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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朝贵进到院里往四外一看:这院子可真大呀!左一层右一层的,每个院里都有不少人,有的练习枪棒,有的打拳踢腿,还有的低头在写什么。人来人往,忙忙碌碌,不知都是干什么的。萧朝贵跟着王头儿来到一所正房门前,那个小伙子先进去报信儿,王头儿和萧朝贵在台阶下等着。时过片刻,就听屋中哈哈大笑,接着并肩走出两个人来:一个身高五尺挂零,白面黑须,明眸大眼,身体键壮;一个身高五尺,细眉长眼,体态端庄。王头儿见了,急忙施礼,说道:“二位首领可好!王充有礼了。”这两位拱手还礼,往屋中相让。萧朝贵谁也不认识,也不知如何打招呼,就跟着进屋了。走进屋内,王头儿才介绍说:“我说萧爷,您的官司能够了结,全仗着这二位啊!”萧朝贵听了,如梦方苏,忙施礼道:“朝贵不死,实赖二公相救。此恩此德,当铭刻肺腑。请转上受朝贵一拜!”说罢,撩起衣服就要磕头。二人急忙阻拦,同时说道:“此系小事一桩,何足挂齿!萧仁兄赶紧请坐!”大家落座之后,通过王充的介绍,萧朝贵这才真相大白。原来这两位正是升平社学的钱江与何玉成。
书中交待:萧朝贵出事的那天,有几个升平社学的小伙子在人群里看热闹,对事情发生的始未经过都一清二楚。当萧朝贵被差人带走时,这几个小伙子跑回去向何玉成、钱江报告了情况。何玉成知道黑三儿的为人,老百姓没有不骂他的,只恨自己力不能及,不能为百姓除害。没想到这个黑三儿竟被徒弟误伤致死,心中特别痛快。又联想到举碾子的这个人,一定是个武艺高强的英雄好汉。不料他竟被诬陷,吃了官司,实在大冤屈了,一定得想法救他。当下,钱江出了个主意,说何玉成是萧朝贵的表兄,又谎称萧朝贵有疯病,唤出王头儿来,花了二百两银子,求他帮忙,别给萧朝贵用刑。王头儿见钱眼开,自然格外卖力气。何玉成又用五百两银子买动赃官余保纯,正巧余保纯要调往海州,他得了银子,也就不认真追查了。所以,萧朝贵不但在牢里受到了优待,在堂上也没挨夹棍,这场官司也就这样结束了。何玉成和钱江之所以搭救萧朝贵,一为扶困济危,二为他是个英雄,另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咱在后面另有交待。
且说萧朝贵听罢经过,不住地感叹,对何玉成、钱江更感恩不尽了。钱江又谢过了王头儿,王充欢欢喜喜地去了。此后,萧朝贵被留在升平社学里担任武术教习,带了一百多个徒弟,每日教他们拳脚棍棒,从此生活有了保障。萧朝贵乐得都闭不上嘴了,更加感激何、钱二人了。
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几个月过后,升平社学民众,对萧朝贵的为人,无不交口称赞。都说他老实忠厚,精明强干;还说他能屈己待人,有长者之风。钱江、何玉成很高兴,都认为几百两银子没有白花。从此以后,他俩和萧朝贵越处越近,三个人就在暗中拜了把兄弟。何玉成居长,钱江居次,萧朝贵为老三。
在封建社会,拜把子等于结为异姓兄弟,比一般的朋友可近乎得多呀!“结拜三次入祖坟,好比同胞一母亲”嘛。不过,咱可要再说一遍,他们三个人磕头结拜,可不是公开的,外人并不知晓。
话休絮烦。过年的时候,萧朝贵也没回老家,只托人给老娘捎去十两银子和一封信。何玉成回三元里探亲去了,钱江无处可去,就留在杜学里照管一切。新春佳节,社学大放假,钱江和萧朝贵都没有什么事情可做,正好促膝谈心。
