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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若是我大久保长安的,我会拿它做什么?想入非非的长安,自然而然想到了这些:若黄金归我,我岂会放着不用?有几百万两、亿兆万两啊!要是那些黄金铸成大小金币……干吗铸成金币?不能让这些黄金在民间流通,应把它作为生意的本金。抽出些黄金买一艘洋船,让浪人乘船漫游海外。 堺港豪商的梦不就马上可以实现了?
但这话对片桐且元说乃是对牛弹琴,不如直接去找淀夫人,试探一下她的心思。要是再年轻些,偷偷潜入她房中游说,亦是一种办法。长安甚至还想将此事告与蒲生家的歌舞伎艺人名古屋山三郎,让他去劝说淀夫人……
“多亏了大久保大人,各项事务进展都很顺利。真是可喜可贺!”侍者端来了茶,且元道。长安才猛回过神来。
“这里有五枚银币,乃丰臣大人所赐,是对阁下这几日辛苦的一点犒劳。”
长安看到且元毕恭毕敬递上一包银币,他似突然从天上掉到了地下,几枚银币,这便是我现在的斤两?他真想把那五枚银币扔出去。
大久保长安匆匆辞别了且元。
刚刚走出议事处,那金块又在他脑子里闪光。金块白放着霉烂了,仅仅这么一想,便让人着急。那个孩子和寡妇真是愚蠢!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看到的那些金块,将在他日后的人生中掀起滔天巨浪。
长安把秀赖赐给他的银币放人怀中,沿着走廊走向千姬的住处,路上碰见了荣局。
“您在想什么?”
几乎与荣局擦肩而过的长安,根本没注意到她。听到招呼,他才回过神,站住。他看到阿蜜捧着一个朱漆盘站在那里,盘里有一个纸包,似是点心。
“去哪里,荣局?”
“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是。已经完了,今日便要告辞回去。有什么话要带给茶屋先生吗?”
“不,没有。”阿蜜笑着便要走开。
“荣局,有一事我想跟你说说。”长安道,“这点心是送给丰臣大人的吗?”
“是。是谢礼。”
“荣局,大坂是个奇怪的城池。”
“大人是说……”
“处处都有些古怪。实际上,我现在因黄金受了风寒。”
“风寒?”
“是风寒,病了。此事和你无关。我想告诉你的是,丰臣大人已经懂得女人了。”
“这有甚不对吗?”阿蜜责问道,“到了这个年纪,亦是自然的事。”
“不,我非此意。我想说,大人会因此不到小姐这边来了,渐渐就变得疏远了。”
“嘿嘿,这您不用担心。小姐长得也快。”
“我看不行。我觉得该为小姐找个替身,你说呢?”
“替身?”
“涩柿子还未成熟之前,先找个熟柿子作为替代。让大人偶尔临幸,是为上策。好了,我只跟你说这些,马上就离去。请多保重,好生照顾小姐。”说完,长安茫然地看看天空,急急去了。
荣局歪了歪脑袋,一脸不解:长安真是个怪人。给小姐找个替身,这事可行否?
