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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耀龙眼珠子乱转。“我们跟钱塘大学谈过了,他们很愿意合作啊。”
“他们那也是骗钱!他们在所谓的市场化!他们办房地产培训是为了提高房地产行业水准?笑话。他们办各种各样的培训是为了提高全民族的文化素质?恶心!不赚钱的事他们是不会做的;赚钱而不道德的事,他们没有少做。”我怒气冲冲,仿佛自己受了培训之苦。事实上,我还到省立大学的一个培训班去上过一次营销课,得了500块讲课费。我还在唐娜的公司讲过营销,虽然后来反倒倒贴了钱,但讲过就是讲过了。我是多么的不道德啊。
冯耀龙给说得直瞪白眼,他搞不明白了。他一定不明白我的真实意思。他喝了一口酒,说:“要不我们去唱歌?”
“唱歌?”我冷笑。“好了,”看着他的蠢样,我缓下语气,“培训的事情,你们这样操作绝对没戏,不过,我可以给你做一个方案,保证让你赚到钱。”
“啊?”
“不过,这个策划案,你得付钱。”我恶狠狠地说。
“你生活在都市里,工作在办公室,你经常思考生活的压力与生命的尊严,究竟哪一个重要?你世俗,但不庸俗;你异类,但不另类;你也反叛,但并非叛逆。在物质与精神之间,你不需要做出痛苦的选择,你能同时拥有两者。你创造物质,以供养精神;你培育精神,以使你的物质具有”质感“。你的物质也许不贵,但一定有品位;你的精神也许不是不羁的,但一定是独立的。你打高尔夫,也玩攀岩;你开沃尔沃,也玩卡丁赛车。你的血肉之躯经常在都市的街头律动,回应着远方大地上,海洋与森林那波涛的汹涌。你想在无边旷野里、想在茫茫丛林中,印上自己的足迹,留下难忘的故事。是的,你在财富的追求与自由的渴望之间寻求平衡。你知道时尚分档次,自由也有等级———自由不是非要特立独行,不是非要随意随兴,不是非要另类叛逆,不是非要无厘头,不是非要后现代,自由可以是生活的、艺术的、高智商的、高价值的、爱与被爱的,可以是精致的散漫和高贵的随意,可以是持续增长的美丽感受与投资价值。岁月流逝,年华似水,你需要适度解放,你希望自主决择,而你也有足够的才智,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之内,创造一方专属于自己的天地。于是,凭籍财富的底蕴,你开始拥有自由!那将是高贵的、优雅的、令人尊敬的自由。紫罗兰,享受高雅的浪漫!”
这是半年前我写就的紫罗兰售楼书的开篇辞。我高声朗诵,慷慨激昂,激情飞扬,仿佛当年,在北京的颐和园郊外,给杨妮朗诵刚刚写就的歌词。那些歌词赢得了杨妮激动的泪水,而这个开篇辞,当我朗诵完毕,没有人一个人真诚鼓掌;我朗诵时,也没有一个人认真在听。这是在一个钱塘大学·城市特讯举办的“房地产策划营销人员培训班”上,给一帮策划营销人员讲售楼书的美学与销售力分析。
“紫罗兰这本售楼书,一开篇就描绘出一群人的生存状态。这对我们的既定目标客户群是很有吸引力的。等于是开门见山,直接对他们说话!”我开始解释。同时神思漫游在外。我这次讲这样的课,并非为了一点讲课费,而是为了收回冯耀龙答应的这个培训班的策划费。
这个培训班与一般培训的不同之处,在于它面向各大策划公司、广告公司,而不是房地产公司以及社会各界。由于针对性明确,且广告做得大气、漂亮,影响很大。事实上,几乎不夸张地说,这个城市,满城市的人都是搞房地产的,有的两三个人就成立了房地产项目公司,一幢楼就是一个楼盘,一路走去,大街小巷到处都是房产中介所。媒体上全是房地产广告、新闻、人物访谈特写、建筑师扎记、房地产专家谈房事、老百姓的购房故事。网站上充斥着谈房事的人,时时处处都有炒号、炒楼的贴子。大街上、广场边、写字楼上,全是排队买卖房号的人。银行忙的都是给房地产贷款,不是给开发公司,就是给买房者,而且也给房地产策划公司和建筑公司。政府官员一天到晚谈着城市建设、城市化、房地产拉到GDP等等。在这样的氛围之下,这个城市的大学毕业生中,进入房地产业的占到30%。这个城市从事房地产业的策划公司、广告公司,据不完全统计,人数达到近20万。因此,光面对策划公司的年轻人,培训这块蛋糕,该有多大?
