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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讨钱和一般的乞丐有些不同,孩子们似乎并不那么可怜,穿得也不那么肮脏,他们死死地守候在许多家妓院门前,专向那些衣着光鲜,揽着妓女的腰肢招摇地走出妓院大门的富人们伸手要钱。
随后,孔熙志会把孩子们要来的钱集中起来,并且定期地把其中的一小部分匀给那些妓女们。这样一来,孩子们得以认识每一个妓女,他们都是一条线上的人了。有了这些姑娘们做“内线”,孩子们很容易就讨到钱。如果遇到那些宁愿把钱塞到妓女的小巢里也不愿意赏给乞丐的客人,姑娘们就会在一旁帮腔,她们只要晃动肥嘟嘟的大胸脯或者扭动滚圆的大屁股,通常都会立刻奏效。
然而,这种不花体力又不冒险的好生意并不能持续太久,一个比孔熙志体格粗壮得多的小地痞很快摆平了他。最初,孔熙志答应分一部分钱给这个小地痞,但是小地痞经过思量后,觉得完全可以靠拳头拿到全部的钱。当孔熙志有些不服气,并且试图反抗时,在一个雨后的晚上,他的一节小拇指就被用尖利的石块,连砸带切地不平整地割了下来。孔熙志投降了,放弃了那笔生意。是呀,武力和胆识总是能够快速地解决问题。
即便如此,孔熙志仍然固执地认为:暴力只是愚蠢人的无奈之举。
命运似乎又出现了转机。没过多久,孔熙志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小药铺老板,让他在铺子里总是可以吃得饱,所以决定安心在这家小药铺里做工。孔熙志是一个聪明机智的伙计,尤其擅长与人谈判论理。这种能力非常适合与那些生意场上的人打交道,无论是顾客还是供货商,孔熙志既能够向他们公平地要价,又懂得如何与这些人像江湖朋友一般地相处愉快。
然而,这世界上的万物都是好与坏的辩证。
孔熙志的善于经营使小药铺的生意日渐红火起来,但是这种红火却激怒了旁边的一家大药铺。生意场上总是有一大批人习惯于“因别人的成就而愤怒痛苦”,这是他们的性格和习惯。那家大药铺依仗着和一群地痞无赖的关系,明目张胆地抢夺了孔熙志这边的生意,很少有顾客敢到药店里买药,也很少有供货商敢向药店里供应好货。小药铺的生意日渐冷清起来,掌柜和伙计们的日子都拮据起来。
孔熙志已经习惯了每天能够吃饱饭的生活了,现在却偏偏有人让他不能继续吃饱饭,他怎么可能对这个问题熟视无睹呢?靠着那一帮自幼一起混世界的朋友们的帮忙,孔熙志得到一条线索,最近那家药铺常常给一个大黑帮头头的夫人送药治病,他立刻想到了对付那家药铺的办法。很快,孔熙志就在那个药铺伙计送药的途中使了个掉包计,调换了药品。不足十天,黑帮头头的夫人就命丧黄泉了。又过了数日,那家大药铺就被一帮人放火烧掉了,药铺老板也被乱刀砍死,碎尸街头。
自此,孔熙志又过上了安生的日子。
数年后,小药铺的老板也病重去世了,临终前将药铺以较低的价钱盘给了孔熙志。对药铺老板来说,这其实也是无奈之举,他没有儿子能够传承他的家业,老婆和女儿们又都不懂经营。虽然孔熙志不是药铺的主人,实际上却几乎控制着药铺的全部生意。药铺老板的做法,不仅为自家后人留下了一笔财产,也安了孔熙志的心。孔熙志自此接管了这家小药铺。
几乎不到一年的时间,孔熙志的药铺就不仅是经营中药材生意了,早年和妓院密切接触的经历让他对烟土有所了解。那个时代正是烟土生意蒸蒸日上的时候,由于政令不一,割据盛行,中央政府和地方军阀都努力地扩大他们的地盘,他们纵容甚至鼓励种植罂粟,结果就形成了军阀武装、地盘割据、鸦片三者息息相关的生意链条,即便是百业凋敝,田地荒芜,烟馆也照样生意兴旺。