长安之言让阿蜜又气又笑。与武士不同,长安精于计算,目标明确。他比女人还在意衣着款式颜色,对金钱的细致更让人吃惊。在他看来,无论如何也要把秀赖留在千姬身边,否则这便是一桩赔本的买卖。
阿蜜得知秀赖和千姬的住处相隔甚远时,倒松了一口气。她担心,他们万一住得近,天天见面,秀赖在年幼的千姬面前与其他女人厮混,甚为不雅,但相隔远些,正所谓眼不见为净,千姬正可安安静静长大。淀夫人或许便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也许,此恐为阿江与夫人私下所求。长安却如此恬不知耻地算计。
阿蜜好像不经意看到了什么肮脏东西,气得嘴唇直哆嗦,快步走向秀赖的住处。
大坂城远非冈山城可比。仅仅是走廊,细算也在六百丈以上。为了防止人迷路,每道走廊尽头都有一幅杉户绘。
秀赖房间中所绘,非狮子、老虎之类的猛兽,而是小狗、兔子、乌龟、鱼和小鸟之类。这个充满童心的主子却似对女人产生了兴趣。
阿蜜拉响了铃。一个侍童应声而出,他比秀赖个子小些,但长得颇为俊俏。
“昨日承蒙大人前去探望,为了表达谢意,夫人特意给大人送来些点心。”
那少年郑重其事施了一礼,欲去通报,“请稍等。”
“不必打扰大人,您把东西带过去就是。”
“请稍候。”侍童转身沿走廊一路小跑回去了。
此时传来了小鼓之声,竖耳听时,对面的房里又传来男女笑声,应是淀夫人的居处。阿蜜正想着,侍童又一路小跑了回来,“少君有事要问你,请随我来。”
午后的走廊里幽森岑寂,侍童走在前边,竟可以听到他衣衫窸窣有声。
侍童打开门,阿蜜往里边一瞧,只见秀赖正伏在桌上,听到开门,便转过身来。房约有二十叠大小,房门打开以后,可以看见宽敞的庭院,绿色的草坪一直延伸到水池边。小鼓的声音和众人的喧闹声,似乘着风从院子那边传了过来。
“写字累了,来,坐近些。”
阿蜜毕恭毕敬奉上点心。侍童端到秀赖面前后,退到门口坐下。阿蜜这才注意到气氛有些异常。房里除了秀赖,再无别人。隔壁也寂然无声,不像有人。想到平时秀赖整天被一大群女人围着,玩耍打闹,阿蜜有些不知所措。让她更加奇怪的,是秀赖的眼神。他始时有些慌乱迷离,但后来便注视着阿蜜,眼里像着了火。
“大人一直独自在习字吗?”阿蜜问。
秀赖点点头,依然目不转睛盯着阿蜜。阿蜜感到浑身不自在,身上像爬满了虫子。这不是男子的眼睛,但是与天真无邪的少年亦相差甚远。这是一双苦闷的受刑者之眼,眼里饱含情感,似乎要哭出来,眸子里隐藏着难以名状的孤独,又似拼命想赶走孤独。
“你来了。”良久,秀赖突然道,他眼里明显噙着泪水,“母亲叫我去她那里,我没去。”
“大人身体不适吗?”
“不。”秀赖摇摇头,“我不想看到母亲喝醉的样子。”
“那边有宴会?”
“是。是为了庆贺千姬过门而举行的宴会。我未去。还好未去。”
阿蜜不知说什么好。这个年龄的少年极易感伤孤独。
“你见过天下公吗?”
“大人是说太阁大人吗?见过。那时还见过您几面。奴婢服侍过宇喜多,
“你见过我?”
“是,那时太阁大人经常抱着您,哄您玩。”
“哦。”
秀赖脸上现出淡淡的微笑,“所以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在哪里见过你了。我喜欢你。我正想派人去问问你的名字,你就来了,这是天下公在帮助我们。”
阿蜜一时没能明白秀赖的话。莫非他刚才的眼神,是在追溯儿时的记忆?可她在伏见城见到秀赖时,秀赖还是个婴儿。那时他还不会说话,怎生会想起那时的事?阿蜜在心里一算,那时她七岁。
“你叫什么名字?”秀赖往前探了探身子,问道。
“奴婢阿荣。”
“阿荣?好名字。你觉得母亲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您是问奴婢对淀夫人的看法?”阿蜜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这样的身份,绝不能对淀夫人妄加评论。
“你不觉得母亲乃是个自私的人吗?”
“不,怎会?夫人尊贵无比……”
“我和母亲吵架了。”“?”
“我对母亲说,想把你留在我身边。”
“这……”阿蜜顿时毛骨悚然。秀赖这话,让她想起大久保长安那荒诞之言:“这是个奇怪的城池!”可她万万没想到,秀赖会说出这等话。她终于明白了刚才那奇怪的眼神,以及莫名其妙的提问。
“阿荣,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上了你。把喜欢的人留在身边,有何不对?我好歹是内大臣。母亲却不同意。要是父亲还在,绝不会说出这等残忍的话来。母亲真自私!”
阿蜜浑身颤抖。这就是秀赖独自留在房间的原因。可自己偏偏在这个时候来送东西,怎会这么巧合?他是城池的主人,主人提出非礼的要求,她当如何是好?若她稍有不慎,不仅会在城里引起骚乱,还可能给千姬带来麻烦。
“呵呵,”阿蜜笑道,“大人真会说笑,说得竟像真的一般。奴婢回去晚了要挨骂,就此告辞。”她浑身颤抖,便要站起来。
“等等!”秀赖毫不犹豫喊道。
阿蜜被叫住,不敢起身。她一阵惊慌,可又不能失去大人的沉着,让他看出破绽。
“大人还有什么事?”阿蜜若无其事般伏在地上,“奴婢是服侍夫人的。再不回去,夫人该骂奴婢了。”
“她敢骂你?”
