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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在西安,皇上没有跟她见面之前,她巴不得孩子死在胎中。但这会儿,特别自皇上私下替她打了包票,眼瞅着孩子在肚子里一天天长大,而且周围的人,包括太医在内,都说是儿子时,她便像爱护眼珠子一样,宝贝着肚子里没有面世的孩子,这是她与荣庆一夜恩爱怀下的血骨。一想到这,她宁可自己死,也要让儿子生出来啊!
她对着井口说了一大通话,最后拿起香炉里慈禧送的香火,向井台拜了三下,然后将香柱插回原处,趴在地下吃力地磕了头:“珍主子,奴婢来得急,没来得及给您准备香火,只能借着别人的香火给您磕头了。主子,您多保重,等您走的那天,奴婢再来送您……”
吟儿磕完头,半天爬不起来。她索性坐在地下,大口喘着粗气。突然,她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慌忙转过脸,发现慈禧急急地向她身边走过来。李莲英领着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乘软轿,一路跟在慈禧身后。
“老佛爷!”吟儿脱口叫道。
“我猜就是你,咱们娘儿俩想到一块去了。”慈禧上前拉着吟儿的手,激动地说,“快,快起来,地下凉。”
李莲英慌忙上前,帮着慈禧一块儿将吟儿搀起来,吟儿刚刚站稳,不料腹部一阵难忍的阵痛,她叫了一声,双手捂着肚子瘫在地下。慈禧是过来人,知道她要临产了,激动地指着李莲英,让他们赶快将吟儿抬上自己的软轿,送往太医院。这乘软轿是老佛爷宫中专用的,除了老佛爷,任何人也不能坐,这会儿听说要抬吟儿去太医院,太监们全愣在那儿,李莲英也不知该怎么办好。
“不不,老佛爷的轿子,杀了奴婢也不能坐。”吟儿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连连向李莲英摆手。
“傻孩子,这都什么时候了!”慈禧一边劝吟儿,一边骂李莲英:“还愣着干嘛?她怀的是龙种,要出了事非扒你皮不可!”
“那……那老佛爷坐什么?”李莲英问。
“不用管我。先送她!”慈禧斩钉截铁地说。
李莲英与太监们七手八脚地将吟儿小心翼翼从地下抬上软轿,然后匆匆向太医院跑去。李莲英搀扶着慈禧,走得太慢跟不上软轿,走得太快又怕老佛爷吃不消,,慈禧心疼吟儿肚子里的孩子,怕她半道上出事,急得甩开李莲英的手臂,一定让他领着轿子尽快赶到太医院。李莲英看一眼老太后,犹豫着不肯将她一个人扔在后面。慈禧狠狠瞪他一眼,他这才无奈地追上软轿,匆匆向太医院跑去。
慈禧瞅着吟儿一行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尽管累得不行,仍然跟在他们后边不肯停下。她慢慢腾腾地走走停停,足有一顿饭时间才赶到太医院,她进了大门,听见产房里传来婴儿的哭声,心头一热,只见李莲英匆匆迎上来,激动地告诉她吟儿产下了太子爷。她手扶着回廊上的圆柱愣愣地站在那儿,半天没出声,直到李莲英又重复了一遍,她才情不自禁地流下两行老泪。
这事儿也太神了!这不,她和吟儿刚给珍妃烧了香,过了一个月的产期的吟儿突然肚子痛得不行,接着便生了个大胖小子。慈禧望着满院子里昏白的月光,想着躺在深井里的珍妃,心里涌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如果珍妃在天有灵,肯定是她和吟儿的祷告感动了珍妃,要不能有这样巧的事?
想到这儿,她心里有些发虚,因为她在井台边对珍妃说的那些,有事实,也有她编的,这么说人死了,也不见得什么都知道,要是她不相信自己所说的一切,她怎么会保佑吟儿生下这个怀了十一个月的儿子?想到这儿,她突然悟出个道理,有时候鬼神也能瞒得过!
当瑞王将慈禧赦免荣庆的诏书递到小格格手上,小格格兴奋地在老爹脸上亲了一口,便一阵风似地赶到荣庆家,荣庆看到朝廷的诏书,细细地读了几遍,几乎不敢相信他犯的事儿全都赦免了。
“我真的没事儿了?”他看一眼小格格,神色显得有些恍惚。
“可不就没了!”小格格得意地说。“本格格够不够意思?”
“格格!这可是你的大恩大德啊。”他心头一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说这些就见外了。”小格格深情地看一眼对方,伸出手上的那只祖母绿的搬指,低声问他,“这还往回要吗?”
