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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狼-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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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得更加厉害了。医生给我打的止痛吗啡现在药效都过去了。不过这个地方还能帮我解点痛。”
  他停止了搓洗他的身体,站起身来。他走向角落里的一个热水龙头,注满冒着热汽的热水在一个搪瓷脸盆里,捏碎一把薄荷叶放进脸盆里。他走回来,用手轻拍着路金的脸颊。好长的时间里他用一种异样的眼神打量着路金的脸,就象一个检查病人的医生,然后递给他那只脸盆和一块干净的海绵。
  “你体内的气就象汗一样在往外流着。这样子,把自己包在这热汽里作深呼吸。你知道我们这些老浴客常说的。‘蒸汽浴可以让你变得更健壮更苗条。它清洗你的身体外表,也清洗你身体里的魔邪。’”他为这莫斯科的老打油诗而露出微弱的笑容。那笑容很快消退了,他的脸转而变得更加正经。“你看起来体内是中了魔邪,尤里。”
  路金捧起那脸盆深深地呼吸着。那热水的芳香味就象一种香油。他将海绵在脸盆里的热水沾了沾,闭上他的眼睛,慢慢地用海绵搓着他的脸。那薄荷香味透进他的鼻孔里,那芬香的热流滑抚着他的皮肤。他停止了搓洗,睁开他湿滴的眼睛,看见帕沙张眼盯着他。
  “那薄荷叶起作用吗?”
  “有一点。告诉我是什么事。告诉我这为什么重要?”
  帕沙站起身来,提起他的公文皮包。他朝那通向更衣间的门点了点头。“来吧,我们到里面去。我有东西给你看。”
  他们走进更衣间,帕沙关上了门。他走到长木凳边解开公文包的搭扣,从中取出一本红封面的文件夹,然后回过头来。
  “那个狼有没有让你产生过任何奇怪的感觉?”
  路金皱起了眉头。“你是什么意思,奇怪的感觉?”
  “有一点,我们知道他的档案复制件里少了两页。就象我以前说的,通常一名侦查员应该被允许接触所有有关他接手的案子资料。”
  “我说,到底是什么事,帕沙?”
  帕沙停顿了一下。“我认识你很久了,尤里。我一直敬重你佩服你。我们在一起同甘共苦了很多时候。”
  路金真是心急如火,“你到底想不想告诉我是什么事?”
  很长的时间里,帕沙的眼睛看上去要在路金的脸上寻索着什么,然后他说道,“你当初是对的,说你不相信贝利亚。你当初的疑心也是对的,为什么他会选上你。今晚我发现这当中的奥秘了。”
  “我不明白。”
  “你是一个好人,尤里·路金。而且是一个优秀的侦查员。可是,他们却愚弄了你。”
  “谁?”
  “斯大林和贝利亚。”
  路金莫名其妙地皱起了眉头。
  帕沙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他转过头呆呆地望着一边,然后才转回头来。
  路金不由得打量着这个蒙古人的脸。他看见的是害怕表情。帕沙并不是故弄玄虚地要慢慢告诉他。他看起来真的是害怕了。当他递过来文件时,他的手竟在发抖。
  “我要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这是从史朗斯基的原始档案里抽出来的。”
  “帕沙,你可真蠢。”
  “先别教训我,尤里。我们无法可想了。我们现在是走投无路了,所以我跑去档案室偷了钥匙去瞄了一下那原始档案。我被一个走进来的工作人员看见了,但这已是在我得到了这两页文件以后。”
  “帕沙……”
  “听我说。要是我被抓起来,也不是什么更糟的事。对我们两人来说,事情再坏也已经坏不到哪里去了。我们已经陷入了足够深的麻烦漩涡里了。我嘛,我是横下一条心了。”
  “帕沙,你现在是真的把自己置于危险当中了。”
  “跟我目前的处境相比也坏不到哪里去。”帕沙犹豫了一下。“尤里,这文件里的有些东西他们是故意不让你看。里面有更多的内容,不过你先好好看一下我给你的东西。”
  帕沙站了起来,走到门口,轻轻地将门打开。他朝路金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脸。
  “我现在想让你一个人呆一会儿。好好看一看,仔细读一读,尤里。过一会儿,我们再谈。”
  门合上了,帕沙走出去了。
  路金打开案卷。