孔熙志在经营传统中药材的时候,就在圈子里了解到了很多重要信息——除了军火和妓女,烟土就是当时市场流通中最重要的商品了。由于上好的烟土可以卖到黄金的价钱,在市场上烟土可以用来交换一切货品,圈子里就习惯地称烟土为“黑粮”。没有钱的人喜欢它,达官贵人们更是以它为荣,彼此互相攀比着,谁抽的货品更上等更够品;他们还优雅地把烟土叫做“黑米”或者“福寿膏”,这样就与鸦片截然分开了。
孔熙志很自然地就开始干上了走私烟土的生意,理由就有一个:暴利。
那个时候,正赶上了法国人在越南和老挝开荒种罂粟,大量制造鸦片。法国人还设立了专门的鸦片贸易公司,与中国云南边境的“烟帮”合伙,他们买通了军阀政要,用武装力量押送货物到达内地。孔熙志的货物主要来自云南江城的几个大“烟帮”。他们从不惧怕任何势力,押送货物的队伍,往往明目张胆地竖有一面大旗,上面写着:“卖田卖地,将本求利,有人阻挡,人头落地。”孔熙志非常信赖他们,既信赖他们的“说话算数”,也信赖他们的“野蛮暴力”,这两条就是江城“烟帮”的生意经了,这种生意经使孔熙志多年来的烟土生意没有出现丝毫的差错。
对孔熙志来说,做烟土生意最重要的生意经就是两个字:一个字是“赌”,赌命数,赌头脑,赌胆识;另一个字就是“网”,网上流社会军政警商,网下流社会三教九流。
这两个字的“生意经”就让孔家的烟土生意一直长盛不衰,即使是在二十年代的军阀混战和三十年代的抗日战争期间,孔熙志的生意都很发达。一直到如今,在解放军与国民党内战期间,孔熙志仍然是北城烟土生意场上的枭雄。他就是这样常年累月地,在混战年代保持着家族生意的平衡,并逐步积累起巨大财富。
孔熙志先后娶了三房太太。
大太太相貌平平,但是胸部丰满,屁股肥大,说是一个生儿育女的福相,但是直到入了土也未能开花结果。二太太是上海一个小奸商的女儿,是孔熙志在生意场上经人介绍认识。二太太虽说是娇小玲珑,人如明玉,但是肚子仍然是不争气,为孔熙志生下了一个败家的儿子——孔天亨。孔天亨极奢烟土、赌博和女色,整日挥霍钱财,被孔熙志称为破财的“灾星”,即使孔熙志给他买了个小媳妇,也没能把他留在家里。一九四三年底,孔天亨和一个妓女同时死在了一家妓院的床上,死时怀中抱着那个身子赤裸裸的女人,手里还紧紧抓着女人的乳房。但是,孔天亨为孔家留下一个怀着身孕的寡妇。
眼看着孔家偌大的家业无人续传,这在生意场上也是个“掉面子”的事情。
孔熙志心里焦急万分,时刻期望着自己能够再有个争气的儿子。一九四三年春天,北京的垂杨柳发芽的季节,孔熙志又迎娶了一房小姨太。这是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女人,相貌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学生模样,年轻秀丽,而且体态瘦弱。小女人的屁股不肥也不大,但是却紧绷上翘。又有人告诉孔熙志说,这倒是生养儿子的女人了。
次年的初秋,孔家四合院子里的黄菊花开放的季节,正值孔熙志六十岁大寿前夕,孔家却突然天赐一般地三喜临门。这年秋天,孔天亨的老婆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孩,取名孔则同。孔熙志的小姨太也出乎意料地生了一个儿子,老年得子的孔熙志感恩上苍,为儿子取了名字叫孔天引。同时得到一子一孙,整个家族为之欢欣鼓舞,连日庆贺。自此,孔天引成了孔熙志生意之外的惟一宠爱。
现在,孔熙志已经安排好了孔家的这笔大生意,又很快把心思放到了孔天引的身上,因为今天就是孔天引五岁生日了。孔天引每一年的生日会,孔熙志都会把庆祝活动举办得非常隆重,这一天也不例外。
从一大早,就陆续有各种豪华的轿车往来于孔家大院。这些来自军方、富商、政客等各界社会名流的礼物都非常的奢华,除了包装精美装有美钞的红包之外,还有欧洲式的蛋糕、美国式的巧克力点心、西洋的新潮电动玩具、法国的儿童礼装……除了上流社会有所表示,其它各界人物也都不愿怠慢。黑道上的人物…送来了一只纯种的德国宠物犬,脖子上还挂着祝贺生日快乐的卡片。“冷玫瑰”夜总会的女歌妓,换了庄重的欧式衣裙,为众人演唱了稀奇古怪的美国乡村歌曲。北城里一流的戏班子也被请到了孔家大院,表演了最新的京派木偶戏和魔术游戏。
