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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你……你一向跟皇爸爸有私怨……你对她有成见。”光绪突然挥着双臂又跳又叫地冲着珍妃发起脾气。
“那好吧,就算臣妾错了。反正这会儿事情已经闹大了,主意还得由皇上拿,臣妾什么也不说了。”珍妃瞅着脸色铁青的光绪,心里说不出的痛心,就像眼瞅着自己心爱的人,沿着悬崖往前走,明知他再跨出一步,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而她却无法阻止这一悲剧的发生。
“你说,你说呀!”光绪逼她开口,烦躁地在书房屋里走来走去。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她说什么。
“皇上一定要我说,我就说吧。”珍妃伸手理一下耳边的头发,轻轻舒了一口气,稳住神,尽可能平静他说道,“您当皇上,我当妃子;您当一品大百姓,我就当您的媳妇儿。吃糠也好,咽菜也好,您就是要了饭,我也在您身边儿。万一皇上成了阶下囚,我陪你坐一辈子牢,绝无半点怨言。”
珍妃话说得平和,但却非常到位。现在和将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她都说到了,并且作出自己的选择,其实,她不仅是向他表明自己的态度,同时也在告诫他,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你打算怎么办?
光绪推开窗扉,久久地站在窗前,夏末秋初的风凉凉的,像软软的绸布由黑乎乎的窗口滑进来,抚摸着他的脸颊。他叫过了,喊过了,也发了脾气,胸口里那颗躁动不安的心总算落下,在肺叶和肋骨间渐渐安静下来,他终于能清醒地面对现实,觉得珍妃的主意是目前唯一的选择。他在心里宽慰自己,他让袁世凯带兵迸京,将颐和园团团围住,让慈禧不要离开颐和园,更主要的是为了不让那些奸臣接近皇爸爸,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害皇太后。但对恭亲王和瑞王这些乱臣贼子,一定要像珍妃说得那样,决不手软。
对!就这么办。光绪关上窗户,重新回到书桌前,拿起笔,鼓起全身胆气写下密诏,这个静静的夜晚,像往常一样,并无任何特殊之处。然而,他作为一位历史人物,他将要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巨大代价。这些代价,不仅有他本人和珍妃,其中也包括了大清国的命运。也许面对命运,任何人,包括这位至高无上的君主,都有一种无可奈何,即使在此事发生了一百年后的今天,人们仍然无法判定他的选择究竟是错还是对。
吟儿躺在下房的炕床上,迷迷糊糊睁开两眼,瞅见窗纸上灰白色的晨曦发呆,一想到昨晚上珍妃书房里所发生的事,她便吓得心惊肉跳。过去她也曾听说过皇上、珍主子与老佛爷之间有矛盾,但绝没想到他们之间闹到了动刀动枪的地步。
昨晚上,当她见到光绪在灯下写着“朕位将不保,汝务必率军前来”这一类的字句时,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就是说,皇上与老佛爷之间,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一方不动手,另一方便要动手了。她不知是光绪情急中一时疏忽,还是以为她和其他宫女一样不识字,才当着她的面写下这种本不该让人知道的机密,总之,不论是哪一种情况,她也不该在场,这好像就是命,硬是让她摊上了。
面对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她不知该怎么办。一方是皇太后,是她的前主子;另一方是皇上和珍妃,珍妃不仅是她的现主子,而且曾当着老佛爷的面救过她的命。她曾暗中发誓,绝不在他们之间传话或挑拨是非。所以当初李莲英要她打探珍主子和皇上这边情况时,她死也不肯说的原因就在这儿。可话又说回来,眼下已经不是一般的你好我不好一类的矛盾,双方都要动真格了,她总不能眼瞅着皇上派军队将慈禧抓起来啊!
