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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跑走了。
她走了,阳昆在这里木木地坐了好久,脑袋里不停地思考着,这样作对何方是不是太过了?她毕竟是个单纯的姑娘。不这样作,又会怎样?长痛不如短痛嘛。确实如她所说,爱是人家的权利。人家又没有强迫你,拿绳子来捆绑你。你不接受就行了。何必做出这种事?是不是我自作多情?阳昆觉得有愧何方。后来,他不知不觉地对她多了一分关照。有时何方看见了他,还有意绕道躲开,躲不开了,她又显出爱理不理的样子。每每这时,他还主动招呼她,说几句开心的话。临近毕业了,阳昆又给她写推荐信,希望她能找一个满意的工作。她毕竟是自己的学生中的姣姣者。
检验自己在大学当老师的这几年生活,阳昆确实纯洁得如一张白纸,也许,这除了他的道德操守外,就是他那个甜蜜的家,亲爱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他们像一个强大的磁场紧紧地吸附着他,使他没有活动心眼让思想旁弋斜出的时间,没有浪漫的余地。可是,如今……就像平静的湖水突然掉进了一块巨石。他心中的圣洁的偶像被人玷污了,美仑美奂的花瓶被人打碎了……每天,他的心中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似有千万条蛇在咬噬……
今天下午,他又匆匆走出教室,想到他上午发现的一个新开张的茶馆去消磨时光。刚急步走到这栋楼的拐角处,猛不丁地一个人斜刺里插过来叫住了他:“阳老师——”
他赶紧收住还要迈出去的右脚,站住了。那个叫他的女人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这个女人看样子四十多岁,齐耳短发,穿一身黑不黑灰不灰的西装套裙,脚上套了一双白不白黄不黄的皮鞋。原本是瓜子型的脸大概是因为发体了使得下巴积满了肉,因而使尖变成了方,瓜子脸成了矩形脸,上面嵌着一对丹凤眼,多余的脂肪没地方呆,就跑到鼻子上了,使本来挺直的鼻子也变得肉几几的,两片嘴唇太薄,为啥脂肪不跑些到那上面去,使它们变得厚一点?只要闭着不说话,嘴唇就像有人用刀在肉鼻子下面的丰腴的肉上割了一条缝。这真是应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该胖的地方不胖,该瘦的地方不瘦。”
这个女人是谁?阳昆一时想不起来,就这样傻站着。
“想不起来了?”她偏着头,脸上挂着微笑,做出一副女大学生的样子。
“你……”阳昆没有把“是哪位”说出口,怕不礼貌。他知道,就是这样,已经足够了。
“你记不起来了?我是贾玉珠,”她见阳昆还是一副木呆呆的样子,就补了一句,“系上的总支书记吔。”
书记?书记……阳昆陷入了沉思,莫不是要谈、谈……
他全身一激灵,血往头上冲。
惹不起,总躲得起。
他一个急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刘枚的身体略微前倾,右手放在大班桌上,打量着刚坐在沙发上的李一凡。
几天前,也是在这里,她曾经像个男人般打量过她。可是,如今的李一凡已和那天的李一凡判如两人:双颊凹陷,眼睛红肿,眼窝似乎更加凹陷、眼睑下居然出现了两个明显的淡絷色的眼袋,黑中带蓝的两颗瞳仁疲惫而无神,又长又密的眼捷毛没有了光泽,鼻子好像更高更直,本色的口红没有掩饰住和大明星泽塔·琼斯不相伯仲的圆润的嘴唇的干燥皲裂,尽管脸上施了一点薄薄的胭脂,但仍然不能掩盖住那憔悴的面色。那“白里透红,与众不同”的神采到那里去了?那白皙、细嫩皮肤下的根根毛细血管到那里去了?经过修饰的头发,怎么看也和她的脸型,衣着不协调。可是,仔细一看,她穿的还是前次穿的那套银灰色的套裙,还是齐耳的短发!怎么此时就看不出过去那高雅、洋气的品位呢?面前的李一凡,说清点,是一个从新疆、甘肃等地过来的一般化的女人,说重点,和菜市、茶馆里打工的没什么两样。要是现在的李一凡出现在她刘总的招工现场,她肯定不会要。尽管她仍然有文凭,仍然会写会说,但却缺少了灵气,缺少了活力!一夜之间,不是一夜,而是一个小时,也许,一个小时也没有,只有半小时,甚至十分钟,二三分钟!瞬间的一个变故就改变了一个人!