生日会隆重而有秩序,客人们个个兴高采烈。最后,仆人们安排了全体客人按顺序坐好,孔熙志坐在中间,孔天引端坐在他的双膝上面。照相师已经把机器布置完备,接着是灯光猛烈地闪了一下,便留下了孔家又一张隆重的庆贺场面。
孔天引的生日宴会结束以后,孔熙志又回到了书房的小隔室,耐心地等待着生意的结果。
这笔生意还是在这年春天谈成的。那是一个柳絮飘飞的日子,就是在这间隔室里,孔熙志热情地接待了大太太的哥哥白仁贵,和一个长期的生意伙伴赵先生。
白仁贵在国民党军队一个后勤保障部门里当着一个小官,掌管物资供应。过去的许多年里,孔熙志通过白仁贵的路子,为国民党军队提供药品和烟土,获得了滚滚利润。他们之间,似乎首先是生意伙伴,然后才是亲戚关系。
赵先生个子高高的,异常清瘦,儒雅、洋派又保持着学者的形象。赵先生是个有点名分和地位的,留洋归来的知识分子,懂得三个国家的语言,常常和洋人来往甚密。凭借着留洋的背景和满口的洋文,他得以在北城各所著名大学之间“游教”,并且在教育界留下了一些口碑。
多年以前,孔熙志是通过一个教育界的长者认识了赵先生。
初一见面,赵先生就满嘴中文洋文夹杂地跟孔熙志讲了一些故事。他讲了大不列颠国的皇家海军是怎么建造坚船利炮,然后又如何成了全世界最强大的海盗,然后就是如何创立东印度公司向全世界倾销烟土等等精彩的故事,这倒让孔熙志对他增添了几分敬佩。
不久以后,这种敬佩就转变成了具体的生意关系。赵先生毕竟是教育界的人士,几番生意做下来,就摇身变成了烟土生意的行家里手,这多少也得益于他懂得外文,懂得如何与洋人打交道。
这次,赵先生与白仁贵一起来见孔熙志,同样是要谈一笔大生意。在孔天引的隔室里,赵先生还是像个学者一样,没有单刀直入地谈生意的计划。他把自己的浅白色软料西服外套和白色的礼帽,挂在了墙壁的衣帽钩上,然后优雅地坐在孔熙志对面的沙发上。白仁贵递给了他一杯红酒。
“很多商人都跟我说,他们害怕解放军,害怕战争打到北城,就没了business(生意)!”
赵先生呷了一口红酒,煞有介事地品了一下,然后接着说:
“打仗了才会有大生意嘛!”
听到这句话,白任贵就忍不住在一旁笑了起来,接着就恭维说:
“赵先生是个文人,倒是比我们军队里混的人还明白实情了!”
孔熙志随意地听着赵先生侃侃而谈,也随意地附和着,思索着。
接下来,赵先生却是来了精神,又批判了上海的商人。他对孔熙志说,他非常瞧不上那些所谓的民国工商业者,非闹着要搞什么民族产业。他说这些商人无非也就是造出一些火柴和油盐,织出一些布匹来,没有什么大前途。
“他们就害怕战争,非说抗战毁掉了他们的生意。一大帮人闹着去重庆恳求宋子文,又恳求孔祥熙,恳求他们帮忙筹钱,重新在上海建工厂……”
赵先生像是有点愠怒似的,摘下了镶着金边的眼镜说:
“下着倾盆大雨,他们竟然站在宋家大门口,赖着不走,我瞧不上他们的!”
孔熙志有些不耐烦了,他坐直了身子,点燃了烟斗,暗示赵先生说:
“别人家的生意,我们就管不着了嘛!”
赵先生笑了,立刻明白了孔熙志的意思,连忙呷了一小口红酒,又继续说:
“教书先生的嘴大!教书先生的嘴不兜风!我当了几年教书先生,就爱讲story(故事)了。”
赵先生接着就谈到了大生意。经过多年的合作,孔熙志是信任他的。赵先生就说,眼下的时局比较混乱,两党的心思全都在战争上了,国民党军队只要一滚蛋,天下就要大变了。他建议孔熙志乘机再做最后一笔大生意,之后就安排路子,携带家眷离开中国,可以先把家产转移到澳门。
然后,赵先生就说到了他已经谈定的新货:
“先是英国人,再是法国人,那些都落伍啦!现在要找印度人,找土耳其人,那里的货品才是最正宗的。我研究过世界史的,那里就是‘黑粮’的圣地呀!”
