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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红:“一个人!”
知客僧端着点燃的蜡烛和端茶的小和尚走进来。“我来!”慧能忙站起来接过茶,弯腰将茶碗放九红身边的小桌上,故意一抖,茶水溢出,洒在九红身上。慧能忙放下碗慌乱地给九红擦身上的水。九红忙站起来:“没关系,没关系!”
慧能直起身回头道:“你们都出去吧!”
知客僧和小和尚向殿外走去,慧能跟到门口把门关上,回头看着九红。
九红道:“我能在这儿打扰一宿吗?”
慧能审视着九红,没有回答,九红有些紧张地望着。
“你是干什么的?”慧能突然喝问道。
九红:“做生意的!”
慧能厉声地:“为什么带着枪!”
九红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我是带着呢,不过这枪……”九红将手伸进怀里想拿枪。
“别动!”慧能突然将右手一抖,手中突然拿出一支镖,飞镖在慧能手中闪着寒光,“不等你掏出枪,我的暗器就到了!”
九红吓得忙缩回两手摊开:“别误会!别误会!我这枪不过是为了防身的!”
慧能:“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九红:“做生意的!”
慧能走上前:“从沈阳到四平,应该往西,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
“我是瞎说呢!我要出关去北平!”九红吓得直往后退。
慧能:“你就一个人,不骑马不坐车,怎么去北平?”
九红:“还有几个伙计都在山下。我真是正经的生意人。”
慧能:“那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九红惊讶地:“您……看出来了!”
慧能:“听声儿都听出来了!快说实话吧,要不然你就甭想下山了!”
九红:“我是从关里来办药材的,日本人占了东三省,交通断了,北平柜上的药材已经接济不上了。”
慧能:“你们柜上的字号?!”
九红:“百草厅!”
慧能怀疑地望着:“百草厅,难道是白家老号吗?”
九红惊讶地:“您也知道?”
慧能:“中国人有几个不知道百草厅的!百草厅派个女人出来办药材?”
九红:“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实在没办法了,才出了这个下策。路上又乱,扮个男装,方便点儿!”
慧能的口气缓和多了:“你干吗要住到我庙里?”
九红:“到了豹子山口,有几匹快马先进了山,我看不像是好人,没敢往前走,上山来,是求助来了,不信,您可以到山下去问。”
慧能:“你的胆子可真不小,寺庙里就都是好人吗?”
九红:“神佛总是保佑好人的吧!”
慧能惊奇地望着面前的女人。这时从门外传来小和尚声音:“师父!”慧能忙转身向外走去。九红依然忐忑不安地望着。只见小和尚在门外向慧能说着什么,慧能点着头,小和尚去了,慧能笑着走进来:“他们下山问过了,施主,恕我失礼了,请坐!”二人坐到蒲团上。
九红:“您可是把我吓着了。”
慧能:“没法子!这个乱世,前些日子来过一回日本鬼子,还有不少汉奸,愣把一个小和尚抓走了说是通共,不能不小心啊!”
九红:“土匪也不少吧?”
慧能:“你说是土匪?没吃没喝怎么办,可不就抢吗!”
这时,门外小和尚叫道:“师父!斋饭预备好了。”
豹子山口。夜。
四辆药材大车停在路边,赶车的都捂住大皮袄睡了,黄立一个人拿着枪来回巡视。豹子叫,狼嚎。槐花惊醒了,她歪在车上,盖着厚厚的棉被。黄立走过来,轻轻说了几句话,槐花又躺下去。
四周一片漆黑,四辆大车孤零零地停在路边。
灵仁寺偏殿内。夜。
九红与慧能对坐,娓娓而谈。二人无所不谈,非常投缘,一夜间,九红精神饱满,直聊到黎明。
天亮了,知客增打开了庙门。慧能送九红出了偏殿,九红拱手道:“留步吧,我告辞了!”
“等一等!”慧能从身旁刀枪架上拔下一面三角黄龙旗递给九红:“把这个插在车上,保你一路平安!”
九红:“有什么讲究吗?”
慧能:“碰上日本鬼子它没用!可你说的那些土匪都认识这个旗儿!”
九红深施一礼:“谢谢了,谢谢了!”
