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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云和他完全想到一起了:“当时,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心里有口气怎么也顺不过来:咱们中国人的命也太不值钱了,好好的一个人,被车撞死了,被矿井砸死了,顶多三五万块钱就完事了。而且,这还是供养他人的劳动力……是的,这些赔偿金额的制定想必也是有依据的。可是,难道三万五万元就能夺去一个孩子的父亲吗?就可以夺去白发苍苍父母的儿女吗,就可以夺去相亲相爱厮守终生的伴侣吗?这种赔偿,考虑到对人心灵的伤害吗?我们是人,不是猪狗……对了,现在有的富人养一只狗就几十万,难道,我们中国人的命真的这么不值钱,连狗都不如,可是,这是我们自己制定的法律呀……”
肖云说得激动起来,声音也大了。这些话,完全说到志诚的心里,一瞬间,他感到了和她心灵的相通,感到了她身上可贵的一面,不知不觉地握住了她的手。可是,她完全陷到回忆中,忘情地继续讲下去:“见没人说话,尤子华就站了起来,说,‘那好,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等一会儿领了钱就可以回家了。’停了停又说,‘对了,我就擅作主张了,发钱的时候,每人再多给五千,乌岭煤矿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就这样了,你们如果没意见,就签字领钱回家,要是不同意,我也没办法了!’说完走了出去,黑胡茬哼一声鼻子,也跟着走出去。”
肖云可能讲累了,说到这儿停下来,志诚却忍不住追问:“后来呢?”
肖云苦笑一声:“后来能怎么样?尤子华他们出去后,三个死者家属都闷着不说话,我问他们打算怎么办。中年妇女抹着眼泪说,尤子华说的有道理,既然国家这么规定的,还有什么办法,要是能给到五万元,她就答应,反正人已经死了,要是有五万元,够她和儿子支撑几年的。老汉虽然还哭他大孙子,可也哼哼唧唧地说五万不少了,认了。那个小伙子觉得少,可话里话外又流露出害怕的心态,说三个汉子是打手,这里人生地不熟,不答应怕吃亏。看他们那样子,我的心里不知啥滋味,咱们中国人,实在是好欺负啊!”
肖云叹口气又停住了。沉默片刻,没用催促又讲下去。
“不一会儿,房间的门又开了,那个长着黑胡茬的汉子走进来,把中年妇女叫出去,不一会儿怀中鼓鼓的回来了。进屋就开始收拾东西,我问她要干什么,她说回家,问她得到多少赔偿,她迟疑了一下说三万五。小伙子听了有点急:‘你不是说要五万吗?怎么三万五就答应了?’中年妇女叹口气说:”三万五也不少了,他们说了,只要俺再找人家,赔偿就更少了,俺总不能这么过一辈子……所以,三万五就三万五吧!“正说着,黑胡茬又走进来,把老汉招了出去,不一会儿,老汉也回到房间,同样开始收拾东西。没等我发问,小伙子先沉不住气了,着急地问老汉赔了多少钱,是不是五万,老汉摇头说:‘哪有那些呀?人家说了,俺大孙子还没结婚,只供养爹娘,他娘死了,只剩一个爹,岁数还不大,能自己挣钱,所以也赔了三万五!’尽管我感到他们把得到的钱数往少说了,但也感觉到,他们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了,现在,他们大概早已回到家里,正在数钱呢……”
听着肖云的话,志诚眼前浮现出在清泉火车站看到的一幕:黑胡茬和另外两条汉子看押着三个人上了火车。那肯定是肖云所说的这一切的延续。
肖云继续讲着:“后来,那个小伙子也被叫出去。这时,我有点心慌,因为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刚才尤子华没有认出来,一是房间暗,二是人多,要是单独面对面,非暴露不可。想离开,又拿不定主意。从当时了解的情况看,乌岭煤矿发生重大矿难已经不言而喻了,可掌握的第一手资料还不多,直接证据更缺乏,我还想了解得更多更深一些,可又担心暴露,一时不知怎么才好……”
“哎呀,还犹豫什么哪,赶快离开呀!”
