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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心来说,他是真爱着幽兰的,自从数年前第一次见到蒙着面纱的幽兰,也就是水犹寒,他就彻底没救了,猝不及防地淹没在那双旷世美丽的眼睛中。此后的三年里,他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仿佛是一个梦,梦一醒就消失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直到后来在梓园意外与她重逢,他才相信她是真的存在于这世上的,她走出他的梦境活生生地来到他面前,依然是那双美丽的眼睛,让他无力抵抗……如果没有朱道枫,他早就勇往直前地去追了,他自知不是朱道枫的对手,也清楚朱道枫在幽兰心中的位置,一个让她放下仇恨的男人,这个男人毫无疑问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心!所以他一直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就是现在他也还是观望的态度,因为他没有找到突破口,百密肯定有一疏,不会没有机会的。
秦川把跟朱道枫见面的地点设在了他跟幽兰第一次见面的茶楼。四年过去了,茶楼的生意还是这么好,装潢也一点没变,目的就是想营造一种怀旧的气氛。朱道枫一点也没在意这个地点有什么不妥,反正是秦川选的,肯定有他的理由,也许他经常来这吧。
“觉得这里怎么样?”秦川点了茶水,掏出烟点上。朱道枫什么豪华的地方没见过,哲明的王府茶楼可比这气派多了,所以他并没有觉得这里怎么样,但又不能照实说,就笑了笑,点头道:“还可以的,可以的……”
“这是我跟幽兰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朱道枫怔住了,一脸愕然。
“不过我很少来。”秦川耸耸肩。
“哦,是吗?”朱道枫极力让自己保持常态。秦川这个时候递给他一根烟,他看着烟,有些为难地说:“不好意思,我已经戒了……”
“戒了?”
“嗯,幽兰要我戒的,”朱道枫抱歉地说,“其实我心里想抽,又不敢,一回去她就闻得到味的。”
“没关系,有人管是好事,”秦川收回烟,自顾吞云吐雾,“不像我,没一个人管我,以前还有个老娘管,现在……”他没有说下去,却比说完整句话还让朱道枫难受。“对不起,小川,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朱道枫的表情充满自责。
“不怪你,这怎么能怪你呢?生死有命,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
“你真这么想?”朱道枫表示怀疑。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想?”秦川逼视他,似笑非笑,“人都死了,活着的人却还是要活着的,以前我妈老跟我提起你,说你心底好,人善良,她一直记着你的好……”
朱道枫的眼中开始闪动着泪光,这真是个多情种,比他父亲有人性多了。他被秦川的话说得感动不已,又很为秦母的去世难过,“我也一直记得她,那个时候我还很小,你妈怀着你,经常问我喜欢弟弟还是妹妹,我说喜欢弟弟,她就说希望我们是好兄弟,相互扶持,一起成长……小川,你的出现对于我对于我们朱家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喜悦,虽然中间发生这么多的事,可血总是浓于水的,你怎么记恨都可以,就是别不认我们,这个家也有你的份,我拥有的一切都有你的份,我是说真的,我们欠你们母子三十年的感情债,你要什么我都拱手相让……”
“我要的你舍得吗?”秦川显得很平静,这一点继承了他的父亲朱洪生,喜怒不溢于言表。
“除了幽兰我什么都舍得。”朱道枫显然也是有备而来。
秦川就笑了,充满同情地看着这个跟他有着相同血脉的兄长,脸上带着笑,说的话却是刀子,直捅向朱道枫,“可我除了幽兰什么也不想要,怎么办呢?”
“为什么?”朱道枫猛灌了口茶,结果被烫到,吐也不是吞也不是,表情很痛苦。可是接下来秦川的话却更让他痛苦,秦川说:“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吗?如果我们是亲人,你会把你最珍贵的东西送给我,这话你还记得吗?我一直记得!”
“可幽兰不是……”他话说了一半就打住,可能意识到后面两个字说出来不妥,就换种方式说,“幽兰是一个女人,有独立的思想和情感,就算我拱手相让,她也未必接受你,这个道理我不说你也明白的,对吗?”
“我当然明白,不过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你是她的仇人呢,她都可以接受你,而我跟她一直相处很好,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可幽兰是我的命,你要走她就会要我的命,你是想要我的命吗?”