想到皇上要对老佛爷下手,吟儿心里顿时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不知为什么,她骨子里对老佛爷有种说不清的好感,觉得她跟她之间有一种缘分。特别那天在颐和园,老佛爷说了有关她当初进宫时的情况,那一只小小的毽子,令她更加确信这是一种命中注定的联系。在眼下的矛盾中,她将老佛爷比做自己母亲,将珍妃比做她嫂子,将皇上比做她哥哥。尽管这里头人物角色并不完全相同,但都是一家人,珍主子是慈禧的儿媳妇,这一点是无可置疑的。顺着这层人物关系往下想,她便会情不自禁地像在家中站在母亲的一边那样,站在慈禧的立场上。这一比,她立即觉得珍主子是个从中使坏的人,因为她的缘故,光绪和慈禧娘儿俩硬是闹掰了,正如她嫂子,搅得母亲与哥哥不和,所以她本能地同情起老佛爷。
“吟儿!”她正胡思乱想着,突然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她一听便知道是珍主子,慌忙从床上下了地,心想天还没亮透,她来这儿做什么?吟儿开了房门,将珍主子迎进。
“珍主子!”吟儿紧张地眨巴着两眼,心想她一定是为了昨晚上的事来找自己的。
“吵醒你了?”珍主子笑盈盈地走进,在下房窗边站住。
果然如吟儿猜测的那样,珍妃的确是为了昨晚上的事来这儿找她的。昨晚上吟儿离开后,珍妃埋怨光绪不该当吟儿面写密诏。起初光绪并不以为然,当珍妃告诉他荣庆的情诗便是写给她的,她要是不识字,荣庆能让人捎信给她?光绪被珍妃问住,这时他才觉得问题严重。两人商量了一阵子,决定天亮后由珍妃出面找她,根据现场实际情况作出对策,有必要时先发制人,打出荣庆这张牌。
“你识字不?”珍妃突然问吟儿。
“主子!什么意思?……”吟儿愣住,心里说不出的慌乱。
“没什么意思,你只管说实话。”
“自小跟阿玛学了一点,识字不多。”吟儿稳住神,不慌不忙地说。
“昨晚上,皇上给人写的诏书你都瞧见了!”
“这……”
“说,瞧见没有?”珍妃紧紧追逼。
“字是认出几个,但连不到一块儿,更看不出什么意思……”吟儿心想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她看出皇上诏书上写的什么意思。
“你也用不着害怕,就是看出什么意思,那也没什么。”珍妃在吟儿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回主子话,奴才真的看不懂……”
“吟儿!别装糊涂了,真要像你说的,不认识几个字,荣侍卫能给你写情诗?”珍妃打断她。
“珍主子!我……”吟儿见珍妃提到荣庆,立即张口结舌,嗑嗑巴巴他说道,“要说奴才一点儿也看不出,那是骗人的,要说全看明白,那更是哄人的瞎话儿。”
“这倒是大实话。”珍妃点点头,显然对吟儿的回答比较满意。看得出,她一下子点到了吟儿的要害,于是她在这上头做起文章来,“我再问你一句实话,你是否真心爱荣侍卫?”
“……”碰到了要害处,吟儿吓得不敢吭声。
“别害怕,有什么话只管跟我说,皇上上次已经饶了荣庆,不会再追究这件事,而且皇上许下诺言,说等到哪一天荣侍卫立了功,皇上将为你们主婚,你信不信?”珍妃细声细语问道。
吟儿心头一热,感激地点了点头。
“你等着吧,好事儿就快来了。”珍妃笑笑说。
“珍主子,您意思是?……”吟儿听出对方话中有话,想问又不敢问,不问又不甘心,变着法儿绕了弯问道。
“你想不想早点儿出宫,早点儿回家?”珍妃索性挑明了,为的是在这个紧要关头抓住她的心。
“我还差好几年呢。”
“那不全在皇上一句话吗?”
“就怕老佛爷那边不答应呀。”吟儿试探地说。
“老佛爷一时半时也不会再回紫禁城了。”
“那……”吟儿心里一惊,故意装糊涂,“那她也不能总住颐和园呀。”
“这你就甭打听了,听信儿吧!”珍妃自信已经将吟儿牢牢控制在自己手心,善意地一笑,转身要离开。吟儿儿突然叫住她。
“珍主子!”
“什么事?”
“奴才谢主子大恩!”吟儿突然跪下,给珍妃一连磕了几个响头。吟儿毕竟不是当时初入宫,她知道这种时候磕头不仅是表示自己的感激,同时也是向珍妃表白自己对她的效忠。珍妃在准备离开这儿前,故意迟疑了一会儿,这会儿便是看吟儿的反应,当吟儿跪地谢恩时,她心里的疑团才完全散去,伸手将对方从地下拉起。
吟儿趴在地下送走珍妃,身子像一摊软泥瘫在地下,半天回不过神。一方面她为自己有可能与荣庆早日团圆感到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但一想到这种可能是建立在皇上对老佛爷胜利的基础上,心情顿时变得灰暗。她留心到珍主子刚才说的,老佛爷可能再也不回紫禁城了,这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皇上要对老佛爷下手了。想到这儿她心中有说不出的恐惧,她渴望与荣庆在一起,在这个世上,他是她心中唯一的爱人,对她来说,他比任何人更重要,但这并不等于为了他,她将置世上所有公理于不顾。她要活下去,别人也要活,她有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别人也有别人活下去的理由啊!
