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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把他带到书房,拿出纸和笔摊到他面前,交代道:“你先写遗书,写完后再到卧室,服下毒药……”
“遗书?怎么写?”他拿起笔不知所措。
“别急,先慢慢进入状况,我来念,你来写。”
“好,你念。”
我看着这个男人,他的表现太让我满意了!
“听着,照我的写!”我双手支在书桌上,俯身看着他,“亲爱的晴,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晴是谁?”他打断我。
“哦,是背弃他的那个女人。”我解释说。
“好的,接着念。”
“我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其实是拜你所赐,我那么爱你,用尽我生命的全部力量去爱你,可是你却背叛了我,亵渎了我的爱……在认识你之前,我也爱过,我爱我已经亡故的妻子,她离开我后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爱的,后来认识了你,我将对她的爱转移到你身上,如同是一个赌注,我押上并预支了未来的全部幸福,可是却输个精光……现在的我已经是一具被掏空了的躯体,没有灵魂,没有爱情,什么都没有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我不可能再期待又有谁来取代你的位置,我赌不起,也输不起了,你是不是很高兴,你会想自己有多么了不起,轻而易举地就将我杀死,用爱的武器将我杀死……”
我念不下去了,泪水滴落在他的书桌上。
他也写不下去了,手在抖,嘴唇在抖,整张脸白得像剥落的墙皮。“还……还要再写吗?”他抬起头问,无边无际的痛苦将他的目光绞碎,散落在书桌上。
“如果写不下去了,就别写了,署上你的名字就可以了。”我的心底也在发抖。
“署上我的名字?为什么要署上我的名字?”他疑惑地问。
我早有准备:“这样才有真实的感觉啊,你将你真实的感觉告诉我,我再把这感觉真实地写入我的书中……”
“哦,好的。”他如我所愿在遗书的最后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给我看看。”我拿过他的遗书。很满意。一切都是照计划进行。
“幽兰,我觉得你好残忍。”他站起身,定定地看着我,说,“你怎么让书中的主人公死得这么惨?爱的武器,没有比这武器更残酷的!”
我迎接着他的目光,笑而不答,顺手拉拉他西服的领子,整理他的衬衣,很亲昵的样子。他反应好快,就势搂住我的腰,贴上自己的唇。
这一次我没有拒绝。满足他吧。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他的吻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湿润绵软,舌尖滑动如小蛇,恨不得将我整个吸入,那一刻天地万物都在旋转,身子轻飘飘的,像踩在云端,灵魂就要随他而去……他已经很激动了,手早就没在我的腰间,不知何时已滑进衣内……我的耳根、脖颈也被他的吻肆虐得快要失去知觉,这个时候我想推开他已经不可能了,他将我一步步地往后推,最后将我推倒在沙发上。
他褪下我的衣裙进入我身体的时候,我震惊不已,仿佛是一种归宿,游荡无所寄托的灵魂突然着了地,我竟是那么快乐,欣慰,发疯!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是第一次,明明不爱他,怎么像失散多年的恋人般恨不得嵌入他的身体发肤?可是由不得我多想,我在他激情万丈的冲撞下已经粉身碎骨,我搂着他的脖子任由着他,泪流满面。
当最后一刻来临时,我们都滚落到了地毯上。
我埋头低声饮泣,久久不能平息。
“幽兰,我的幽兰,”他抱住我,将散落一地的衣服捡起披在我身上,抱着我,情绪完全失控,“老天,怎么会这样,跟你是第一次,竟然像是在一起很多年,救救我,幽兰,我快死了……”“我不能自救,只有你才能救我,爱是唯一救我的方式,这么多年我一直知道你就隐藏在我周围,我才不管你是不是为了你的小说,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存在,渴望得到你的爱……”
“爱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我突然恢复了意识。真实的感觉回来了。我这是在干什么?我刚才干了什么?跟他做爱?!
“幽兰,你不会杀我的,你只会爱我,我感觉得到。”他捧着我的脸吻着我脸上的泪痕,语无伦次,“我这么爱你,你怎么可能杀我呢?”
