生这番话是在走廊里说的,孟建听他说得含糊,当时就有些怒气,但心里记挂着检查室里的母亲,一口气憋着没有发出来,转头先进去看他妈了。余小凡到医院边上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点水回来,正遇上两个医生一边讲话一边从她身边经过,“没见过这样的老太太,明明没什么事,把儿子吓得跟什么一样,这样子还要送医院来检查,家里钱太多了。”
另一个脸上就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嘴里“啧啧”两声,“没见过吧?这就叫‘作’,有些老太太就喜欢这样,非要把子女都作得围在身边不可。”
两个人与余小凡擦身而过,转眼便走远了,余小凡却听得心里“咯噔”一声,回过头去仔细再看看那两个医生,其中一个正是刚才替她婆婆做检查的。
第 8 章
林建旭拒绝留院观察,坚持与儿子媳妇一起离开医院回到家里,到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除夕日,到处是喜庆的味道,小区门口挂着一串大红灯笼,每栋楼进门处都贴着斗大的福字,只有余小凡这一家人人累得东倒西歪,进门就再也挪不动步子了。
林建旭年纪大了,折腾一夜更显得憔悴,也不要媳妇伺候,只要孟建陪着,孟建扶他妈进屋躺下之后又对余小凡说,“小凡,你看我妈现在这样也没法再做家务了,出去吃也不太行,我先煮点面跟妈对付一下,你就辛苦一下,今晚上弄几个菜,我们就在家里吃个年夜饭吧,哦对了,你也记得吃点东西,别饿着。”
余小凡自打从医院出来之后,一路上都没开过口,这时候听完丈夫的话便抬起头来,隔着他看了一眼已经躺在床上的婆婆。林建旭也在看她,两人目光交会,一瞬间便各自偏开脸去。
“小凡?”孟建又叫了她一声。
余小凡张张嘴,喉咙干涩,最后也没说出话来,就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了,出门的时候她在门边的镜子里看了自己一眼,一夜没睡熬到现在,两只眼睛里全是血丝,脸上却没有一点血色,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服,皱巴巴的,看上去徒然老了许多。
她竟觉得害怕,不敢再多看这样的自己,一转头就出了家门。
超市里人山人海,余小凡机械地从一排排货架前走过,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拿了些什么,手机不断响起短消息提醒的声音,全是相识的人发来的贺年短信,她也没有心情一条一条回复,到后来连看一眼的心思都没了。
收银处排着长长的队伍,等余小凡付完钱走出超市,时针已经指向三点了。
除了在医院里等检查结果的时候吃了几块饼干一个面包,她已经有大半天没吃过东西了,胃里饿得狠了,胸口却只是憋闷,被什么涨得满满的感觉,好像一张嘴就会漏出来。
怎么办?李盛君说过,面对公婆,只有一个“忍”字,忍无可忍,从头再忍,可她现在真的快忍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条皮筋,已经被拉到了极限,只要在用一点力,就会被整个地崩断掉。
她这样一边想着一边走路,脚步就拖得厉害,过去无论何时都想飞奔回去的地方,现在竟变成她竭力想逃避的,但再如何逃避,还是要回去的。
腊月里天黑得早,等余小凡终于回到家走进大楼的时候,天上已经有了薄薄的暮色。她独自走进电梯,上楼开门,手里拎着太多的东西,拿钥匙的时候不得不放在地上,装着蔬菜与生肉的塑料袋立不稳,放下就贴在她的裤腿上,隔着布料都觉得凉。
钥匙还没□门里,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余小凡与孟建对了个正面,孟建看到她就说话,“你可回来了,买菜买了那么久,怎么不接我电话还关机?”
“没有啊……唉呀!我手机没了。”手机是放在余小凡的外衣口袋里的,她下意识地把手放到口袋里去摸,没想到摸了一个空,她心一急,再也顾不上其他,赶紧再找身上其他地方,又哪里还摸得到,想起刚才自己失魂落魄的,走在路上被人撞了好几回,搁在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多半是被偷去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孟建皱眉,他也是将近二十多个小时没合过眼了,这时一脸疲惫,眼下阴影深重,胡茬都出来了,再没有耐心去安慰余小凡,又急着出门,只对她道,“我妈刚睡下,家里的救心丸没了,我去药房再买两瓶,你先进去做晚饭吧,手机的事情回头再说。”
“可我……”过年正是电话短信最多的时候,她没有手机怎么行?余小凡急着想开口,可他已经匆匆往电梯那里走过去了,她刚才上楼,电梯正停在十六层,孟建一按门便开了,转眼没了踪影。
留下余小凡一个人站在门口,装着菜的塑料袋仍旧歪歪斜斜地靠在她的脚边,也不知是哪里漏出水来,浸透了她的裤脚,冰一样冷。
孟建走了,婆婆还睡着,余小凡也不可能现在走开,把婆婆一个人留在家里,只得一个人进了家门。看看婆婆的卧室门是关着的,也就没过去,只拎着那些塑料袋进了厨房,将买来的蔬菜肉禽蛋都整理一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要择菜又拿了切肉的刀,转头又看到那些蛋还没放进冰箱里,走出一步突然想起手机没了电话卡不能不停掉,擦了擦手又到客厅去拿电话打给移动公司。