现在我的面前,钱塘大学的大教室,就挤满了吃着房地产大蛋糕的人。
“售楼书就是对乌托邦的描绘。”乌托邦“指的是:一种理想的生活在看起来完美无缺的环境中。乌托邦代表着物质进化和精神进步的顶点,是人类社会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达到高度发展的产物。”
说白了,写售楼书就是做白日梦。我为什么房地产广告做得特别好?因为我特会做白日梦!我无声地暗暗大笑。
39
《城市特讯》报道:10月8日,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突然,一束手电筒的强光划破了夜空。这束手电筒朝着骄阳小区临街的一个拆迁户照去。顺着这束光,一把铁榔头猛砸玻璃,另两把铁榔头狠狠砸向大门!一会儿,锁砸开了。一伙手持大棒的壮汉冲将进去,把这户人家的所有男人捆绑起来,蒙上眼睛、堵上嘴巴,扔到街道上。然后,又把这户人家的所有女人,全部捆在一起,推上大街。接着,一个钢铁巨人轰隆隆地过来了!哗哗几下,就把一幢房子推为平地!
事后记者采访得知,这个小区全在拆迁范围内,临街房首当其冲。7月拆迁的时候,拆迁方金煌房产拆迁户的补偿金额为3800元/平方米,而被拆迁户要想购买当地回迁楼是7000元/平方米,当地普通的商品房价格则是7800元/平方米左右。这批临街房的户主们因此不肯搬走。据原户主的说法,这是金煌房地产开发公司为了保证整个小区的拆迁,就先对临街房下手!“他们先停了我们的水电,然后经常威吓我们,现在,就做出了黑社会的勾当!”户主们说。
但据金煌房产介绍,因为户主不肯搬迁,金煌公司曾向明珠区政府国土房管局申请裁决。明珠区国土房管局裁决这批户主限期搬走,而且向法院申请强制执行。因期限已到,金煌出于无奈,才出此下策。
但接受采访的户主们又说,他们也曾向市国土资源和房屋管理局申请行政复议,10月8日上午,市国土房管局通知户主们行政复议要求合理,将进行必要的调查。同时下发行政复议延期通知书,决定延期至2005年10月30日前做出行政复议决定。没有想到,就在收到通知的当天晚上,几家临街房的户主全部被赶出门外,家被夷为平地。
我想王光明这下麻烦了,有可能被逮进去。弄不好,这会被当作黑社会绑票行为来追究。如果王光明进了监狱,那我的这笔业务就算彻底泡汤了。600多万!这下希望全没了。就算搞得定黄家村的地,建不建得起房子是个问题了。
我给王光明打电话,这家伙牛皮哄哄地说:“不怕,没事的,我公安厅有人。”
这个畜牲。就算你没事,你肯定也搞不到银山的地了,这下媒体和公众都盯着你了。
“还是,还是要请你兄弟帮个忙。”他话题一转说。
“……”
“媒体上你帮我搞一下。特别是《城市特讯》,那个下三烂的报纸,你跟他们主编不是很熟吗?什么冯,冯什么?”
“冯耀龙。”
“你帮我请一下,你作中间人,我跟他和好,以后我的广告,主要投在他那儿,我答应,整版整版的投。”
我想冯耀龙又要发了。这件事情如果他占了上风,那么以后有许多开发商都要成为他的枪靶。如果这次我做中间人,让他们两个和好,那么从另一个角度,相当于我给冯耀龙拉了很多业务,所以,我也得跟冯耀龙谈谈条件。上次培训班的策划费,他答应给总利润的5%,结果只给了我两万块了事,辩解说利润就20来万,给两万块已经是很大方了。那么这次呢?我必须拟定一个合同。
事实上,这个城市的媒体,据好事者统计,70%的收入来自于房地产广告。因此,几年之中,各路媒体纷纷辟出房产版、房产专刊,房地产专门的报纸、刊物也如春风吹过后的春笋,疯狂生长。冯耀龙的《城市特讯》由于关注名人隐私、百姓奇谈、市井怪事,一直没有能够在房地产广告方面抢得市场份额。只有经过我的两次策划,办了“最受百姓欢迎二十大楼盘”和“房地产策划人培训班”之后,房地产广告营业额才直线上升。而现在,借助于曝房地产开发商的黑幕,也许又要捞一票了。
我想起冯耀龙近视眼镜下面阴险而贪婪的目光,一阵恶心。文化人,这就是现在的文化人吗?在我的少年时代,我曾经多么虔诚而恭敬地怀着崇高的想往阅读他们的文章?我当时怎么想得到他们的文章原来全是狗屎?我当时怎么想得到这些人原来全是伪君子?说的做的想的写的都是不一样的?我少年的心灵受到欺骗,可是我能怪谁?
