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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玫瑰-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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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场上突然传来:“接下来是今晚的最后一支舞了。”
  在众人的叹气声中,学姐迅速起身,朝她左手边方向奔跑。
  “最后一支舞,是由意卿学姐所指定的”
  我突然惊觉,也迅速起身,往我右手边快跑。
  学姐往左边,绕圆圈顺时针跑动;我则往右边,绕圆圈逆时针跑动。
  我们两个总共绕了半个圆,相遇在最后一句话:“夜玫瑰。”
  我又回到刚来台北上班时的生活习惯,八点20起床,八点半出门。
  叶梅桂便又开始比我早五分钟出门。
  以前我们维持这种出门上班的模式时,她出门前并没有多余的话。
  如今她会多出一句:“我先出门了,晚上见。”
  我则会回答:“嗯,小心点。”
  她还会在客厅的茶几上,留下一颗维他命丸,与一杯半满的水。
  我会喝完水、吞下药丸,再出门。
  当然如果不是穿着北斗七星裤的话,我还得跟小皮拉扯一番。
  也许是习惯了拥挤,或者说是习惯了这座城市,我不再觉得,在捷运列车上将视线摆在哪,是件值得困扰的事。
  下班回家时,也不再有孤单和寂寞的感觉。
  我只想要赶快看到阳台上那盏亮着的灯,还有客厅中的夜玫瑰。
  改变比较多的,是我的工作量。
  刚上班时,我的工作量并不多,还在熟悉环境之中。
  但现在我的工作量,却大得惊人,尤其是纳莉台风过后。
  为了不想让叶梅桂在客厅等太久,我依然保持七点半离开公司的习惯,但也因此,下班时的公文包总是塞得满满的。
  而我睡觉的时间,也比刚上班时,晚了一个半钟头。
  每天下班回家,吃完饭洗完澡,在客厅陪叶梅桂说一下话后,我就会回房间,埋首于书桌前。
  然后我在房间的书桌,她在客厅的沙发,度过一晚。
  由于我和她都很安静,又隔了一道墙,因此往往不知道彼此的状况。
  于是每隔一段时间,我会走出房间看看她的样子。
  如果她依然悄悄地绽放,我就会放心地回到书桌上。
  而她也会每隔一段时间,从我半掩的房门探进身来看看我。
  当眼角的余光瞄到她时,我会立刻转过头看着她。
  她有时是笑一笑,就回到客厅;有时则问我要不要吃点什么?或喝点什么?
  即使我已经比以前晚一个半钟头才睡觉,我仍然比叶梅桂早睡。
  因此睡觉前我还会到客厅跟她说说话,和逗逗小皮。
  “我先睡了,你也早点睡。晚安。”
  “嗯,晚安。”
  这通常是我们在每一天要结束前,最后的对白。
  偶尔我觉得这种对白太单调,便会在进房间睡觉前跟她说:“玫瑰。”
  “干嘛?”
  “愿你每个沈睡的夜,都有甜蜜的梦。”
  “你有病呀。”
  “还有,你睡觉时,习惯举右手?还是左手?”
  “我怎么会知道。”
  “如果你习惯右手高举,会很像自由女神喔。”
  “无聊。”
  “还有”
  “你到底睡不睡?”
  “是。马上就睡。”然后我会立刻闪身进房。
  工作量变大并不怎么困扰我,最困扰我的是,跟老板之间的相处。
  主管对我的工作表现,还算满意,常会鼓励我。
  可是老板对我,总是有些挑剔。
  “小柯,你的办公桌未免太乱了吧。”老板走近我的办公桌。
  我没说话,只是探头往疏洪道更乱的办公桌上看了看。
  “你不必跟他比较,他比你乱又如何。难道可以因为别人已经抢劫,你就认为你偷东西是对的?”
  “这”
  “一位优秀的工程师应该是井井有条、有条不紊,你连办公桌都无法整理好,工作怎么会认真?”
  我只好放下手边的工作,开始收拾办公桌。
  而我和老板对工作上的意见,也常会相左。
  “我们是工程顾问公司,不是行政单位,只能做建议。”老板说。
  “我知道。所以我们更应该提供专业上的意见。”
  “你知道你所谓的' 专业意见' ,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我不懂你所谓的影响是指哪方面?”我问。
  “反正这些意见不能出现在报告中。”老板淡淡地回答。
  “为什么不行?难道有错吗?”
