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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
“应该没问题。你想这么说,对吗?”
“你怎么老抢我对白呢?”
“谁叫你有时说话慢吞吞的,时间宝贵呀。”
“你真是”
“你真是个又漂亮又聪明的女孩。你想这么说,对吗?”
我本来想说不是,但我很难得看见娇媚的夜玫瑰,所以还是点点头表示认同。
“下次要劝女孩子早点睡时,你只要说:睡眠不足皮肤会不好,她们就会立刻去睡觉。”
叶梅桂进房间前,转头告诉我。
“是这样吗?身体健康不是比较重要?”
“你一定很不了解女孩子。”
“是吗?那叶梅桂啊,你以后要早点睡,皮肤才不会不好。”
“好。”她笑了笑:“晚安了。”
小皮绕着我走了一圈后,也跟着进了她的房间。
第七章
我回到房间,看到床,就躺上去,然后不省人事。
昏昏沉沉之际,听见有人敲我房门:“喂!柯志宏,起床了!”
我突然惊醒,因为这是叶梅桂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
我揉揉眼睛,打开房门。
叶梅桂没说话,左手伸直,斜斜往上,指向客厅。
“怎么了?你的手受伤了吗?”
“笨蛋!”
她再将左手伸直,用力指了两次。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客厅墙上的钟。
“哇!八点半了!”
我马上进入紧急备战状态,像无头苍蝇般,在房间乱窜。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我提着公文包,冲出房间。
“咦?你怎么还没出门?”
“我在等你呀。我载你去捷运站坐车,节省一些时间。”
“可是这样你上班”
“可是这样你上班会不会迟到?你想这么说,对吗?”
“对。你会迟到吗?”
“我迟到一下下应该没关系的。”
“这样我会”
“这样我会不好意思的。你想这么说,对吗?”
“不要再玩”
“不要再玩这种抢对白的游戏。你想这么说,对吗?”
“傻瓜!都什么时候了,赶快出门啦!”
这是我和叶梅桂第一次同时出门。
出门前,我们同时蹲下来摸摸小皮的头,我摸左边,她摸右边。
“小皮,在家乖乖哦,姐姐很快就回来了。”
“小皮乖,哥哥很快就回来了。”
我看到小皮歪着头,一脸困惑。
因为牠不知道该目送叶梅桂?还是咬住我的裤管?
叶梅桂骑机车载我到捷运站,到了捷运站后,我立刻跳下车。
“我走了。你骑车小心点。”
“赶快去坐车吧,不然”
“不然你上班会迟到。你想这么说,对吗?”
“哦?没想到你也会玩这种”
“没想到你也会玩这种抢对白的游戏。你想这么说,对吗?”
我觉得很得意,笑着说:“想不到吧。”
叶梅桂突然停下车,拿下戴在头上的安全帽。
左手叉腰,双眼圆睁,右手一直对我指指点点。
嘴巴里念念有词,但却没出声音。
“你在做什么?”我很好奇。
“我在模拟迟到时,老板很生气骂你的情形。”
“哇”我突然惊醒,往捷运站入口处冲去,一面跑一面回头说:“晚上见了。”
等我匆匆忙忙跑进办公室,已经是九点零二分了。
换言之,我迟到了两分钟。
当我趴在办公桌上喘气时,老板向我走过来。
我的老板跟我部门的主管,除了年纪差不多外,其它则南辕北辙。
主管的穿著非常轻便,头发虽在,却已呈斑白。
而老板总是西装领带,头发抹得油油亮亮、闪闪动人。
“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
老板的脸虽然带着微笑,不过却让我联想到在春帆楼签订马关条约时,日本的伊藤博文笑着请李鸿章坐下时的嘴脸。
我很纳闷,台北人说话怎么老喜欢拐弯抹角?阿莎力一点不是很好?
就像我骑机车在台北街头被警察拦下来时一样,他们一开头总会说:“先生,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
“先生,你知道你刚刚做错了什么吗?”
“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半夜两点躲在暗处把骑车的你拦下来吗?”