志诚一下子把心里的焦急说出来。话一出口才想到,现在说这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她叹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其实,当时就来不及了,如果我不辞而别的话,肯定也会引起他们的怀疑,恐怕逃不出他们的手心,再说,时间也不允许,就在我犹豫的时候,黑胡茬已经走进来,把我叫出去……我知道,这次肯定暴露无遗,可已经没有回旋余地,心想,暴露就暴露,能怎么着,就硬着头皮跟着他进了走廊里边的一个房间……这也是个客房,只不过档次高多了,宽敞明亮,还是套间。外间是会客室,沙发茶几一应俱全,我进屋后,发现刚才那三个凶汉都在场,黑胡茬把我引到茶几前,让我坐下,茶几上摆着一张纸和一支笔。尤子华没有在场,可是,我并没有松口气,因为,我一个人面对着四个陌生的、难以揣测的男人,感到非常的不安全。真的,当时我真有点害怕,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甚至想不顾一切地逃出去,可一切都晚了,只好硬着头皮挺着。”
听着肖云的讲述,志诚好象看到了那个房间,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看到那四个不怀好意的凶汉,恨不得马上冲上去保护她。
她继续讲着:“那个黑胡茬让我坐到茶几后边,用一种威胁的口吻说:‘他们三个已经把钱领走了,你考虑清楚了吧,打算怎么办?’我大着胆子说五万元太少。没等我说完,一个汉子就手指着我骂咧咧道:”五万还嫌少?你他妈也太贪心了,你打听打听,别人赔多少?顶多三万,就你家给了五万,还嫌少,钱领走了又反悔,有你们这么干的吗……妈的,就看你是个娘们,要换个男的,老子捶扁你!‘他这一开口,另外三个汉子开始帮腔,不但嘴里说不好听的,人也往我跟前凑上来,好象要动手的样子……“
“妈的!”
志诚一下骂出声来,拳头攥紧了,身子还往前撺了一下。话刚出口又放松下来,但仍然气愤难平,怒声道:“你就这么叫他们污辱,妈的,不能怕他们,跟他们干,看他们能怎么样……”
话说了半截又停住了:能怎么样?你说怎么样?他们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眼前的处境不就是证明吗……不,不能蛮干,不能这么干……
“我当时也被激怒了,”肖云接着志诚的话说:“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受过这种污辱,当时,气得我一下站起来,真差点亮明身份跟他们干,可马上想到这么做不行,又忍住了,故意做出害怕的样子又坐下了,低声说,反正五万元太少,就是不行,最少还得给两万才行。这么僵了一会儿,里屋忽然传出一个人的咳嗽声,黑胡茬急忙走进屋去。我忽然想到,一定是尤子华躲在里间,也不知他听出我的声音来没有,可这时候已经顾不上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趁着这个机会,我看了一下眼前茶几上摆着的纸,原来,那是一份保证书。内容很简单,大意就是受害人家属领钱后立刻离开清泉,并且保证不向他人泄露矿难消息。否则,将追回赔偿钱款,承担一切后果云云。看来,刚才那三个家属,肯定都是签了这份保证书才领到钱的。我心想,如果尤子华没有发现我,赶快找个借口离开吧。可是,一切都晚了,套间门一响,尤子华走了出来,仍然一副笑容可鞠的表情,仔细地看我一眼,笑出声来:‘我说吗,张林祥家早就领了五万元心满意足地回去了,怎么又冒出个妹妹来……都怪我太大意,没有听出你的声音,给您道歉了……不过,您这是干什么,有什么要采访的直接找我呀,绕这么大个弯子干什么……’就这样,我暴露了。”
她说到这儿停下来。志诚没有出声,因为这已经是预料之中的事。好一会儿,见她还是闷声不响。就催问道:“往下讲啊,后来呢?”
“还讲什么,后来就被他们抓来了呗!”
志诚觉得她话没说完:“怎么抓来的,你就乖乖跟他来了?”
她闷了闷说:“不跟他们来怎么办,他们好几个大男人,我能反抗得了吗?”
“可是,你毕竟是记者,他们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绑架你?就一点顾忌没有?”