  这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和一页旧得发脆变薄了的纸。
  路金先看那照片。照片很旧都已经发黄了,它的周边也已磨损了。照片上是一男一女,在对着镜头笑着。那男的长得很英俊,脸修刮得干干净净,那是一张五官阳刚如雕塑般的脸型,却又有着双温柔善良的黑眼睛。那女的则是一头金发,十分美丽,高高的颧骨,那是张坚毅、果敢的脸。她坐在那男的膝盖上,双臂围着他的头颈。两人模样很是般配,他们看起来很幸福,而且显得非常恩爱。
  从这对夫妇的衣服款式来看,路金猜想这张照片是在二十年代末三十年代初的时候拍摄的。
  他翻过照片,看见右下角有一个蓝印章,注明了拍照的照像馆名字,是在马克思大街上的一家像馆。这对夫妇的容貌有几分熟悉的影子,他猜想他们是史朗斯基的父母。但他又有着一种奇怪的感觉,以前在什么地方他看到过他们的脸。他猜想他们可能是党内著名人士。
  他将照片放在一边。
  那张纸简略地叙述了史朗斯基的家庭背景。他真正的家族姓是斯代弗诺维奇,他的父亲是一名住在斯摩棱斯克的乡村医生。报告陈述奥格浦——克格勃的前身,受命拘捕他和他的家人,但原因是什么却没写。
  照报告上讲,这名医生顽抗拒捕并且还试图逃跑而被打死,他的妻子企图协助他逃跑也被枪决,三个孩子被抓了起来并且被令枪毙。医生和他妻子的死亡令是由约瑟夫;;;;;;斯大林亲自签发的。
  这有点令人不解。如果史朗斯基是这三个孩子中的一个,他怎么又活了下来呢?
  又一次地,路金仔细地阅读了这份档案,这一资料从许多方面来看并没什么重要的。这场悲剧性的家庭变故只是使他更清楚地明了史朗斯基身上想要报仇的强烈动机,其他的就没什么意义了。里面并没什么东西能对破案有真正帮助的,没有东西能为他指点迷津。
  里面没有史朗斯基会试图在莫斯科联系的亲友名字,而且里面也没有解释当史朗斯基家里其他亲人都被镇压时,他是怎么死里逃生的。
  这一切使路金感到迷茫,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只是坐在那里苦苦思索着。他点燃了一根香烟,沉思地看着眼前那缭绕的烟雾。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东西他还没看出来,一定有东西。
  但是是什么呢?
  还有为什么?这也是一个问题。
  为什么帕沙要给他先看这份档案?
  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地打开了。
  帕沙站在门口。他手拿着一瓶伏特加和两只玻璃小酒杯。他满满地倒了两杯酒,然后将酒瓶放在长木登上,将一杯酒递给路金。
  “拿着吧。”
  “你想要把我灌醉?”
  “不,但我想你会需要它的。”
  “为什么?”
  帕沙研究着路金的脸。“你对你刚才看到的和读过的就没有什么似曾相识的感觉吗?”
  “指什么方面?”
  帕沙仍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指的是文件里那些东西给你拼回一个原已散开了的图案。”
  路金摇了摇头,脑子被弄得一片混乱。“我想我还是弄不明白。”
  帕沙在对面坐了下来。他将酒杯放在他旁边,叹了口气。“文件里史朗斯基的父母就一点没让你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他们的样子、身份?他们的最终遭遇?”
  “发生在他父母身上的事在大清洗时也发生在许多孩子父母的身上。我弄不明白的就是史朗斯基怎么会活了下来。档案里说这整个家庭的人都被打死了。”
  帕沙缓缓地摇着他的头。“我指的不是这个,尤里。还是让我来提醒你有关斯大林的一件事吧,这件事我们克格勃里的人都知道。他有一种怪僻的心理,从一种独一无二的惩罚方式中来得到乐趣。在三十年代大清洗时,这种方式用得特别多。如果斯大林的清洗对象有了后代,他们的后代只要超过十二岁了也一律被除掉。
  “而那些更年幼的就被送到克格勃管辖的孤儿院里。这当中许多男孩长大后,就被招进这同样的克格勃里。这样他们就成为一种人,是他们父母可能最不希望他们变成的那种人。是为斯大林效命的,我们党的盾和剑,他的秘密警察中的一员。完全成为当年逮捕和杀死他们父母的仇人的同伙和帮凶。这就是斯大林残忍地感到乐趣所在。”他停顿了一下。“你要知道,你被选中去跟踪并杀死那美国人是另有道理的,但你还被蒙在鼓里。这就是为什么那两页纸和照片会从那狼的档案里消失的缘故。”
  “为什么?”
