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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玫瑰-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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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牠似乎并不怎么相信。
  “怎么办?小皮整晚都躲在沙发底下。”叶梅桂问我。
  “也许等牠的毛再长出来,就不会这样了。”
  “那要多久牠才会再长毛呢?”
  “嗯”我沉吟了一会,然后说:“让我也来写点东西吧。”
  我把小皮从沙发底下抱出,抓着牠的右前脚,在沙发上写字。
  写完后,小皮变得很高兴,在沙发上又叫又跳。
  “你到底写什么?”
  叶梅桂看到小皮又开始活泼起来,很高兴地抱起牠,然后转头问我。
  “红尘轮回千百遭,今世为犬却逍遥。
  难得六根已清净,何必要我再长毛。“我说。
  “你还是一样无聊。”
  她虽然又骂了我一声,但声音的表情,是有笑容的。
  电视中突然传出台风动态的消息,我听了几句,皱起了眉头。
  “台风?东北方海面?”我自言自语。
  “怎么了?有台风很正常呀。”
  “不,那并不正常。”我转头看着叶梅桂:“侵袭台湾的台风,通常在台湾的东南方和西南方生成。这次的台风却在东北方海面生成,这是非常罕见的。”
  我想了一下,问她:“家里有手电筒或是蜡烛之类的东西吗?”
  “没有。”她笑了笑:“我不怕停电的。”
  “我下楼买吧。”我站起身,也笑了笑:“如果停电,你晚上看书就不方便了。”
  “停电了还看什么书。”
  “你习惯很晚睡,万一停电了,在漫漫长夜里,你会很无聊的。”
  叶梅桂没有回答,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我走到阳台,打开了门。
  “柯志宏。”我听到她在客厅叫我。
  “什么事?”我走回两步,侧着身将头探向客厅。
  “谢谢你。”叶梅桂的声音很温柔:“还有”
  “嗯?”
  “已经很晚了,小心点。”
  虽然叶梅桂只是说了两句话,却让我觉得夜玫瑰的身上,少了两根刺。
  第九章
  “以色列建国于沼地、沙漠之上,因此寻水便是人民生活中的第一件大事。他们经常在荒漠中找寻水源,每当发现了水,便狂喜欢呼地围成一圈唱歌、跳舞。这是水舞的由来。”
  水舞跳完后,学姐坐在广场边缘的矮墙上,声音还有些喘息:“Mayim 就是希伯来语' 水' 的意思,所以水舞中会不断叫着Mayim。你们系上的学长常跳这支舞来求雨,很有趣。”
  “学姐好像懂很多。”
  “是你太混了吧。”学姐笑了起来,呼吸已恢复正常:“水舞是流传到台湾的第一支土风舞,你竟然不知道。”
  “这”我有些局促不安:“我很惭愧。”
  “我是开玩笑的。”学姐招招手,示意我也坐在矮墙上。
  “因为我喜欢以色列的舞蹈,所以做了些功课。”
  “学姐为什么喜欢以色列舞?”我走到矮墙,坐在她的左手边。
  “以色列人非常团结,因此他们的舞蹈多半是手牵着手围成一圈跳的。
  套句你说过的话:所有的人围成一圈,大家都踏着同一舞步。“
  学姐转头看了看我,嘴角似笑非笑:“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渴望一种归属感。”
  学姐说完后,站到矮墙上仰视夜空,双手用力伸展,深深呼吸 。而我听完后,觉得很惊讶,但不敢问为什么。
  在夜空中,学姐一定是闪亮的星星;而我却觉得,我隐没在那一大片的黑暗里。
  星星理所当然地属于夜空,毕竟它们是视线的焦点;只有黑暗,才会渴望被视为夜空的一部份。
  所以我一直无法体会学姐所说,她也渴望着归属感的心情。
  后来我才听说,学姐是个孤儿。
  “学弟,你知道我最喜欢哪一支舞吗?”
