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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晋生还是给她一脸平板,甚至不耐烦的表情。
这些话如果早两三个月前对他说,他或许会就此沉迷下去;尽管爱情无精义,也甘心被缚在密网里。他会以为,反正那就是爱情一种形貌的情调,一种亲密的打情骂俏。但现在,动物性的本能之外,他被另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牵系着,若有似无隐约地捆绕住他,而这捆绕的另一头,晃晃地也捆绕住那沙昔非,将她分派进他的空间里头。
感觉是一种抽象与假想;他们在这假想之内扮演着相恋的角色。他对沙昔非的印象愈来愈深刻明显,愈有种难以言喻,心田内外逐渐地在被她的影音污染,失去免疫地感染上对她的不能自禁。
那是一种病,而沙昔非便是散播的那细菌,闪烁在他心田的那一点一点,干扰他所有的情绪与思维。
“大哥,这到底怎么回事?”卓英生忍不住疑惑,问道:“你跟这位郑小姐真的有婚约?那跟阿非又是怎么回事?”
他很自然地出口叫“阿非”,自然到不自觉;卓晋生敏锐地扫他一眼,目光犀利,表情微泛着一丝不情愿。
“阿非?谁是阿非?她是谁?跟阿晋有甚么关系?”郑曼丽警觉地抢着追问。
话声才落,像是专门为了回答她的疑问,就那么恰巧,沙昔非双手拎满了好几袋东西,气喘休休地走进来。才进门,她也没看清屋子里那一堆黑压压的人影,忙着把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儿往地上一摊,大大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道:“呼!重死我了!”
抬手抹汗,然后才觉得不对劲,意识到屋里凝重低压的气氛和众人古怪的神情,以及郑曼丽那陌生虎视眈眈的眼光。
“怎么了?”她看看众人。一屋子古怪得她不禁也起狐疑。
“阿非。”卓老太这时表情竟反而变得平常,指指郑曼丽说:“这位郑小姐是来找晋生的,说是晋生的未婚妻。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问得突然又直接;问她一个措手不及。沙昔非没防备,一时给问得愣住,她下意识地朝向卓晋生。
“阿晋,这个女人是谁?你跟她有甚么关系?”郑曼丽备感威胁,本能地阻挡沙昔非的侵近。
沙昔非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女人。眼光轻轻那么一扫,就备受形色强烈的刺激。这女人烫得一头黑里带红、红中泛金的蓬蓬花拉头,高耸丰满的胸部外加肥翘的屁股,前凸又后翘,充满了肉感;再加上翘鼻子、厚嘴唇,一个嘟嘴皱鼻都充满西洋金发尤物式撩人的性感风情,浑身上下,布满了令人陷入妄想冲动的陷阱。
“阿晋!”郑曼丽又催问着卓晋生。
卓晋生直觉皱眉地想甩开她。瞥及沙昔非的神情,思路一转,另外做了决定——就看看沙昔非对郑曼丽、对一切有甚么反应。他想看看,她对他,有甚么反应,是的,是对他——他卓晋生这人,而不是他们假扮的那“虚假的真实”;他想看看,越过“假装”这层被动的职业性情绪反应,沙昔非是否会对此产生“真正的”反应,表现她个人真实的反应情绪。
心念一转,他便保持沉默,不作任何澄清。
沙昔非奇怪地又望望他。瞧郑曼丽对他那娇嗲亲匿的模样,她心里很快有着明白,也有了主意。
多半,这个漂亮性感、愚蠢的大胸哺乳动物,就是临结婚前丢下卓晋生跑了的那个“毕业生的新娘”
“我叫沙昔非,是晋生的未婚妻。”她装模作样地挺挺胸。原来,卓晋生喜欢的是这种光有身材没有脑袋,看起来一副蠢相的大哺乳动物。
女人就是要骚才带味;像马身上的跳蚤,啮咬得人心痒痒。就像这个郑曼丽,浑身都是刺激人嗅觉感官的腥骚味。
“未婚妻?”郑曼丽一惊。随即撇撇嘴说:“怎么可能!阿晋的未婚妻是我!喏!这是他送我的订婚钻戒——”又伸出左手招摇晃晃,怀疑地盯着沙昔非:“你是怎么认识阿晋的?我怎么都不知道!也没听阿晋提起过!”