“其实不过是哭闹。”
“哦,她这么任性。”
“不是……”阿蜜再次慌乱起来。这种时候,若是坏了千姬在他心目中的印象,便会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可她留在这里却是更加危险。不管怎么说,秀赖乃是个我行我素、不谙世事的孩子。
“是因为寂寞。在伏见城时,将军和少夫人再三交代,让我不可离开小姐半步。”她故意搬出家康,哪知仍行不通。
“阿荣,这里不是伏见城!”秀赖摇着头,断然道,“这是丰臣秀赖的城池。来到这里,就是丰臣秀赖的人!”
“但是……”
“你也一样。你觉得,我和千姬哪个更重要?”
此问很难回答。若仍然坚持自己是千姬的侍女,说不定会激怒这个少年,越发提出无礼的要求。阿蜜慎道:“当然,城池的主人是大人,您重要不用说,可我家小姐乃是城主夫人。”
“哦,还是我重要?”
“是。”
“听到这个,我很高兴。”
“请让奴婢回去。”阿蜜趁机提出要求,可秀赖的话却让她始料未及:“我知道了,你是怕我母亲。”
“啊?”
“是我不好。刚才我说和母亲吵架,你才感到为难。”
“啊……不,不是。”
“哼!就是这样。可这样也好,那我就经常到阿千那里去,去看她,去你那里。”
阿蜜愕然无语。大久保长安说的那些怪话竟成了事实,她觉得异常难受。
“就这样好了。我以后就去你那里。”
阿蜜不知是怎样离开秀赖房间的。虽未出什么乱子,可真让人恐惧。这个孤独的少年在做梦。若她也成了他梦的一部分,他会怎样?要是身陷其中,必会像被蜘蛛网粘住,动弹不得。
“我要去你那里!”阿蜜跑到走廊,这个声音似还在背后回响。她一口气跑到刚才的入口处,这时又听到庭院对面淀夫人房中传来小鼓的声音,不知为何,她突然泪流满面。
可怜的秀赖!阿蜜并不以为他是个恶少,而是对这个幽禁在城中的囚徒生出怜意。他若非此城主人,必也朝气蓬勃。这个囚徒认为,所有的人都应服侍他,听他支使。他显然不知是不是该问问别人的意愿,实为无可救药的不幸之人!已故太阁的不幸,是因他生于贫穷的农家,可他儿子秀赖的不幸,却是因为生于先父的光荣中。秀赖能否发现自己的不幸?
阿蜜对秀赖的感觉,和第一次见到千姬时的感觉完全不同。千姬的背后有着稳若富士山的支撑,秀赖背后却空空如也。太阁留下的关爱反而成了压在他身上的千钧重负。秀赖在无限孤独里寻求关爱。这种渴求与年轻的欲望纠缠一处,唯他自己一无所知。
阿蜜一路小跑回到千姬的住处。要是一年前,她会不假思索抱住秀赖这孩子,亲吻他的小脸。然而现在……这真是一种人世的悲凉。
“荣局,怎么了?眼睛这么红。”从江户跟来的嬷嬷问她。这时阿蜜才发现自己脸上的妆已让泪水冲坏了。
“那边的人为难你了?”
