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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金又回到杰拉德身旁。他进了屋坐在床上。这里弥漫着死人气和阴冷气息。
“凯撒大帝死了,变成了泥土,
他会堵住一个洞挡风。“①
……………………
①《哈姆雷特》第五幕,第一场。
杰拉德的躯体没有一点反应。他这个人已变成了一堆陌生、冰冷的东西——就这些。他死了!
伯金异常疲惫地走开了,去处理一天的事物。他默默地、毫不费力地做他的事。去吼叫、哀伤、兴师动众——这都晚了。最好是保持沉默、耐心地忍受痛苦。
可是到了晚上,他被心中的欲望驱使着,手持蜡烛又进来了。他又看到了杰拉德,他的心突然缩紧,蜡烛从手中滑落,他抽啜着,泪水淆然而下。他坐在椅子上,突然的感情爆发令他浑身颤抖起来。随他进来的厄秀拉看到他垂头而坐,浑身抽搐,边落泪、边奇异地哭泣,吓得退了回去。
“我并不想这样,并不想这样,”他哭着自言自语。厄秀拉不禁想起德国皇帝的话:“我并不想这么做。”她几乎是恐惧地看着伯金。
伯金突然安静下来。可他仍然垂着头把脸埋在胸前,偷偷用手指抹去泪水。随后他突然抬起头,黑色、复仇样的目光直刺厄秀拉。
“他那时应该爱我,”他说,“我曾表示过。”
她脸色苍白,恐惧、咬着牙说:
“即使如此又会怎么样?!”
“会不一样的!”他说,“就不会是这样的下场!”
他撇下她,转脸去看杰拉德。他奇怪地抬着头,就象一个傲岸对待辱没他的人那样昂着头凝视杰拉德那冰冷、僵死的脸。他的脸发青,就象一根冷箭刺穿活人的心灵。冰冷、僵死的东西!伯金记起杰拉德曾热切地握住他的手表达对他的无限爱恋,那一瞬间说明了一切。只那么一下就松开了,永远松开了手。如果他仍忠于那一下紧紧的握手,死亡并不能改变一切。那死去的和正在死去仍然可以爱,可以相互信任,他们不会死,他们仍活在所爱者的心中。杰拉德死后仍旧同伯金一起在精神上共存。他可以和朋友在一起,他的生命在伯金身上继续存在。
可现在他是死了,就象一团泥、象一块蓝色、可以溶化的冰。伯金看看他苍白的手指,都不能动了。这让他想起他见过的一匹死马:一堆雄性的死肉,令人恶心。他又想起他所爱的人那张英俊的脸,他死时仍信服那神秘物。那张脸很英俊,没有人会说它冷漠、僵死。一想起它,你就会相信造物主,心中就会因为对生活有了新的、深刻的信念而温暖。
可是杰拉德!他不相信生活!他去了,他的心是冰冻的,几乎跳动不起来。他父亲当年死时,那充满希冀的表情令人心碎。可杰拉德却是这种可怕的冷漠、僵死相。伯金把他的脸看了又看。
厄秀拉在一旁观察着这个活人如何凝视死人那冻僵了的脸。活人和死人的脸都那么毫无表情。紧张的空气中蜡烛爆着火花。
“还没看够吗?”她问。
他站起身来。
“这真让我难受,”他说。
“什么——他的死?”她问。
他们的目光相遇了。他没回答。
“还有我呢。”她说。
他笑笑,吻着她说:
“如果我死了,你会知道我并没离开你。”
“那我呢?”她叫道。
“你也不会离开我的。”他说,“咱们不必因为死而绝望。”
她握住他的手说:
“可是杰拉德的死让你绝望吗?”
“是的。”他说。
说完他们就走了。杰拉德的尸体被带回英国埋了,是伯金、厄秀拉和杰拉德的一个弟弟送他回去的。克里奇家的兄弟姐妹坚持要把他葬在英国。而伯金则想让他留在阿尔卑斯雪山上。但是克里奇家不同意,态度很坚决。
戈珍去了德累斯顿。也没写封详细点的信来。厄秀拉和伯金在磨坊的住处住了一二个星期,心境都很平静。
“你需要杰拉德吗?”一天晚上她问他。
“需要。”他说。
“有我,你还不够吗?”她问。
“不够,”他说,“作为女人,你对我来说足够了。你对我来说就是所有的女人。可我需要一个男性朋友,如同你我是永恒的朋友一样,他也是我永恒的朋友。”
“我为什么让你不满足呢?”她问,“你对我来说足够了。
除了你我谁也不再想了。为什么你就跟我不一样呢?“
“有了你,我可以不需要别人过一辈子,不需要别的亲密关系。可要让我的生活更完整,真正幸福,我还需要同另一个男子结成永恒的同盟,这是另一种爱。”他说。
“我不相信,”她说,“这是固执,是一种理念,是变态。”
“那——”
“你不可能有两种爱。为什么要这样!”
“似乎我不能,”他说,“可我想这样。”
“你无法这样,因为这是假的,不可能的。”她说。
“可我不信。”他回答说。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