“这……”
“小气鬼。”她从他神态中感到他内心的不情愿,气得从手上取下搬指扔在地下。他慌忙从地下捡起搬指,心里确实舍不得,但想到她为自己洗了天大的罪名,这玩意儿再贵重也比不过他一条命啊。他犹豫了一会儿,将搬指塞在她手心里。
“送你就送你。”
“不后悔?”
“不后悔。”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一句。
“庆哥!你真好。”她高兴地搂住他脖子,张口就要亲他。
“有人。”他慌忙抹着她在他脸上留下的口红。
“怕什么?谁爱瞧谁瞧呗。”她不以为然地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你说说,这么大的恩典怎么要下来的?”他松开她手臂,一本正经地问。
“我阿玛起先还跟我端着,后来才说了实话。你撞上了大运,赶上老佛爷抱孙子,她大笔一挥就免了你的罪,”小格格瞅着荣庆,沉醉在少女所特有的喜悦中。
“皇后生儿子了?”他问。
“哪儿轮上她?听说自打她跟皇上大婚以来,几乎没沾过皇上边。”
“那肯定是瑾贵妃了。”他又问。
“也不是,”她故意卖关子。
“孩子刚生的?”
“那可不。要不说老佛爷笑得合不拢嘴,让你撞上了好运!”
“这就不对啦。那时候皇上正在路上,还没到西安呢,除了皇后和莲妃娘娘,再没其他宫妃呀。”他纳闷。
“不是嫔妃,是个宫女生的。”她终于说了底牌。
“宫女?”他心里本能地一惊,情不自禁地想起吟儿,“她叫什么?”
“她叫吟儿。”她父亲说起过这位宫女叫吟儿,原先在瀛台伺候过皇上,后来随皇上一块儿西行到了西安,“这位宫女也够走运的,生了皇上的儿子,就得改口称娘娘了!”
“真的是她?”一听生儿子的宫女是吟儿,他激动得脱口叫出来。这孩子一定是他与吟儿路上那一夜欢情怀下的。因为她跟皇上绝对没有这种关系,而且光绪为了祝贺他们俩,特意送了绿玉搬指。瞅着小格格手上戴着的搬指,他心里说不出地后悔,觉得不该答应送给她,这毕竟是皇上赏给他俩的。
“你认识她?”小格格顿时警觉,担心这位叫吟儿的宫女是他的旧相好,因为荣庆曾为了这个宫女的相片,答应跟她定亲的。
“不不,不认识。当时在皇上身边当差,听说过她的名字。”他急忙否认,心里却翻江倒海般地闹腾起来。他细细算了一遍日子,突然觉得不对,犹如一盆凉水,顶着数九寒天的西北风当头浇下,一直凉到他心底里。他怎么算也不对,时间晚了近两个月。要是吟儿真的怀上了自己的儿子,早在两个月前就该生了。
难道真的是她跟光绪皇上生的?他在宫中呆过,深宫中规矩严密,皇上晚上跟哪个嫔妃同房,都有专人记录,绝不会张冠李戴的。按日子算,她应该在太原到西安之间怀上的,这时候,她身边除了光绪,再也没其他男人啊!他咬着牙龈,心里涌出一股强烈的仇恨,要是他手上有刀,要是光绪这会儿站在自己面前,他一定儿毫不犹豫地将对方宰了。
“庆哥!你,你怎么啦?”小格格见他眼神发直,满脸铁青,两只大手紧紧捏在一起微微哆嗦。她慌忙抓往他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胸口。他不说话。她感到不对劲儿。他两只手冰凉冰凉的,浑身不停地发抖,吓得她抱住对方,连声问他到底怎么了。他瞪着两眼,像离水的鱼儿张合着嘴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小格急了,搂着他哭起来。
听着小格格的哭声,感到她那温暖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身上,觉得有一股暖流从她那儿,缓缓流进在他的心口,再从心口漫向他的全身。他伸出手,抚摸着她那乌黑的长发,闻着她发际上飘来的特殊的香味儿,心里突然涌出一股难言的柔情。加上这一回,小格格已经是第三次救他了,人心都是肉做的,她这样一次次帮他,而他却一次次地叫她伤心,甚至叫她下不了台。他之所以这样,不都是为了另一个女人,而这个女人最终却出卖了他,当上的皇家的娘娘了,他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不听他的话夺眶而出。
“庆哥!”她叫他,伸手抹着他眼窝里的泪水。