“不,没有。我去补补妆,再去见小姐。”阿蜜忙回到自己房间,匆匆补了妆。秀赖那双孤狃的眼睛不断浮现在她眼前。
第十章 德川开府
庆长八年十月十八,德川家康以征夷大将军的身份离开伏见,前往江户。
是年二月十二册封将军以来,已有八月。在此期间,家康一直思量开府一事。最伤脑筋的,不是如何让诸大名真心臣服,而是如何制定一个标准,让诸大名去治理各自的领地,有法度可循。大名们领兵打仗时,对于战阵,个个都满怀信心,可怎样治理领地,他们却心中无底。要让众人明白世事推移,理解治国之法,看似简单,实则异常艰难。仅仅是严禁滥杀百姓和禁赌,还远远不够。
故,在回到江户之前,必须把幕府制度作为雷打不动的法度确定下来。当然,家康是有了这样的自信才出发的,而且在出发前一日,还辞去了右大臣之职。他决定,令人编写《朱子新注》明示道德,考虑不许商家插手政事。权钱相结,有百害而无一利。
这有着重大的意义。战争时期,大名的本领自不必说,可论到理财,他们远不及大商巨贾。因此,若不明确此事,领主不日便会被商家玩弄于股掌之间,在不远的将来,更会成为有名无实的大名。
掌管政务之人为武士,其后为农,商和工居于其下。爱财之人可随心所欲去聚财,但绝不能奢望以钱使人。这体现了家康对大名的保护,同时也可以看出他的一个想法:支配人的,只能是“道义”。
考虑到商事往未,在长崎设置了奉行和代官;考虑到天下初定,在伊势的山田设置了山田奉行。
昏庸的领主不会考虑这些,但必须稳住他们,不能把他们逼上绝路,以免引起骚乱。家康此时所行,大致都是将镰仓幕府草创期的制度作为框架,在此基础上查漏补缺。
若是坐镇江户,京都和江户之间的东海道的修建便是第一要务。与此同时,还要改修北国和东山二道,一旦出现暴乱,好以武力镇压。
各种设想都将在江户逐一施行。故,家康此行也可称开府之旅。此后,他的人生便是圆满了。
千姬和秀赖的婚礼后不久,八月初十,家康的儿子鹤千代降生,这便是后来的水户赖房,不多言。
眼看着儿孙们一个个来到世间,长大成人,家康的宏图真的已实现了吗?
财力不可与政务混淆,沉溺于物欲的人,便让他享受聚财的快乐,而对于已经领悟“一切都是身外之物”而甘心清贫之人,便把“公家的财事”托付于他,让他参与政务。
正因以武力为第一,万一武力与财力勾结而招致动乱,才是大事一件。家康苦思的便是这个问题。照以前的习惯,武力所及之物,均归己门。在这种错觉的驱使下,人们常常会因为寸土之争而头破血流。土地与太阳月亮一般,并非为某人所专有。必须断绝刀兵为大的念头,否则便不能切断动乱之源。
这个道理,乃家康从佛理中悟出。不知信长公、秀吉公是否知之——天下乃天下苍生之天下,非武人刀兵之天下。
家康命令长安将每八里分为三十六町,每八里筑一土台。此次沿东海道而下,看着那些土台,他心中感慨良多。
每抵达一处,自会有人迎接。
轿子停下的地方,不仅有领主,许多领民也来看热闹。为了让世人知“天下乃天下苍生之天下”有时,家康甚至想告诉那些暴虐的领主:德川家康不但会对尔等严格监视训诫,必要时,甚至会更换领主!如此一来,天下便太平了。百姓努力提高收成,领主也竟相实施仁政,为托付给自己的领民谋福。
“长安,你施展才能的时候到了。”队伍来到久违的冈崎,在池鲤鲫神礼小憩时,家康转身看了看跟在轿旁的大久保长安,道:“多亏了你,我足不出户便知,此地到江户五百里,到京城三百里。”家康一脸高兴,似乎忘记了凛冽的寒风。
大久保长安听到家康褒奖,垂头,心中却甚为得意,“哪里,这都是将军的智慧,在下不过一介监工。”
“休要谦逊。要是无你的建议,事情进展不会这般顺利。”
“大人过奖。在下将尽快完成东山道和北国道的工程。
“长安,金山的发掘和忠辉新领的整建都还顺利吧?”
“是。在上总介大人的领内,川中岛乃是关键。而且,饭山、长沼、牧之岛、海津和一些重要的城池要塞,都已圈绳定界。”
“哦。你不仅为忠辉出力,还为我效力。我决定任命你为所务奉行。”
“所务奉行?”
“与战时的军事奉行相当,掌管为巩固太平的一切事务。”
“多谢将军大人。”
“你说你去大坂拜访过阿千?”
“是。婚礼时在下跟着去过,所以在下想去看看小姐在那边过得怎样。”
但家康似乎在想着别的事,盯着池中成群的鲤鱼和鲫鱼,“长安,你怎么想?他们能明白我吗?”
“谁?”
“大坂。秀赖可能勉为其难,小出和片桐呢?”
“这……”长安眨巴了几下眼睛,从怀中摸索着掏出一张纸,“此为洋教的传教士所写。在下抄了一份,请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