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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皮也按照惯例,咬着我的裤管不放。
叶梅桂看到我在阳台上跟小皮拉扯,不禁笑了出声:“牠每天都这样吗?”
“是啊。”我扳开小皮咬在我裤管的最后一颗牙齿,站起身。
“那你裤子会破哦。”
“是吗?”我举起左脚枕在右腿上,右手扶着墙壁,仔细检查:“哇!真的有破洞耶。”我数了一下:“共有七个小破洞,排列形状像天上的北斗七星喔。小皮真不简单。”
“无聊。”她转过身,继续忙她的事。
“我走了,晚上见。”我摸摸鼻子,打开门。
“去吧。”叶梅桂的回答,很平淡。
我看了看表,刚好八点正,比我平常出门的时间早了半小时。
“习惯也满足相对论喔。”我觉得时间还早,于是话多了起来:“习惯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我以前八点20起床,八点半出门;今天七点50起床,八点出门。
绝对的习惯已改变,但相对的习惯并未改变,都是起床后10分钟出门。“我啧啧了几声:”我也不简单。“
“你到底走不走?”叶梅桂冷冷放出一句话,好像在射飞刀。
“是。”我敛起笑容:“马上就走。”
“喂!”叶梅桂突然叫了声。
“怎么了?”我收回跨出门外的右脚,走回阳台,探头往客厅。
“你的公文包没带。”
“我那天急着坐出租车回来找你,公文包放在公司,忘了带回来。”
“哦。”她应了一声,声音转趋温柔:“以后别再这么迷糊了。”
“嗯。我知道了。”
我转身出门,又听到她喂了一声。
“还有什么事吗?”
“如果迟到了,别心急。”
“你放心,我不会迟到的。”
“是吗?要不要打赌?”
“好啊。如果我没迟到,晚上你要煮饭给我吃,还要洗碗。”
“不。如果你迟到了,我才煮饭。”
“这么好?那我倒宁愿迟到。”
“不管你宁不宁愿,你铁定会迟到。”
“如果我没迟到呢?”
“那我晚上就煮面。”
“你”我突然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这表示,不管我迟不迟到,叶梅桂今天晚上都会煮东西。
原本我以为,夜玫瑰只会悄悄在夜晚绽放,不喜欢阳光。
没想到在清晨,依然娇媚如夜。
甚至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朦胧的夜玫瑰变得明亮而艳丽。
我终于看清楚夜玫瑰的颜色。
那是深红色,而非我一直以为的暗红色。
“谢谢你。”我想了一会,只能笨拙地说声感谢。
“不用道谢。快出门吧。”
“其实我有听你的话,只是我太贪睡了,所以一直把闹钟往后拨。”
“别说了,快走吧。”
“你会不会觉得你在以德报怨?或是有那种' 我本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的感慨?”
叶梅桂突然站起身面对我,右手插腰、左手用力往左平伸:“赶快给我出门!”
我飞也似的出门。
走到公车站牌,我终于了解为什么要提早一个钟头出门的原因。
那里挤了一大群人,好像今天搭公车既免费又会送一包乖乖。
我不能用' 大排长龙' 来形容等公车的人,因为根本没人排队。
每当有公车停靠时,所有人蜂拥而上,只等着最后一个人下车后,便要抢着上车。
看过篮球比赛吗?
在篮下禁区争夺篮板球时,所有球员都会仔细盯着在篮圈跳动的球,然后抓准时间、一跃而上,抢下篮板球。
等公车的人,就像在打篮球。
刚恢复上班、捷运又停驶,于是所有原先在地下行进的人群,全部回到地面上。
台北市的公车调度,又无法及时疏散这群弃暗投明的人,于是导致交通大混乱。
即使我好不容易挤上了车,但原先只要花我7 分钟的捷运旅程,现在却让我在公车上待了50分钟。
所以我今天的晚餐是吃饭,因为我迟到了20分钟。
我在公司楼下的电梯门口,刚好碰到疏洪道。
“嗨!小柯。”疏洪道似乎很高兴:“我们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已经迟到了,你怎么还这么高兴?”