“你的命不是我关心的,我关心的是你什么时候放手……”
“我不会放手,这个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我什么都可以放弃就是不能放走她,小川,我知道你心里有恨,可仇恨这个东西纵然可以毁灭别人,可也会毁了自己的,你要明白这点,我们是亲兄弟,只有今生没有来世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秦川嘴上说知道,眼里的光芒却似狼,“可我是真心喜欢幽兰的,一直很喜欢,我对她的爱一点也不比你少,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她会属于我,跟我走上红地毯的。”
“你这么自信的原因是什么?”
“预感,还有就是命运的轮回。”
“命运的轮回?”
“是的,不知道你信不信,我是很相信命运的,命运从来就不会很慷慨,给你想要的全部,不可能的,命运没有这么大方,你现在几乎拥有了你所要的一切,别太高兴,不会长久的,命运让你得到肯定也会让你失去,这是人生的真理,我悟了好多年才悟出来的,你比我岁数大,难道还没有悟出来吗?”
“小川……”
“没有悟出来现在悟还来得及,所以你要提前做好思想准备,如果有一天失去幽兰,决不是她要失去,也不是你让她失去,而是命运让你失去……”
朱道枫的脸色煞白,很虚弱的样子,“给我根烟好吗?”他这个时候主动要烟抽了。秦川连忙递过去,殷勤地给他点上,打火机的光芒转瞬即逝,秦川分明看到了他眼底的绝望和恐惧。很好,要的就是这效果!
朱道枫显然是很久没抽了,贪婪地一口接一口地猛吸,他看上去真的很虚弱,像个久治不愈的病人,完全失去了抵抗力。秦川并不想要他的命,只想夺走他最珍贵的东西,让他品尝失去挚爱的痛苦,生不如死受尽折磨,这比直接要他死去还要痛快得多。
“我不会失去幽兰的。”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我等着。”秦川回答。
回到公寓,阿忆开的门,自从母亲去世,秦川就收留了阿忆,不收留她怎么办呢?她无处可去,跟自己一样,也是举目无亲。他留下她,也是对母亲的一种纪念,因为母亲生前很喜欢她,把她当自己的亲孙女看待。阿忆也真是讨人疼的孩子,不仅模样长得清秀水灵,还很懂事,手脚灵活又勤快,秦川并没有把她当保姆使唤,而是当自己的妹妹一样看待,只要在家,他就教她学电脑、英文等等。
“川哥哥,有客人来了。”阿忆拿出拖鞋放到秦川的面前,系着围裙,像是刚从厨房里出来。
“谁啊?”
“是我。”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艳装女子。
秦川看了她一眼就不愿看第二眼,招呼也不打,径直上楼。
“秦川!”繁羽跟着上楼,一身大红的套裙,穿得像个新娘,秦川拦在楼梯口很不客气地质问道,“没事你老上这来干吗?你烦不烦?”
繁羽早就习惯了他的这种冷面无情的态度,笑着说,“我想你啊,这么多天也不见你的人,我就只好过来了。”完了又补充问了句,“那个小姑娘是谁?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什么人关你什么事?”秦川看着这个满脸浓妆的女人,习惯性地一阵反胃,穿得这么艳,耳朵上还挂两个亮晃晃的大耳环,眼影化得像熊猫,他看着她简直不能呼吸,指着门口说,“你回去,我还有事,别打搅我!”说着就头也不回地走进书房。
繁羽两个月前就从朱氏集团辞职了,是她自己要辞的,满以为秦川会收留她,不想秦川根本不理她,不理就不理,繁羽不请自来,每隔几天就来一次,本来想象以前一样给他做家务博取他的好感,谁知家里已经有了个小保姆,模样还长得这么好看,她更加气不过,改成每天都来了,一来就赖着不走,还像使唤丫头一样地使唤阿忆,颐指气使,俨然以秦川女友的身份自居。当然这都是秦川不在的时候,他若在,她是断没有这样的胆量的,因为看得出来,秦川根本没把阿忆当保姆,对她很亲切,就像自己的家人一样,而对繁羽却像是路人,甚至连路人都不如。
晚饭的时候,秦川下楼了,一眼就看到繁羽端坐在餐桌上,像女主人似的吆喝阿忆:“摆三双筷子干什么,你也准备上桌吃吗?你是保姆呢,懂不懂规矩?”