  我仰视着她,然后摇摇头。
  学姐从矮墙上,嘿咻一声跳下。
  “夜玫瑰。”学姐说。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夜玫瑰”这个名词。
  这个罕见的台风名叫纳莉,气象局第一次发布海上台风警报的时间,是2001年9月8日深夜23时50分。
  然后在9 月10日上午9 时,解除了海上台风警报。
  但纳莉并未远去,在台湾东北方海面打转了几天后,突然调头,朝西南方直扑台湾。
  9 月16日晚上21时40分,在台湾东北角,台北县三貂角至宜兰县头城一带,登陆。
  当天是星期天,但老板却要求我们这组工作群要加班。
  纳莉台风尚未登陆台湾前,雨已经下得不可开交。
  “小柯,我到基隆河堤防去看看。”
  傍晚六点多,疏洪道似乎在办公室坐不住,起身跟我说。
  “这时候去?有点危险吧。”
  “雨下成这样,我担心基隆河水位会暴涨。我还是去看看好了。”
  “我陪你去吧。”
  “我会小心的。”疏洪道拿起雨衣:“有什么状况,我再通知你。”
  因为担心疏洪道,所以过了平常的下班时间,我仍然留在公司等电话。
  整个办公室只剩下我一个人。
  晚上八点左右,我在办公室接到疏洪道的电话。
  “小柯,基隆河水位已经超过警戒线了。”
  疏洪道那端的声音,还夹杂着猛烈的雨声,和断断续续的风声。
  “你在哪里?”我很紧张:“不要待在堤防边,快回家!”
  “你放心,我待会就回去。只是如果雨再这么下的话,恐怕会”
  “会怎样?”
  “恐怕再几个小时后,洪水就会越过堤防,流进台北市。”
  疏洪道的声音虽然冷静,却掩不住惊慌。
  挂上电话,我连公文包也没提,坐上出租车,直奔回家。
  看了看表,已经八点45分了,比我平常到家的时间晚了45分钟。
  虽然阳台上的灯是亮的,但我尚未脱去鞋袜,就先探头往客厅。
  叶梅桂不在。
  “叶梅桂”等了几秒后,没有回应。我再叫了声:“叶梅桂!”
  小皮懒洋洋地朝我走过来,我蹲下身摸摸牠的头:“小皮,你姐姐呢?”
  牠一脸愕然,应该是听不懂。
  “小皮,Where is your sister?”我改用英文,再问一次。
  小皮歪着头,吐出舌头。
  我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我竟然忘了狗是听不懂人话的。
  我立刻转身出门,坐电梯下楼。
  推开楼下大门时,雨声像是放鞭炮一样,劈里啪啦。
  我又拍了一下脑袋,因为我把雨伞随手搁在阳台上了。
  只好再坐电梯上楼,开门拿了伞,又冲下楼。
  我先找叶梅桂的机车,发现它还停在附近,可见她没骑机车出门。
  所以人应该不会走太远。
  我先往巷口走去,但问题是,这里的“巷口”有好几个。
  到底她是朝哪个方向呢?
  我受过专业的逻辑训练,所以会先冷静,然后开始思考。
  台风天的雨夜,出门的原因?而且这个原因并不需要骑机车出远门。
  嗯,最大的可能,是走路去买东西。
  好,假设她去买东西,会买什么呢?
  有什么东西是马上就得买而且不能拖延?
  没错,一定是晚餐,或者是为了台风天而准备的食物。
  我找了所有的便利商店,和卖餐点的店与摊贩,没有发现。
  这没关系,因为找寻的过程中常会有不可抗拒的因素。
  就像电影或小说情节中,男女主角常会莫名其妙地错过一样。
  例如男主角在第一月台慌张地找寻;而女主角在第二月台无助地等待。
  当男主角遍寻不着时,便匆忙往第二月台跑去;而女主角等得心焦,却决定走向第一月台。
  只不过他们一个走天桥、一个走地下道,所以还是碰不着。
  然后男主角应该会声嘶力竭地大叫女主角的名字,但火车快进站了,车站开始广播的声音淹没了男主角的呼喊声,所以女主角没有听到。
  于是男主角低头喘气;女主角掩面叹息。
  当他们同时抬起头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准备往另一个月台找寻时,视线正要接触之前的一剎那,火车刚好进站,遮住了他们的视线。
  所以我再找一遍,只不过这次的顺序和上次相反,但仍然没有发现。
  嗯,没关系,这应该是那种天桥与地下道形式的错过。
  我决定先回去,因为她可能已经买完东西回家了。
  我放松脚步,慢慢走回七C。阳台的灯亮着,小皮趴在地上睡觉,但叶梅桂还是不在。
  我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试着冷静以便思考。
  如果推翻掉她去买食物的最大假设,那么第二个可能的假设是?