判若两人
刘枚的身体略微前倾,右手放在大班桌上,打量着刚坐在沙发上的李一凡。
几天前,也是在这里,她曾经像个男人般打量过她。可是,如今的李一凡已和那天的李一凡判如两人:双颊凹陷,眼睛红肿,眼窝似乎更加凹陷、眼睑下居然出现了两个明显的淡絷色的眼袋,黑中带蓝的两颗瞳仁疲惫而无神,又长又密的眼捷毛没有了光泽,鼻子好像更高更直,本色的口红没有掩饰住和大明星泽塔·琼斯不相伯仲的圆润的嘴唇的干燥皲裂,尽管脸上施了一点薄薄的胭脂,但仍然不能掩盖住那憔悴的面色。那“白里透红,与众不同”的神采到那里去了?那白皙、细嫩皮肤下的根根毛细血管到那里去了?经过修饰的头发,怎么看也和她的脸型,衣着不协调。可是,仔细一看,她穿的还是前次穿的那套银灰色的套裙,还是齐耳的短发!怎么此时就看不出过去那高雅、洋气的品位呢?面前的李一凡,说清点,是一个从新疆、甘肃等地过来的一般化的女人,说重点,和菜市、茶馆里打工的没什么两样。要是现在的李一凡出现在她刘总的招工现场,她肯定不会要。尽管她仍然有文凭,仍然会写会说,但却缺少了灵气,缺少了活力!一夜之间,不是一夜,而是一个小时,也许,一个小时也没有,只有半小时,甚至十分钟,二三分钟!瞬间的一个变故就改变了一个人!
刘枚的心震颤了:多好的一个女人,就这样毁了。也许,那一晚,不,那次打击会影响她一辈子!
不知为什么,她暗暗责备起自己来,都怪自己,要不是那该死的材料,李一凡就不会有这“晴天霹雳”似的遭遇。说起那材料,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催三催四,赶天赶地弄好带去的材料,卫璧辉一句话就解决了:“你们的材料。我不看就知道写些什么。这次就不看了。你们带回去,结合这次会议精神,重新弄过。下次我再看。”早知道,不整这捞食子,或者不认真整,就没有李一凡的……难道这真应了俗话说的“人在倒霉鬼在推”么?
这边刘枚的脑袋里波翻浪涌,那边像小学生般规规距距坐着的李一凡脑袋却是一片空白,头微微低着,十个纤细的手指相互耍弄着,只是不时地抬起眼角盱刘枚一眼。
唐倩走到门边,轻轻敲了两下门。刘枚收回神,向她点了点头。唐倩走进来,将文件放在桌子上,就轻轻地走了。刘枚扫了一眼文件,没有理它,重重地出了一口气,说:“一凡,真对不起!”
李一凡抬起头,惶惑地看着她。
刘枚好像要忏悔似的:“我真不该叫你整材料。”
“刘总,这不怪你!”李一凡望着刘枚,双眼空洞无神,“是我自己……”
“怎么是你自己?”刘枚两只眼睛罩着她。
“我先生、阳昆说了要来接我的,是我不要他来。”
“唉!”刘枚叹了一口气,“天道难测。一凡,让你受到这个打击,我心里很不好受。”她的嗓音变得沉重起来,“说句心里话,就像一个花瓶在我手里毁了一样。”
“刘总……”大颗大颗的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从李一凡的眼眶里成串地滚下来。
“女儿在幼儿园?”刘枚无话找话。
“唔。”李一凡点了点头,那泪珠随着也摇动起来。
“他呢?”话一出口,刘枚才觉得此话是多么不合适,不禁暗暗自责。
李一凡没有吭声,只是轻微地点头,不知其含义。
刘枚不知说什么好,站起身,走过去,像对待小孩子般用手轻轻拍着李一凡的肩,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唉——”
李一凡哭得更厉害了,双肩也抖动起来。滴在衣襟上、裤子上的眼泪很快就洇湿成了拳头大的两块。刘枚从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她,走到门边,将门关上,然后返回,走到书架前,翻起里面的书来。她知道刘总的用意,用纸巾擦了擦眼泪,但始终擦不完,那眼泪像泉水般冒个不停。这两天,她几乎生活在公司一些人的恶言秽语中。她走过别的办公室的门,或者走在公司大门外,总有人好像从来不认识她似的张大眼睛别有意味地盯着她,然后在她后面发出小声的如麻雀叫的叽喳声,而每次碰见江红,都是扳着一张脸向着自己,好像是借了她的金银财宝不还似的。自己被侮辱了,似乎还成了罪人。不!你们怎样看我不管,我要挺起腰,昂起头,走我自己的路。我不是为别人活着的!刚才,刘总的安慰反而触动了她的伤心处。她咬紧牙,抿紧双唇使劲地咽着唾液,忍住还在从鼻咽管里涌出来的眼泪,说:“刘总,请你相信,我不会趴下的。我一定要将他绳之以法,绝不让他再伤害其他姐妹!”
