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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宏图-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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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若是有事,让我怎么对得起亡妻?!”郭威迅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讪讪地笑了笑,低声解释。

    郑仁诲身在事外,所以表现远比此刻的郭威沉稳。又摆摆手,笑着安慰:“放心吧,君贵不是那么好抓的,对方的主要目标也不是他。只要边境上三州两军不给幽州派过来的追兵帮忙,寻常一二十个鼠辈,还真未必是他们三兄弟的对手!”

    “三兄弟?”郭威愣了愣,迟疑着问道。

    “你忘记易州杀贼的事情了,当时他们三兄弟,可是露了一次大脸!”

    “赵匡胤和郑子明居然还跟他在一起?”郭威闻听,心中愈发觉得惊诧,“这段时间他们三个去哪了?天,莫非他们三个去了营州?”

    “恐怕就是,否则辽人也不会对他们三个志在必得!”

    “天,这,这小子。看我回来不狠狠收拾他。平素我对他的叮嘱,他居然全当成了耳旁风!”郭威又是担忧,又是愤怒。手指攥成拳头,关节处咯咯作响。

    他一直拿柴荣当亲儿子看待,当然无法忍受自家儿子拎着脑袋去探望石重贵。更何况,那石重贵是前朝的皇帝,而他郭威是大汉的枢密副使。本来就已经受到了小皇帝的猜忌,再跟前朝皇帝牵扯到一处,更是百口莫辩。

    “你当年为了先皇和常克功,不也是两肋插刀么?”郑仁诲看了他一眼,笑着反问,“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他这样做,像极了当年的你,又有什么好收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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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破茧 (六)

    第六章 破茧 (六)

    “我?”郭威被问得哭笑皆不能,半晌接不上话茬儿。

    “年青人性子张扬一些,不是件坏事!”郑仁诲又看了他一眼,低低的补充,“郑子明和宁子明如果是一个人的话,最担心的人应该就是刘承佑。而常克功既然打算把女儿许给他,明公何不也做个顺水人情?反正,大晋复国,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我当你能有什么好主意呢,原来又是拾人牙慧!”郭威皱着眉头斟酌了片刻,摇着头数落。

    “此举与常克功当日,不尽相同。”郑仁诲脸上没有半分惭愧之色,笑了笑,低声解释,“常克功当初之所以救下石延宝,一是为了报答石重贵对他的多年看顾之恩。二来是为了借助石延宝的前朝皇子身份,令先皇有所忌惮。而明公你却不需要借助任何人的力量,只管对石延宝隐姓埋名的事情,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便可。且由着他去,看此子最后能成长到哪一步。反正只要他还活在世上,刘承佑就不能一门心思对付您。”

    “唉,不过是五十步跟一百步的区别。老夫去年还偷偷嘲笑过常克功!”郭威又叹了口气,闭目不语。

    “谁让你我生于乱世呢?你又是手握重兵的顾命大臣?”郑仁诲知道老朋友此刻心中难过,也跟着叹了口气,再度提醒。

    “我知道!”郭威闭着眼睛,低声回应,苍老的脸上皱纹纵横交错,仿佛每一根里头都写着不甘,“我知道,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走到了这一步。”

    “他刘承佑哪天如果真的迷途知返,明公做一辈子权臣又如何?”郑仁诲用筷子敲了下酒盏,声音陡然转高。

    “是啊,主动权,终究要抓在自己手里!”郭威冲他摆了摆手,回答得有气无力。

    打心眼里,他真的不想走拥兵自重这一条路。中原已经被折腾了七十余年,再继续折腾下去,恐怕五胡乱华的惨祸又要重现。去年契丹人轻易攻入汴梁,掠走石重贵的事实,已经充分预示了这一点。况且,刘知远临终之前再给他挖陷阱,再设计对付他,至少活着的时候曾经一直拿他当兄弟。他对刘知远的亲生儿子,不能不念几分香火之情。

    然而,如果不按照郑仁诲的主意做的话,用不了几年,等着他的就是血淋淋的屠刀,不光他自己,妻儿老小,以及身边大部分亲朋故旧,都难逃一死。他郭威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也就罢了,有什么资格拉着这么多人陪着自己一起去给刘知远殉葬?

    想到自己并不是为一个人而活着,有股新鲜的气力从他骨髓深处陡然而生。猛地一下坐直了身体,郭威大声吩咐,“大兄,马上把咱们手里的暗子全撒出去,不惜一切代价接回君贵他们三个!”

