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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兄弟一场,虽亲昵知心,却也难免有磨擦的时候。而自己又身为皇太子,人人礼让他,不敢违抗他,连比赛马上射箭都不敢表现得比他好;而事实上,同年纪的玩伴,也没几个比得上他的技艺。而其中,耶律烈就是与他不相上下的杰出好手,小了他二岁,却大出风头。当时被娇宠得任性又心高气傲的他,因在一次马赛中败给耶律烈而打了他一鞭,换做别人,顶多痛哭失声,敢怒不敢言,但是耶律隆绪却在十岁那年得到了第一个伤口。
耶律烈被惹毛的怒气是吓人的,根本不管他是皇太子,扑上他就是一顿没命的狠打。身高体形比不上人,打法也没个技巧;两人扭打到大人来拉开才算终结。
从此,他们俩居然成了好哥儿们!耶律隆绪才真正有了一个知心的玩伴,也开始学到了一些待人处世的道理,更深深知道千万别惹毛他这位堂弟。虽然近几年他已收敛不少,但并不代表一但被惹毛,他那火力威猛的脾气会转弱。
君绮罗,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
耶律烈烦躁道:“反正她非得在我身边不可!不管她有甚么把戏,也不管她要不要,我都要立她为妃!至于那三位公主,你自己接收或安排嫁人,随你!”
“好像不答应不行哪!幸好还没正式下诏书,否则成命难收回。”耶律隆绪顿了顿道:“她是君家的人吧?”
“她还是个经商谈判的高手!”
“那么,一但她成了王妃,不会介意把缧丝的制造技术传入大辽吧!”
这话的意思,就是代表大辽皇帝已应允了这一桩婚姻,并且乐观其成。
“谢谢!”
“回去告诉她这个消息吧!你总不希望一直跟她这样耗下去!”
耶律烈起身,单膝跪地,正式的向他答谢,拱手道:“属下告退。”
立即快步出了皇城。
要是他不允许,这会儿只怕他得找片城墙来抵挡烈的怒气了。他那还会记得他是可汗?还这么有礼的告退?耶律隆绪摇首低笑:“祝福你了,兄弟!希望未来的数十年,那女人不会逼疯你。”
拂开身上的雪花,他漫步回寝宫,心中想著改天一定要去会一会那君绮罗,看看她有何魅力让烈这般失魂!
情字这东西哪!唉……
第七章
在耶律烈狂怒奔出别院后不久,冬银悄悄推门进入族长的房中,先是被满屋子的疮痍吓得低呼出声,再看到昏倒在床上、双腕被绑出血痕的君绮罗,叫了出来。
“小姐!小姐……”
连忙拿过剪子剪开那些布条,在疼痛中,君绮罗回复了神志。
“冬银……我恨他!”她低喃。
冬银扶住她的双肩,眼中一抹坚定。
“小姐!你换上汉服逃走吧!只要进入幽州,进入汉人的地方,你就安全了,你就可以回家了,也可以安心生下孩子…。”她将手中的包袱打开,里头有几件粗布衣棠,与几锭金子。
“冬银?”君绮罗怔愣的看她。
冬银连忙替她更衣,流泪道:“你是个好人,你不该受到这些对待的!有人要杀你,有人要欺负你。而少主,少主他又这样对你,我看不过去。门外的人都被我下了迷药,你快逃吧!能逃多还是多远。”
她还能去那里?那来的脸回家?
不过她倒是不愿再见到他!死也不愿!她握住冬银的手,诚挚道:“谢谢你,冬银,你对我的好,我下辈子回报你!”
“别说这个!来,小姐,后门有一匹马!”冬银扶著君绮罗奔向后门。
跃上马背,她深深看了眼这宅院。
别了!一切!
依著她曾有的记忆,她策马奔向东边的方向。
冬银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关上门板,双手合十,看向天空。她知道她这样做是对的,可是为甚么心中却闪著不祥的阴影?她无法下手杀死小姐,但一但小姐回到部族中,一定还会遭到别人暗杀;而且,少主娶了妻之后会对小姐更坏!真的,她不忍心再看到有人与她相同的命运了。
她跑回厨房,看著被药迷昏的厨子,她也从水桶中舀起一瓢水喝下,立即也昏迷过去。全宅的人都被下了药,那么少主回来后的第一个念头会是小姐被劫了,而不会知道是地做的。给了少主这个误导,就不会知道小姐独自逃回南方了,小姐会安全吧?