才走到客厅就听到婆婆房里传出声音,虽然余小凡离开医院之后心里就有了疙瘩,但家里只有自己和婆婆在,到底不放心,扔下电话就奔了过去。婆婆房间的门并没有关紧,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却是在叫儿子。
余小凡就推开门,站在门口应了一声,“妈,孟建出去给你买药了,你有什么需要的吗?我替你拿。”
林建旭半坐在床上,这时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媳妇,天已经暗下来了,卧室里没开灯,婆婆的脸在阴影里很是模糊,就听她说话,“哦,小建出去了啊,怎么老是一声不吭不见人。”
余小凡不知不觉地憋了一口气,说话前只好先点了点头,借此把那口气尽量地吞咽下去,“妈,要没什么事我回厨房去了,我正准备晚饭呢,今天年三十,一会儿等孟建回来了一起吃年夜饭。”
“这都几点了,还是我这病发的不是时候,要不你们小俩口这时候多半自己出去吃了,现在还得伺候着我这个老太婆,挺累心的吧?”林建旭看了一眼床边的小钟,慢慢地说了一句。
这几个月来,林建旭与余小凡说的话并不多,或许婆媳总是隔着一层肚皮,永远不可能如母女那样亲密与无话不说,但平日里到底秉承着同一屋檐下,一家人之间的客气与礼貌,可今天林建旭这样的一句话,却明显是冷淡的,并且从中透出些埋怨与讽刺来。
余小凡知道她在埋怨什么,自从婆婆到家之后,她与孟建就没了属于两人自己的时间与空间,孟建平常就忙,过去他们偶尔还会在休息日里做些短途旅行,或者只是一起逛逛街到外头吃个饭也要,重温一下恋爱时的美好,可这几个月里,只要是出门,必定三人同行,无论去哪里,林建旭是一定要跟着的,余小凡并不是不能接受与婆婆一同出行,但也不能一点喘息的空间都不留给她啊。
那么长的时间了,余小凡一直在反复对自己说,这个人是孟建的妈,她得忍,他们母子多年没在一起,婆婆乍搬到儿子身边,黏儿子一点是难免的,只要她忍下去,总有一天会好的。
可凌晨在医院里听到交谈如同一盆腊月里的冰水,将余小凡整个地浇透了,浇醒了。没有用,她所作的任何努力都是没有用的,婆婆想要的不单是与孟建和她生活在一起,婆婆想要的是她的儿子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只要她来了,余小凡便不会再有完整拥有孟建的可能。林建旭所有的举动都在告诉她,告诉她这个心存幻想的傻子,孟建是属于她林建旭的,而且永远只属于她一个人!
余小凡一口闷气又涌了上来,忍了一忍,但从昨晚开始的长时间的疲惫与怨气让她再也忍不下去了,一连串的句子脱口而出,“妈,你不用再装了,你不就是看不得我们俩单独出去了一整天吗?你不就是想孟建天天都候在你身边,最好只是你一个人的吗?心脏病这种事情你也能拿来骗我们,你知不知道孟建有多着急?对,他是你儿子,可他也是我的丈夫,你这样会毁了我们的夫妻生活的。”
余小凡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话还没说完,林建旭已经整个人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笔直地指向她,声音尖锐,“你,你说什么?”
“我说错了吗?我有一句说错了吗?你别装了,我在医院都听到医生说了,你就是在装病!”被婆婆指住的余小凡益发地激动起来,血气上涌,浑身发烫,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房门开了又被关上,进门的男人迅速地向发生争执的地方走过来,余小凡仍旧站在婆婆的卧室门口,因为激动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只有坐在床上的婆婆突然把举起的手放下了,一张脸颜色发白,一手按住胸口,一手捂住眼睛,竟然发出了哭声。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余小凡愣住了,耳边猛地传来一声咆哮,“你在干什么!”
余小凡的肩膀被一股大力扯住,整个人都被扯得往后退了一步,她在震惊与茫然中转过头去,看到孟建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林建旭的哭声仍在继续,一边哭一边道,“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都躺在床上了还要被人冤枉,这日子还怎么过啊?”
孟建才进家门就看到这一幕,妻子站在母亲的卧室门口大喊大叫,而自己的母亲人还在床上,佝偻着削瘦的身子哭得凄惨,他一股急火顶上来,什么都顾不上了,上前一伸手便将余小凡从房门口拖开去。
人在愤怒的时候控制不好力气,孟建这样一拖,让余小凡几乎跌倒在地上,幸好沙发就在她身后,她好不容易撑着沙发靠背站稳身子,孟建已经冲进他妈的卧室里去了,并且在床前紧张地半跪了下来,“妈,你别哭啊,出什么事了?到底怎么了?”
林建旭原本捂住眼睛的手落下来,一把拽住儿子,脸上已经是老泪纵横,声音断续,“你媳妇说我是装病,我还躺在床上媳妇就说我是装病,她说我是装病……”
孟建咬牙,猛地回过头去看余小凡,“你真的这么说了?你为什么要这么说!”
余小凡刚把身子站直,闻言又是一晃,丈夫恶狠狠的表情是她从没见过的,震惊与愤怒让她无法控制自己,这几个月来被她压迫在的所有的一切委屈、愤怒、痛苦如同火山爆发,让她整个人都如同被裹在滚烫的熔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