阿忆眼泪汪汪地缩在一旁,不敢吭声。
“你又凭什么到这吃饭?”秦川怒不可遏,本来看她还没走就一肚子火,竟然还敢教训阿忆,他走过去一把夺过她面前的碗筷,“阿忆,你来吃!你是我家的人,当然要跟我一起吃饭!”说着把头转向繁羽,挑衅地说,“你走,不要老是让我赶你,你就这么没有廉耻吗?你还是不是人啊?”
繁羽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胸口剧烈地起伏,显然秦川的话刺激到了她,纵然脸皮再厚也抵挡不住这样的羞辱,她站起来,双手支在餐桌上逼问秦川:“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对我?这么多年了,我什么都为你做,从没把自己当过人,甚至不惜为你去陷害人,可是到头来你竟然这么对我,秦川,你别逼我……”
“这话应该我来说,”秦川放下碗筷,索性挑明态度,“你为我做了很多,我都知道,但都是你自己要做的,没人逼你,我也不止上百次地告诉过你,我不喜欢你,讨厌你,让你离我远点,是你自己死赖在这,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妥协吗?你随便找个男人都比找我强,懂不懂?你有脑子吗?这么无谓地耗下去,损失的不是我,是你自己!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我是想不明白,我除了样子普通点,哪里比外面那些女人差了,你有必要这么讨厌我吗?我是爱你的,秦川,我也恨自己贱,连我自己都嫌弃自己,可是有什么办法,我就是爱你,就像你爱水犹寒一样……”
“不要拿她来说话!”秦川“啪”的一下放下碗筷站起来,“你有什么资格提她?你讨人厌并不是因为你的外表,而是你的内心,空洞无物,虚荣自贱,你能跟人家比吗?”
“我是不能跟她比,不过你能得到她吗?她是朱先生的女人,他们两个才是天生一对,你凭什么横插一杠?我不能跟她比,你又有什么可以跟朱先生比的,他哪样都比你强,有教养,有风度,体贴人,又那么善良,任何一个女人都会选择他,而不是你……”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了繁羽脸上。“你给我滚,马上滚,再也别让我见到你!”秦川扯着她往门口拖,“滚!滚!如果再让我见到你,我会杀了你!”
“我滚,我马上就滚!不过秦川,你听明白了,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今天对我所做的一切我早晚悉数还给你,你想得到水犹寒是吧,那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只要有我繁羽在,你就休想得到她,即使得到了我也可以让你失去她,不信你就等着瞧,这个世上不是没有报应的,你会遭报应的!”繁羽捂着一边被打得通红的脸,踉跄着到门口穿鞋,边穿鞋边指着秦川骂,“你不是人,连畜生都不如,没人性,没良心,还想跟朱先生争,你争死都争不过他……”
“滚!”秦川抓起桌上的碗就朝她砸了过去。
繁羽头一偏,碗砸在门框上摔得粉碎,她却哈哈大笑:“生气了吧,说到你痛处了吧,你活该失去母亲,报应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你等着吧,我也等着,大家都等着,我诅咒你秦川,你会孤独到死!你死也得不到水犹寒!”说完头也不回地夺门而出。
秦川跌倒在沙发上,几乎昏厥。
“川哥哥,你没事吧?要不要上楼休息,休息好了我再叫你吃饭?”阿忆上前扶他。“没事,你先吃吧,我不饿。”秦川无力地摆摆手,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上楼,只有十几级楼梯,他费了好大的力气都上不去,颓然地坐到了楼梯上,抱着头,样子痛不欲生。繁羽的话像把刀,准确无误地刺穿了他的心,他真的跟朱道枫没得比吗?他真的到死都争不过他吗?
这一夜他彻底失眠。
阿忆真是个体贴又懂事的孩子,他一醒,就给他冲好了牛奶端到了床头。秦川看着阿忆,觉得她长大了很多,尽管习惯性地把她当孩子,可是她已经不是孩子的模样了,都十八了,出落得亭亭玉立,难怪繁羽会吃醋。怎么又想到了那个女人?不想便罢,一想连牛奶都喝不下去了。“川哥哥,把牛奶喝了吧,对睡眠很有好处的。”阿忆站在面前没动。
“你怎么知道我失眠?”秦川诧异。
“昨天晚上我听见你房间里的脚步声一直没停。”
“吵到你了吧?”