豹子山口。早晨。
黄龙旗插在第一辆大车上。四辆大车起动了,黄立上了马。九红坐在第一辆车上,毫无倦意。车队在空寂的山中行进着。忽然前面传来马声和哭叫声。九红一惊,连忙大叫:“停了!停了!”车把式赶紧勒马停车。
从山口狼狈地冲出几辆马车和几匹马。
黄立在马上惊讶地看着,忙掏出了手枪。九红也一惊,把手伸向了怀里。
七零八落的车马队冲了过来,正是昨夜进山的几辆车和马驮子队。
黄立大叫:“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车老板:“遇见土匪了,抢了货,还杀了我们三个人!”
九红和车上的人都跳了下来,惊恐地望着车马队匆匆驶过,车上三具尸首都盖着被子,被迫、车板上到处是血迹;一个小伙子坐在车上呜呜地哭着。
车把式心有余悸地对九红道:“七爷,您圣明!没有您,我们这小命儿就玩儿完了!”
九红:“不光你们,我们也得要命啊!”
涂二爷后怕地:“乖乖!亏了昨天没进山。”
槐花由衷地:“这九红真是个有心计的人!”
九红大叫:“走吧!天黑前咱们一定得赶到窦家店,后天就能上火车了!”四辆车又起动了。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夜。
方斗中蜡烛油已经快积满了,香秀又接上一支新蜡。最简写完字将笔搁在砚上,向后一靠疲倦地闭上了眼。香秀走到景琦身后,轻轻地给他捏肩膀。景琦仍闭着眼,轻轻晃动着。
清晨的光从窗户射进来。香秀道:“歇着吧,天亮了。”
景琦睁开眼:“睡觉!”景琦拿起笔却找不到笔帽,“嗯,笔帽儿呢?”
香秀也到处看:“掉地下了吧?”景琦忙看地下,香秀蹲下身去找。
景琦说着:“没有啊,看看桌底下!”
香秀钻到桌下,景琦故意不让开腿,香秀一把扶着景琦腿靠了上去,一条腿跪到地毯上钻进桌下,后背的衣服掀起裸露出了腰。景琦坏笑地看着,伸手扶到香秀裸露的腰上顺势往下摸。
香秀大叫:“干什么?!不许瞎摸!”
景琦抽回了手:“睁着眼怎么叫瞎摸?好一身雪白的肉!”
香秀忙抽回身,仍跪在地上:“睁着眼更不许摸!”
景琦:“你找什么呢?”
香秀:“笔帽儿!”
景琦张开右手,露出夹着的笔帽:“这是什么?”
香秀板起脸:“你坏!再这样我可不理你了!”
景琦:“哎呀,你不理我,我可怎么活呀?”
“快点儿,天都亮了,快睡!”香秀将笔帽儿套上。
景琦转着脑袋:“脖梗子发皱,再给我捏捏。”
香秀:“你又想干什么?”
景琦:“真的,帮帮忙!”香秀又走到景传身旁给他捏脖梗,才捏了两下,景琦的手就又伸向香秀的后腰,刚一摸上去却被香秀一把抓住。
香秀慢条斯理地将他的手拿上来,嗔怪地看着景琦:“你又不乖了是不是?”
景琦念着京剧韵白:“重门又叠户,你关闭得紧!”
这时窗外响起脚步声。香秀突然大叫:“莲心!”景琦忙抽回了手。莲心“哎!”
地应了一声儿,香秀走到门口掀起帘子:“伺候七老爷洗脸。”
莲心端着盆走了进来。香秀走到窗前,用长钩杆子将窗帘拉上,屋里又只剩了蜡烛光。
景琦洗脸,莲心站在一旁:“又写了一宿,吃点儿东西么?”
景琦:“不想吃!”
香秀铺好床走了出去。
新宅上房院北屋堂屋。清晨。
东里间门外的卧榻前,香秀铺好了被子,莲心端水从里间走出,轻轻带上门。
“睡吧!我在外边支应着,不叫人进来。”莲心走了,香秀和衣而卧刚刚躺下,电话铃突然响起,香秀忙欠身从墙上摘下话筒:“不在。”
顺手又挂了上去。忽然又摘了下来,将话筒垂下,吊在电话线上。然后偷偷儿一笑躺了下去。
香秀还没躺稳,里屋传来景琦的声音:“谁来的电话?”