想来想去,她不知该怎么办。
光绪连夜写好了密诏,本想直接召荣庆进宫,让他带出紫禁城,立即交与军机处章京谭嗣同,然后与谭嗣同一块去找袁世凯,但第二天一大早,光绪便发现情况不对。他刚从珍妃处回到养心殿不久,只见乾清门内外增加了人手,过去瞅着眼熟的侍卫也换了人,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
他思忖了半晌,最后不动声色地传瑞王进殿,故意装出漫不经心的样子,问起天津阅兵的事。瑞王连忙向光绪报告,说下月初三天津阅兵等项事宜,全部安排好了。光绪随意问了一些情况,瑞王一一作了回答。最后光绪装作极为随便的样子,问起他去天津谁给他当贴身卫土,瑞王连忙说他已经给皇上挑好了人选。
光绪装作非常关心的样子问,贴身卫士是什么人?瑞王告诉光绪,人选是蓝翎侍卫荣庆。光绪一听故意皱起眉头:“你说那个写歪诗的卫士?朕刚刚罚过他不久,他会不会嫉恨在心?”瑞王心里本来就有鬼,一见光绪对荣庆不放心,立即上前替对方打包票。
“皇上放心,奴才敢以身家性命担保!”瑞王见光绪仍有疑虑,唯恐他不肯让荣庆随行,这样他精心安排的计划便会落空,“皇上罚了他,那是他罪有应得,后来皇上饶了他,他应该带罪立功才是。为此奴才找荣卫士谈过,他一再表示要带罪立功,所以奴才才敢安排他随驾左右。”
“那好吧,将此人带上来。”光绪作出一副非常勉强的样子,让瑞王宣召荣庆上殿。
荣庆没进殿之前,已经发觉不对劲儿,不但宫里宫外加派了人手,就连神武门也里三层外三层站满新调来的卫士。他跪在地上,向光绪请了跪安,趁着他抬头的一瞬间向皇上丢了个眼色。“荣庆!”光绪故意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问,“你写了歪诗满处乱扔,朕罚了你,你服不服?”
“奴才知罪。”荣庆一听光绪提起这档子事,立即明白怎么怎么回事。瑞王没想光绪又提起这件事,慌忙替荣庆辩解。
“回皇上的话,那件事奴才已然查清,他那首诗是写给奴才小女的!”瑞王抢着替荣庆解释。
“什么?荣庆,你给瑞亲王的小格格写情诗!”光绪听了冷冷一笑,心想这个瑞王确实是个草包,他自以为聪明,想用这种小聪明来骗自己,其实他早已被自己装进了套子里。
“奴才斗胆了。”荣庆顺着光绪的话头往下说。
“荣庆!”光绪故意不以为然地说,“格格是什么身分?你是什么身分?你还想高攀这门亲事吗?”
“小女和荣庆两情相许,已经订了婚姻。”瑞王越说越出格,连儿女亲家的事都一古脑儿兜出来。
“噢,你是把你的乘龙快婿派给朕了?”光绪故作惊讶。
“皇上要是看不上他,奴才再另挑。”瑞王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为了避嫌,立即表示除了荣庆还可以换上其他人。
“瑞亲王的姑爷,朕还能不放心。”光绪装出一副很买瑞王情面的样子,一边在心里思索着怎样才能将他写的密诏交给荣庆,让他带到宫外,亲手交给袁世凯。他突然急中生智,连忙问起手枪的事:“荣庆!记得朕还赏过你一把手枪吧?”
“荣庆随身佩戴,从没有离过身。”
“带来了吗?”
“回皇上话,带来了。”
“让朕看看。”
“喳!”