钱江特意叫厨子做了松仁小肚、红炯鸡、爆炒鸭丁、炸猪排、青蒸肘子、酱牛肉、五香豆丝等几个可口的菜,把门关上,与萧朝贵对坐,边吃边谈。广州的冬季虽然不冷,但在春节前后,也颇有些寒意。两盅酒下了肚,心里热乎乎的,顿觉有一种快感。钱江看着萧朝贵,不住地微笑,笑得萧朝贵很不好意思,便问钱江:“二哥,笑什么?”钱江说:“我笑你这个人很实在,可以说胸无杂念啊!”萧朝贵笑了笑说道:“二哥算说对了,我就是实在,心里也不装什么。可是您还没说全、我的脑袋还有些笨。”钱江听了一笑,接着又问:“三弟呀,我问你,你看现在的朝廷如何?”萧朝贵的心里没有这种概念,经钱江一问,当时无法回答,也不知二哥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想了半天,他才嗑嗑巴巴地说:“我对这件事,没有怎么想过,所以……所以不知道怎么说对!”“哈哈哈哈!说你实在,你的实在劲儿就来了。不过要说你一点儿都没想过,我看不对。人生在世,对某些事情都会有一定的看法。对也罢,不对也罢。要说没有,是不可能的。我问你,林则徐禁鸦片对不对?”“当然对了。”萧朝贵回答得很干脆。钱江问:“为什么对呢?”萧朝贵愣了一下说:“鸦片是毒品,是害人的东西,吃了就会上当。我老家就有不少人吃过这玩艺儿,结果倾家荡产,卖儿卖女,挺好的日子过完了。林大人力主禁烟,是对咱老百姓有好处的,谁能说不对?”钱江又问:“既然林大人禁烟禁得对,朝廷为什么却把他革职?”萧朝贵听了大怒:“奸臣专权卖国,皇上是非不明;小人当权,好人受气,哪有忠臣的好处?我听说邓廷桢也被革职了。真他娘没有好人的出路!”钱江听罢,大笑着说:“你方才不是说脑子里没有想过这些事吗,现在怎么回答出来了?”萧朝贵的脸一红:“二哥,我没念过书,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钱沁一本正经地说:“读书明理自然很重要,可也有些读书人,只顾名利二字,就把是非颠倒了。相反,像你这样没念过书的人,却能讲出很多真理来,比他们可强多了。朝贵,你千万不要自卑,我都跟你学了不少东西呢!”萧朝贵听了这话,很吃惊:“跟我学了不少东西?二哥,这可是拿我取笑了。”钱江正色说道:“自家兄弟,我岂有拿你取笑之理!”接着,他二人就打开了话匣子,边吃边谈,从鸦片战争说到朝廷黑暗,从平民疾苦说到官吏腐败,从满清入关说到汉族所受的压迫,从英国的侵略又谈到满清政府的无能……古今中外,几乎都谈到了,两个人越谈越高兴。特别是萧朝贵,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这么多的新闻,说了这么多的话,他对钱江真是崇拜极了!钱江万分感慨地说:“大丈夫生在天地之间,理应做一番利国利民的事业。庸庸碌碌,与草木同朽,诚可惜也!”朝贵说道:“二哥,我是个凡夫俗子,能干些什么?”钱江说:“你可不要忘了,这世界上的事。都是那些凡夫俗子做的啊!俗话说,‘寒门出孝子,白屋出公卿,将相〃
第二十回 何玉成血洒刘府 萧朝贵巧遇云山
久旱逢雨雨宜适,
他乡遇故岂真知?
遇事静思莫移志,
切忌过痴或过实。
广州知府刘浔,暗定一条毒计,差萧朝贵去请钱江与何玉成前来赴宴。萧朝贵走后,刘浔就把贴身的捕快头张大发唤来。张大发是刘浔的爪牙,早在潮州任上,就跟着刘浔当差。这个人心狠手黑,精明强干,武艺也不错,就像忠于主人的一条猎狗。刘浔对他特别信任,故此,一直把他带在身边。刘浔附耳说:“今晚本府在后院花厅宴请钱江、何玉成,你马上挑选二十个眼明手快、武艺高强的差人,埋伏在花厅四周,看我离座出了花厅,你就领人冲进去,把钱、何二人干掉!”张大发睁大眼睛看着刘浔,没有说话。他被这件事惊呆了。刘浔见他这个样子,大怒:“难道你没有听懂我的话?”张大发这才回答:“听懂了,都要死口的吗?”“废话!都把脑袋砍下来!记住,要做得干净利落,千万不可声张出去。万一被穷小子们知道了,可就捅了马蜂窝啦。更不能让姓钱的和姓何的跑掉。否则,我就拿你算账!”张大发不住地点头:“小人知道了。”“快准备去吧!”张大发一听,急忙转身而去。然后,刘浔就命家人准备酒宴,这且不提。