  一丝同情的表情从帕沙脸上闪过。“这很可能是斯大林关照贝利亚不要让你看到它们的。因为一旦你看到了,你就会识穿他的恶作剧。毫无疑问这是斯大林的主意来挑上你去追杀史朗斯基。只有他才会想得出这种怪邪的念头来取乐。回想一下,尤里。跟我一样你也是一个孤儿。发生在史朗斯基父母身上的事可能也就是发生在我父母身上的事。想一下你自己的生活,在你被送到孤儿院来之前的生活。回想一下你的家庭。”
  “我……;;我想不起来。”
  “你想得起来。只是你不愿意去想。你一直是要尽量从你的脑子里抹去你过去的一切东西,这是在孤儿院里被强迫这样做的,就象我一样,不是吗?”
  帕沙又从他的上衣口袋里拿出另一张脆黄的纸和照片,他把照片递给路金。
  “这也是在史朗斯基的档案里,它是那对夫妇孩子们的照片。”他举起了那张纸。“而这,第二张不见的纸,它说了除掉这些孩子们的命令在最后一刻被撤销,取而代之的是把他们送到莫斯科的一家孤儿院,它讲到他们中的两个,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之后给取了另外不同的名字,这当中的一个名字你非常熟悉。看一下这张照片,尤里。好好地看看。”
  路金低头瞧着照片,那是两个小男孩和一个非常幼小的金发女孩,他们站在一起,天真无邪地对着镜头哈哈笑着。站在中间的也是年龄最大的那个,很明显是小时候的史朗斯基,他的手臂老成地环住两个更年幼的孩子,象要保护他们似的。
  突然间照片里另外两张脸让路金心头“咯噔”一怔。女孩的年龄不超过四岁或五岁,她那白嫩的脸蛋就象小天使。而第二个男孩,他的脸赫然间令路金发觉是那样地熟悉,熟悉得叫他浑身恐怖。
  路金只感到一记霹雳击到他全身,猛然抬起头来。
  帕沙续说道,“那小女孩的名字叫卡蒂娅。他是你的妹妹。刚才那照片里的夫妇就是你的双亲。右边的那男孩就是你,匹提亚·斯代弗诺维奇,之后你的名字就被改为尤里·路金。你那时九岁。”
  路金顿时脸如死灰。当他死死地瞪着帕沙时,整个脸都僵硬住了,全身也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变麻木了。
  帕沙接着说道,“埃历克斯·史朗斯基就是你的哥哥。”
  第五十三章
  在捷尔任斯基广场克格勃总部的军官俱乐部门口,路金长长地吁了口气,然后踏上通向三楼的大理石台阶拾级而上。
  他踏进的那宽敞的房间就象座小宫殿,大理石的柱子,豪华气派的枝形吊灯,地上铺着红地毯。空气因香烟雾而很是混浊,周旁都是一片喁喁语声。路金径直在人堆里撞出一条路走到吧台跟前,叫了一大杯伏特加,但当那穿白色制服的服务员为他倒了酒后,他又说道,“我改变主意了,给我一瓶。”
  他拿着酒瓶和杯子走到窗户边一张空桌边坐下。
  他对身后吧台那边的嘈杂声恍若未闻,只是给自己满满地倒了一杯酒,然后一口吞下。他一连喝了三杯,又开始倒第四杯,到了此时,他才发觉自己全身在发抖。
  他感到全身冰一般的冷,感到冷汗在从他的太阳穴两边渗出。他感到一阵愤怒和极难说清的复杂情感。他感到……
  他不知道他还感到什么。
  他静坐在那里,茫然地盯着窗外。克格勃总部那巨大的楼影矗立在广场的尽头,被警卫探照灯那柔和的光线照映着。很长的时间里,他一直盯着那幢建筑物,直到他发觉两眼变模糊了。
  突然间他才发觉自己的眼睛在流泪,顿时一阵巨大的悲伤盖住了他整个身心。他实在难以相信帕沙告诉他的一切。
  那照片里的男人和女人是他的亲身父母。
  那小女孩是他的妹妹卡蒂娅。
  埃历克斯·史朗斯基是他的哥哥,米契亚。
  路金自己的名字又是叫匹提亚·伊凡·斯代弗诺维奇。
  但是现在他读了文件里那第二页,他知道这确实是事实。他颤抖着,一阵愤怒腾然升起,难以填平他的内心,涌升着几乎都要让他窒息。他又一口吞下第四杯,又再接着倒下一杯。他的脑子一片模糊。慢慢地他脑海开始清晰了。他绞尽脑汁要拾起过去的记忆,那记忆是他在莫斯科孤儿院时一直被强迫堵塞住,现在他要回忆起那些他一直试图忘掉的过去;此时此刻除了回忆,他什么也不想做。