刘枚正看着架上的书脊发神,思维之车箭一般飞回到昨天下午:
在市妇联的小会议室里,关敏召开了小范围的会,说是执委会,许多执委委员又没有来,说是妇联的机关会,但又有五六个像刘枚这样的执委委员。用关敏的话来说,在坐的都是妇联的骨干,是执委会的核心成员。在这个小会上,她讲了全国妇联的有关要求,讲了市委对全市妇女的期望,并着重谈了妇女怎样用实际行动来迎接红五月,大战红五月,为营造全市的投资环境做贡献。大家议来议去,觉得搞一个“红五月女职工演讲比赛”是既不费力劳神,又能吹糠见米的事,而且还可以做“秀”,请新闻界大肆宣传,各位执委脸上也有光。这样下来,花个三五万元,就做得蛮有气派。大家担心这点经费不够,因为要请记者,至少就要六七千。电视台和日报、晚报的记者,每人四百。关键是这三家,书记、市长们要看。电台和其他的报纸记者适当少点,每人三百。议论来议论去,没有个结果,刘枚一看表,时间也不早了。于是说:“关主任,宣传费就由我公司来承担,先划八千元过来,好不好?”
“感谢刘总雪中送炭!”关敏带头鼓起掌,噼里啪啦的掌声弄得刘枚有点不好意思了。
大家又扯了一阵其他事情,就散会了。刘枚刚要走出门,关敏叫住了她,二人上了一层楼,来到关敏的办公室。关敏搁下本子和笔,给刘枚泡了一杯茶:“这是丁书记上周去湖南出差回来送给我的君山白毫。真正的明前茶,又细又白,白中微露点点黄绿,味道清冽甘美、淡雅宜人。一般人我还舍不得。你嘛,一是我们的骨干,二是我的好朋友,也算是小姐妹吧。”
“谢谢。”刘枚瞟了一眼杯中的茶叶,端起茶杯微微品了一下,心想,说不定这茶叶还是自己公司送给丁书记的哩。她清楚地记得,当时办公室主任赵平买的就是洞庭君山白毫。真是山不转水转!
“我是借花献佛。”关敏喝了一口自己的茶水,说,“刘总,我真的很感谢你。要是个个女经理、女老板都像你就好了。”关敏停顿了一下,说,“丁书记对你评价很高。你没有进入执委会前,他就竭力向我推荐你。实践证明他没说错。”
刘枚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拿起茶杯喝水。关敏喝了口茶水,猛不丁地问道:“你们公司那个李什么凡的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后来我问了,她不是遭强奸,而是、而是在乱搞。”
刘枚思考了一下,说:“关主任,我从北京回来后了解了,是她被强奸了。”
“哼,我听说不是。”
“是强奸。那坏人还被当场抓住了……”
关敏扁了扁嘴:“我听到的是另一个版本,是她勾引人家……”
“什么?”刘枚急了,赶紧问。
“刘总,现在外面传遍了。说那个李一凡上大学的时候作风就有问题,在校园乱搞还被抓住过。她那个男人本来是一个县培养的接班人,后来被她拉下了水。最后,毕业分配没有单位要,还是你接收了她……”
“关主任,不是这么一回事。”刘枚辩道,“她是主动到我们公司设在人才市场的招聘点来应聘的。嗣后,我们也进行了了解。学校对她的评价很不错。”
“你就相信那些东西?过去说刘少奇是叛徒、内奸、工贼,还是中央文件呢,你信?”不等刘枚回话,她又问,“她是不是有点漂亮?”