“银柳!我对不住你,一次一次地骗你……”他哽咽着,将脑袋紧紧抵在她胸口。
“不不不,咱俩不说这些……”她紧紧地抱住他脑袋,这些年来,自她亲妈死去之后,几乎从没人这么叫过她。乍一听,小格格几乎不敢相信这两个字是从她最心爱的男人嘴里叫出来的。当她意识到这是真的,他以颤抖的声音叫着她这近乎被人遗忘的名字,她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出于对吟儿的极度失望,面对她生下皇子封为贵人这一事实的无奈,加上父母一再苦劝,以及小格格多次救命的恩情,灰心透顶的荣庆决定与小格格结婚,从此了断他和吟儿之间了又未了的情缘。就在此时,元六突然找上门来,告诉他有关茶水章的消息,于是,他心里悄悄生出一个可怕的复仇计划。为了实施这一计划而不连累小格格,他决定暂不和她结婚。
一天上午,他骑着一匹快马,来到北京东郊一座皇家陵园,找到了在这儿看守陵园的茶水章。茶水章见到荣庆,拉着对方的手,在这恍如隔世的相会中,几乎不敢相信会有这一天。他望着这位宫中的老太监,与他分手两年多,他一下子老了许多,对方至多四十四五岁,两鬓突然冒出许多白头发。
说到他们分手后的情况,俩人都不胜感慨。
原来茶水章与荣庆在武昌失散后,他沿途乞讨,最后回到河北老家。没想白洋淀的房子被官兵放火烧了,妹妹不知去向,一时无处藏身,他只得返回到北京。最后,他千方百计托人找到李莲英,隐去了他在武昌随荣庆一块儿去找张之洞的情况,说他身为老佛爷和皇上的老仆人,实在不愿得罪任何一方,这才悄悄离去。由于世道不太平,他又是个净了身的废人,眼下实在无路可去,所以求李莲英帮他一把。
考虑到他在养心殿当差时,皇上与老佛爷为了新政发生矛盾,茶水章与李莲英曾达成一个默契,不论谁的主子斗赢了,都要帮对方说话。就这样,李莲英将茶水章安排到城外守陵,这也算是一种处罚。后来八国联军打进北京,茶水章护陵有功,慈禧由西安回来后,赦免了许多与戊戌变法有关人员的罪名,顺手推舟也替他免了私逃出宫的罪名。后来茶水章悄悄上荣庆家,打探他的消息,同时将自己的地址留给了他们家里人。
“吟儿让皇上收了房。”双方说了各自分手后的情况,荣庆便板着脸,说起这件事。
“咱家也听说了,但总觉得未必可信。吟儿不是那种人,皇上也不是那种人,特别珍主子离开他之后,他连皇后都不肯见一面……”茶水章沉吟地说,“这里头一定有误会!”
“我起先也这么想。可她已经替皇上生了儿子,这总不会假吧?”荣庆反问对方。
“这……这就说不清了。”茶水章闷闷地说。
“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我替他在外面拼死拼活地卖命,他……他把我女人给占了!”荣庆愤愤不平。“话不能这么说。皇上一向讨厌皇后,他失势后一直是孤家寡人,身边从来没有女人,也难怪皇上。”茶水章劝着荣庆。
“除了皇后,宫女妃子一大群,他找谁不行,一定要找她?”荣庆越说越激动,心里萌动着一股仇恨。
“你打算怎么办?依我看,你娶了瑞王家的小格格算了。她对你呕心沥血,一片情深。”
“这事儿再说吧。”荣庆沉默片刻,突然压低声音,“我想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把你宫中的腰牌借我用一下。”
“你想干什么?”茶水章警惕地瞪着两眼,看出他神情不对,竭力劝着荣庆千万别胡思乱想,“你刚刚洗脱了罪名,又想进宫闹事?”
荣庆咬着嘴唇不说话。其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进宫究竟要干什么。他听小格格说,过几天便是珍妃的祭日,宫中准备为珍妃打捞起尸骨的同时,举行一场盛大的法事,瑞王出面代表皇族作主祭人,不但请了许多喇嘛去那儿念经,珍妃家也要派人到场,他想趁着乱劲混进宫中。到了那儿,再相机行事。他不忍心对吟儿下手,也不敢刺杀皇上。因为一旦犯下拭君逆天的大罪,诛连九族,满门抄斩,这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脑袋能顶得了的罪,因此他的报复只能落在吟儿和皇上的孩子头上。只要情况许可,他准备躲在宫中,等天黑后再想办法潜入景仁宫见,有必要时,他将不惜一切代价除掉吟儿生下的孽种!