“这是我跟晋生两个人的事,与你无关。”
沙昔非轻描淡写把话挡回去,一边悄悄对卓晋生使眼色,要他开口说些话。卓晋生却沉默得像木头,没有任何反应。
“大哥。”卓英生上前一步,他被这件事困惑得有些心急。“这突竟怎么回事?你带阿非回来,告诉大家她是你的未婚妻,现在却又来个郑小姐自称她才是你的未婚妻,你又没否认,把我们都搞糊涂了。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
卓晋生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看看沙昔非,又望望郑曼丽,态度模棱两可,让人感觉在犹豫甚么。
“这件事,一时也说不清。”他故意保留,有说等于没说。
沙昔非反应快,走到他身旁,柔柔地漾着笑,附和说:“是啊,这件事,不是一下子就解释得清楚的。总之,我和晋生彼此相爱,决定携手一生,共同开创我们的未来。是不是啊?晋生?”她悄悄扯着卓晋生的衣服,暗暗用手肘推推他。
“你胡说!阿晋爱的是我!”郑曼丽一心要抢回她的男人。“我跟阿晋发生了一点误会,你这个女人就趁虚而入。阿晋是我的,你休想用任何手段抢走他!”
听起来倒真像两个女人在为卓晋生争风吃醋了。沙昔非呕得简直要翻眼,但这戏还是要演。
“郑小姐,我不知道你跟晋生曾有过甚么关系,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晋生爱我,我们彼此相爱;至于他过去的种种,早就过去了,现在他的心里只有我。”她用平缓的请调慢慢说着,反而此歇斯底里般的激动不罢休,更显得有力量。
卓晋生忍不住侧头看她,看到的还是一张“职业性”的表情;那情那意那展现的一颗心,都只是扮演的爱情。
“阿晋。”郑曼丽用柔情的攻势。“我知道,你心里爱的其实是我,只是,你气我当时失约,所以才转而跟这个女人在一起,可是我究竟才是你未婚妻啊!你向我求婚,要我答应你跟着你一起过着两个人的生活。你知道我是最爱你的,不能没有你,你不要再生我的气了好吗?让我们重新开始!”
“曼丽……”卓晋生开始犹豫了。
沙昔非暗叫一声不好。卓晋生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对郑曼丽旧情难忘,心意在动摇。真若如此,这戏教她怎么再演下去。
“大哥,郑小姐说的都是真的吗?你跟她——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打算怎么办?”卓英生简直沉不住气。这场面荒谬得跟戏剧一样。
相对卓英生的沉不住气。卓老太沉着得高深莫测。她沉静地听着、看着,话少得教人志忑,疑惧不安她心里到底存了甚么主意;看她神态,似乎以不变应万变,管它来来往往,她还是原来的固执坚持。
而卓瑶,更是沉默到底了。眼前的两个女人,沙昔非也好,郑曼丽也好,不管谁是谁非,都是处在和她对峙的立场;她只能保持沉默。
“阿晋,你该不会忍心要我走吧?”郑曼丽抢着露出可怜楚楚的柔美。“你真的不再爱我了吗?我一直爱着你,心里只有你……”
卓晋生的态度一直模棱两可,对郑曼丽的话,既不承认也没否认,但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无疑是种暧昧的妥协,一种变相的默认。
“晋生,你说啊!你跟郑小姐那一段已经过去了。”沙昔非悄悄又推推他。他不表态,教她怎么把戏演下去!
她要他否认郑曼丽,但卓晋生却露出为难的表情,内心好似多有挣扎犹豫,迟迟难下决定,不知该如何做是好。
“大哥,郑小姐说的果然都是真的?”卓英生说:“你不否认,表示你跟她之间确有此事,你既跟她订婚,又将阿非带回来……”
差不多接近逼问的口气了。卓晋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依然没说话,似乎以此表示一种“不否认”。
沙昔非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不知道卓晋生在搞甚么把戏!他这样做,不等于在拆她的台?还是他对郑曼丽真的多情到不能自己,她一回头找他,他便迫不及待?
“大哥,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卓英生莫名地感到气愤,同情着沙昔非。“你既然喜欢郑小姐,向她求婚,怎么可以又跟阿非在一块,还将她带回来?”