刘枚点了点头。
“不是我武断,长得漂亮的女人很少有作风上过得硬的。你看那些这星那星,有几个没有问题。古人就说过,艳如桃李,岂能冷如冰霜!漂亮的人都是守不住的……”她可能觉得说过了火,赶紧刹住了。
听了她这番高论,刘枚心里一惊,只是张大两眼看着她,像不认识似的。
“据说她还是你们公司的女工委员,对吧?”关敏左手肘支在办公桌上,手指握成拳头支着右脸颊,身体朝刘枚倾近了一些,关切地说,“现在出了这件事,可不大好。”
刘枚有点烦,加重了语气:“关主任,我得到的情况是,她那天晚上被歹徒强奸了,而且有记者在现场……”
关敏冷笑了两声,说:“天下有这么巧的事?那么夜深了,那个记者在那里干啥?是不是他们事先约好的?”
刘枚一时语塞,好一阵才想起一个话题:“那派出所为什么将那个坏人抓了?”
“我的刘总,做生意做得书生气十足了。”关敏站了起来,端起茶杯去接开水,“我找两个人将你拉到派出所,说你在宣传‘法轮功’;找两张传单来,也说是你散发的……人咬人无药医呀!”
“你是说……”
“我现在也说不清。不过,你可以给她做做工作,派出所那边去作个说明,把那案子销了。这样对大家都好。要是今后查出来是作伪证,就麻烦了。”关敏站在刘枚旁边,显得语重心长,“刘总,我们金石是全市的先进企业,特别是你,更是我们女企业家的典范。明年女企业家协会换届,我想让你当协会主席,至少副主席哩。本来,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一个单位出个把事,算不了什么。但这事已闹得满城风雨的了……我觉得,你作为头儿,还是要认真处理好这事。毕竟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精神文明还是头等大事。在这种情况下,她再作女工委员,是否恰当?听说你还在发展她入党,这事,可要慎重……”她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踱到办公桌前,没有坐下,继续说,“刘总呀,处理这些问题嘛,比作生意难多了。我要是你,就将这事抹平算了。”
“我?”刘枚不解地问,“这是当事人的事呀!”
“她是你的职工。你是一级组织的头儿呀,又是全市妇女组织的头儿之一。你掂量掂量吧。”关敏坐了下来,“丁书记也很关心。”
刘枚突然觉得心很累,脑子乱糟糟的。回到家里,一晚上她都没有睡安稳,关敏那些话就在耳边响。小小的一件几乎天天都在发生的强奸案,为什么就引起这么多人关注?人都抓住了,人证物证都在,为什么又有关敏的那种说法?她了解李一凡,不管是在来公司工作以前还是以后,她都没有听到过关于她作风不好的议论。现在到好,人被强奸了,作风不好又随之而来了。上班后,处理完几件必办的事,她就把李一凡叫来了,谁知一看见她那和几天前判若两人的形象,刘枚就心生恻隐,没有遭受沉重打击和如磐似的折磨,一向活泼伶俐的李一凡不会像这个样子。最大的痛苦是无声的饮泣啊!
看见她哭成这样,刘枚心中那架天平下意识地朝她倾斜。她关上书柜,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李一凡的肩膀:“不哭了。一凡,我问你几个问题,好吗?”说完,她回到办公桌前,坐下。
李一凡泪眼迷离,望着刘枚轻轻“嗯”了一声。
“那个坏人你认识吗?”
她点了点头:“变成灰都认识。”
“我是说过去。”
她摇了摇头。
“那个记者呢?”
“也不认识。”李一凡似乎明白了什么,张大眼睛看了刘枚一眼,瞬间,长长的眼睫毛一眨,那眼光又回到桌上,“那坏人打昏了我,撕烂我的裙子和内裤,正在施暴。那个记者骑摩托车从附近经过。我听见摩托车的声音就大喊救命,他就赶来了……”
“你真的不认识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人?”
“刘总,你这是……?”
“我只是问问。”
两行眼泪像决堤的潮水般从李一凡眼眶里滚出来,她哽咽着:“刘总,我用人格起誓……”
“对不起!我相信。”刘枚又递过去纸巾,随意问道,“知道那个坏人的情况吗?”
“知道。”
“是盲流?”她见李一凡在摇头,立即转换,“是打工仔?”对方还是摇头,刘枚又转换,“是越狱犯?”
李一凡显出疑惑之色,两道眼光直直地照在刘枚脸上:“刘总,你是真的不知道?”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