“我很久没迟到了,快要忘了迟到时慌张的心情。今天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重温旧梦。”
我懒得理他,伸出右手食指想按“△”,他却一把抓住我的右手。
“干嘛?”我转头问他。
“慢着按电梯嘛。请再让我享受一下迟到时的心情吧。”
“喂!”我赶紧伸出左手,他又立刻抓住我的左手。
结果我们一拉一推,好像在电梯门口打太极拳。
原本我只应该迟到20分钟,却变成30分钟。
本来我们是可以偷偷溜进办公室的,但疏洪道在刚进办公室时大喊:“大家好!
我们迟到了。“
闻声而来的老板,走过来对我们精神训话一番,并晓以大义。
后来听说当天公司有很多人迟到,只是我和疏洪道迟到最久而已。
所以老板重复了他的演讲好几遍。
今天办公室讨论和闲聊的话题,都围绕着台北市的淹水打转。
大约在11点,老板召集我们这个工作小组开会。
我们这个工作小组除了主管、我、疏洪道外,还有两个男同事,以及口红的颜色会让人误以为中毒的李小姐。
会议的重点在讨论为什么台北会发生这么严重的淹水?
由于我是里面最年轻、资历也最浅的人,再加上我对台北并不熟悉,所以我大部分的时间是扮演听众的角色,偶尔写点笔记。
直到老板突然说了一句:“我们该庆幸纳莉台风的来袭,因为它让我们公司多了很多事可做。”
我听到后,握笔的手因为有点生气而激动,不禁略微颤抖。
“小柯。”老板问我:“你有什么意见吗?”
“台风带来水灾,我们怎么能说庆幸?”我说。
老板笑了笑,放下手中的资料,往后靠躺在椅背上,问我:“如果没水灾,你怎么会有工作呢?”
“如果你是医生,你会希望常有人生病,所以才能看病赚大钱?”
“没人生病的话,医生要怎么赚钱过日子?”
“因为有人生病,所以才需要医生。但不是因为一定要让医生存在,所以希望疾病不断发生。有因才有果,不能倒果为因。”
“喔,是吗?起码水灾可以让水利工程受重视吧?”老板又笑一笑:“台湾一向不重视水利工程,你不觉得如果常发生水灾,水利工程就会更受重视、水利工程师的地位也会更高?”
“水利工程存在的意义,不在于被重视。”我放下笔,站起身说:“而在于被需要。”
我说完后,会议室内的空气好像凝结,所有的声音也突然静止。
“好,既然你说了' 需要' 这种东西,那除了硬件的防洪工程设施和河道的治理计划外,你认为防洪还需要什么?”
老板坐直身子,离开椅背,双目注视着我。
“一套完整的洪水预报与防洪预警系统。”我回答。
“可以请你具体说明吗?”
“嗯。但我学艺不精,如果有疏漏或错误,还请各位先进指正。”
“快说吧。”老板显然有点不耐烦。
这个问题很复杂,因为“预报”的不确定性相当大。如果要建立完整的预报系统,从气象局开始发布台风警报时,就该密切注意台风的路径。依据预测的台风路径、气压场与风场,由外海开始进行波浪演算,推估淡水河口的暴潮位。再由预测的降雨量,计算河道流量,并考虑排水系统排入河道与抽水站抽水入河道的流量。
由于淡水河系包括淡水河、基隆河、新店溪、大汉溪等河流,因此必须做整个河系的洪流演算,推估沿河各桥梁及人口稠密区附近的水位。而上游翡翠水库万一得泄洪,也应加入演算,避免造成下游洪峰水位过高,因此需有最佳泄洪策略。预报一定会不准,所以要利用最新的观测数据,随时修正与更新计算结果。台北都会区属盆地地形,洪水宣泄不易,易导致洪水位快速上升,因此更应争取较多的防洪处理时间。另外,电子媒体报导不应只将焦点锁定在灾情多严重和降雨量多大,应配合预报结果,提醒民众该疏散,与疏散到何处的信息。总之,必须争取更多的反应时间,以减少人命伤亡和财物损失。
“你的意思是,时间是非常重要?”老板听完后,问我。
“以防洪预警的角度来说,是的。”
“那你今天为什么迟到半个小时?”