“要和好可以,但是我们正在策划主办这个城市二手房展销会,他得赞助我们100万。”我向冯耀龙转达王光明的意思,他立即眼睛一亮。
“展销会?”我一口把刚刚喝下去的啤酒吐了出来。这个城市的房地产展销会实在已经是太多太多了。从每年一次到每年两次到每年三次,到每年三次加各种不固定的展销会,多的时候,全市规模的房地产展销会竟然达到一年10个,令人感觉这个城市全是房虫了。而这份恶心的媒体又在策划要办一个房地产展销会。
“这个肯定没有问题。”我说。我已习惯于自己的言不由衷,习惯于自己的虚伪。“他本来就说,以后会在你们这儿投很多广告的。100万算得了什么?”我知道,很快,我就会看到报纸对王光明及其金煌地产歌功颂德的文章了。
40
从《城市特讯》报社出来,我给唐娜打电话:“东坡传奇到底怎么样了?”我掩饰不住焦急。
“东坡传奇?呵,你直接就叫这个名字了?”
“你看,这个名字多好!有生活的传奇,又有苏东坡的豪气和大气。”这个项目如果拿不定,我的资金就调度不过来了。我知道,摆平黄家村这个事情,还需要花钱。为了挽回那75万,至少得再化掉一二十万。
“可是老邹已在接洽许志刚的公司了。”
“……”
“他们都接触了好几趟了。”
“你说什么?”
“这个项目,可能由许志刚做!”
许志刚,那个曾偷用我公司公款的人,如今又要抢走我最重要的一笔业务?我刚开策划公司的时候,他是我的手下策划部经理。当时他刚因挪用公款而被一个房地产公司开除。我收留他之后,他感激涕零,忠心耿耿,为我解决过不少事端,也是我公司有段时间恶名昭著的重要原因。后来,他在因挪用我公司公款而被我开除的时候,自己开了个小广告公司。我一直不把那人当回事,不料,现在他钻到了邹祥辉的鼻子底下。
“你呢?你不是老板吗?”我对唐娜说。
“这不由我说了算。”她愣了一下,才说,“要不你过来吧。我在家。”
虽然在金月这个项目上唐娜有49%的股份,但在整个天府集团,她的股份只占1。8%,而邹祥辉和他大老婆及弟弟三人的股份加起来是83%。有次我在唐娜办公室,无意之中打翻一个文件,打开来,看到了他们这种公私不分的奇妙的三角关系,忍不住大笑。
我驱车直奔明珠江。一路风景飒飒掠过。又是一个秋天,又是一个装满了累累的果实的秋天。秋天是这么美丽,天高气爽、温馨浪漫、灿烂辉煌,令人精神饱满舒畅。让我们在秋天收获果实、快乐以及梦想。看看秋天的我,看看我的成果吧,我又大了一岁,我又添了很多回忆,我又被无边的空虚掩没了一次。我比去年秋天更无聊了,比去年秋天更无耻了,比去年秋天更卑贱了。祝贺我吧,我堕落得更深了。
车驶过虎跑路口,就要转入沿江大道的时候,后面一辆三菱窜了上来,横在我的车前。我这时才意识到,这辆车其实已在我后面跟了15分钟。我把车刹住,正要看个究竟,前面车上跳下来四个肌肉横凸的雄性人物,横着铁棒。我想起王光明派人打拆迁户的画面,难道我也是拆迁户?