  对了,应该是去租漫画或小说。
  也许她是那种喜欢在台风天躲在被窝里看书的人,我小时候也是如此。
  睁开眼睛,叶梅桂习惯坐的沙发空着,而阳台外的风雨声却愈来愈大。
  突然响起一阵雷,我整个人几乎快从沙发上跳起来。
  “傻瓜!租小说随便挑几本就好,干嘛挑那么久。”
  我不禁骂了出口。
  为了避免呼喊声被广播声淹没或是视线刚好被火车遮住的错过,我在茶几上留了一张字条,她只要坐在沙发上就可以看到。
  字条上叫她打电话给我,然后留下我的手机号码。
  本来想再加上:小皮在我手上,不要报警,马上带两万块来这些话,但我实在没心情开玩笑。
  抓起伞,直奔这附近唯二的两家租书店。
  第一家租书店的人很少,我冒雨用力推开店门时,发出很大的声响。
  开门的声音和从我身上滴落的水珠,吸引店内所有人的诧异眼光。
  我只好硬着头皮问店员小姐:“请问刚刚有没有一个女孩来租书?”
  “什么样的女孩?”店员小姐离开计算机屏幕,反问我。
  “就是”
  我突然词穷,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叶梅桂的外表?
  我甚至不知道她穿什么样的衣服。
  “身高大概165 公分,身材不算胖但也不瘦。黑色头发,头发不长也不短。没戴眼镜,脸看起来酷酷的,但其实心地很好”
  我想了一下,试着形容叶梅桂的模样。
  “这样说好了”店员小姐体贴地说:“你告诉我,她长得漂亮吗?”
  “嗯。她是漂亮的。”
  “跟我比起来,如何?”
  “天差地远。”
  “谁是天?谁是地?”
  “她是天,你是地。”
  “我没看到!”店员小姐把视线转回计算机屏幕,开始装死不理我。
  我马上又赶到第二家租书店,店员也是个小姐。
  这次我先把身上的水甩干,然后轻轻推门进去。
  我很有礼貌地重复刚刚的问题,并再次描述叶梅桂的外表。
  “她看起来多大?”店员小姐正在整理书柜上的书,转头问我。
  “大概二十几岁吧,看起来很年轻。”
  “那不就和我差不多年纪?”
  “不,她年轻多了。你看起来起码三十几。”
  “我没看到!”店员小姐用力把书插进书柜里,不再理我。
  走出第二家租书店,路上已有几处积水。
  这代表市内的排水系统已开始超过负荷,无法迅速排除雨水。
  但雨还是持续下着,不仅没有停止的迹象,而且愈下愈大。
  想到疏洪道说过的话,我不禁慌乱了起来。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电池还有电,收讯也正常,所以她应该还没回去。
  叶梅桂到底在哪里呢?
  不行,我要冷静,我的逻辑思考一定有不缜密、不周到的地方,我要做Debug的工作。
  除了买食物和租小说外,她还会走出家门做什么呢?
  看了看表,十点多了,她不会无聊到去逛街吧?
  这不可能,一来她没这个习惯;二来商店大多已打烊。
  更何况现在还是风雨交加的台风天。
  啊!她可能同时买食物和租小说,一前一后,所以花的时间较久。
  想到这里,我又重新找了每一家卖食物的商店,和租书店。
  还是没有她的身影。
  那两家租书店的店员小姐,在我第二次进门时,还给了我白眼。
  我已经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只是不断看着手机,留意它是否响起。
  利用公共电话拨了通电话给自己,手机响了,表示我的手机没问题。
  其实我宁愿发现是手机坏了,这样就有她已回家却联络不到我的可能。
  难道她在走路时,不小心让雨天视线不好、煞车又不灵的车子撞倒?
  然后被送到医院的急诊室?
