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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过后,曾送来一个厚厚的大信封,可是,被他拒绝了。
矛盾暴发于前年的春节前夕。李子根的手下用小车给县委、县政府各送来一个编织袋,里边是大大小小的信封,送给何清的则是一个厚厚的档案袋。他问这是什么钱,回答是年末分红。他把钱收下后,立刻召开常委和有关部门领导参加的会议,把档案袋摆到了桌子上。说:“这是分的什么红?诸位难道有谁在乌岭煤矿投资入股了吗?我记得中央有规定,党政干部不许到企业投资入股啊,再说了,我清楚自己没入股一分钱,怎么也会分红,而且一分就是几十万?据我所知,乌岭煤矿是以县政府的名义办的,而县政府做为党政机关,是不允许办企业的,就算允许,乌岭煤矿与县政府又是什么关系,县政府如何对其进行领导制约的,这个问题应该引起重视,认真解决……”
会上,几乎所有人都表了态,都支持他的讲话,都表示要把钱退给李子根。可是,何清在会后却立刻感到那个冬天特别寒冷起来,特别是机关内部和那些权力部门,和他的距离一下变远了,表面上恭恭敬敬,实际上眼睛深处充满敌意,而且却用一种他能感觉到却无法指出的方式表现出来。他这才知道,原来李子根深得人心,他不但维护四大班子的主要领导及次要领导,一些用得着的部门、包括基层干部,他也豪爽大方,逢年过节也有红包赠送,甚至有的干部干脆就辞职跟他干了。乌岭煤矿现任的办公室主任尤子华,当年就曾是县委办的副主任,去乌岭后年薪达到六位数,后来还成了李子根的妹夫。对这件事,机关干部们都当做一件佳话,用羡慕的口吻来议论。
何清意识到自己冒进了。畏惧和愤慨同时产生。一不作,二不休,他决定和李子根一搏,积极着手组织得力人员深入调查乌岭煤矿的问题,以求彻底解决。可就在这时,他自己出事了。
这都怪他自己。
他到平峦后,没有很快把家迁到平峦,而是住到县招待所,吃在招待所的食堂,目的是避免家庭搬来之后的各种干扰。可是,他没有想到,这使他的防线上出现了一个致命的漏洞。
县委书记住招待所,招待所的领导乃至服务员们自然要格外照顾。就在这其间,一个专门负责他房间起居卫生的女服务员走进了他的生活。女服务员不到三十岁,长得漂亮却不张扬,文静而又温柔,举止言谈都很得体,使独在异乡的他感到很亲近。随着接触日多,渐渐产生了感情,而他这种特殊的生活环境又给他们的接触提供了便利,终于有一天夜里,他们跨越了最后的界限。
可是,他并不是裁在这个女人身上,而是通过这件事,使人发现了他身上的弱点,知道了如何从他身上打开缺口。
尽管他反感李子根并想把乌岭煤矿的事情搞清楚,可做为领导干部还是要有胸怀的,他和他在表面上还保持着正常的关系,因为,他毕竟是在平峦乃至全区和省里都有一定影响的企业家。有时,省地主管矿山部门的领导下来检查工作,他和蒋福民要和李子根一起陪同,同桌进餐,也免不了碰杯喝酒。
那回,他在蒋福民的力邀下去了乌岭,晚上,李子根在乌岭大饭店设酒宴招待,除了几个得力手下作陪外,还有两个漂亮女人,一个是乌岭大饭店的总经理,也就是李子根的妹妹,一个则是他的老婆,那位姿容出众的女警官——齐丽萍。酒宴上,两位女人很快成为主角,一杯又一杯地劝他,话都说得那么得体,那么动听,态度又那么亲和。特别是齐丽萍,还穿着一身警装,显出一种和其他女人截然不同的气质,半截袖衬衣,露出白晰细腻的长臂,下摆扎在桶裙内,使修长而曲线分明的身躯更加窈窕动人。她的座位紧接着他,敬酒时,身体有意无意地和他相碰,后来,还把手放在他大腿上……于是,他的克制和清醒很快消失了,最后,酒宴怎么散的都不知道了,只知道在她的搀架下回了客房,陷入到更大、更加狂乱的昏迷中……
可是,他很快清醒了,因为,房门突然被打开,有人闯了进来,镁光灯闪个不停,还有一台摄像机对着自己。他猛地推开她,一眼看见进来的人有李子根,还有他的几个得力手下。他想穿衣服,可衣服已经被人家抢过去,照相机还在“咔咔”不停地响着,直到蒋福民闻讯赶来,好一番调解,事情才算结束。
他就这样被打败了,败得十分可耻。
可是,他失去了血耻的勇气和能力,也失去了血耻的想法。
从此,他虽然名义上还是县委书记,可却实际上退居到二把手的位置,在很多问题上,他不得不受蒋福民的制约。
他也很快明白了,那是个阴谋,是个陷井。可是,明白得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回到县里后,蒋福民专门为他设宴压惊,不过,酒宴只有他们二人,而且把门关得严严的。酒桌上,蒋福民先是骂了一通李子根阴险,然后又说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多领导都有这口瘾,只不过他们官大,没人敢整他们罢了。还非常感慨地说什么自己当副县长时,也曾想整整乌岭煤矿,也碰个头破血流,最后看苗头不对只好作罢,改变了态度,结果马上左右逢源,后来还被提拔为县长云云……酒宴结束后,他把他送回招待所。想不到,齐丽萍正在房间里等着他,他怀着一种痛恨及复仇的感情冲上去把她压在身下,疯狂了一夜。