小姐,希望你能平安回家……
冬银所不知道的是,当她关上后门之后,林子中奔出一匹守候已久的灰马,尾随君绮罗的方向而去。马背上,一个斜背大刀的红毛大汉正扬著一抹狞笑,双眼直盯住他垂涎已久的猎物;脑子中已得意的幻想这女人尝起来是甚么味道!
耶律烈奔回别院,立刻感觉到情况不对劲。宅子内静得没一点声叫,连大门也没人守;十二骑与族兵在皇城外的帐篷过夜,但别院中至少还有二十来个佣人与咄罗奇在守著呀!他踢开大门,立即见到昏倒在两旁的门丁,探了探鼻息,确定破人下了药!倏地,他狂奔向西厢的房中,不再停下来注意沿路倒著的佣人。
绮罗!他此刻心中只想到她!
房中除了被他破坏的物品外,就只剩下散乱在床头带著血迹的布条。
她被掳走了!是谁?为甚么带子上会有血?耶律烈肝胆尽裂得差点倒下去。
不!不可能!掳她的人不会如此残忍砍断她的双手,而且床上垃没有大量的血迹……
他心中虽燃著熊熊的怒火,但脚下可没有任何耽搁。在紧急时刻,即使心中怒意澎湃不已,他仍能保持冷静的思维,他会把怒气维持到找到绑架绮罗的人再发泄!幸好雪已停,否则他要找人就更困难了。
没有意外的,在后门,他看到雪地上印著马蹄印。他蹲下身,发现蹄印太轻,只有一匹马的印子,轻得像是没有负载人似的。
绮罗是一个人逃走的?
他拉远目光,暂将这疑问拦下;在五丈处,他又看另一匹马的蹄印。明显的有人跟踪了她,或接应了她?而且是个男人!
耶律烈眼眸转为冰冷的蓝色,面孔在狂怒后转为可怕的平静。聚满了风暴却隐逸在无波的表面下。
“不管你是谁!你让我再度有了拿刀的欲望!”森冷的口气比冰霜更冻澈人的心肺;他从鞍袋中抽出一把弯刀,跃上马背。
大黑马如射出的箭,转眼间就消失在马蹄印前进的方向的尽头。
“乖乖跟老子走吧!小美人!”
克力寒涎著脸,一步一步走向君绮罗。月光下,他脸上那道鞭痕随著狞笑而益形丑陋不堪。
君绮罗无畏无惧的看向他;她的背后,是万丈深渊,跌下去不仅会粉身碎骨,只怕也没一块完整的肉会与肢体相连。将来若有人经过山谷底下,见到她的尸骨,也不会认出她就是君家的人。
这里原就是她打算来的地方,克力寒却当她走错了路,而站在退路的地方,威胁的走向她,似乎将她当成瓮中鳖,逃不掉了。因此,他正享受著他的优势,不急著马上抓她。
“知道大爷会如何疼惜你吗?一但大爷玩腻了你,就先在你脸上划几刀,将你美丽的手指一只一只的剁去,将你……”
他滔滔不绝说著他想像得到的酷刑,嗜血的凶光更披露他所说、即将要做的一切。
君绮罗轻拍身旁的马儿,让它自行回去;然后,走向断崖。
“喂!你……你没那胆子,别逞强了!”克力寒不自在的笑叫,他不相信这女人敢跳下去!虽然下面是溪流,但是这数百丈的高度中,尖石横出,不必等落到溪中淹溺,就会被那些尖石先刺穿身体而绝命。
君绮罗淡淡一笑,娇艳得让克力寒失神。
“你以为我为何来此?以为我真不知道这边是绝命崖的方向吗?”
“你……”
突然,她的目光越过克力寒,看向树林中扬出的急切马蹄声。
是怕!她知道是怕!这种果决迅速的奔驰方法,只有他才会有!
她笑了笑,在耶律烈冲出树林看到她的面孔时,她看了他最后一眼,告诉他:她恨他!
然后纵身往下跳去……
快得连克力寒都来不及抓住她!
“不!”耶律烈惊恐的大吼!她怎么能这样对他?她怎能用这种方式与他告别?她怎么忍心如此残忍的对待他?在他深深爱上她之后,她最终的报复手段就是死在他眼前,并且让他连不允许的机会也没有!