一阵棍棒重击我的全身。我死死抱住脑袋,前曲身体。打我我不可惜,只是别打我的车,修修很贵的。可是,随着一声声的暴响,车玻璃唏哩哗啦直响。我知道,这下真的麻烦了。
我躺在地上,等着110。唐娜先过来了。她的手抚摸着我的脑袋,摸到一脸血污。
“你跟谁打架了?”她当然是关心我的。除了她,还有谁在关心我呢?可是她,最关心的却不是我。
我的手机响了,我却伸不出手去。唐娜帮我接了。
“你?”她说。
“谁?”我说。
“程继承。说叫你尽管去告。”
“他经得起被告吗?”我忽然精神一抖,翻身坐起。
“可是你经得起告吗?”唐娜说。
我默然无语。我想什么时候会变成这样的?我不是个音乐人吗?我不是歌词写得很棒的吗?我不是曾经有着一腔济世救民的热血吗?我不是曾经满怀着共产主义理想的吗?现在怎么成了犯罪分子了?怎么现在就无恶不作了?是什么让我变得这样?
程继承打我,不是因为我先指使别人打了他吗?程继承靠行贿起家,我没有行过贿吗?程继承从土地中获益,我没有吗?谁没有呢?那么多的有钱人,他们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呢?这个城市上亿流失的国有资产在哪里呢?我没有分到一瓢羹吗?这个城市数以万亩计的土地被所谓的“协议出让”、转让、调拨分配给了有各种关系的人、有背景的人,那些农民的土地,被征用去的时候,获得的所谓补偿算下来可能只有几百块钱一亩,可是它们却被以几百万的价格卖出去了。几百万一亩的差价到哪去了?我没有得到便宜吗?我没有参与对农民兄弟们的剥夺吗?而他们的姐妹们在这个城市卖身,又被鄙视与蹂躏,我没有责任吗?
我擦了擦嘴上的血污,看着警车自远而近,呼啸着驶来。
41
我躺在唐娜的床上,簌簌发抖。我做了一个晚上的恶梦。我看见我的灵魂在飘游。我发现我的灵魂飘啊飘,又带走了我的身体。我在恍惚之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我一个旋转,来到一座城市。我走上大街,走出黑夜,走进黎明,走进广场,挤进人群,做起了房地产策划。
我以为可以像创造世界一样是做房地产策划,结果发现这根本是个笑话。房地产策划,就是制造笑话,并让别人把笑话当真,最主要的是,让自己对这种笑话信以为真。
当我不能信以为真的时候,我就恶心得要吐。
“醒了?”我正在床上喃喃自语的,唐娜进来了。
“天亮了吗?我睡了多久?怎么我的伤没事了?”我在床上动了动,没有觉得很疼痛。
“你已经躺了三天了。现在没那么痛了吧。”唐娜说。
“什么?我在你的床上躺了三天?”
“你还有烧。”她摸摸我的脑袋。我抓住她的手,蹿起身要走。
我在唐娜的院子里转了一圈,找不到我的车,想起已被砸扁了,“呸”了一口,走出大门,去等公交汽车。在水流混浊的明珠江边,我等了半个小时,终于坐上了久违的公交车。车上很挤,摩肩接踵。我站在车上,抬着抓着横杠,努力把视线转向车窗。可是看不到窗外的风景,全是车上人的脑袋和手臂。但在我的感觉中,房子比他们的数量还多。
车到舞阳广场停了。我下了车,一时不知往哪儿去。我不想回公司,我不想看见那些地块平面图、楼盘效果图、策划方案、各种各样的图表,不想听见有人谈地产。我朝着公司的反方向走,向着西边走。我信步乱走,穿过了无数街道,穿过了汹涌的车流和人流,经过了色彩缤纷的广告牌,经过了一些往事和一些回忆,经过了李嫣、张雨露、达咪和许多不知名的女孩,经过了唐娜和我的青春时代。在经过省立大学门口的时候,我听到了轰天的巨响。
那是礼炮在炸响。就在这时,在这个城市的中心,在青龙世贸中心前面巨大的广场,流光溢彩、繁花似锦、锣鼓喧天、彩旗飘扬,一年数次的房交会,新的一届又开幕了。成千上万的人从城市的各个方向涌来,成千上万的人从城市的周围涌来,成千上万的人穿越我的身体向那个地方涌去,仿佛奔向光明、奔向未来,奔向他们年少时的理想。
我走累了,我的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我看到一个河边公园,就走进去,挑了一张水泥凳子坐了下来。我坐在河边,看着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