“我……他们……咳,别说了,都已经这样了,还说那些有什么用啊?”
很显然,她有话不想说出来。可闷了片刻,自己又忍不住了,轻轻地撞了他一下说:“我说了你别生气呀……现在,我都后悔死了,我是自愿跟他们来的……不,我是被他们骗来的,我上当了。当时,我一看暴露了,也就不再隐瞒,问尤子华矿难真相,他知道隐瞒不住,就承认了,还说死了五六十人,我追问为什么不让死者家属见遗体,尸体都怎么处理的,他就不说了,反而请我到矿里来,让我到实地来了解情况,掌握第一手资料,接着李子根又打来电话,邀请我到乌岭来,说既然我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儿,他们也不保密了,请我到当地采访这个独家新闻,还说,要把很多内幕透露给我,我……我就信了,跟他们来了……志诚,我……我知道错了,都怪我,当时谁能想到他们敢这么干哪,还连累了你们……志诚,我对不起你……”
她又露出哭腔。志诚只能叹口气安慰她:“算了,后悔也没用了后来呢,他们是怎么把你弄到井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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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她吞吞吐吐地低声说:“其实,我一上车就觉得不好,可已经下不去了。到乌岭后,不但李子根没见着,尤子华也躲开了,他们把我关进一个地下室,手机也被抢走了,两个如狼似虎的恶棍寸步不离看着我。倒是没饿着,每顿都有人送来饭菜,可就是没有自由。当时,我虽然还没意识到有生命危险,可也是又着急又害怕,这时,我就想起你,就用你来吓唬他们,对两个恶棍说你是警察,是刑警,我要是出了事儿你肯定不答应,会把他们全抓起来。可他们根本不在乎,还直对我冷笑,我这才觉得很不妙……当时,我真盼着你来救我……我还想,你回到家中发现我不见了,不知会多着急呢,又想起我对你的伤害,心里特别后悔……当时,我虽然盼你,却没抱太大的希望,因为你不知道我的行踪,而且是受到我的伤害离开家的……可没有想到,你真来了……见到你,我又高兴又难过,不是我,你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不但你,张大明也是这样,要不是我胡来,他也不会来这里……哎,对了,这么长时间了,别让他一个人在那边呆着了,咱们过去吧……”
她的话提醒了志诚,对了,这里还有一个人,张大明也在这里,在离这不远的地方。一想到这个人,志诚的心里就生出一种复杂的情感,不知是感激还是痛恨才好。要不是他提议,肖云也不会到这里来,更不会发生眼前的事,可以说,他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可是,也是这个人,把自己的安危抛在脑后,孤身来到这里解救她,并因此身陷绝境,这又令人感激和佩服。可是,自己是她的丈夫,牵挂她、为她而死理所当然,可他算什么呢,他又为什么这么关心她、为了她而这样做呢,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真的如她说的那样,只是朋友吗,这种朋友又是什么性质呢?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从嘴里溜出一句:“你可真惦念他呀!”
听到这话,她的身子突然往外闪了一下,尽管动作很轻微,可志诚还是察觉到了。沉默片刻,她又轻轻碰碰他,语气不太流畅地低声说:“志诚,你别瞎想,人家可是为了你媳妇才到这一步的,你怎么这么说……”
志诚打断她的话:“可也是他使你落到这一步的。”
她又沉默了,片刻后改换成一种略略哀伤的语调轻声说:“志诚,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可是我跟你说过,我跟他只是朋友……对,我承认,我对他有好感,他也许对我也有好感,可我们没有……没有做过份的事,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一阵酸楚再一次生起在心头: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你们已经互相有了好感,难道还对得起我吗……对了,到底你们做了什么,谁能知道呢……眼前又闪过刚才的镜头:他们紧紧拥抱在一起。那怎么解释呢?是的,井下很冷,两人只有一件大衣,可能是相拥在一起取暖……可是,一旦男女之间达到这种程度,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既然他们互有好感,又共同陷入绝境,在这地下几百米的深处,丧失了生的希望,孤男寡女,什么事做不出来呢……或许,他们已经……
志诚心又被刺得猛然一痛,与她刚刚拉近的距离忽然又变远了。
她察觉到了他的心理变化,急忙向他靠近了一下,着急地低声说:“志诚,你别胡思乱想,我们真的没有……你应该相信我,我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他也不是。如果我背叛你,我会当面向你讲清楚,并且和你正式离婚,和他结婚……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语调很恳切,还带出了哭腔,到底是真是假呢?见她急成这个样子,他只得低声说:“行了,我相信你,你别着急了!”