想不到,后来他却和她产生了真实的感情。如果说开始她是他们的武器的话,后来,这个武器有一半属于了他。那个女人每次到县里来,都想法和他幽会,他每次和她上床,都特别的疯狂,用一种既有爱、也有恨的感情在她的身上发泄,把这当做对李子根的一种报复。后来,她跟他说了实话。原来,那个陷井是蒋福民和李子根共同策划的。蒋福民是平峦土生土长的干部,当过矿山局长、主管矿山工作的副县长,和乌岭煤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绝不许任何人威胁到乌岭的安全,威胁到他的既得利益。
只是,他明白得太晚了。
第二年春节,他不但再也没有拒绝乌岭煤矿的分红,而且,收下钱后还拉着脸问了一句:“你们给蒋县长多少?”他们不得不再给他送上一个档案袋。
也就是从那以后,无论是任用干部还是其它决策,他再也不拒绝那一个个厚厚的大信封了。很快,他在银行有了大笔存款,成了富翁……
只是,这一切都瞒着父亲。他还担心他无法养廉,给他寄来了自己节衣缩食攒下的八千元。
此时,看着父亲的信,他真是百感交集,可是他知道,一切都已经晚了,完了。他有一种感觉,乌岭肯定要出大事,这个大事将把他卷进去,那灭顶之灾即将来临。
当然,他也抱有侥幸心理:这些年,乌岭出了多少事啊?最后还不都是不了了之?但愿这回能平安过去,如果自己真的提拔了,再出事就是别人的了……
因此,他什么也不能做,他只能等待,等待,不知是等来的是幸运还是灾难。
十六、悲情
1
夕阳已经西下,只有一抹斜晖从窗子射进来,办公室很暗。可是,没有开灯。
这幢办公大楼已经有多年历史。建造时,它的主人还姓公。当时的建筑者很有长远观点,无论外形设计还是内部结构,都非常合理且先进。可惜好景不长,大楼盖上不久,煤矿效益就开始滑坡,到后来甚至连工资都发不出了,大楼自然也就没钱维护修缮,加上时代发展变化,就显得渐渐落伍了,破旧了。再后来,它就和煤矿一起换了主人,随之,它也变了样子,用一句时髦的词来形容,是“焕发了青春”。整体结构虽然无法改变,但里里外外进行了大规模的装修。外墙新贴了一层高档次的浅色马赛克,继承了大楼初建时的颜色,可是,偏偏又在楼顶装饰了三条金龙,浅色的墙面也装饰了几条横横竖竖的金线,看上去光彩夺目富丽威武了很多,却一下破坏了原来的总体风格,金龙和金线显得庸俗而霸道,野蛮地刺破了大楼高雅的淡色躯体。这还不够,大楼的门口还雕刻了两座张着大口咆哮的石狮,就使它更加不伦不类,使不知道内情的人闹不清它到底是什么职能部门。
大楼内部,结构没做大的变化,但也装修一新,一进楼就是宽敞的门厅,大理石地面光可照人,墙面也同样贴了高档大理石。顺着楼梯上到三楼,往右拐过去两个门,就可醒目地看到“董事长、总经理办公室”字样的金色标牌,轻轻推开那装有金色把手的实木门,就进入了乌岭煤矿的心脏。
这间办公室给人最深刻的印象是大,宽敞,足有一百平方米,墙壁全用高档木料进行了包装。硕大的老板台是用深紫色的高档木料定做而成,靠墙放着一排八个门的实木书柜,里边放置着一排排厚厚的书籍。墙上挂着一些锦旗和奖状以及镶钳在精致镜框里的照片,锦旗奖状写着的都是“杰出贡献企业家”、“十佳民营企业”、“百强企业”等字样,盖着各级政府的大红公章,级别还都很高。照片则放得很大,上边都是领导气质的人士,在几张照片中都有一个相同的人——一个子不高,粗壮结实,面带笑容的男人,他或者与领导紧紧握手,或者紧挨着领导合影。
现在,这个人现在正在这间办公室里,他就是李子根。
此时,李子根的表情和照片上完全相反,没有一点笑容,脸上的肌肤绷得紧紧的,也没有坐在惯常爱坐的老板台后边那高背真皮沙发内,而是站在窗前,手中抓着一只手机,一副随时准备拨号或接话的样子。
他在思考,他在等待。
虽然身在矿山,可现代化的通讯工具使他能随时了解外界的动态。现在就是如此,县委书记何清的暧昧态度,公安局彭方打给县领导的电话,陈英奇接到那个外地警察的半截电话和县公安局要上省公安厅检验子弹等等,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很恼怒,恼怒那个已经处理的外地警察给他留下了隐患,也恼怒陈英奇多管闲事。是他接到的那个电话,是他派程玉明来矿里调查,也是他主张检验子弹的……姓陈的,你难道不明白,你那傻儿子端着我的饭碗,你不报恩,还给我捣蛋?等眼前这事儿过去的,我让你副局长当不成,你的傻儿子更有好瞧的!在平峦,跟我李子根过不去的人绝对没有好下场!