“这是我的事,你别管。”卓晋生回得很冷漠。卓英生口口声声喊着那句“阿非”,着实教他听得很不舒服,被侵犯似。
“我怎么能不管?你这么做简直不负责任!”卓英生提高了声调,面红耳赤。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郑曼丽估量卓晋生的态度,对她旧情未忘,自己胜算在望,挨近了卓晋生。说:“阿晋爱的是我,是这个女人趁我跟阿晋有些误会时,便闯进来,纠缠着阿晋。”
沙昔非简直啼笑皆非,手背悄悄在下又拍拍卓晋生,看着他说:“晋生,你真的那么爱郑小姐,对她旧情难忘?你不是跟我说过,‘以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你要和我一起开创我们的未来?”
那个表情,还是职业的爱情戏子。
卓晋生望着她,眼底泛起一丝嘲弄揶揄。露出了一点笑,像睥睨、像无奈,一副“你怎么说怎么是”的无所谓。
沙昔非气结,对他张大眼睛。这家伙,究竟在搞甚么把戏?他忘了他的“立场”吗?还是存心拆她的台?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卓老太终于开了金口,站起来。“晋生,这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好好想想,看该怎么做才是。不过,我要提醒你,我决定的事绝对不会改变。你这样,一会当着我的面信誓旦旦说你爱阿非,一会又对另外一个女人旧情不忘,怎么是好?你自己想想,还是听我的话。何况。你跟小瑶从小感情就一直很好。”
这该就是卓老太“处变不惊”的缘故;不管事情怎么变,她坚持的依然不会变。
“我知道该怎么做的,奶奶。”卓晋生和卓老太如出一辙的固执。如果他对卓瑶完全是男人的感情,那一切就不是问题,但既然他的感情那么混淆,又多了一个沙昔非,一切就全都是问题。
他侧脸又去看沙昔非;她的目光早就等在那里,不满地瞅着他,盛满着怒气。那是夹杂着本能愤忿反应的情绪,不过,不是他期待的那种反应。
他要看的,不是这种因为他“不配合”导致她气愤的反应;他期待的,是她由衷嫉妒、发怒的表情。
有些心态是无法解释又不可理喻的。他对沙昔非,便是这样说不出道理的心态。
他有点分辨不出他真正的立场了,入眼蒙眬,全是她款款现实的风姿。
“这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冒出郑曼丽这个女人?”
沙昔非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逼列卓晋生面前,简直气急败坏,只差没有暴跳起来。
“是她自己突然跑来,我也没有办法。”卓晋生一派若无其事,从容地看着她,似乎很欣赏她的愤怒。
沙昔非恨恨地横他一眼,极力收敛怒火,深呼吸吐气。“好,这个你没办法。但她说的那些话,你总可以否认吧?你为甚么不否认?为甚么不叫她离开?”
她努力想压低声调。偏偏愈说愈是高昂,自己也不明白为甚么,就是控制不住脾气,气得过度。想及郑曼丽不避形迹对卓晋生的那等亲匿,她愈想愈按捺不住,说到最后,那质问变得有些忘了立场,把假戏错淆为真,僭越她不该的情绪,带了些莫名的嫉妒。
卓晋生眉毛一扬,隐约释出了笑意。
“曼丽大老远跑来找我,也是她一片心意,我也不能这样要她回去。再说,她说的哪些多半都是事实,我无法否认。
“你不能否认?那你叫我这戏要怎么再演下去?”沙昔非索性大叫起来。他找她假装他的情人,却偏偏又拆她的台,真不知他存的是甚么居心!“我一直对你使眼色,又特地走到你身边暗示你,你却都置之不理,你这样到底是甚么意思?”
“我没有置之不理,而且,我跟曼丽订婚也是事实。这件事,我委托你时就告诉过你的,不是吗?”
“那是两回事!你别忘记,她丢下了你跑了,你才会找上我们。结果,这戏我演到了一半,你反而来扯我的后腿,我问你,这出戏你到底还打算演不演?”
“当然。我既然找上你,怎么可能中途罢休。”随着话声,卓晋生抬头望着沙昔非。这个抬望,显得不经心又似刻意,意味深长,就像他话里似藏的那弦外之音。只有他自己明白。
“既然这样,那你为甚么还——”说到此,沙昔非猛然一顿,心念蓦然一动,怀疑地盯着卓晋生。“卓晋生,你该不会是想,郑曼丽回头了,我这个角色就可以结束?”