香秀大叫:“打错了!”香秀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两眼睁得大大地望着天花板,脸上涌上一丝甜美的笑意。
火车包厢内。
九红和槐花仍躺在各自的卧铺上。
九红:“槐花,我这左膀子看了风,酸疼酸疼的,过来给我捏捏!”
槐花翻向里没有理睬。九红又说道:“听见没有?”
槐花厌恶地:“你折腾我一宿了,叫我睡会儿觉行不行?”
九红猛地坐起:“哟!谁折腾你了,你把话说明白喽!”
“我现在不说!”
“等回了家见了七老爷再说是不是?”
“你猜对了!”
“你以为七老爷会听你的?做你的春梦吧!只要我把这趟差事办下来,你看以后这宅门儿里谁说的话算数!”
“那你也不能一手遮天!”
“走着瞧……有你的好日子过!”
槐花忿忿地:“走着瞧就走着瞧!”
九红大怒,站了起来:“起来!你敢跟我这么躺着说话,还背着脸儿!”
槐花不理,一动不动,九红冲过去猛拉槐花的毯子和胳膊。槐花一下翻身坐起推开九红:“你干什么?!”
九红:“你敢打我?”
槐花:“谁打你了!”
九红上手打槐花,槐花忍无可忍,与九红撕扯在一起。九红大喊:“反了天了你!”
槐花也大叫:“你这么欺负人就不行!”
两人又叫又打着,包厢的门一下于拉开了,黄立走了进来:“干什么!干什么!住手住手!”
二人全都松了手,气喘吁吁地望着黄立。
九红叫道:“你给我教训这个贱货,她敢打我!”
槐花忍住泪一言不发。黄立看了春九红:“行了,姨奶奶!这一路上我都看见了,消停点儿行不行?”
九红愣了:“你说谁呢?”
黄立不客气地:“说你!”
九红已完全失控了:“你算老几?一个看家护院儿的!”
黄立:“我是你舅爷爷!走!小姨奶奶,上我们那边儿去!”
黄立拉着槐花走了出去。九红走到门前猛地撞上了门,用力插上。她慢慢回过头靠在门上,两眼无神,疲惫地望着窗外。
窗外景物迅速地掠过。
新宅上房院北屋东里间。夜。
书案上摆着十几个细瓷碟儿,每个碟里都有颗粒、颜色、大小不同的小丹药。
景琦又看了一遍方于,放到了桌上。
正在写字的香秀抬起头:“完了?”
景琦长出了一口气:“完了!”香秀忙站起拿过笔,在笔洗中涮笔。
景琦指着眼前的一小碟儿:“我尝了几种,这个最好!”
香秀:“前儿个郑老屁闹嗓子疼,话都不爱说了,吃了这药睡一宿就好了。”
景琦:“这药不但清凉去暑,还能治好些个病!‘仁丹’呐,歇着去吧!”
香秀:“我就知道你行!”
景琦得意地:“我还有两下子吧?”
香秀由衷地:“看怎么有两下子!”
景琦:“哎,得起个名儿!”
香秀:“就叫‘气死仁丹’!”
“这叫什么名儿啊,不雅!哎,你看啊……”景琦又拿起笔在纸上写,“正好七味君药,就用我这七老爷的‘七’,用你香秀的‘秀’字,就叫‘七秀丹’!”
“我也上了药名儿了?”香秀忙凑到景琦身旁,看纸上的三个大字:七秀丹。
景琦:“这药是咱俩制的嘛!”
“我懂什么呀?”香秀掩不住高兴地捶了景琦一把,景琦把香秀的手抓住,欲火中烧地望看香秀,香秀紧张而又深情地望着景琦。景琦伸出另一只手搂住了香秀的腰。
“又不乖了是不是?”香秀挣了两下没挣开,忙抬头叫:“莲心!莲心!……”
景琦坏笑着:“甭叫!天还没亮呢,我昨儿晚上就把莲心打发出去了。”
香秀趁其不备,突然挣脱向床铺走去,景琦两眼发直地望着。
香秀铺床:“快睡吧,这一个多月把你熬坏了!……还洗洗吗?”
“不洗了。”景琦脱罢衣服又伸手搂香秀,被香秀把手抓住:“听话!乖乖儿地睡吧,啊!”