  “也许是对的,但我不管。总之,照我说的做。”
  “可是”
  老板挥挥手,阻止我再说下去,然后说:“你可以走了。”
  我只好离开他的办公室。
  每当我跟老板有一些冲突时,疏洪道总会劝我:“你知道河流都怎么流吗?”
  “就这样流啊。”
  “河流总是弯弯曲曲地流,这样流长会比较大,坡度才不会太陡。”
  “这我知道啊。”
  “所以啰”疏洪道拍拍我肩膀,笑了笑:“你这条河流太直了,应该要再弯一点。”
  疏洪道平常很白烂,可是规劝我时,却很温和与正经。
  我心里很感激他。
  我在台北,除了疏洪道和我大学同学 …  蓝和彦(拦河堰)外,几乎没有所谓的朋友。
  当然,我是没有把叶梅桂算在内的。
  因为在我心里面,叶梅桂不只是朋友。
  在我的感觉中,她应该比较像是亲人或家人。
  或是一种,在生活中有了她会很习惯与安心,但从没想过没了她会如何的那种人。
  所以我一旦想到,要将我与叶梅桂归纳为何种关系时,总会很自然地跳过。
  不管是朋友、亲人还是家人,都无所谓。
  反正对我而言,她是一朵娇媚的夜玫瑰。
  今天早上,老板看到我时,又跟我说:“小柯,你的衣服太花了,一位优秀工程师的穿著应该很素净。”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衣服,是蓝格子衬衫,也就是疏洪道所说的,格格blue那件。
  老板走后,疏洪道幸灾乐祸地笑着。
  中午和疏洪道吃过饭后,他又提议要一起喝杯咖啡。
  好像只要他看到我挨老板的骂时,都会想跟我喝咖啡。
  于是这阵子,我几乎天天喝咖啡。
  今天我心血来潮,带他到原杉子姐妹所开的咖啡店。
  “柯先生,你好。”原杉子的妹妹把MENU递给我,笑着说。
  “你好。”我微微一笑。
  “这位是”她指着坐在我对面的疏洪道,问我。
  “他是我同事。只是个小角色,不用理他。”
  “喂。”疏洪道低声抗议。
  她笑了笑,朝他点了点头。
  原杉子的妹妹走后,疏洪道问我:“她长得满漂亮的,你们认识吗?”
  “算认识。”我趋身向前,低声告诉他:“她姐姐更漂亮喔。”
  “真的吗?”
  “嗯。”
  “你怎么知道她有姐姐?”
  “待会你去吧台结帐时,就可以看到她。”
  “那如果她看到我长得也很帅时,会不会惺惺相惜,然后不收钱?”
  我摊开报纸,装死不理他。
  喝完咖啡,我们走到吧台结帐。
  “柯先生,又看到你了。”原杉子笑得很开心。
  “我是工程师,小柯只是副工程师,我比较厉害。”
  我正要开口说话时,疏洪道突然开口,眼睛直视原杉子。
  原杉子似乎有点惊讶,我倒是习以为常。
  我从口袋中掏出钱,准备要付我的那份。
  疏洪道又突然抓着我的手,说:“小柯,你那份薪水太微薄了,不像我的薪水那么丰厚。”
  他掏出钱,脸朝着原杉子说:“更何况我一向义薄云天、仗义疏财、情深义重、急公好义,所以就让我慷慨解囊吧。”
  “喔?你要请客吗?”我瞄了瞄他,有点疑惑:“那就多谢了。”
  “不必客气。”他拍拍我肩膀后,又将脸朝向原杉子:“我除了在工作上脚踏实地、认真负责之外,在待人接物上,也深获大家爱戴,可谓有口皆碑、众望所归。”
  “我们走了,下次再来。”
  我装作没听到他的话,跟原杉子点个头后,便拉他走出店门。
  “我还要说啊”
  疏洪道被我拉出店门口后,嘴里还念念有词。
  “你在干嘛?”我问疏洪道。
  “小柯,她好漂亮。”他似乎没听到我的话。
  “是啊,原杉子是很漂亮。那又如何?”
  “原杉子?”他很惊讶:“你说她叫原杉子?”
  “是啊,有问题吗?”