“这是因为”
“你无法估计因捷运停驶而改搭公车所增加的时间,是吗?”
“是的。”
“那么对于整个预报系统的不确定性,你又如何估计呢?”
“这个我会估计。”
“你要我相信一个迟到、对时间没概念的人,能够帮我争取到更多防洪预警的时间?”
我一时语塞,低下头,不再说话。
开完了会,我心情很郁闷。
虽然知道不能估计今早上班所需增加的时间,跟防洪预警并无关连,但我心里仍觉得有些惭愧,还有一些尴尬。
好像念小学时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结果却答错的尴尬。
本来没心情吃午饭,但疏洪道还是硬拉我陪他吃饭。
第十一章
“小柯,我请你喝杯咖啡。”吃完中饭,疏洪道说。
我们走到一家咖啡连锁店,刚好店里正举行周年庆,推出一种新咖啡。
由于新咖啡是特价,我和疏洪道各点了一杯。
“这家店真是好心。”疏洪道喝了一口后说。
“哪里好心了?”
“这么难喝的咖啡,幸好一年只推出一次,如果天天喝到还得了?”
他又要开始讲冷笑话,我宁可专心喝难喝的咖啡。
“你知道为什么你和老板会格格不入吗?”他突然转头问我。
“为什么?”
“因为你今天穿蓝格子衬衫啊。”
“嗯?”
“蓝格子衬衫看起来不就是格格blue吗?”说完后,他又哈哈大笑。
我继续喝咖啡,装死不理他。
“小柯,说真的。刚刚开会时,你讲得很好。”
“真的吗?”
“你的观念很完整,我算是增长了见闻。所以我该谢谢你。”
“喔?不客气。我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唷!这么谦虚喔。”疏洪道拍拍我肩膀:“我想问你,淡水河口的暴潮位推估,为什么也包括在预报系统中?”
“洪水预报主要根据降雨预报而来。有了降雨量,换算成河道的流量与水位,便知道堤防的安全性。对堤防的设计流程而言,是先经由频率分析,比方说,先推估一百年频率的降雨量,再换算成一百年频率的洪水,然后才设计可抵御一百年频率洪水的堤防高度。”
我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但台风的风场和气压场会造成河口的暴潮,这种暴潮位远比平时的海水潮位高。而海水沿着淡水河溯行,可到达基隆河的汐止附近,因此更会抬高河水水位。即使台风并未在上游带来太大的降雨量,仍有可能因下游暴潮位的影响,洪水会越堤泛滥。”
“那翡翠水库的泄洪呢?”疏洪道又问。
“首先要厘清,水库对防洪一定是正面的贡献。有水库在上游,便会吃下很多原本该流入下游的水。但水库绝对不允许吃得太满,否则一旦溃坝,可能淹没大半个台北。所以当水库吃不下太多的水时,便要泄洪。万一要泄洪,如何调配泄洪量,就是学问。举例来说,一百块分三天花完跟一天花完,并不一样。即使同样是三天花完,到底是50、30、20的花,还是40、20、40的花,也不相同。”
“喔。”隔了一会,疏洪道应了一声,然后站起身说:“走吧,该回去上班了。
不然老板又要说:' 你们喝咖啡就多花了10分钟,又怎么能为防洪预警多争取10分钟呢?'。这种逻辑好像是只要你家发生过火灾,你就没资格当救火员一样,都很白烂。“
疏洪道的神情似乎很不以为然。
我知道疏洪道是在安慰我,所以下午上班的心情便不再那么闷。
但我不经意地,还是会回想起以前在台南工作的时光。
当初应该多待在台南一段时间的,也许还有别的工作机会。
如今觉得现在的办公室好大好大,自己相对地变得非常渺小。
下班后仍然坐公车,不过我下班的时间比一般的上班族晚,因此路上不怎么塞车,我只在公车上待了20分钟。
下车后回去的路上,看到几个快两层楼高的垃圾堆,堆满了泡过水的家具等杂物。
很多商店门口摆着抽水机,引擎声达达响着,正努力把屋内的水抽干。
我是学水利工程的,当然知道洪灾只能减少,不能完全减免。
但洪灾后的景象是如此怵目惊心,我不禁有些罪恶感。
回到七C ,打开了门,一阵饭菜香味扑鼻。
“你回来了。”叶梅桂在厨房,背对着我说。
“嗯。”我瘫坐在沙发上,浑身无力。
“饭快煮好了。”
“饭?你怎么知道我会迟到?”