景琦反手抓住了香秀的手:“哪儿走!就这儿乖乖地睡吧!”景琦用力一拉将香秀按到床上……
山海关火车站关押室。
九红、槐花、黄立、涂二爷垂头丧气地分散坐着。
黄立点上烟,回头看了一眼持枪在门口站岗的日本兵。
槐花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涂二爷无奈地抬头看了看三人道:“这都一天一夜了,到底怎么着?”
九红呆呆地坐着,面无表情。
涂二爷:“三拜九叩就剩这一哆嗦了,到了山海关愣过不去了!”
一个日本兵推门走了进来,冲着九红一指,做了个叫她出去的手势:“你!”
九红忙站起身,镇定自若地跟日本兵走了出去,黄立忙上前跟着走。日本兵一把拦住,黄立只好站住了,回头对涂二爷和槐花:“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河野大佐办公室。
河野在桌前来回走着,九红坐在桌子对面。河野到桌前看了看桌上的信,抬起了头:“你和田木青一先生是什么关系?”
九红:“朋友!田水一家和我们白家有三代人的交情,那是始于一九零零了。”
河野:“田木先生在你们百草厅有股份吗?”
九红:“田木先生和我的长子合股经营着百草厅。”
河野:“你们为什么买这么多的药材?”
九红:“这也只是一部分,每年我们要采购二三十万元的药材!”
河野:“药材在关外是禁运的。你知道,有些中国人对我们很不友好!”
九红:“我们采购药材只是为了做生意,这田木先生最清楚!”
河野:“嗯!你说的都是实话,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很对不起,耽误了你们的时间,你们可以进关了。”
九红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谢谢了!”
河野点点头:“问田木先生好!”九红起身向外走时,河野又叫道:“等一等!”
九红惊讶地回过头,河野笑了:“你的日语说得很好!”
火车包厢内。
包厢内只有九红一人,已换了女装,正对着镜子化妆。九红凝视着镜中的自己,愁绪万千,她发现了自己脸上的皱纹,摇了摇头,一下子把小镜子扣在桌上,出神地望着窗外。
窗外景物飞速滑过。
新宅厨房院饭厅。夜。
幼琼、月玲、玉停、美智子、田玉兰、占元等孩子们在下桌,上桌坐了景琦、九红、槐花、田木、黄立、涂二爷、景怡、敬业。香秀站在景琦的身后。
景琦:“女人冲锋陷阵,男人缩头缩脑,我看咱们白家门儿是阴盛阳衰啊!”
全桌的人都笑了。田木道:“真没想到,姨奶奶真是胆识过人。当初我估计,这件事未必能办得成!”
九红:“还多亏了你那几封信,要不然我过不了山海关!”
田木:“山海关要过不难,难的是夜宿荒郊,深山拜佛,免了一场大灾难呀!”
景琦:“这回营交令,应该论功行赏。可这功劳太大了,不知道该怎么赏了!”
九红:“我可没什么功,要说这头功,应该给槐花。”
槐花惊讶地抬起头,猜不透九红的意思。
九红:“一路上我净惹槐花生气了,有一回还气得槐花打了我……”九红举起酒杯,“来!槐花!这盅酒我得敬你,这一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大家都愣了,紧张地望着。槐花低着头,嘴里缓缓地嚼着东西却咽不下去。
景琦有些模不着头脑地望着她俩。
九红:“喝呀,槐花,我这儿举着酒盅呢!”
黄立忍不住了:“姨奶奶!饭桌上用不着说这些个吧?”
九红:“舅老爷说得对,槐花一路上多亏舅老爷照应,有时候,槐花都不愿意在我那包厢里睡,得到舅老爷的包厢里……”
黄立急了:“姨奶奶,你把话说明白喽!”
九红:“哟,哪句话不明白?”景琦不明所以地来回看着他们。
黄立:“我眼里可不揉沙子!这儿还有涂二爷呢!”
景琦瞪起了眼:“干什么这是?!”
涂二爷忙打圆场:“别别,大风大派都过来了,能活着回来就不易!”
大家都“是啊,是啊”地应和着。涂二爷举杯站起:“我先谢谢七老爷赏饭!说句心里话,我办了这么多年药,数这趟最难,最险!这趟要没姨奶奶,我难崴泥!我甘拜下风!”
大家忙举起酒杯,涂二爷一口喝干,大家也都喝干了。黄立、槐花却没有动。
九红十分得意:“涂二爷太客气了,您要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