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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用罢散场之前,邝求安被叫到老人家面前,亲手送给她一只首饰盒子。
“父亲,这是?”她惊讶地望着手上的首饰盒子,不知道该不该接受。
“这是康桥他母亲去世那年,原本要送给她的生日礼物,可惜……”老人家感伤地道。“呃,既然她不在了,就转送给你吧!”
为了安抚伤心的老人家,邝求安赶紧收下来。“谢谢父亲。”
不过老人家的下一句话,又让她如坠五里雾之中。
“无论如何,这里也是康桥的家,起码一年要回来个两、三次,嗯?”
呃,回来?从哪里回来?
“咦?”邝求安一脸茫然,不知该如何回话才好,他们不是要住在这里的吗?
“嗯?”
“啊,呃,是,父亲。”不管如何,老人家的要求,先应允下来再说。
接着康桥的家人一个个轮流依依不舍地向她道别,她更是困惑,不解究竟是什么状况,望向康桥寻求解答,他也只是一脸神秘兮兮的笑。
然后,他们被轿车送到了机场。
“呃,我们要到哪里去吗?”
“美国。”
“耶?”
一个钟头后,机长广播可以解开安全带了,康桥先替邝求安解开,再替自己解开,又按铃唤来空服员。
“要喝点什么吗?”
“不要!”见她嘟着嘴儿,一脸不开心,好像小孩子一样,康桥不禁失笑,重重地在她鳜起的红唇上啦了一下,再跟空服员要两杯冰饮,待饮料送来之后,他转向她,开始解释。
“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老妈跟平常人一样上大学,还修硕士、博士学位?”
“记得。”
“嗯嗯,她是在台湾念大学的,不过,硕士、博士学位是在美国拿到的。”
“好厉害!”邝求安羡慕地喃喃道。
“她答应跟我老爸时,还在美国修硕士学位,因为不想放弃学业,才会开出一年只到日本三个月的条件!就是寒假跟暑假,我出生那年,她还在修博士学位,所以……”康桥用大拇指比住自己。“我是在美国出生的,拥有美国国籍。”
“耶?”邝求安傻住了。
“不过直到我十岁,我竟然连一句中文都不会说,每次回台湾看到外公劈头就是一句,‘Higrand。pa!’,外公气得差点和老妈断绝关系,老妈只好把我送回台湾,答应让我在台湾念到高中毕业,之后再让我自己决定要回美国,或者继续留在台湾。我想……”康桥苦笑。“这实在是一项错误的决定……”
邝求安悄悄握住他的手,无声传递过去她的安慰,康桥感激的回握。“总之,老妈拿到博士学位后,就用老爸给她的钱和好友合伙开了一家公司,她们两位都可以算是经商人才,因此公司经营得相当成功。后来老妈……”他垂下眸子。“过世,她所有的财产便由我继承,包括公司股份……”
邝求安恍然顿悟,难怪他说他宠她的钱都是干干净净的,原来他继承了他妈妈的公司。
“而我,高中毕业之后,也直接回美国念大学。”康桥继续往下说。“在我满二十一岁那年,也就是去年,老妈的好友,莎莎姨就把她的股份全卖给我了,因为她要再婚,不想再因为工作而毁了婚姻!她前一次婚姻就是因为她太沉迷于工作而失败的……”
“可是……”邝求安迟疑着问。“去年你应该还在念大学吧?”
康桥颔首。“对,莎莎姨也有替我考虑到这点,所以她教我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邝求安好奇地问。
“史考特,他是公司的第二号人物,能力跟老妈和莎莎姨不相上下,最重要的是,他是个正直耿介的人,绝不会因为任何理由而出卖公司,或出卖我。”康桥强调。“莎莎姨要我把蚕次的公司股份卖给他,这样他就会死心塌地的为公司做牛做马做到死了!”
邝求安皱了一下眉,却还是忍不住笑出来。“好坏心!”
康桥耸耸肩。“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还在念书嘛!”
“可是,今年你应该大学毕业了不是吗?”难道他学分没过,延毕吗?