“啊?”卓晋生愣了一下。他根本没想到那些。
“你果然是这么打算。”沙昔非沉下险。“我先把话说在前头,不管你打算怎么做,该我的酬劳一毛不能少。”
“我明白,一毛也不会少你的。”钱钱钱,这个该死的女人这关头关心的还是这个。卓晋生从容的好心情扭起皱来。“你也别忘了,你到底还是我的未婚妻,少跟我弟弟勾勾搭搭,否则我就跟你没完没了。”说得那样似真似假似威胁警告,话里强烈有着占有、不罢休的情绪。
沙昔非冷哼一声,没好气说:“戏都演不下去了,你还摆个甚么未婚夫的身份啊——”
“阿晋!”呛鼻的摄魂香窜门而来。
沙昔非下意识地皱眉,莫名一股恼怒,话没说完便被干扰。
郑曼丽像蛇一样滑溜进来,扫了沙昔非一眼,不甚将她放在眼里,眼神多是轻慢。
“喏,你也在啊!”嫌沙昔非碍眼地撇撇嘴。滑溜进卓晋生的怀抱里,娇笑说:“阿晋,我好高兴!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手指轻轻划着他的胸膛,要惹他心痒难搔,抬头又亲他搂他。
沙昔非冷站在一旁,看着郑曼丽伸手勾住卓晋生,亲他、吻他,加上媚笑和撒娇,故意要做给她看似,乱招摇的,整个卓家上下的老鼠蟑螂,甚至连哪牧场,包括那些牛羊马蚤,都没有比她风骚。
“阿晋,说你爱我嘛!”郑曼丽斜过脸来挑衅地睨了沙昔非一眼。勾着卓晋生,撒娇一声,娇笑一声,笑声会牵丝,像母鸡下蛋,“咯咯咯”地不停。
沙昔非看得一阵恼火,大步过去,用力拉开郑曼丽,硬将她推出去,恨恨地甩上门。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样?快打开门,我要进去。”郑曼丽不满地在门外嚷叫。
“我跟卓晋生还没吧话说清楚,你少来这里搅和!”沙昔非大声地吼回去,怒火高张,转身冲向卓晋生——他脸上居然含笑。惹得她更加恼火,粗声说:“你到底打算怎么办?最好给我说清楚,别把我当笨老鼠耍!你要再跟那女人那样卿卿我我,这戏教我怎么再演得下去?”
“我甚么也没做啊!”卓晋生一脸无辜。“你也看到了,是曼丽她自己找上我的。”
他还这样耍弄她!沙昔非更气恼了,狠狠地瞪着他,几乎要瞪出火花;他愈是这样无所谓,她愈觉得气愤。
“说来说去,你就是要着我好玩的是不是?你根本没有存心想解决这件事情——”她一直抑制不住狂烧的怒火,满不是滋味地吼叫近似咆哮。“既然如此,你干脆一开始就跟卓瑶结婚算了!干嘛还找上我?去你的,我不干了!”
说着气冲冲地转身走向门口,连背影都在着火。
卓晋生撑手跳过桌子,赶上前将她拖住,稍微一点气急败坏。“回来!你想干甚么!”
“很简单。我不干了!我要立刻离开这里。”
“离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甚么?”卓晋生不禁皱起眉,以为他听错了。
沙昔非索性一个字一个字说:“你没听清楚吗?我说我要走人,这出戏我不再演下去了!”
她甩开他,掉头又要走人。卓晋生反手又扣住她的手腕,将她再拖回来。
“给我回来!”他的从容消失了,换上一丝狼狈。
沙昔非再次甩开他,他再将她捉住,她又挣扎,他依然将她拖回来,她再挣脱——他不耐烦反覆,干脆拦腰将她抱住,让她动弹不得。
“卓晋生,你放开我!”沙昔非挣扎地拉开门,又被卓晋生挡回去,更加的光火。“你钳住我做甚么?我不演就是不演了!”
“你当真要走?不要你的酬劳了?”这招对付她的冲动鲁莽最有效。卓晋生压低嗓子,轻声在她耳畔引诱。
沙昔非正在气头上,听见这句话,火气倏然冷却不少,恢复一点理智。偏偏这时候,郑曼丽像蛇一样又滑溜进来,呛鼻的香气如火料,复燃起她满肚的恼火。
“我就知道你想赶我走好趁机会勾引阿晋!”郑曼丽指着她的鼻子叫嚷,完全是争风吃醋的女人口吻。
沙昔非恼怒地用手肘撞开卓晋生。依照她平时的个性,她多半会反身搂住卓晋生,吻他或亲他甚么的,好气气这些歇斯底里的女人,但现在,她一肚子火,失去了平素的冷静从容,浑身的冲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生气,情绪如此地不受控制,她从来不曾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