克力寒看到耶律烈的模样,惊恐得连忙要逃,可是还来不及跨出一步,他只觉颈上一凉,刹那间,他看到自己的目光距地面愈来愈近,然后看到自己无头的身体在一瞬间四分五裂!仅仅那么一刻,他还来不及意识到死亡,便看到自己身体被肢解,刀光下,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
还有甚么样的死亡比这一种更恐怖?他死后的面孔双目圆凸,恐惧绝望……
“绮罗!绮罗……”他跪在山崖边,极目往下望:黑暗中,甚么也看不见!
她死了?她死了?她怎么能如此狠心的报复他?他已经甚么都给了她,她却仍是以恨来回报他,并且不惜一死来表明她的心迹。
不!她逃不开他的,就连死亡也逃不开他!她下黄泉,他就追到黄泉!她魂归西天,他便追到西天!生生世世,是生是死,她都是他的!只要他不允许,她就别想逃开他!上穷碧落下黄泉,没有人能拦住他!
他狂乱的意志只想著要下黄泉抓住他的女人,却忘了周遭的一切。所以,当他起身要往绝崖跳下时,颈后的一记重击让他毫无防备的昏厥。
大贺机遥将少主抱入马车中,对十二骑道:“回皇城,火速告知皇上!”
“是!”
幸好他突然有事要禀告少主,到了别院一趟;否则这回真的迟了!
君姑娘,她死了吗?
多么刚烈的一位女子……往后要教少主怎么办呢?
大贺机遥向天空叹了口气。
君姑娘,你狠!玉石俱焚就是你爱的方式?
唉!弄得天人两隔,又能表示甚么?亲痛仇快而已!不多想了。
目前照顾好少主是位最大的任务。
君绮罗,她果真香消玉殒了吗?
“娘,她死了吗?”一个童稚、清亮的声音问著,他的表情充满了好奇与不解。
“没有,你给我闭嘴,去练字!”另一个年轻娇俏的声音传出,语音甜美得让人想看看其容貌是否与她的声音一样动人。
温暖的房间中,有二女一男。其中一个女的,正是跳下绝命崖的君绮罗。
此刻她正面白如纸的躺在床榻上;已昏迷十数天了,都一直处在昏沉状态。
两另外一男一女,便是打天一亮就来这里叽叽喳喳不停斗嘴的麻雀了!那男的,事实上是个男孩,并且是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男孩,长得俊美讨喜,一双黑眸滴溜溜的转动,说有多灵黠就有多灵黠!而非常凑巧的,那女的,一个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的美人儿也有一双与男孩一模一样的大眼。
事实上,应该说小男孩的那双眼睛是遗传自她的。那美人儿娇俏动人,貌美无比,但她最迷人的地方不是她绝俗的容貌,而是她层出不穷、惊世骇俗的鬼点子——吓死人不偿命的!
据她丈夫最近的说法是:他的娇妻最大的贡献就是加速让他早生华发,准备让他向伍子胥看齐。
由这种说法看来,娶到她的人真是三生不幸,即使再绝美的脸蛋也不足以让人做这种牺牲!
“吕爷爷说她该醒了呀!”小男孩嘟嘴叫著。
“基本上,她‘该'醒来的说法代表著各种无限的可能性!呆儿子!别尽耗在女人的闺房,去陪你老爹钓鱼去!”
“才不要!我可不想又钓回一个大美人!”小男孩狡猾的看向母亲。“到时娘又要捧醋狂饮了。”
“儿子!你想当空中飞人吗?”美丽少妇含笑问著,眼中充满了山雨欲来的危险气息。
小男孩不但无所惧,反而哈哈大笑!
“我就知道你天天来这边的目的是这样的!你怕这个大美人醒来后会勾引老爹,所以想先下手为强,对大美人采怀柔政策,让她对你心存感激,就不敢对爹爹做非份之想了。你怕她会对老爹以身相许,因为是爹爹救她回来的!”
十二天前,男孩的父亲与朋友到溪中垂钓,却救回一个被溪水冲到岸边的美丽女子。连忙将之带回山庄中,却惊喜的发现长年居住在山顶的神医吕不群已在山庄中等著了。神医喂女子吃了药,护住她的元神后才说:他早已料到这一切,救了这女子,对往后大有好处,也算是有缘。
神医并且笑道:“这女子意志坚强,连胎中的孩儿也附著得这般紧密,倒是一项奇迹!”
就因为吕不群说了一句“有缘”以及“往后大有好处”,明白表示了与这美人必会再有牵扯!这使得少妇心存疙瘩,严令丈夫不许过来探望,她来照顾就好。
美丽少妇对儿子的嘲弄反应是拎起他的衣领,将之去向门外去!“去找你爹!