且说萧朝贵。他来到升平社学,可巧钱江、何玉成俱在。萧朝贵就把刘浔的意思说了一遍。何王成听了,说道:“咱与这个狗官素不通融,无故宴请,所为何故?”萧朝贵说:“刘浔说,久慕二位兄长的大名,十分钦佩。他又说早就想请你们吃饭,可惜没有时间。今天可有了机会,才让我来送信儿。他还说有些事情要与二位商讨。”钱江说:“近来形势很紧,要防官府耍什么花招啊!”萧朝贵说:“刘浔和我谈话时,态度很正常。没有看出什么破绽。”何玉成说:“我们杜学设在城内,官府要想找麻烦,可以随时采取行动,何必要宴请呢?我看并非恶意。”钱江不同意这种看法,他说:“刘浔为人狡猾,老谋深算。且官府中人,皆是反复无常之辈,我看不去为好。”何王成想了想说:“二弟说得不无道理。但我考虑,我们社学有许多事情还要依靠官府,倘若拒之不去,对刘知府的脸面也不好看。再说,万一真有什么事情要与你我商讨,我们不去,岂不误了大事!”钱江听了没有言语。何玉成一看钱江还在犹豫,便果断地说:“我看这样吧,我去赴宴,看个究竟。钱二弟留在社学,以防万一。”钱江严肃地说:“大哥乃社学首领,应该留下。要去的话,还是我去合适。”
萧朝贵一看,钱江、何玉成都坚持要去,而且互不让步,便说:“这是何苦来呀!又不是去赴鸿门宴,何必如此谨慎;再说,有小弟在,还怕他们不成?”萧朝贵这么一说,两个人都不争了,最后决定两个人一同前去,萧朝贵回去回禀刘浔不提。
钱江与何玉成把升平社学的事情安排了一下,各自回去更换衣帽,然后一同步行,前去府衙。
狗官刘浔听说钱、何二人准时前来,非常得意,忙去花厅门口迎接。他一见客人面就大笑道:“二位义士如此赏脸,本府深感荣幸!”何玉成抱拳说:“蒙大人厚赐,实不敢当!”钱江也拱手见了礼。三个人寒暄已毕,边说边笑,走进花厅。钱江、何玉成一看,这花厅修盖得玲珑华丽,很是宽敞。只见里边:
方砖铺地亮粉墙,
名人字画挂四方。
天花板上明灯挂,
红木桌椅闪亮光。
奇花异草相争艳,
阵阵芳气扑鼻香。
此乃上宾饮宴处,
怎叫俗民登雅堂?
再看桌上摆的酒菜,可也太丰盛了:
大八件,小八件,
什锦八件样样鲜;
香蕉葡萄山东枣,
菠萝椰子好广柑;
贵州茅台贵州窖,
山西汾酒香又甜;
英国香槟威士忌,
中外名酒摆得全。
钱江边看边想:刘浔与我二人没有交往,为何不借破费这么多的钱财,盛宴相待呢?刘浔连连让座,钱江迟迟不入。刘浔又让一番,何玉成才说:“我们已经来了,就不必客气了!”钱江这才谦逊一下,分宾主坐定。刘浔吩咐开宴,仆人们赶紧忙碌一番,摆上了名菜。但只见——
猴头燕窝鲨鱼翅,
熊掌鸭脯龙虾鲜,
烧鸡肥蟹牛羊肉,
酥酪驼珍野味全。
刘浔擎怀在手,站起来说:“本府今日能与二位义士共饮同餐,足慰平生。请二位干了这杯吧!”何玉成和钱江也站了起来。何玉成说:“承蒙府台大人如此惠顾,小人感恩不尽。”说罢,三个人都干了,同时坐下,仆人又把酒满上。接着,刘浔就打开了话匣子,从羡慕钱、何二人谈到吃喝玩乐,从中国各地特产又谈到各族风俗人情。真是漫无边际,想啥说啥。钱江听了,好不耐烦,恨不得赶快离开这里,他乘刘浔言语当中的一个空隙,忙插话说:“听说府台大人把我们请来,要商讨一些事情。小人斗胆问一句,不知大人有何见谕?”刘浔听了,稍微一怔,接着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是啊,本府是有些事要与二位共商。不过……夜长得很,先用酒吗,等一会儿再说也不为晚。来,干杯!”钱江无奈,只好耐着性子又喝了几杯。
这时已交亥时,何玉成再也忍不住了,忙欠身说:“大人公务繁忙,小人不敢再打搅了。”说着,站起身来,想要告辞,刘浔一看,眼睛都红了,急忙阻拦:“时间还早呢,何必如此性急!再说,咱们还没说到正题上呢。请坐,请坐!”何玉成没办法,又重新坐下。刘浔给他夹了一块龙虾,说道:“二位稍候片刻,本府去去就来。”说着,刘浔欠身离座,走出花厅,他的几个仆人也跟了出去。