    “早就等着你这句话了!”郑仁诲答应着起身,满脸欣慰。

    “你这厮,跟王秀峰根本就是一路货色!”郭威忽然意识到了些事情,愣了愣,随即笑着撇嘴。“去吧,免得我再改主意!”

    “你不会,我知道你!”郑仁诲冲他抱了下拳,快步出帐,留下一香案空空的盘子。

    “你们他妈的全都是聪明人!唯独老夫是一个糊涂鬼!”郭威从香案上抓起酒壶,自己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盏,然后对着黑洞洞的窗外,开始慢慢品味。

    已经快三更天了,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

    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深处,几只萤火虫忽然跳起。上上下下,奋力煽动翅膀,仿佛在试图照亮整个天空。

    萤火点点。

    蛙鸣阵阵。

    同样的深夜,在定州西南的丘陵之间,柴荣、赵匡胤和宁子明三兄弟,深一脚浅一脚蹒跚而行。

    当日为了不连累无辜,三人走得极为仓促,根本没来得及从商队大伙计手里拿上盘缠。而临时于渡口抢到的哨船又容不下战马,所以逃上拒马河南岸之时,除了手中的兵器和身上的衣服之外,兄弟三人已经一无所有。

    这还不是最倒霉的情况,当他们试图走进雄州城去联系郭家商队在此的分号,为晶娘买一幅像样的棺木之时,才忽然发现,有几名刀客打扮的家伙,手里拿着几张画着人像的告示,大模大样地卡在了距离城门不到五十步的位置,正对过往行人挨个盘查。而肩负守土之责的大汉国官兵,却非常默契地缩在门洞子里头摇起了蒲扇,对近在咫尺的怪异情形视而不见。

    ‘雄州城的地方文武,跟辽国人暗通款曲!’三兄弟都不是傻子,一眼就看出刀客是奔自己而来。进城的计划只好匆匆取消,掉头又往西北走了二十余里,才在偏僻的村落里找了一户像样的人家,用兄弟三人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换走了对方准备给自家老太爷的寿材。这才勉强让晶娘入土为安,不至于最后落个暴尸荒野的下场。

    安葬好了晶娘,三人知道险境不可久留。又东拼西凑从乡野间弄到了三幅货郎行头,扮作行脚的小贩子,匆匆逃难。

    大路铁定是不能走了,雄、霸、莫三州都归节度使高牟翰掌控,一座城池的大门口出现了辽国来的“刀客”,其他两座城池的情况肯定一模一样。而东面的乾宁军和西边的义武军,节度使都是山贼出身,恐怕也早跟辽国南院勾搭成奸。再往南,高行周数月前曾经跟符彦卿暗中会过面,蠢蠢欲动。直到郭威带领大军压境,才勉强收起了野心。如果得知郭威的养子逃到了高家的地盘上,指不定会做如何反应。至于符家,宁子明落到他手里,简直是狼入虎口。

    所以兄弟三人商量来商量去,唯一的选择,就是先抄小路向西南,然后想方设法穿过太行山,进入河东。此刻坐镇太原的是刘知远的亲兄弟刘崇,应该不会跟契丹人勾结。如果能幸运地一口气逃到潞州,联系上虎翼军都指挥使韩重赟,三人就算彻底逃出了生天。

    只是这年头兵荒马乱,百姓数量锐减,走小路,就等同于不停地穿越荒山野岭。非但沿途中很难找到吃食果腹,还经常会遇到土匪和野狼群,每一次都得以命相拼。

    好在三人的武艺还都过得去,手中的兵器也始终没有丢下。寻常十几个蟊贼根本拦他们不住,遭遇到规模较小的野狼群也能溃围而出。所以荒山野岭中接连走了五、六天,暂且还未伤筋动骨。只是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衣服也被挂得破破烂烂,乍一眼望去,不像是走南闯北的小商贩,倒更像是三个无家可归的叫花子。

    三个“叫花子”里头,无疑以赵匡胤最为落魄。无论夜晚走在路上,还是白天爬上树安歇,此人都有些魔魔症症。偶尔好不容易睡着了,却突然又大叫着惊醒,浑身上下冷汗淋漓。害得柴荣和宁子明两个根本不敢放心大胆去休息,每次都得半睁着一只眼睛看好赵匡胤,以免他伤心之下,做出什么不要命的举动来。