这房间连你也不许来了!“她凶巴巴说完后,”碎“的一声关上门。
这是那里?
君绮罗虚弱的睁开眼,喉咙乾得难受,立即,她知道自己没有死!
“呀!你醒了!”美丽少妇跳著过来,扶她起身,端过稀饭就往她口中送,并且以清脆的声音滔滔不绝的道:“我想你一定很好奇这是那里?我又是谁?对不对?你不必开口,专心吃饭就成了。我来告诉你,这里是虎山的山谷,辽人的领地,为燕云十六州中的蓟州。你从山崖上跳下来时,正好落在溪中,被我丈夫救起。至目前为止,一共昏迷了十二天,不过很幸运的,你没事,胎儿也没事。
对了,你怎么会从上头跳下来呢?你是汉人吧?我看你并不像长城这一带的汉人,反而比较像南方佳丽!嫁人了吗?这胎儿,是被允许存在的吗?你要他?“
喂完了一碗稀饭后,少妇才让君绮罗开口。
君绮罗凝目征视她良久。好一个人间绝色!全身像是闪动光芒似的,让人舍不得挪移视线!而她这性格,也算是奇异的吧?
“我是杭州人。没有嫁人……这孩儿……的父亲是辽人……”她咬牙看少妇,等著看她嫌恶的目光。
但那少妇却温柔的端详她良久,泛出了笑容。
“你爱他,是不是?”
君绮罗猛然回想起落崖那一瞬,耶律烈绝望心碎的表情,她做错了吗?他真的在意她?掩住面孔,轻轻啜泣了起来;她不要再自欺了,天可怜见,她也爱他!
她再怎么恨他都抹煞不去那份爱意!
美少妇搂住她的肩。
“他伤了你的心是吧?不管如何,那都过去了,如果你想保有这孩子,千万要保重身子。”
“谢谢你,夫人。”
“你是杭州人,如果你有亲戚的话,明天我们乘船回北六省,倒是可以送你回杭州。你叫甚么名字?”
“你们,是中原人?”中原人怎敢来到辽人的地方?君绮罗忍不住讶异。
少妇掩嘴而笑。
“哟,不怕!这深山绝谷的,辽人才不来呢!一代神医吕不群六、七年来在贺兰山、天山、雪山,以及现在的虎山都来去自如,又几曾见过辽人加害于他了?
他哪!现在正等著虎山顶那朵虚心兰开花结果,要配药。“
“神算子吕不群先生?”君绮罗瞪大了眼!四、五十年前就闻名天下的星象神算家吕不群,居然还活著?而且果真有其人?
“是呀!是他!若不是有他在,你大概早就含恨九泉了。他老人家又回山顶去了,在回去前,他说:你缘定今生,凡事退一步想,不要挤进死胡同,也不要将自己逼绝了。该是你的,逃不掉。”
是指甚么呢?君绮罗无法多想,脑中一直闪著那一双沉痛的眼眸。
“还是你要留下来,回头找孩子的父亲?”
“不!我必须回江南!我是君绮罗,你身上这一套衣服就出自我家的‘金织坊'绣工。想必夫人身份必定不凡吧!还没请教夫人姓名?”
哇!是江南君家小姐呢!如雷贯耳!
少妇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手,摇了摇,轻道:“我,苏幻儿,我夫家姓石,石无忌是我丈夫。”
石家商船停泊在莱州湾港口,石氏夫妇在船上与君绮罗话别。
“石公子,石夫人,君绮罗改日必定登门拜谢救命之恩!诸多打扰,乞盼见谅!”
“那儿的话!都到这时候了还客气些甚么!你好生回家待产,若生女儿,将来嫁来石家就算报恩了;我这儿子很不错的,不然家中还有一个两岁大的小儿子……”
“幻儿!”石无忌将妻子搂回身侧,止住了她的自吹自擂以及接下来的利诱加拐骗。他对君绮罗拱手。
“君姑娘,保重!若有用得到傲龙堡的地方,尽量开口无妨,后会有期!”
“谢谢你们。”她欠身有礼的回应。
“再见!”石定睿抛了个飞吻给她,便给父亲抱下甲板;船也再度开航。
石无忌,是个人物,不愧为北方巨富!
他们真是一对奇异的夫妻呀,时常说著她听不懂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