孔熙志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踱着步子,思索着,然后又回到藤椅上坐下来。
“以前没有接过他们的货,我倒是听说他们的货色正宗……路子能安排妥当吗?”
孔熙志这么说话,就意味着他想做这笔生意了。
“我已经和他们接触了几次,洋人虽说不太好打交道,但是也差不多谈通了。不过……”
赵先生望着孔熙志,停顿了一下。孔熙志同样直视着他,平和地抽着烟斗。
旁边的白仁贵倒是着急了,赶紧问道:“不过什么呀?”
赵先生望着孔熙志,笑容可掬地说:
“现在他们没有货,恐怕要到初秋了。本来,这没影儿的事儿,不该耽搁您的时间。但是,我怕不提前准备网,鱼可能就溜掉了。”
孔熙志一直望着赵先生,当然目光却是温和而自然的,像是在认真地听他分析生意的道理。他在心里快速地盘算着这笔生意,他觉得战败潦倒的国民党军队,肯定是需要大量烟土的,炮弹只能麻醉他们的尸体,烟枪却可以让他们的灵魂超脱。另外,渠道上的各个烟馆和妓院,都需要再储备一些存货,观望战争的动静,也许战争打过来以后,供货就更困难了。他能够轻易地判断出,这笔生意将有数倍的利润。这样他确实可以安心地带领家眷离开中国,到澳门先定居下来,当然也可以直接漂洋过海地到美国去。
他也在内心快速地分析着赵先生这个人,根据这么多年的生意往来,赵先生应该是他的一个忠诚的生意伙伴了。况且,是他亲自把赵先生带入了这个圈子。孔熙志几乎已经把儒雅的赵先生当成了一个朋友。至于白仁贵就更不必担心了,他们可是亲戚啊。
然后,孔熙志又转过脸望着白仁贵,像是很随意地问道:
“军队那边的路子怎么样?”
白仁贵也是不敢怠慢的,连忙回答道:
“路子都通着呐!仗都打到这个份上了,对将士们来说,什么都是扯淡,就数‘黑粮’是好东西了。”
“赵先生……您就准备吧。”
孔熙志不再犹豫了,像是司令员对将军发出了干脆的指令。
赵先生又微微地皱了皱了眉头,像是在思索什么。
“这可是一大笔钱……”
赵先生很谨慎地替孔熙志考虑着这笔生意。
“只有钱不是问题……合作这么久了,你是知道的嘛!”
孔熙志温和而坚定地回答,生意肯定也就谈成了。
现在,孔熙志还躺在他的大藤椅上,思绪倏地一下从春天又回到了这个秋日的下午。
今天是个多么重要的日子呀,孔天引的生日庆祝活动顺利而隆重,而且又长大了一岁,过不了几年就可以慢慢地学一些做生意的道理了。另外一件大事,就是孔熙志的那笔大生意要有结果了。按照预定的安排,管家要在今天晚上赶回北城,然后像以往那样告诉他:全部的货物都已经接收,并且安排妥当。
这么多年来,管家向来都是不会耽搁一天的。
孔熙志躺在大藤椅上深深地思虑着,货物很快就会到达北城啦,然后会同样快速地分散到各个渠道上去。一旦货物分发完毕,大量的真金白银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到孔家了,然后他可以兑换成美元,也可以直接把那些硬通货存到国外的银行里。接下来,他就可以着手安排全家出境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管他天下黑白,一走逍遥。
他就这么平静地坐在他小隔室的藤椅上,想着、等着、盘算着……
人生之中的许多变故都是有征兆的,但是人们又经常忽略这些征兆,这大约就是人生的悲哀吧。
当孔天引去向父亲道晚安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整个大院里,竟然是冷冷清清的气氛,依稀能听见秋虫低鸣的声音。孔熙志依然躺在大藤椅上,像是在闭目养神。隔室里没有开电灯,长桌上点着一根蜡烛。孔熙志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起身把他的宝贝儿子抱起来,然后亲一下儿子的额头。他就好像没有发现儿子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