  “难道这是上天注定的吗?”
  “你到底在干嘛?”
  “真是无法抗拒的邂逅啊。”他又没听到我的话,继续喃喃自语。
  “喂!”
  我叫了一声,疏洪道似乎醒了过来。
  “小柯。”他转头看着我:“原杉子这名字,不能让你想起什么吗?”
  我努力想了一下,不禁低声惊呼:“啊!这是”
  然后我们异口同声地说:“员山子分洪!”
  没错,所谓的员山子分洪工程,主要是在基隆河上游员山子段,开挖一条分洪隧道,将部分洪水导入隧道,然后排至台湾东北角外海,以减轻基隆河中下游水患。
  这条分洪隧道,长约两公里多,当然也算是疏洪道。
  “她是原杉子,我是疏洪道。我们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这只是谐音而已,没太大意义。”
  “怎么会没意义?”疏洪道似乎很激动:“这么重大的工程,我们一定要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不可以在任何一个细节疏忽。所以我们要接受老天的安排!”
  “你想太多了。”
  “不,我很认真。为了确保工程顺利,我一定要跟原杉子在一起。”
  疏洪道握紧双拳,大声说:“天啊,我责任重大啊!”
  我又开始装死了。
  下午上班时,我突然想到了谐音的问题。
  叶梅桂与夜玫瑰,也是谐音。
  我第一次听到叶梅桂说她也可以叫做“夜玫瑰”时,我虽然很惊讶,但我应该只是当成谐音而已。
  可是现在,叶梅桂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我都是理所当然地认定,她是夜玫瑰。
  如果叶梅桂不叫叶梅桂,而叫做叶有桂或是叶没鳖的话,我还会当她是夜玫瑰吗?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手机响起,是拦河堰打来的。
  “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可以啊。不过,为什么突然想一起吃饭?”
  “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什么样的朋友?”
  “来了就知道。”
  “好吧。”
  然后他跟我说了餐厅的详细地址,我们约晚上八点。
  挂上电话,我立刻拨给叶梅桂,告诉她这件事。
  “好呀,你去吧。”她说。
  “谢谢。”我说。
  “干嘛道谢?”
  “因为因为”我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我要说谢谢?
  “是不是因为我很漂亮?”
  “没错。因为你很漂亮,所以我要谢谢你。”
  “无聊。”她笑了笑:“你去吧,别太晚回家。”
  “是。”
  下班后,我坐出租车到那家餐厅,然后直接走进去。
  拦河堰和他女朋友,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女孩,已经坐着等我了。
  他的女朋友我早已认识,我大四时,就是帮拦河堰写情书给她。
  她叫高萍熙,跟台湾第二长的河流 …  高屏溪,是谐音。
  高萍熙如果跟蓝和彦结合,就变成高屏溪拦河堰。
  我曾说过,拦河堰可以抬高上游水位,以便将河水引入岸边的进水口。
  一般的拦河堰是坚硬的混凝土制成,平时虽可抬高水位以利引水,但洪水来袭时,却也会因为抬高水位而不利于两岸堤防的安全性。
  不过高屏溪拦河堰不同,它是橡皮所制成。
  平时可充气胀起,便可像一般的拦河堰一样,抬高水位以利引水;而洪水时,则可泄气倒伏,使洪水顺利宣泄,确保堤防安全。
  我突然想到,他们也是谐音啊。
  难道因为谐音的关系,就可以有注定在一起的理由?
  而我,会不会在一开始只因为叶梅桂的谐音是夜玫瑰的关系,就开始觉得她像夜玫瑰?
  久而久之,便觉得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没有一样不像夜玫瑰?
  就像《列子》说符篇“亡鈇意邻”中的文章所说:因为自己丢了斧头,怀疑是邻居的儿子所偷,于是看他走路的样子、脸上的神色、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像是偷了自己的斧头一样。
  可是等自己找到斧头之后,便不再觉得邻居的儿子偷了斧头。
  其实邻居的儿子根本没有任何改变,不管是说话、神色和举动。
  只因为自己觉得是,于是他就像偷斧头的人;等到斧头找到后,他就不是偷斧头的人了。
  会不会我也是这么看待叶梅桂?
  只是因为谐音是夜玫瑰,于是我认为她是夜玫瑰。
  如果有一天,真正的夜玫瑰(如果有的话)或是学姐出现,我会不会就不再觉得,叶梅桂是夜玫瑰了?