然后拿起罚单,写了一堆,写完后拿给你,最后才说:“谜底就是 … 你刚刚从人行道上骑下来。想不到吧。”
我想不到的规则很多,所以我到台北后,交通罚款已缴了好几千块。
“咳咳”老板见我不出声,用力咳了两声,把我拉回现实。
“应该是迟到两分钟吧。”
“迟到两分钟有什么了不起?你心里一定这么想,对吗?”
我有点惊讶,怎么连老板也在玩这种游戏?
“如果在防洪预警时,多了两分钟,你知道可以挽救多少人命的伤亡和财物的损失吗?”
我看了看老板,没有说话。因为这句话是对的。
“我真是惭愧啊,被扣薪水也心甘情愿。你心里一定这么想,对吗?”
这句话只对了一半。
我确实是惭愧,不过我可不希望被扣薪水。
大概是睡眠不足还有早餐又没吃的关系,所以上班时老觉得昏昏欲睡。
还好今天并没有比较重要的事,勉强可以边工作边打瞌睡。
不过我常会听到身后传来主管的咳嗽声,然后就会惊醒。
如果今天让我设计跨海大桥的话,很可能会变成海底隧道。
总之,我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的。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坐捷运回家时,还差点睡过头、错过停靠站。
叶梅桂说得好,时间就像火车一样快速驶离,但我却像在车厢内熟睡的乘客般毫无知觉。
拖着疲惫的脚步回到住处,准备搭电梯上楼时,电梯门口竟又贴上:“我达达的引擎正痛苦的哀嚎。我不是偷懒,只是故障。”
这次我终于看清楚了,右下角确实写着:吴驰仁敬启。
这个死小孩,竟然改写郑愁予的《错误》:“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我心里暗骂了一声,立刻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枝笔,也在那张纸上写:“你吃饱了太闲就赶快去睡觉。你不仅欠揍,而且无聊!”
我写完后,进了电梯,果然没故障。
开门进了七C ,阳台上的灯一如往常,依旧亮着。
我总是藉助这种光亮,脱下鞋子,摆进鞋柜。
然后换上室内脱鞋,走进客厅,再将阳台上的灯关掉。
唯一不同的是,叶梅桂并未坐在客厅的沙发,而是在厨房。
“你回来了。”叶梅桂在厨房说。
“嗯。”
“吃过饭没?”
我有点惊讶,因为她已经很久不做这种寒暄了。
“还没。我也忘了顺便买饭回来。”
“那你再等一下下,我煮好后,一起吃饭吧。”
听到她说这句话时,原本想坐进沙发的我,屁股顿时僵在半空中。
“你马桶又不通了吗?”我问。
“没呀。”
“浴室的水管又堵塞?”
“也没。”
“那你为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煮饭给我吃?你想这么说,对吗?”
“没错。”
“同住一个屋檐下,一起吃顿饭很正常呀。”
“喔。”
我坐了下来,打开电视,乖乖等着。
“好了。可以吃了。”叶梅桂将饭菜一道一道地端到客厅。
我们把客厅的茶几当作餐桌,沙发当椅子,准备吃饭。
“今天有迟到吗?”
“迟到两分钟。”
“挨骂了吗?”
“嗯。今天真是”
“今天真是倒霉的一天啊。你想这么说,对吗?”
“不对。”我摇摇头:“今天真是美好的一天啊。”
“为什么?”
我只是笑了笑,然后看了看夜玫瑰,并没有回答叶梅桂的话。
虽然只是两菜一汤,却让我觉得这顿饭非常丰盛。
“我的手艺还好吗?”
“嗯。没想到”
“没想到你是个又漂亮又聪明又会烧菜的好女孩。你想这么说,对吗?”
“这次你就说对了。”
我笑了起来,叶梅桂也笑了。
我们的笑声感染了小皮,于是牠也汪汪叫了两声。
而屋外突然响了一阵雷,下起了我到台北后的第一场雨。
“土风舞虽然是最古老的舞蹈,但与人的距离却最接近。”
学姐双手微张,好像各牵住别人的手,脚下重复踏着藤步:“只要踏进圈内,就可以享受舞蹈、音乐与人结合的感觉。”
学姐停下舞步,转身说:“这是我参加土风舞社的原因。学弟,你呢?”