“毕业啦,五月初参加过毕业典礼之后,我才回台湾的。但是……”康桥喝一口冰饮。“我要继续修硕士学位,所以还要赶回美国去上课。”
“喔。”不知为何,邝求安虽为他高兴,却又有几分怅然。
将她的异样神色看在眼里,康桥暗地里偷笑,表面上却是一本正经,满脸的担忧。
“可是我又不放心……”
“不放心什么?”
“我去上课,留你一个人在家里,你会不会太无聊了,就给我跑去包二夫?”
包二夫?
邝求安失笑。“我才不会呢!”
康桥摇摇头。“不行,光是你这么说,我还是不放心,所以……”
“怎样?”
“你跟我一起去上课吧!”
“呃?”
“我修硕士,你上大学,如何?”大学?她也可以上大学?
顿时,邝求安一整个怔住了。
曾经,那是她少女时代梦寐以求的愿望之一―做个单纯快乐的大学生,品尝青春岁月的美好,但随着时日逝去,年岁渐增,她逐渐觉悟到,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于是她只好死心,放弃了。
而现在,就在她不再想起那个愿望的时候,他竟然说她可以上大学了?
“但……但……”她想狂喜,又不敢,就怕下一刻就失望了。“我已经二十六岁了,好……好老了……”
“那又怎样?”康桥奇怪地问,“美国可不像台湾那么死板,多的是工作一段时间之后又回学校去念书的人,校园里三、四十岁的老学生到处都是,你才二十六岁,想跟人家比老?”他嘲讽地哈了一声。“十年后再说吧!”
“可……可是我不懂英文……”
“简单,先去语言中心上一年语言课程,明年再申请大学,我都帮你办好手续了。”
“办好了?”邝求安惊呼。
“嗯啊,办签证、申请绿卡时顺便办一下,很方便的。”康桥显得很得意。
“那么多手续,你什么时候办的?”邝求安困惑地问。
“我每个星期不是都会独自出门一天吗?”康桥笑道。“就是去替你办签证、申请绿卡和入学等等,嘿嘿,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不告诉你。”
“可是,很多手续都要在美国办的不是吗?”
“那些手续我就委托公司的律师帮我处理,但是文件来回也要时间,所以才会花了那么久的时间。”
所以,真的全都办好了?
“那……那……”邝求安终于开始容许真实感一点一滴渗入心中。“我是真的可以……可以……”
“念大学!”康桥大声道。“对,可以!”
然后,邝求安没有声音了,只是怔怔地望住康桥发呆,好半天后,她才突然哇的一声哭进康桥怀里,吓得康桥一时手足失措。
“钦?等等,等等,你怎会哭呢?不是应该高兴吗?”
邝求安继续一肠啕大哭,哭得机舱里所有旅客都转头向康桥行注目礼!欺负女人的家伙!他没有啊!康桥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装作没看见,低声安抚怀里的老婆,希望她快快哭完,别害他引起公愤呀!
唉,女人哪!
这一年,邝求安被扔进了地狱。
同一年,邝求安又被送上了天堂。
从台湾到日本,又从日本到美国,然后她和小她四岁的丈夫暂居在旧金山湾区的柏克莱,开始过去连作梦也想象不到的幸福日子。
翌年,她生下了一个小女娃,于是,康桥说了!
“一个就够了。”
“不,至少要再生一个,不然,她会寂寞的。”
她自己品尝够了孤独一人的滋味,不希望孩子也跟她一样。
“好,”康桥了解的退了一步。“那等你大学毕业之后再生,不然你会很辛苦的。”
邝求安没有应声,因为她并不打算顺从他的意思。
她都二十七岁了,等她大学毕业就三十一岁了,她自己是无所谓,但听说高龄产妇对孩子不好,她不想害了孩子,所以她自己偷偷下了决定。
等女儿满周岁会走路之后,她就要怀第二胎了。
到时候,就算康桥会不太高兴,但最后还是会包容她的任性,任由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因为他真的很宠爱她。
结婚一年多,她终于体认到这项事实。
虽然他不过才二十三岁,大部分时候,他也表现得很合乎二十三岁的行为,但实际上,就如他自己所说的,他的心境比实际年龄老成许多,可是唯有当情况真的有需要时,他才会展现出那种由残酷的环境与痛苦的经历所淬炼出的成熟精悍。
因此,就算是跟他相交最久,最熟识的同学,也不一定有机会见识到他的另一个面貌,在他们眼中,康桥就只是一个跟他们一样的普通学生,活泼爽朗,爱玩爱闹又爱笑,最多就是比较受女孩子欢迎一点,许多男生因此而嫉妒他,如此罢了,其它的,真的没什么特别的。唯有她,他最亲密的妻子,才有机会见识到他冷厉凶悍的另一面,了解他的真正底细。他是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但也是个成熟可靠的男人。这两种角色,他都扮演得十分成功,非常出色,也因此二十七岁的她被二十三岁的他所宠爱,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女人被男人宠爱,哪里不对了?