  那天他去领安娜·克霍列夫的女儿,当他看见那两张晃在孤儿院窗口消瘦的小脸时,他就在战栗着,他战栗是因为他过去也是这样。他记得自从他哥哥逃走后,他就一直趴着窗口看着,一直企盼着,企盼着米契亚会回来,企盼着米契亚还活着,但是他们告诉他米契亚死了。
  没有死。
  还活着。
  他受骗了。卡蒂娅受骗了。
  路金只感到情感澎湃,他觉得他的头都要被那奔涌的血管给爆裂了。
  他对那个是他父亲的男人能回忆起的事已经没什么了。但对母亲的回忆就比较清晰点。路金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她带着他一起在树林里散步。那是在夏天,她去采花。一只手牵着他,另一只手牵着他哥哥。那个是他母亲的女人俯视着他微笑……
  再想想。
  记起来了。
  然后他清楚地看见了他哥哥的脸,就象一张帘子从他的脑海里掀起,是照片里那同一张脸。
  史朗斯基。
  在塔林检查站他就发觉那张脸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记忆中的薄雾散开了,他记得那天那两头狼跑过来,他奔到他父亲的怀抱里。
  “狼,爸…爸…!”
  “哈!他看见什么都怕,”米契亚笑道。
  “那为什么你也跟着跑来?”
  “那是因为你在跑啊,小弟弟。我拉你都来不及。”
  他的父亲带他们进到那温暖、幸福的屋子里,他的妈妈哄呵着他们。而之后,就在同一天夜里,他躺在他的床上,暴风雨来了,他又听到那狼的声音,在树林里嗥叫着,米契亚的声音从黑暗的房间里传过来,“你怕吗?”
  卧室的窗子外面,电闪雷鸣。路金开始哭了,他害怕那雷声和闪电,还有那狂猛的暴风雨中外面的树林里那嗥叫的野兽。
  “别怕,匹提亚,米契亚会保护你的,来,睡到我这边来。”
  他过去钻到他哥哥身边,仍在哭着,米契亚的手臂围住他,把他紧紧抱住。
  “别哭,匹提亚。米契亚会一直保护你的,要是有任何人或任何野兽想要伤害你,我会把他们全部干掉。你明白吗,小弟弟?等妈妈有了小宝宝,米契亚也会保护宝宝的。”
  整整一个晚上,米契亚一直紧紧地抱住他,温暖而安全,而且舒适。
  米契亚——
  “我真奇怪你居然还有时间在这悠闲。是在享受这最后一刻的美好时光吧,路金。”
  他被这身后的声音一怔忙转过身来,甚至还没来得及意识到他眼角里仍留着泪水。鲁穆尔卡站在那里,脸上挂着嘲笑,手里拿着杯白兰地。
  路金抹了把他的脸,转过身去。“滚一边去。”
  鲁穆尔卡奸笑着。“现在是不可以跟同行军官这样说话了。你应该变得更加尊重有礼貌点。怎么了,路金?是不是在担忧等贝利亚知道了你不能向他交差,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在你和你老婆的头上?我只是猜想你或许应该知道一下那法国人仍没开口,他很能挺得住。”他举起他的酒杯并咧开嘴。“这工作很是劳人口渴,我需要先透透气,然后我会好好地修理他。但要是拷问再失败的话,那么我还为利贝尔备留了一样东西,这样东西肯定能让他的舌头松开。到那时就只能意味着一件事,路金。一旦我找到了那美国人,你就完了,而那女人也归我管了。”
  “我说了滚一边去。”
  “只是有一件事让我捉摸不定。我听说今天晚上你将那女人转到来福托福那儿去了。但你知道奇怪的是什么吗?那边的监狱没有记录显示收到过她。为什么会那样?”
  路金没有回答,鲁穆尔卡凑近身子,威胁道,“要是你想把她藏起来不给我,我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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