“我觉得土风舞不会拒绝任何人加入,也不希望有观众。”
我很努力地想了一下,接着说:“所有的人围成一圈,没有男女老幼之分,也没种族语言之别大家都踏着同一舞步。这会让我有一种一种归属感。”
“什么样的归属感?”学姐看我的眼神中,充满疑惑。
“我不太会形容。”我避开学姐的视线,努力思考着形容词。
“就像在狼群里,我也许只是一只瞎眼跛脚的狼,但人们会说这群狼有56只,而不是这群狼有55只,另外还有一只瞎了眼又跛了脚的。”
学姐听完后,没说什么,只是看着我,疑惑渐渐从眼神中蒸发然后她笑了笑,仰起头看着夜空。
“学姐,怎么了?是不是我说得很奇怪?”
“不是。”学姐似乎在数着天上的星星。过了许久,才接着说“学弟”她将视线从星星转移到我身上,眼神转为温柔:“你一定是个寂寞的人。”
那时的我,并不太懂寂寞的意思。
但我很清楚地记得,学姐说我寂寞时的眼神。
广场上突然响起“MayimMayim”的音乐。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我总算见识到台北的多雨了。
下雨天对我而言,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出门时多带把伞。
但对骑机车上班的叶梅桂而言,就显得不方便了。
我原本以为,她会因而有些心烦,或是口中出现一些怨言,然而我从未听到或感觉到她的抱怨,她出门上班前的气氛并没变,穿雨衣的动作也很自在。
比较起来,小皮就显得烦躁多了。
因为原本每天晚上叶梅桂都会带牠出去散步,但现在却因雨而暂停。
我常看到小皮面向阳台的窗外,直挺挺地坐着,口中呜呜作声。
偶尔还会皱起眉头,若有所思。
我想小皮应该是觉得很无聊,我一直盯着牠,久了自己也觉得无聊。
于是我蹲在牠身旁,抓着牠的右前脚,在地板上写字。
我写完后,小皮似乎很高兴,一直舔我的脸。
“你在地上写什么?”叶梅桂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秋风秋雨愁煞人。”
“什么?”她似乎没听清楚。
“秋风、秋雨、愁煞人。”
“你有病呀!没事学秋瑾干嘛?”
“我很正常啊,我只是写下小皮的心声而已。”
“你真是有病。”
“六楼那个白烂小孩吴驰仁,还不是学郑愁予,你怎么不说他有病?”
“人家的毛笔字写得很好,那叫艺术。”
“我写的字也不错啊。”
“你的字?”她从鼻子哼出一声:“我看过了,不怎么样。”
“你有看过我的字?”
“你不是也写在电梯门口的字条上?”
“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
“我想不出除了你之外,这栋大楼里还会有谁这么无聊。”
“不公平!为什么都没人说吴驰仁无聊。”
“我说过了,那叫艺术。”
“那我的字呢?”
“我也说过了,那叫无聊。”
叶梅桂仍然好整以暇地看着报纸。
打开电视,还没来得及转台,小皮突然跳到我身上,神情很兴奋。
我转头望向阳台的窗外,雨暂时停止了。
“雨停了。我带小皮出去走走,好不好?”
“不行。雨随时还会再下。”叶梅桂的语气很坚定。
我向小皮摇了摇手,牠的眼神转为黯淡,口中又开始呜呜作声。
我只好又抓着牠的右前脚,在地板上写字。
“喂,你这回写什么?”
“和平、奋斗、救中国。”
“这又是小皮的心声?”
“是啊。”
“你可以再说一遍。”
叶梅桂站了起来,将报纸卷成一圈。
“我改一下好了。”
我抓着小皮的右前脚,先作势将刚刚写的涂掉,然后再重写一句。
“写什么?”