    “大哥,三弟,你们放心。我,我没那么傻!”神智清醒的时候,赵匡胤也知道自己不太对劲儿,红着脸,不停地解释,“我,我只是心里头,心里头难受。过上几天就会好起来。我,我一个人,肯定不会再去幽都冒险。等,等我回去后拿一大笔钱,招揽到足够的死士……”

    “还说你没事儿!”柴荣一巴掌拍在赵匡胤的后脖颈上,恨不得能将此人立刻拍醒,“若是死士能干掉一镇节度的话,辽汉两国还要那么多兵马做什么?各自花钱雇佣死士就是了,每次未交战之前,先把对方大将的脑袋摘下来。敌军自然就不战而溃了。”

    “那,那我就自己战死在幽都,总不能让晶娘孤零零的一个人躺在坟墓里头!”赵匡胤闻听,眼睛里又怔怔落下泪来。摇了摇头,哽咽着道。“我就不信,韩匡嗣永远不会落单儿。我天天蹲在幽都等着他,总有抓到机会的时候!”

    “对,你先把自己的脸用树漆毁了,再吞碳烧坏嗓子。然后天天蹲在韩家门口去讨饭。”柴荣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故意拿古代刺客豫让的事迹挤兑他,“说不定哪天韩匡嗣忽然发了疯,自己一个人走出来布施。然后你先一刀杀了他,再当场自尽。临死前大喊,‘晶娘,我把你阿爷给宰了!’啧啧,多威风,多神奇,保证能写成戏文儿千古传唱。”

    “你,你,你……”赵匡胤被挤兑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猛然停住脚步,抬手指着柴荣的鼻子,青紫色的嘴唇上下哆嗦。

    柴荣却丝毫不肯留情,一巴掌拍开赵匡胤的手臂,大声咆哮,“赵元朗,你当时的誓言是,带领大军踏平幽州!你自己不记得,我可一个字都没忘!别老想那些歪门邪道,自己赶紧成长起来才是正经。韩匡嗣为什么要杀死晶娘?还不是为了辽国皇帝给的荣华富贵?他是在杀女明志你懂不懂?你要想给晶娘报仇,就想办法堂堂正正在战场上把韩匡嗣打败,让他变得像赵延寿那样,再也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届时,不用你去杀,辽国皇帝也得把他一脚踢开。让他彻底变成一条丧家之犬,为当日所作所为,一直后悔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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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破茧 欠

    第六章 破茧 (七) 补2号拖欠

    “呼啦啦——”数以百计的野鸟从睡梦中被惊醒,拍打着翅膀飞向天空。

    “我,我,我……”赵匡胤愣愣地看着柴荣,身体颤抖得如同风中残荷。

    对方先前所说,何尝又不是他心中曾经所想?而如今的天下的形势却是,汉弱辽强,短时间内还根本看不到任何逆转的可能。偏偏他赵匡胤本人,在此之前只是个爱抱打不平的富贵公子,身上无任何官职,手中也没有一兵一卒。

    “跟着我去投军,哪怕从大头兵做起,也比你天天做白日梦强!”柴荣轻轻叹了口气,用手按住赵匡胤的肩膀,“晶娘的死,我和子明心里也非常难受。但咱们三个,哭死也报不了这个仇。只能先想办法自立自强,积聚实力。当年刘知远、我义父和常克功三人,也是从大头兵做起。咱们兄弟三个,身后好歹还有父辈们撑腰,没有理由比他们做得更差。只要其中任何一人能出将入相,给晶娘报仇就不再是做梦!”

    “我,我,我怕自己没那个本事!”赵匡胤终于说了一句大实话,蹲下去,双手抱头,肩膀不停地耸动。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话听起来无比的励志,而事实上,能从一介白丁走上王侯将相位置者,古往今来也找不到几个!做刺客去杀掉韩匡嗣,固然是白日做梦。从白丁爬上一镇节度使乃至更高位置,领大军北伐燕云,比起白日做梦,可能性又多出来几分?

    “至少,你曾经努力过!”柴荣也蹲了下去,将赵匡胤的手用力搬开,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我兄弟一道努力十年,如果还没有任何希望,你再去做刺客也不迟!”