此刻,花厅中只剩下何、钱二人。钱江发现刘浔的举止有些反常,突然又离席而去,引起了疑心。他低声对何玉成说:“大哥,我看此地不宜久呆,还是离开为妙!”何玉成也觉察到了,点点头说:“容我向他们告辞……”他二人刚说到这里,就听从花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响,听来不止一个人。钱江、何玉成知道不好,刚离开座,就从门外闯进一人,手中提刀,高声喝道:“尔等目无法纪,图谋不轨。我奉上宪明谕,要尔的狗命!”说罢,抡刀奔何玉成便砍。紧接着,又有数人冲进花厅。
首先进来的这个人就是刘浔的心腹张大发。原来,张大发根据刘浔的部署,挑了二十名手黑心狠、武艺出众的差官,还请了几名教师,都拿着应手的家什,埋伏在后花园里等候。刘浔在酒席宴上假托小解,和钱、何二人告了方便、走出花厅,一拐弯,来到月亮门,见张大发正在这儿等着呢,刘浔问道:“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赶紧下手!”“是!”张大发答应一声,向后边一挥手,就见从花丛中跳出二十几条黑影,跟着他闯进花厅。
到了现在,何玉成和钱江一切都明白了,尤其是何玉成,恨自己不听钱江之言,果然发生了意外。但事已至此,后悔也无用了,只好和他们拼。因为是赴宴来的,身边没带武器,仗着何玉成久经大敌,本领过人,他一看刀到了,急忙闪身躲开,随手把自己坐的椅子举起来,奔张大发便打。
这时,后闯进来的那几个家伙也一齐扑到何玉成跟前,把他围住,你一刀、我一剑地下着死手。钱江一看不好,忙把桌上的酒瓶子操起来,朝着他们打去。接着,又把餐桌踢翻,当做障碍。说时迟,那时快,又有几个家伙闯进屋中,把钱江围住。钱江顺手操起一条红木凳子做为武器,抵挡众人。一霎时,花厅可就乱了,只见桌椅横飞,刀剑乱舞,杯盘破碎,酒汤四溅,叮叮当当,稀里哗啦……什么声音都有。
何玉成虽然有武艺,怎奈没有应手的武器,加上对方人多势众,打着打着就有些抵不住了,被张大发一刀砍在肩上,顿时鲜血迸溅。何玉成的身子一晃,手中的椅子就举不起来了。张大发乘势又是一刀,刺中了何玉成的胸部。何玉成大叫一声,翻身倒地。可叹何玉成,不听钱江相劝,竟中了刘浔的毒计,死于敌手。
何玉成一死,只剩钱江一个人了。他被众差官挤到了墙角。钱江抡条长凳,拼命抵挡,心中想道:这算完了!
正在这紧要关头,就听花厅外“噔噔噔噔”传来脚步声响,霎时间,有一人手抡钢刀,杀了进来。此人不亚如下山猛虎,刀到之处,死尸横倒,把官差杀得四处奔逃。来者并非旁人,正是英雄萧朝贵。
萧朝贵本是个实在的人,并没有发觉刘浔的诡计。他奉命把何玉成、钱江请来,刘浔就摆手叫他回去休息。萧朝贵独自回到住处,躺在床上,心里很不平静。他很替钱江、何玉成担心,又猜不透刘浔请客的目的。他左躺也不是,右躺也不是,就起身来到院内凉快了一阵儿,他估摸着后院快吃完了,想去看个究竟。刚刚走到院门,突然发现几条黑影进了月亮门,奔后院去了。萧朝贵看了,心头一缩,预感到这是出了意外。他马上回屋,把周身上下拾掇了个干净利落,伸手从墙上把钢刀摘下来,就奔后院跑去。谁知通往后院的门都被关死了,这就更引起萧朝贵的怀疑。他一着急,“噌”的一声,从墙上翻越过去,直奔花厅。
这阵儿,屋里打得正激烈,在花厅门外还站着几个人,可能是由于花厅小,打不开,站在外边设防的。萧朝贵一看就明白了,暗中骂道:刘浔哪,好一个狗官!你真是人面兽心、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他手提钢刀,就往里闯。站在花厅外的差人见了,急忙阻拦。他们怎能拦得住呢?萧朝贵把刀一抡,就砍翻了两个。接着,直冲进厅内。不幸的是,他晚来了一步,何玉成已被张大发杀死了。萧朝贵二目充血,左右开弓,又砍倒了两个差人。张大发一看不好,丢下钱江,就奔朝贵扑来,高声喝道:“姓萧的,你吃皇上的饭,怎么反向着匪类?”萧朝贵骂道:“你们才是匪类!老子早把你们看透了!”说着,抡刀奔张大发砍来。张大发接架相还,二人战在一处。这时,钱江从死尸中拾起一把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