“不,你没相信,我听得出来!”她声音高起来:“我承认对他有好感,也感到他可能对我有好感,可我们从来没做出过份的事,刚才我们在一起是因为冷,我们只有一件大衣,为了保暖,只能这样……你别乱想,我们什么也没干,因为我们还没有绝望,我们一直抱着希望,希望你已经逃了出去,会来救我们,所以,我们不会那样做的,何况,我已经有了你的……”
她突然停下了。他却听得一愣,好一会儿才有点明白过来:“你说什么,你已经有了……你怀孕了……”
她没有出声,却低声抽泣起来,他浑身一下热了起来,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你别这样,你真的怀孕了,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抽泣着说:“我也没经验,也是最近才发现的,你外出期间,我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早晨起来还有些恶心,吃不下饭,到医院检查了一下,医生说……说已经一个多月了……”
“可是,你不是……”
“我已经在两个月前到医院把环摘了……其实,我非常珍视我们的婚姻,我不想让它破裂,又不想主动跟你和好,就想到这个办法,希望有了孩子,能恢复我们的关系,就瞒着你这样做了!”
原来如此。志诚想起来了,是的,好象是一个多月前的一天夜间,和她做了一次爱。对,是她主动的,你当时本来很困,都睡着了,被她给弄醒了……
他相信了她,不但相信她的怀孕,也相信她所有的话。于是,心头的一切阴翳都消失了,黑暗冰冷的井下忽然变得明亮而温暖起来。他把她象孩子一样紧紧搂在怀中。真不可思议,他忽然产生了那种欲望,生理上有了明显反应。她察觉出来了,轻轻打了他胸脯一下:“你要干什么?”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你应该明白,不过,时机和场合都不行,只好忍耐了。”说着深情地亲吻了她一下:“谢谢你了。既然这样,我们真不能绝望,为了我们的儿子,我们一定要想办法出去。起来,咱们四下再找一找!”
可是,她却没有动,而是嘤嘤地哭起来:“没用的,我们已经找过了,没有一点出路……志诚,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我害怕我们俩,还有肚里的孩子……”
志诚被说得心往下沉去,他努力克制着不去这么想,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说:“别,还没到那种地步,只要有一口气,咱们就不能放弃希望……对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先去找张大明,跟他商量商量!”这时,他想到自己夫妻双双卿卿我我,却把张大明一个人孤灵灵甩在旁边,心里生出几许内疚,急忙站起来,把大衣披在肖云身上说:“你等着,我过去找他!”
他站起来,摸索着向前走去,由于刚才只顾倾听肖云的讲述,忘记了眼前的情境,现在回到现实中来,才感到眼前是多么的黑暗。他一边踉跄着向前走,一边呼唤着他的名字:“张大明,你在哪儿,到我们这边来……”
可是,没人应声。他有点着急,脚下加快了步伐,呼叫声也大了起来:“张大明,张记者,你在哪儿……”
仍然没有应声。
志诚心慌起来,呼叫声更大了,肖云从后边摸索着跟上来,心慌地说:“他哪儿去了……张大明,张大明,你在哪儿……”
她也跟着呼喊起来。
可是,还是没人应声。
张大明不见了。
十四、探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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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诚和肖云手拉手跌跌撞撞地寻找呼叫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张大明的声音,两人恐慌起来。肖云急得又带出了哭腔:
“这么黑,他能上哪儿去呢?”
志诚被一种强烈的内疚攫住了身心:你呀,光顾着自己,怎么把他一个抛在一边这么长时间?你实在是太自私了。在这黑暗绝望的世界里,多一个人是多么的重要啊……志诚既安慰自己、也安慰肖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