    “嗯!”赵匡胤的眼里,终于燃起了几点火苗儿,咬着牙,用力点头。

    “站起来走吧,趁着天还没亮,咱们再赶一段路,争取明天早晨之前抵达太行山脚!”柴荣单手拉住赵匡胤的一只手臂,将他用力拖起。“你看子明,小小年纪经历了那么多磨难,却从来没认过耸!”

    说曹操,曹操就到。话音刚落,走在最前方负责探路的宁子明,就满脸喜色地跑了过来,“大哥,二哥,村子,前面有个村子。村口,村口的小河滩上种满了寒瓜!”

    “寒瓜?”炎热的盛夏里头走夜路,忽然听到前面有一地的寒瓜等着,让人无法不精神为之一振。(注1)

    酸软的双腿忽然就又充满了力气,已经干得快冒火的嘴巴,也立刻就有了湿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瓜地旁,正欲弯腰捡瓜,猛然间,探出的六支胳膊却全都僵在了半空当中。

    “大哥,二哥,你,你们俩身上还有值钱的东西么?”宁子明的脸皮最薄,反应也最快,咽了口吐沫,低声向柴荣询问。

    “除了脚下这杆长枪的枪头之外,就没别的了!”柴荣顿时被问得面红耳赤,摇了摇头,喘息着道。

    “我,我也只剩下一根棒杆了,还是根杨木的!”赵匡胤也面红过耳,望着满地圆溜溜的寒瓜,喉咙上上下下不停地移动。

    三人虽然都算不上是胶柱鼓瑟的死板人,可不给钱偷别人瓜吃的勾当,却是从小到大谁都未曾干过!大眼瞪小眼儿互相看了好半晌,咬了咬牙,低声商量,“要不咱们先去找找瓜田的主人,跟他赊个瓜吃?实在不行,下半夜去帮他砍些柴禾回来,以顶瓜资!”

    “这村子只有巴掌宽窄,前后都能看得见山,怎么可能缺柴烧?!”

    “还是卖了我的钢鞭吧,好歹份量足!”

    “问题是,得有人买才行啊。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有铁匠铺的模样!”

    “不管了,先去找瓜田的主人!”

    “找到他问问再说……”

    商量来,商量去,哥仨也没能拿出太好的主意。只得先红着脸,四下张望着打起了招呼,“有人吗?有人看瓜么?”

    “老丈,这寒瓜是谁家的?能不能先赊给我们一个?”

    “有人吗?有人吗?麻烦答应一声!”

    “……”

    扯着嗓子接连喊了好半天,周围却是静悄悄的一片。除了沙沙的风声和连绵的蝉鸣之外,没有任何回应。

    “不管了,先吃了再说!”赵匡胤实在渴得难受,蹲下去,抄起一个芭斗大的寒瓜,一拳锤成了两瓣,“大哥,你先来。子明,你吃这块!我再去敲一个过来!”

    “还是我去吧!”宁子明不好意思让赵匡胤伺候自己,摆摆手,纵身跳进瓜田。东张西望好一阵,终于瞄上了一个看起来稍微小些的寒瓜,走到近前用双手抱住,用力拉扯。

    他最近一年多来虽然受尽了磨难,对于稼穑之事,却是一窍不通。只以为把寒瓜从地上扯起来,就能将其顺势摘下。谁料用得力气稍微大了一些,耳听“喀嚓”一声,竟然将瓜藤连同侧蔓儿从地上整根拔起。

    “啊——!”连续数天昼伏夜出亡命赶路,宁子明的体力和精神都早已透支,仓促间,根本来不及做出正确反应。被闪得“蹬、蹬、蹬”接连后退了六七步,一屁股坐在了瓜地中央。

    这下,麻烦可就大了。寒瓜是多蔓植物,同一根秧上能结四五个。被宁子明扯得全都掉在地上。再加上他两只脚踩碎和屁股底下坐碎的,足足有十多个寒瓜,四分五裂!

    “子明小心!”柴荣和赵匡胤各自捧着半块红色的壤瓜站了起来,目瞪口呆。

    不告而取别人一两个寒瓜,他们还好意思说是渴得太狠了,事急从权。转眼间毁了别人小半分地的收成,一旦被瓜主当场捉获,眼下身无锱铢的三兄弟,拿什么去抵账?

    “我,我只是,只是想捡个小个的吃,免得糟蹋了瓜!!”宁子明带着半身的瓜汁瓜瓤子爬起来,尴尬得连连搓手。“我这就去找瓜田的主人,把,把钢鞭抵了给他……”

    “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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