不论茶水章怎样劝荣庆,他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最后还是借着去看小格格的机会,偷了瑞王府管事太监的腰牌,在珍妃的祭日扮成太监混入宫中。
珍妃的遗骨早就打捞上来了,装人了事先准备好的棺木里,放在怀远堂的大堂上。几十名喇嘛围坐在棺木前喃喃颂经,替珍妃超度亡魂。荣庆混在人群中,怀里揣着一小团棉花球,他从小格格睡房里偷了那瓶鹤顶红,将那无色透明的液体涂在棉球上。只要他能混入景仁宫,趁着夜色,将棉团往婴儿嘴边一抹,一切都解决了。
他本该趁着人多找机会躲起来。他在宫中当过差,情况比较熟悉,这对他不是个问题。他所以迟迟没走,是为了等吟儿出现。按理说,她伺候过珍主子,怎么也得上这儿来送最后一程。只要她一出现,他立即偷偷跑到景仁宫,趁她不在时下手。他等了好半天,仍不见吟儿露面。
喇嘛念完了一轮经,瑞王当下叫人钉死棺盖。几名太监举着钉锤,走到棺木边,嘴里一边喊着“珍主子躲钉吧”,一边用那足有五寸长的铁钉将棺盖钉死。就在这时,吟儿突然由外面冲进,一头扑在棺木前放声恸哭。
“珍主子,您总算见天日了。可惜您连个摔盆儿打幡儿的人也没有。您要是不嫌弃,奴婢的儿子给您当孝子,来这儿给您送行了……”她一边哭,上边拿起棺木前的坛坛罐罐,拼命往地下摔。
本来一场严肃却没有多少悲伤的法会正按步就班地依照皇家仪式进行着,吟儿的突然出现,特别她作为宫中唯一生下太子爷的贵人身分,当着众人哭得如此伤心,一下子搅乱了常烘上的秩序。首先触动了珍妃的家人,包括她姐姐瑾妃,都不由自主也哭了。他们一哭,其他人也跟着哭,会场气氛顿时变得非常悲戚。瑞王一见常烘乱了,立即让人将吟儿劝开,一边让喇嘛们围着珍妃的棺木摇动手中的经筒,一边念经一边将人群与棺木分开。这时,李莲英与小回回得知吟儿跑来哭灵,怕她伤了身子,慌忙将吟儿从地上拖开,送进了大堂边的侧厅里休息。
吟儿在小回回等人的搀扶下走进侧厅,这才发现光绪皇上站在里面,吟儿刚要下跪,两眼红肿的光绪双手拉住她,非但不让她跪安,反倒搀着她在窗边的炕榻上坐下,这一来,吟儿好不容易让人劝下了,又忍不住放声哭了,光绪低声劝她不要太伤心,但自己却止不住流眼泪,按皇家规矩,光绪不能出席珍妃的奠祭仪式。为了表示自己的哀念,他只得躲在这儿悄悄替他的爱妃送行。刚才吟儿哭灵的常烘,他在门缝里看得清清楚楚,心里非常感激她对珍妃的一片真情。为了救她和荣庆的儿子,他背上这个名份,完全值得。光绪和吟儿互相看了一眼对方,虽然什么话也没说,但俩人心里也许什么都明白了。
大堂上的法事进入高潮,哭声念经声和鼓乐声混作一团。荣庆站在那儿,想着吟儿刚才哭灵的情景,眼瞅着吟儿身穿贵人的宫服,口口声声说她的儿子是珍主子的孝子,严然以太子母亲的尊贵,抬高她前任主子的地位,荣庆心里非常愤懑。他一咬牙,趁着常烘上的乱劲,悄悄由人群中抽身走开,向南边的筠望阁走去,准备由那儿出西门,直奔景仁宫……
天刚透亮,慈禧被守夜的宫女从梦中叫醒。老太后从床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瞪一眼跪在床头的宫女,刚要发脾气,突然想到如果不是出了天大的事儿,守夜宫女绝不会这时候叫醒她。她腾地一下坐起,没等她张口说话,李莲英一路从门口爬着进了寝宫。
“老……老佛爷!不……不好了,太子爷出事了!”李莲英那平日说话从不拖泥带水的巧嘴,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话,脑袋贴在地下,一动不敢动。
慈禧张着嘴巴,过了老半天,从喉头深处并发出一声暗哑的干嚎。昨天刚打发走珍妃,心头去了一块心病,没想突然传来五雷击顶的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