“没有,你这个样子不行的,”阿忆像个小大人似的,歪着脑袋说,“白天你要工作,晚上又睡不好,身体会垮的,你可不能这样糟践自己。”
秦川靠在床头看着阿忆,点点头,微笑着喝完了牛奶。然后他下床穿衣服,阿忆整理被褥,电话响了,他一接就精神振奋,是幽兰打过来的。
“秦川,有没有空啊?”幽兰的声音格外的温柔迷人。
“有啊,怎么了?”
“有空你来我这一趟,我的小说写了一部分,想先给你看看。”
“好的,我上午抽空来一趟。”秦川满口就答应了,挂线后好半天都舍不得放下电话。阿忆在一旁看到了,就笑着说:“川哥哥,是你女朋友打来的吧?”
“不是,现在还不是。”秦川有些不好意思。“还不是呢,看你的样子就知道。”阿忆整理好床褥就到衣柜里取衣服,“穿什么好呢,浅灰色的吧,显得人很精神,那位姐姐一定喜欢。”说着就把一件浅灰色夹克拿到了他面前,还自作主张地给他配了裤子和毛衫。
“你怎么知道是个姐姐呢?”秦川顺从地拿过衣服比试。
“看你说话的语气就知道啦,像喝了蜜糖。”阿忆调皮地眨眨眼睛,一蹦一跳地进浴室收拾去了,里面还传来她的声音,“你可要殷勤一点,要不找不到老婆的,听电视里说,现在咱们国家性别失调,男的多女的少,你要不抓紧可是要打光棍的。”
秦川呵呵直笑:“要是我娶了老婆,你怎么办呢?”
“我给你带小孩啊,我最喜欢小孩子了,你多生几个,我帮你带。”
“越说越离谱了,”秦川对着镜子换好了衣服,还别说,这丫头还蛮会挑衣服,浅灰色夹克穿在身上确实很精神,阿忆看到了连声称赞。秦川说:“嗯,你的品位不错啊,这么好的姑娘给我当保姆实在可惜了,什么时候你也找个男朋友啊。”
“我不找。”
“为什么呀?”
“奶奶不让找,她说我得等着你,”阿忆上前给他整理毛衫的衣领,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一本正经地说,“奶奶说万一你讨不到老婆了,或者被别人甩了,我得捡你回家。”
秦川张口结舌:“捡……我回家?”
“嗯,奶奶是这么说的。”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她说我任何时候都不能抛弃你,就算你抛弃我,我也不能抛弃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得在你身边,不能让你在外面流浪,一定要记得把你带回家……”
秦川先到出版社开了个短会,安排了一些工作就驱车赶去巨石岛了。也许是在新闻出版行业做得太久,人变得很麻木,也厌烦了,在出版社彭社长的盛情相邀下他就转行到了出版社,虽然工作仍然很忙碌,但比在报社单纯多了,至少不用频繁地面对公众,一天到晚接触一些乌七八糟的人。他讨厌跟人打交道。相比之下,他更喜欢文字的世界。
今天的天气很好,秋日的阳光闪耀着耀眼的金色,特别是驶出市区后,面对着满山遍野的黄叶,秋的意味更浓了。这是他第二次来巨石岛,前天中秋节来的时候是晚上,周边的景色看不太清,现在他可以很自在地享受眼前的美景,放点轻音乐,摇下车窗,这感觉真是很好。显然这附近住的都是花农,家家户户都有花圃,现在正是秋天,菊花最多,院子里摆不下,就摆到了路边,红的,白的,紫的,黄的,一路驶过去,沁人心脾的菊花香很舒服。
车子开到了湖边,前面就是巨石岛了,远远地看真的就是一块巨石漂浮在临近岸边的湖面上,苍翠的绿,耀眼的黄,相互映衬着,倒映在湖面上宛若仙境。朱道枫真是会选地方,连这都找得到,买下整个岛,出手的确不凡。在这城里,恐怕除了他没人有这样的实力,难怪繁羽说他不能跟对方比。是啊,秦川想,他确实没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