荣庆当即卸下枪,跪在地下,双手捧给光绪。光绪接过手枪,问对方装了子弹没有?听对方说没装子弹,他便伏在案桌前,拆下枪管仔细玩赏着,一边作出虚心请教荣庆的样子。其实这把枪光绪早已玩得很熟,他只不过借故拖延时间,麻痹瑞王,瞅机会将密诏交给荣庆带出宫外而已。
尽管瑞王是个粗心人,但他对慈禧交办的事比什么都认真,荣庆走到哪儿他盯到哪儿,不让光绪有任何下手的机会。光绪看出瑞王的心事,让荣庆免礼平身,让他在陈列架前随意走走看看,挑出一件他心爱的陈列品,在他去天津前赐给他。与此同时,光绪特意将瑞王叫到身边,跟他大谈手枪的性能和构造。这样一来,果然引起瑞王警惕。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光绪说话,眼光却死死盯着荣庆,光绪看出他心不在焉,顿时火了,将他一通臭骂,然后将他扔在一边,对站在不远处的荣庆说枪口都熏黑了,他一定打过不少枪了。荣庆立即回答说:“奴才基本练到弹无虚发了。”
“好啊!”光绪一语双关地,“这一回,朕天津之行的生死安危,就全交给你了。”
“皇上请放宽心,奴才只要有一口气儿,保皇上安然元恙!”荣庆听出对方话中有话,也向对方表白了自己的决心。
“皇上,您把荣庆当成刘备的赵子龙,施公的黄天霸!”瑞王在一旁见他们一问一答,心里急得不行,没话找话地说。光绪张口大笑,连声说他讲得好。他这一笑,逗得荣庆也笑了。瑞王原本是装出来的笑,见他们都笑,也跟着开怀大笑,其实光绪为什么笑,荣庆笑什么,他并不知道,他只觉得这时皇上和荣庆都在笑,他要是不笑就难免让人生疑了。
光绪大笑过后,突然叫了声:“荣庆接枪,”将手枪抛还给对方,荣庆利落地接住手枪,将手枪插在腰间。光绪在荣庆和瑞王临离开之前,突然下旨,着蓝翎侍卫荣庆升为乾清门侍卫,官居三品,赏戴二品顶戴,外加黄马褂,光绪说完,当即让太监捧来托盘,托盘里放着二品官帽。官服和黄马褂。
荣庆当下谢了皇上大恩后,跟着瑞王回到值房。瑞王眼瞅着身穿黄马褂、戴插有双眼花翎官帽的荣庆,阴阳怪气他说:“咱们皇上,还真看上你了。”荣庆赶忙说:“那还不是王爷的保举。”
“少跟我来这一套。”瑞王突然变脸,指着对方那件黄马褂,“黄马褂给我脱下来!”
“王爷!您干嘛呀?”
“脱!让你脱就脱。”瑞王满脸怒气地。荣庆愣了一会儿,一边脱掉黄马褂,一边嘟嘟喃喃他说脱就脱,瑞王沉下脸,让他将黄马褂送到他手里,这时荣庆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个老东西不放心他。看见瑞王仔细地检查着那件黄马褂,荣庆心里不由得一惊,万一皇上的密诏就藏在那件新衣里怎么办?他沉下心来,不露声色地等待着,心里早已拿定主意,要是瑞王从里面摸到那件要害的东西,他唯有开枪先打死对方。
瑞王将荣庆的新衣里里外外、边边角角通通检查了一遍,结果什么也没找到。但瑞王仍不甘心,又让荣庆交出头上的顶戴。荣庆气呼呼地把帽子摘了给他,任瑞王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了半天。
“王爷!”荣庆心里有说不出的紧张,嘴上却故作轻松地说,“您找什么呢?里外三新,还没长虱子呢。”
“荣庆,我可是为你好。”瑞王什么也没找到,终于放下心来,“我怕他塞给你什么‘衣带诏’,那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什么衣带诏?”荣庆故意装傻。
“荣庆!你听着,我可不是冲你来的。从今儿个起,从这会儿起,咱们可都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了!过了下月初三,该有的就全有了。”瑞王看一眼紧闭的房门,低声安抚着荣庆。
荣庆回到家里,一方面不得不佩服瑞王的精明,但他的举止却引发了荣庆的思虑。他认定皇上当着瑞王的面将他叫到养心殿,其中肯定大有文章,但他仔细检查了衣服和帽子,却和瑞王一样一无所获。他呆呆地坐在书桌边出神,习惯性地取出腰下的手枪,将压在枪膛里的子弹退出来,突然发现枪膛里有东西堵在里头。
他连忙找到一个挖耳勺,从枪管里挖出来一个卷得紧紧的白绢。荣庆心里一惊,慌忙关上房门,然后回到书桌边慢慢展开那薄薄的白绢,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不用置疑,这一定是皇上的密诏。记得光绪将手枪抛还给他的同时,说过“这一回,朕的生死安危,就全交给你了。”接着,他又在白绢的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