  “喂!”拦河堰叫了我一声,我才猛然惊醒。
  然后他指着那个女孩对面的空位,说:“快坐下吧。”
  我打量了她一眼,看起来是20几岁,戴一副眼镜,五官还算清秀。
  我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坐下。
  “我帮你们介绍一下。”拦河堰指着我:“柯志宏,我大学同学。”
  然后再指着她:“艾玉兰,我女朋友的同事。”
  他介绍完后,我还没说话,艾玉兰就对我说:“我的名字虽然是玉兰花的玉兰,但请叫我爱尔兰。”
  “爱尔兰?”我很疑惑。
  “没错。爱尔兰,爱尔兰,爱你的”
  她双手由下往上,各自画了一个圆弧,看起来很像是开花的动作。
  “兰。”
  我吓了一跳,手中的餐巾纸顺势滑落。
  “很浪漫吧。因为爱尔兰的' 尔' 字,刚好是' 你' 的意思。”
  “是啊。”我虽然应了一声,但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以后就请叫我爱尔兰吧。”
  “爱爱”
  “爱尔兰,爱尔兰,爱你的”她又做了一次开花动作:“兰。”
  我又被吓了一次。
  我使个眼色,把拦河堰叫到洗手间。
  “喂,什么意思?”我问他。
  “帮你介绍女孩子啊。”他回答。
  “为什么?”
  “如果不是你以前帮我写情书,我怎么会有现在的女朋友呢?
  所以我要报答你啊。“
  “你这不叫报答,这叫报复。”
  “你别乱说,她人不错的。”
  “可是,你为什么要介绍她给我呢?”我又问。
  “因为我爷爷说”
  “喂!”我赶紧摀住他的嘴:“可以了喔。”
  “先听我说完嘛。”拦河堰把我的手拿开,接着说:“我爷爷说,你喜欢的人是一朵花,所以那个人会有花的名字。”
  “啊?真的吗?”
  “嗯。”他点点头:“我拜托我女朋友找了很久呢。”
  “可是这个艾小姐,好像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艾小姐名字有花,动作也像花,简直是为你而生啊。”
  “喂!别开玩笑了。”
  我和拦河堰回到座位,没多久菜便端了上来。
  我很专心吃饭,尽量把视线放低,专注于餐盘上。
  “柯先生住哪里?”爱尔兰,不,是艾小姐又问我。
  “艾小姐,我住”
  “请别叫我艾小姐,叫我爱尔兰。”她放下刀叉,然后再说:“爱尔兰,爱尔兰,爱你的”她又开了一次花:“兰。”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嘴角的肌肉突然松弛,然后抽搐了几下。
  少许的汤汁顺势从嘴角流出。
  刚好经过我身旁的男服务生,右手立刻掏出上衣口袋的手巾,在空中挥舞了一下,然后说:“先生。请允许我用本餐厅特制的丝质手巾,拂去您尊贵的嘴角旁,若有似无的残红碎绿吧。”
  我看了一眼他挥舞手巾的动作,我猜测这家餐厅的老板是土耳其人。
  因为这是土耳其舞' 困扰的骆驼' 中,领舞者挥舞手巾的动作。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我会碰到奇怪的人?
  甚至连餐厅的服务生都很奇怪。
  我只好很小心翼翼,避免又让爱尔兰做出开花动作。
  言谈中尽量用' 你' 来称呼她,避免直呼她的名讳,或叫她艾小姐。
  可是拦河堰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故意,总会称她艾小姐。
  “爱尔兰,爱尔兰,爱你的”于是她会一次又一次不断开花。
  “兰。”
  我的胃一定是抽筋了。
  这顿饭其实并没有吃太久,但我却觉得时间过得好慢。
  而且这家餐厅的附餐好多,一道又一道地端上来。
  “没有了吧?”我总会问服务生。
  “尊贵的先生啊,您看起来很困扰喔。”服务生是这么回答的。
  我猜得没错,他一定会跳' 困扰的骆驼'。好不容易上完了附餐,大家也准备走了,我才松了一口气。
  走出餐厅门口,我赶紧跟拦河堰和他女朋友,以及爱尔兰告别。
  拦河堰凑近我耳边小声说:“有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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