被宠爱的女人是幸福的,辛苦了二十七年,终于得到幸福,她也很满足,再也别无所求了。
只不过……只不过……
这么好的男人,为什么她还不能爱上他呢?
第七章
复活节前一周,气候依旧相当清冷,旧金山大学校园中,一个东方女人迎着轻风,悠然地漫步在花圃间的行道上。她不是美人,却十分引人注目,因为她的气质很好,飘逸优雅、纤柔温婉,在洋人眼中,她就像中国国画中的古典仕女活生生的走了出来,这在洋人之中是很难得见到的,因为洋人天生高大,再怎么瘦不拉叽的,个子就是那么高,根本就飘不起来。
所谓物以稀为贵,许多洋人就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孩子,因此,她身边不时会招惹来觊觎花蜜想吃甜的公蜂,而且拂之不去、驱之不走,再怎么逐赶也是嗡嗡嗡绕一圈又回来了。譬如此刻……
“安妮尔,等等我,等等我啊!”
脚步定住,邝求安翩然回眸,乌溜溜的长发随之飞扬而起,那模样飘逸得令追来的男人一时看呆了眼,踉跄一个错步差点摔个狗吃屎。
“汤姆,有什么事吗?”两年苦练,她终于能讲上一口流利标准的英文了。
“呃……呃……”被那样温柔宁静的目光凝注,害他都说不出话来了。“一起去……去用午餐吧!”
“很抱歉,康桥要来接我了。”邝求安歉然道,继续往前走。
“又是那个小毛头!”汤姆不屑地咕哝,紧跟在她身边。
“他是我丈夫。”邝求安莞尔。“而且他已经二十四岁,不算小毛头了。”
“我三十岁,比他那种不定性的年轻人成熟可靠多了!”汤姆挺挺胸脯。“而且我已经有工作了,现在只是回学校来进修而已……”
康桥还有一家公司呢!
邝求安抿唇微笑不语,只是静静地聆听汤姆继续天花乱坠地推销自己,忽地,横里又岔来另一道呼喊。
“安妮尔,等等我!”
“道森?”
“幸好,赶上你了!”
“有事吗?”
“想请你去……”
“慢着,我先来的!”
“那又如何,我……”
“安妮尔,太好了,你还没走,我想请你……”
“喂喂喂,卡第,什么意思,我先来的耶!”
“你……”
当康桥的哈雷机车停在旧金山大学校门口时,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副令人怒火奔腾,咆哮千山万里的景象,他的老婆被五、六个臭洋人团团包围住,各个抢着要请她吃饭,口沬横飞,争执不下,五、六张嘴愈吵愈大声,搞不好待会儿就会打起来也说不定,看得他一肚子火花,如果不当场飙出来,肯定会自爆。
于是,他摘下安全帽,拉开嗓门吼了过去。
“小安安!”
“康桥,你来了!”邝求安绽开欣喜的笑靥,快步来到他前面,人还没站稳就惊呼一声被他攫入怀里,愤怒的嘴当下就吞没了她的唇,好半天后,他才放开她,抬头对那票臭洋人得意洋洋的示威。她是他老婆,除了他,谁也别想碰!
然后他用安全帽换来她的背包和书本,收好,等她坐上他身后,机车便呼一下飞驰而去了。
可恶,他开始怀疑,让老婆“抛头露面”出来念书是不是错误的决定了!