  她可能还会用最后一口气告诉医生:“请转告柯志宏,他其实是一个很帅的男生。还有,我爱”
  我不能胡思乱想,这是英文老歌'Tell Laura I Love Her' 的歌词,绝不会发生在叶梅桂身上。
  她也不是这种人,不是这种会昧着良心说我帅的人,即使是快咽气时。
  行人愈来愈少,商家一间间打烊,路上愈来愈暗。
  原本在巷内活跃的那几只野狗,也因为大雨而不知道躲在何处。
  这世界只剩下白茫茫的雨,和震耳欲聋的雨声。
  朦胧间,我彷佛看到大学时代跳土风舞的广场,还有那个躲在暗处的身影。
  而广场上的音乐正响亮地播放,渐渐盖住了雨声。
  我就这样伫立了良久,想回去,又怕回去。
  因为如果回去时看不到叶梅桂,该怎么办?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等我醒来时,已到了捷运站。
  原来我依着平常的习惯,左拐右弯,来到这里。
  没有天桥与地下道的错过,也没有车站广播声淹没我的呼喊,更没有刚好驶进车站的火车遮住我的视线。
  我终于看到了叶梅桂。
  叶梅桂站在骑楼下,手中拿着收好的伞,脸朝着捷运站出口处。
  虽然我只看到她的右脸,但我敢拿我一年的薪水跟你赌,她是叶梅桂。
  因为有些人你看了一辈子还是会对他的脸陌生;但有些人你即使只是惊鸿一瞥,也绝不会认错。
  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影像,那是学姐第一次拉我走入圆圈时,白色灯光映照下的,学姐的右脸。
  我记得,那时候广场上正要播放“田纳西华尔兹”这首歌。
  田纳西华尔兹的旋律只在我脑海里播放了几秒,立刻被风雨声打断。
  “叶梅桂。”我叫了声。
  她显然没听见,没有丝毫反应。
  我走进骑楼内,收了伞,再叫了声:“叶梅桂。”
  她身体似乎震了一下,转过身面对着我,满脸疑惑。
  是叶梅桂没错,可惜你没跟我打赌。
  “你怎么在这里?”我问她。
  “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她问我。
  “不要待在外面,先回去再说。”我撑起伞,跟她招招手。
  叶梅桂点点头,也撑起伞。
  我看了看表,已经是11点了,黑暗的路上几乎看不到半个人影。
  风势很强,雨伞随时会脱手而飞出。
  我走在她前面,频频回过头,好像她会突然不见一样。
  终于回到楼下,收了伞,用钥匙打开门。
  大楼内一片光亮,我呼出一口气,宛如重生。
  然后我瞥见她的手里除了拿着一把伞外,没其它东西。
  我按了一次“△”,等电梯下楼。
  在等待电梯开门的空档,我按捺不住好奇心:“这种鬼天气,你到底出门做什么呢?”
  叶梅桂抬头看着电梯门上的那一排数字,没有说话。
  “你既没买食物,也没租小说,难道只是出来看风景?”
  我愈想愈疑惑:“台风天的风景真有那么好看吗?”
  她听完后,转头瞪了我一眼。
  而她的脸,好像刚经历了一场风雪。
  电梯门开了,但她并没有走进去的意思,只是瞪着我。
  我被她的眼神与满脸的冰霜冻僵,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上。
  勉强伸出手指,我又按了一次“△”,电梯门再度开启。
  “上上楼吧。”我说。
  叶梅桂收回视线,快步进了电梯,然后将电梯门关上。
  在我还没进电梯之前。
  我呆呆地看着电梯慢慢往上,停在“7”的位置。
  然后我再按一次“△”,把电梯叫下来。
  等我到七楼,出了电梯,打开门,进了七C。阳台上的灯已经关掉,连客厅也是一片黑暗。
  只有叶梅桂关上的房门下方,透射出一丝光亮。
  我突然觉得好累,也不想多说些什么,只想好好睡个觉。
  进了房间,关上门,连衣服也没换,随手摘下眼镜、把口袋中的东西掏出后,就趴躺在床上。
  半梦半醒间,我彷佛又回到以前跳土风舞时的广场上,听见学长喊:“请邀请舞伴!”的声音。
  那时我会一直往后退、往暗处躲,直到最远最黑的地方。
  但我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广场中心正欢乐地跳舞的每一对男女。
  我恍恍惚惚地睡着了,直到手机的铃响声把我吵醒。
  “喂。”我含糊地应着。
  “你睡了吗?”
  “嗯。”
  “对不起。”
  “没关系。有什么事吗?”
  “你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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