“和平、奋斗、救救我。”
“你”她举起卷成一圈的报纸,向我走近了两步。
“我开玩笑的。”我赶紧站起身,陪了个笑脸。
“不过说真的,牠好几天没出去了,很可怜。”
“这没办法呀,谁叫老天下雨。”
“我带牠出去一下下就好,很快就回来,你别担心我会淋湿。”
“我又不是担心你。”
“那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路上有积水,小皮会弄脏的。”
“啊?你不是担心我喔。”
“担心你干嘛?”叶梅桂又从鼻子哼出一声:“你这小子又不知道感激。”
“哪有?你别胡说。”
“上次载你去捷运站搭车,你连一句谢谢也没说。”
“是吗?”我搔搔头,很不好意思。
“还有你也没问我,我后来有没有迟到?”
“喔?那你有没有迟到?”
叶梅桂瞪了我一眼:“当然有。”
“那你有没有挨骂?”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长得漂亮呀。”
“那你意思是说,我会挨骂是因为我长得”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喂。”
“还喂什么,快带小皮出去呀。”
“你答应了?”
“嗯。不过要快去快回。”
打开门的一剎那,小皮冲出去的力道,几乎可以拉动一辆车子。
看来牠这几天真的是闷得慌。
我很小心翼翼地牵着牠,避过路上的每一个水洼。
快到捷运站时,突然又下起了雨,而且愈下愈大。
我看苗头不对,赶紧解开衬衫的钮扣,将小皮抱在怀里,再扣上钮扣。
小皮太大了,我再怎么吸气收小腹,也只能由下往上扣了两颗扣子。
然后我弯身护着牠,往回冲,很像是在长阪坡单骑救主的赵子龙。
到了楼下时,我已全身湿透。
当电梯门口打开的瞬间,我几乎与从电梯内冲出的叶梅桂撞个满怀。
她手上拿把伞,神色匆匆。
“外面正下着大雨,你急着去哪里?”
“去找你们呀。你看你,都淋湿了。而且还衣冠不整。”
小皮从我敞开的衬衫中探出头,她伸手摸了摸。
“小皮还好,你别担心。”
我转身背对着她,解开衣服下面的两颗扣子,将小皮放下。
然后赶紧将衣服重新穿好,再转过身面对着她。
“你看,牠只淋湿一点点喔。而且”
“先上楼再说。”她打断我的话,拉着我,走进电梯。
在电梯内,我们都不说话,只有我身上的水珠不断滴落的声音。
我感觉我好像是一尾刚从海里被捞起的鱼。
出了电梯,叶梅桂急着打开七C 的门,催促我:“快进来。”
“我先在这里把水滴干,不然地板会弄湿的。”
“你有病呀!快给我进来!”
“喔。”我摸摸鼻子,走进屋内,站在阳台。
“还站着做什么?赶快去洗个热水澡,换件衣服。”
“你说换衬衫好呢?还是换T 恤?”
“你说我踹你好呢?还是打你?”
她的语气似乎不善,我想现在应该不是发问的时机,赶紧溜到浴室。
洗完澡走出浴室,叶梅桂坐在客厅,手里的报纸已换成一本书。
我赤足在地板上蹑手蹑脚地走着,以她为圆心,离她最远距离为半径,走到我的沙发,准备坐下。
她放下手中的书,突然站起身。我吓了一跳。
“那个”我有点吞吞吐吐:“没想到雨来得这么快,真不好意思。难怪人家都说天有不测风云。”
她没有反应,头也不回地,继续走到厨房。
“我只是看小皮很想出门,所以带牠出去,不是故意要让牠淋雨的。”
她还是没说话,扭开瓦斯炉烧水,站在厨房候着。
“幸好吉人天相,冥冥之中自有上苍保佑,所以牠并不怎么淋到雨。”
她听到这句话,转头瞪了我一眼,随即又转回去。
“三国演义里有说喔,赵子龙解开勒甲绦;放下掩心镜,将阿斗抱护在怀。然后就这样怀抱后主,杀出曹操八十三万大军的重围呢。”
我自顾自地说着,但叶梅桂依旧没反应,最后我的声音愈来愈小:“我就学赵子龙啊,解开裤子皮带和衬衫扣子,把小皮抱在怀里,然后冒着大雨冲回来。你会不会觉得我这种行为跟赵子龙很”
' 像' 字还没出口,听到叶梅桂拿菜刀切东西的声音,于是马上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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