邝求安在旧金山大学念书,他们却住在海湾区的柏克莱,因为康桥是在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念大学、修硕士、博士学位。虽然当邝求安申请到旧金山大学之后,康桥也曾表示要搬到旧金山大学附近去住,但邝求安坚决反对,她认为康桥的博士课程比较重要,真的要搬也要等他拿到博士学位之后再搬。
康桥同意了,但他有条件。
邝求安上下学要由他亲自接送,就算彼此的上课时间有冲突,邝求安也要等待他派司机来接送,总之,就是不允许她独自上下学,或者由其它任何人接送,譬如同学、助教、讲师、教授之类等等,特别是男性,更是严格禁止。这点,邝求安认为纯粹是典型的日本大男人天性在作祟,只要他自己不觉得辛苦,也就由他去。
可是一年下来,她开始觉得有点啼笑皆非了……
“那些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想请我吃饭,但我……”
“以后不准你和他们说话!”
“……”
机车一驶入柏克莱市区便开始减速,在杜兰街上的一座连楝公寓前停下,摘下安全帽后,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康桥脸上写着“我很不爽”,不对,是“超。级。不。爽”四个大字,邝求安半声也不敢吭,小心翼翼的用安全帽换回自己的背包和书本,静悄悄的低头逃回公寓里去了。
原本康桥是住隔壁公寓的学生套房的,结婚后,他才搬到这楝家庭式的公寓里,三房两厅不大不小,住他们夫妻俩带个小孩正合适,不过他的同学们常常会藉口分享“家庭温暖”,三两成群跑来他们家赖着不走,有时还挺让人困扰的。
一路气唬唬地爬上二楼住所,康桥的包公脸在听得一声娇憨的呼唤后,方才瞬间解冻。
“爹地!”
“小宝贝!”
一把抱起摇摇晃晃跑来的小身影,康桥整颗心都融化了,又疼又爱的在胖嘟嘟的粉脸上又亲又啄,恨不得一口将她吞下肚子里去。
“想不想爹地啊?”脸对脸贴着小妮子的粉颊,康桥呢喃。
“啾啾,啾啾!”意谓:想念爹地的亲亲。
心花怒放的爹地立刻重演一回刚进门时的表演,卯起来又亲又啄,就差没用口水把女儿淹死算了。
慈祥的中年保母莲达笑吟吟地和他们打个招呼后,便径行回一楼去了。
莲达不但是他们的保母,也是他们的房东太太,丈夫和儿子在电报街开书店,她闲着无聊就自愿帮他们带孩子,顺便暗示一下她儿子,希望他快快结婚生个孙子给她抱抱。
“我去放水,你要帮宝贝洗澡吗?”邝求安讨好地问。
小妮子的小名就叫宝贝,她老爸取的,表示她是爹地、妈咪的心肝宝贝,要让康桥消气,也只有利用她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果然,康桥的眼马上笑成一条细缝。“要!”跟“女人”一起洗澡,他最爱了!
只有半天课的日子是最轻松的了,洗完澡用过午餐,哄睡兴奋过度的小宝贝之后,剩下的空间时间就是两夫妻的了,那就……来点浓情蜜意吧?
不,审讯时间到!
“小安安。”
“有。”
“为什么把避孕药换成维他命?”
“……”
“想落跑?给我回来!”
柔黄覆上康桥自后圈住她腰际的手臂,邝求安又惊又怕又想笑,因为他的口气很凶狠,却又亲昵地在她耳后颈上细细啄吻着。
“康桥……”
“你不是答应过我大学毕业之后再生的吗?”
“我才没有答应呢,是……是你自己在说的嘛!”她嗫嚅道。
“为什么?”湿热的唇瓣依然在她颈后游移着。
“人家不想做高龄产妇嘛!”
他沉默了会儿,忽地双臂微一使力,她的娇躯便呼一下转了一百八十度,变成与他面对面了,他俯首注视她,又是无奈,又是纵容地摇摇头。
“算了,不过这次你非答应我不可,再生一个就够了,我不要你太辛苦了!”
“好嘛!”
“换多久了?”
“还不到一个星期。”
“嗯嗯,那我一个月后再把机车收起来,换开车。”
“好。”
见她怯怯地偷眼观他,好像小孩子嘴馋偷糖吃又怕被骂、被罚,康桥不禁又气又好笑。
“你啊,我是为你好啊!”
“我知道嘛,只是……只是……”她温顺地依偎在他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