半个小时后。我哄他躺在了卧室的床上。
“我不会杀你的,我从来只在小说里杀人,这就是当做家的吸引力,没有什么职业比当做家更自由,在文字的世界里,我可以是公主,可以是乞丐,可以是侠女,也可以是杀手,一个人一旦迷上写作就会乐此不疲,像吸了鸦片般欲罢不能。”我继续哄他。
“真羡慕你。”他看着我满脸迷茫。
“要不要继续?男主人公写下遗书后,回到卧室服下毒药,永远地睡了过去,没有痛苦,非常平静地睡了过去……”
我引着他走向“故事”的终点。
“好,照你说的做吧。”
“我就去给你端碗夜宵,小米粥,你就当里面放了毒药,喝下去……”
“好的,你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厨房。在事先准备好的小米粥里放入白色粉末的时候我还是犹豫的,但是容不得我思考,我不敢思考,直接端了粥就上楼回到他的房间。他静静地躺在床上,远远地看着我微笑。
“粥弄好了,你喝下吧。”我把碗端到了他面前。
他看都没看就接过去,瞅着我一动不动,忽然说:“你喂我喝。”
我心底又是一阵颤抖,答应了他。
窗外明月如钩,繁星闪烁。时间仿佛凝固。
他一口一口地吃着我喂的粥,脸上始终带着微笑。那笑容让人感觉他是个天使,我却成了魔鬼。没有人天生就是魔鬼,就如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天使一样。也没有人愿意变成魔鬼,就如没有人不愿意成为天使一样。这是我小说里的一段话。苍天作证,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想杀这个男人,佛说,有因就有果。正是这样的!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他伸手拭去我的泪。
“我好像已经进入小说的情节了,你呢,进去了吗?”
“当然,我早就进去了,不过我想问你,我死后,不,书中的男主人公死后,女主人公怎么样了呢?”
“她……这个还没构思好呢。”
“我想知道结局。”
“没有开头怎么会有结局呢?”
“开头是什么,可不可以告诉我?”
“你想知道?好吧,我讲给你听,”我一边喂着他小米粥,一边像讲故事似的轻轻地说,“那个女主人公其实不是从一开始就想杀那个男人,她是背负了深仇大恨,没有办法解脱自己才想到要去杀了他的……她的仇恨源于她家人的亡故和离散,在认识这个男人之前她本有一个幸福的家,她还有个姐姐,很漂亮,如花似玉,可是姐姐被那个男人看上了,玷污了,姐姐投河自尽,父亲为了给女儿报仇开车去撞那个男人,结果没撞死那男人,自己却先死了,父亲死后不久,母亲也疯了,最后竟然被那个男人的父亲骗走,至今音信全无……”
他听得呆了,靠在床头一动不动,两行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淌下……
“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当年还只有十三岁,一夜之间家破人亡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她跑到那个男人住的地方去找母亲,结果被一条恶狗咬伤,毁了容,老天似乎要将这个孩子置于死地,可是因为心中不灭的仇恨,那孩子居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她在一个好心人的帮助下恢复容貌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那个男人身边,用爱杀死那男人,她没有别的武器,只有爱……”
讲到这里,我已经泪流满面。而床上的男人,眼神已经涣散,昏昏欲睡。我放下手中的碗,替他盖好被子,微笑着说:“现在你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女主人公要男主人公死了吧?”