“废话。我起床后看见你还没出门,就知道了。”
“你好厉害。你应该来做水利工程,你对时间的估计比我强得多。”
“你在胡说什么。”她转过头:“快来帮我把菜端到客厅。”
叶梅桂把最后一道菜端到客厅,然后坐了下来,说:“我们一起吃吧。”
我本来伸手想拿碗筷,听到这句话后,动作突然停止。
“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干嘛?”
“就刚刚那句话啊。”
“好话不说第二遍。”她瞪了我一眼:“快吃饭吧,少无聊了。”
我不是无聊,只是突然又想起学姐。
以前在广场阴暗的角落里,学姐总能以一句:“我们一起跳吧。”
把我带离黑暗。
如今,叶梅桂一句:“我们一起吃吧。”
竟然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今天又挨骂了吧?”叶梅桂看着我,问了一句。
“算是吧。”
“我就知道。”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当然。”她拿筷子指着我的脸:“都写在你的脸上了。”
“是吗?”我摸摸脸颊:“我的脸写着:我又挨骂了?”
“不。上面写着:我不听人家劝告,所以迟到挨骂是活该。”
“你哪是劝告?那叫警告。”
“是吗?”她放下筷子:“你可以再说一遍。”
“是劝告,是劝告没错。”
我扒了一口饭,专心夹菜。
我们安静了下来,不再继续交谈,连筷子也不曾交错。
快吃饱时,叶梅桂喂了一声,我才转头看着她。
“报上说,台北市的堤防可抵御两百年的洪水。”叶梅桂开了口。
“喔。”
“那为什么这次淹水这么严重呢?”
“我怎么知道。”
我又低下头吃饭。
“喂!”叶梅桂突然喊了一声。
“干嘛?”我咬着筷子,看着她。
“我在问你呀。”
“为什么要问我?”
“你是学水利工程的,不问你,难道去问租书店的小姐吗?”
“不要乱问租书店的小姐,她们的脾气不太好。”
“你到底说不说?”
“等一下你洗碗,我就说。”
“那算了。”她转过头,不再理我。
“你知道李白吗?”我试着开口,不过她没反应。
“你知道李白有一首诗叫' 将进酒' 吗?”她还是没反应。
“将进酒里面不是有一句:黄河之水天上来?”她依然没反应。
“你知道李白为什么要这样说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终于有反应,不过却是瞪我一眼:“把话一次讲完。”
“喔。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李白说:黄河之水天上来?”
“黄河发源于青海的巴颜喀拉山,海拔超过4500米,所以李白才会说黄河的水好像从天上来的一样。”过了一会,她回答。
“只是这样吗?”我放下碗筷,再问:“中国著名的大江大河也通常发源于高山上,为什么李白不说:长江之水天上来?他看不起长江吗?”
“好,那请' 您' 告诉我为什么。小女子洗耳恭听。”
“不敢不敢。”我说完后,就闭上嘴。
“快说呀!”
“我说过我不敢了啊。”
“喂!”叶梅桂也放下碗筷:“你再不说,我叫小皮咬你。”
“好,我说。”我先看了看小皮,对牠笑一笑,然后说:“因为黄河泥沙量很大,河床常会淤积,水位便跟着提高,所以两岸的堤防必须不断加高才能抵御洪水。
由于河床不断淤积,有时甚至河底竟然比路面还高。你想想看,如果河底比地面还高,那么远远望去,不就会觉得河水好像在天上流动?“
“哦。所以李白才说:黄河之水天上来?”叶梅桂点点头。
“嗯。李白不愧是伟大的诗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