他已经无力说话。点点头。
“恨我吗?给你讲这么残忍的故事。”我抚摸他的脸。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我,摇摇头。
“谢谢你的理解,你安静地去吧,到了另一个世界,请记得一定要向我的家人忏悔,请求他们的宽恕,让你来世再为人……”
又是两行泪在他眼角淌了下来。他吃力地抬起手抚摸我的脸,嘴唇颤抖,呼吸很困难,却依然清晰地说:“谢谢你,幽兰,让我……知道这一切……”话还没说完,他的手耷拉下来,可是他还在用尽最后的力气,语不成句,“我……我从不后悔把你留在身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能带着爱离去,我……很满足……”
“别怪我,先生,这么多年我就是为了这一天,心中的仇恨早就把我变成了鬼,我活得像个鬼,没有爱,不能爱,虽然明知你爱我,却无法接受,不能接受,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做你的爱人,这辈子欠你的我下辈子还,但前提是你欠我家人的必须这辈子还……请放心,我会遵守承诺把你写进书中,你应该知足的……对不起,先生……”
可是他已经听不到了。
眼睛已经合上,前尘往事已随风而去。去吧,我目送你去,请记得一定要向我的家人忏悔,来世清清白白地再为人……
我将他的身体放平,抹去他的泪痕,整理好他的仪容,就像当年在停尸房做的一样。然后我将那封遗书放在了他床头。关掉灯,轻轻带上门。我走得很从容,离开梓园的时候什么都没带,只带了一部没完成但即将完成的小说稿。
小说的名字已经取好了,就叫《爱杀》!
三朱道枫
这是个谋杀的故事。
这又不仅仅是个谋杀的故事。
这也是个爱情故事。
这又不仅仅是个爱情故事。
当朱道枫昏睡了两天一夜后,他知道自己差点被谋杀。这种事只在小说电影里才有,可是却真实地发生在他身上。他真是应该感到荣幸,可以成为别人书中的人物,尽管在书中他是被谋杀的对象。也不知道那位奇思妙想的伟大女作家会怎么写他的结局,一定是女主人公带着诡异的笑容来到男主人公的坟前,献上一束花,鞠上一个躬,声泪俱下地说对不起,我没想要杀你,只是你欠我的只能用生命来还……这位伟大的女作家当然想象不到,她谋杀的人居然还能活过来,也不知道是杀人的经验不够呢,还是手下留情,如果是手下留情,可能是为她的下部小说留伏笔,男主人公没死掉,又会有很多故事发生,够她再写一部惊世骇俗的小说了。
这些都是朱道枫胡思乱想的,他人是醒过来了,可感觉还停留在被谋杀的那天晚上,以至于善平笑着跟他说“欢迎你回到人间”的时候,他还老大不高兴呢,当时正是清晨,阳光温暖地照进病房,窗外是一片生机勃勃的世界。善平和牧文都在身边。
“别发愣,你还活着呢。”牧文没好气地说。
“谢谢你告诉我我还活着。”他也没好气地答。在医院又躺了一天后,他很不耐烦,吵着闹着要回梓园。没办法,善平只得依了他。一回来管家就告诉他,老爷要回来了。
“他来干什么?”朱道枫很诧异,父亲已经十年没回过梓园了。
“是我打电话叫他来的,您当时昏迷不醒,我们以为……”管家始终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所以就通知了老爷……”
朱道枫冷冷地说:“来了也好,有些事情我要问清楚。”
说完他直奔幽兰的房间,她走了,什么都没带。他坐在她的房间里很久都没有出来,拼命捕捉着她的气息,回忆着她的味道,想象着她离去时的身影……怎么得了,她已经掏空了他的心,轻轻地来,决然地去。想要他的命,却似乎又手下留情,因为在厨房,管家找到了剩下的半包安眠药粉。她为什么不一次放完呢,还要留半包?她真是让他很心痛!自从心慈离去后,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心痛过了。十年来,他一直感觉有双眼睛在注视着自己,从那个孩子闯进庄园起这目光就无处不在,所以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出了她,那双深邃似海的眼睛暴露了一切,他并不去深究她是为何而来,他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这个愿望是如此强烈,强烈到让他彻夜难眠。在她身上,出人意料地显现出光芒,仿佛这光芒来自茫茫宇宙中的某个星球,带着神秘温暖的信息抚慰着他荒凉已久的心,一度以为是心慈送她来的,明知道是无稽之谈也深信不疑,因为除了心慈,不会再有人带给他如此强烈的爱的感受。想想真是异想天开,逝去的人怎么可能回得来呢?她的到来跟心慈无关,她就是来杀你的,你居然到现在才明白!
早上,他还没起床,牧文就给他打电话,问他还要不要那块地。之前他曾委托牧文帮忙找地,他要搬出梓园另建一栋房子。那块地在南郊,四面环水,是个岛,面积不大,却清静得宛如世外桃源。牧文带他去过一次,他就看中了,当时是想建好房子后把幽兰接出来同住的,现在人走了,还要不要那块地,他心里也没了底。
“我们再去一次吧。”他对牧文说。
因为身体太虚弱,是牧文开车来接他。
“你脸色还是很不好。”牧文一见面就说。
“没事,昨晚没睡好。”
“别想太多。”
“没想。”
牧文不出声了。他的样子像是没想?仿佛是一夜之间,他整个人都脱了相,憔悴不堪,眼神更是涣散无光。跟他相处这么多年,除了心慈去世,他何时这么失常落寞过?一路开着车,牧文都在用余光打量着他,忽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他的样子不知怎么让人想到了飞蛾扑火。
到了目的地,两人先后下车,一路步行上岛,因为通往岛的小径太窄,两边长满水草,泥土松软,车子肯定过不去。
“如果买下了,今后可以将这条路加宽加固。”牧文说。
“是,还得加高,铺上鹅卵石,两边再修个木栅栏。”朱道枫说。
牧文笑了起来,直摇头:“你这人,什么时候都少不了风花雪月的本性。”
“我说的是真的,晚上站在这小道上看月亮一定很不错,有水有山又有倒影……”
“还有蛙鸣。”
“对。”
“还有徐徐夜风、清凉露珠……”
“对。”
“对你个头,”牧文简直拿他没办法,“有时候我真觉得你骨子里都灌了墨,看什么都是画儿……”
“对。”他笑着答。
这是他们第二次上岛,头一次是卖岛的人带他们来的。这次他们没通知卖主,想自己来看看。这个岛并不是私人的,是这个村的,村里要搞招商引资,所以就对外出让土地使用权,上次带他们来看岛的就是村长和书记。说是村,其实也不能算村,因为这里离市区并不远,住的都是花农,家家户户都有苗圃,据说他们的生意还不错,种植的花木远销到沿海城市。一路来的时候,随处可见繁花似锦,草木葱茏。而他们要卖的这个岛从远处看呈椭圆形,浮在水面上碧绿如翡翠,上岛的唯一通道就是刚才牧文和朱道枫走的那条小径,走上去是一片深深密林,到处是野草闲花,空气中尽是树的味道,临近湖边的时候,又闻得到湖水味道。出得密林站在岸边,举目望去,一望无际的湖面宛如天镜,湖面映着蓝天白云,水的那边是连绵青山,青山脚下是零星的平房和小楼,清脆入耳的是风声鸟语,置身这么一处人间仙境,谁也舍不得移开脚步,甚至愿意化身一棵树,永远守候在岸边,听风、看水、赏月……
“好地,真是块好地……”朱道枫连声赞叹。牧文也说:“是啊,上次来还没觉得这么心旷神怡,这次来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这就叫缘分吧,我感觉跟这岛有缘……”
“那你的意思是要了?”
“当然要,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
牧文看着他,感觉他消瘦的脸庞不知为何突然呈现出异样的光华,双目也炯炯有神,尽管眼底还是透着深深的忧郁,他忍不住问:“你买这岛是要建房子吗?”
“是的。”
“跟谁住?一个人吗?”
他不说话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湖面。表情如突如其来的阴云,压抑的哀伤毫无遮掩地流淌出来,可是他眉头紧锁,似乎还在压抑,隔着几米的距离,都仿佛可以听到他心底在无声地呜咽。他这个样子,让牧文忽然很担心他:“威廉,你不能这样不给自己留后路的,她不是已经走了吗?”
“是的。”
“你都差点死在她手里,难道还对她抱有希望?”
“是的。”
“这么下去,你真的会死在她手里!”
“是的。”
“威廉!”牧文叫了起来,摇着头,气得直跺脚,“你怎么这么没有主张?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身边哪个女人比她差,让你这么念念不忘……”
“不许你这么说她!”
他也叫了起来,别过脸瞪着牧文,脸上的肌肉突突地跳,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心里憋了颗炸弹被瞬间引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