可是,这都是后话,眼前要集中精力应付突然出现的事态。
按照以往的习惯,应该把乔勇、蒋福荣和尤子华召来,一起商讨一下,可他现在没有这样做。有些事,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乔勇有勇无谋,蒋福荣乱了方寸,尤子华心眼多胆子小,新收的黑子本来就是权宜之际,更不能找他商量。
现在,有两件事最令他头痛:一是陈英奇接到的那个电话。其实,这件事早就应该想到,他既然给杨平打了电话,就不能给姓陈的打?还好,他话没说全,也不算什么有力证据。然而,这总是个隐患,让人感到不安。再一个就是检验子弹的事。蒋福荣自知道这件事后,就迷糊了,甚至要脚底抹油,要不是自己镇着,还不知做出啥事来。如果检验结果真的出来,他肯定完蛋,虽然他指天跺地发誓不会牵连自己,可到时恐怕由不得他……
怎么办?
李子根想来想去,想不出个好主意,这两个问题比较起来,后一个更让他头痛。现在,他只剩下一丝侥幸,就是杨平打电话来说的那样:看他们那样子,到底有没有子弹还不一定呢,没准是个阴谋!
但愿如此。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为此,他指示杨平,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事儿搞清。
除了这两件,还有一件让他闹心的事,那就是,张大明被发现前藏到哪儿。已经有好几个人和他提起这事了,也包括尤子华。乔勇更是直接了当地说,有弟兄看到张大明是从乌岭大饭店出来的,甚至还看到窗台上悬着一条布带。
对这件事,他心里很恼火,又有些无奈,因为事多,忙乱,一直没倒出手来。现在总算有了点时间,在等待杨平回音的时候,他给她打了电话,让她来办公室一趟。
此时,他就在等她,等待他疼爱的一奶同胞的妹妹,那是他在这世上唯一患难与共、血脉相连的亲人。
他是个明智的人,也从没把自己当作圣贤,也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他对妹妹却永远怀有真挚的疼爱之情。他不会忘记,还在他上小学的时候,父母因贫病就相继离开了人世,临死前把两个妹妹托付给他。可是,大妹因为一场大病无钱医治追随父母去了,他发誓把二妹养大成人。他没有失言,真的象父母一样疼爱这个剩下来的妹妹。在那困难的年月里,他尽最大力气保护她,照顾她。那时,他衣衫褴褛,可却总让她穿得象个人样儿,有好吃的,也可着她。二妹也很懂事,很小就学会了做饭,缝补衣服。兄妹二人就那样相依为命,度过了一个个苦难的日子,结下了寻常兄妹所没有的特殊感情。后来,张大明就出现在他们中间。
父母在世时,和张家来往不多,也没觉出这家人有什么不同,父母去世后,他们却表现出别人缺乏的热心,对他们兄妹特别关心,逢年过节,做了好吃的,或者把他们找去,或者让张大明送来,张大明的母亲还费了不少心思教二妹怎么过日子,包括缝补洗涮,都手把手的教,而正是这一点,才使自己的家象个家样儿,也正是因为这些,他知道了张家是个好心人。他不知道妹妹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张大明的,或者,上小学时就有了那种感情吧,她总爱和他在一起,有事没事总爱拿着课本去找他问这问那。后来,他们俩上了中学,还在一个班级,接触就更多了,可能,感情也更深了。然而,这只是二妹单方面的感情,张大明那小子却一门心思考大学,根本没有把她放到心上。说实在的,当年,他也觉得张大明人不错,妹妹要能嫁给他也是福气,他也算对得起爹娘了。可人家没那层意思,你总不能硬把妹妹塞给人家吧……
后来,张大明走了,上了大学,参加了工作。留在家中的二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二妹的模样还是说得出的,有不少本屯外屯的小伙子跟她套近乎,可她理都不理,介绍人登门也都被她一概拒绝,他也说不听她。后来,她跟他来到了煤矿,遇到了尤子华,才算有了归宿。他很快看出,她所以选中他,是因为他某些地方长得象张大明。每当想到这一点时,他的心中总要泛起一股苦涩的滋味。
从表面上看,尤子华确实有些和张大明相象,不止相貌,在有文化、会写文章这点上也象。然而,他们并不是一样的人。尽管尤子华成了他的心腹,是他的妹夫,张大明却对他不理不睬,可奇怪的是,在他的心中,还是张大明份量更重一些,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仍然愿意妹妹嫁给张大明。可惜,他无法选择。
当时,尤子华是离婚后来乌岭煤矿的,相当一段时间里吃住在乌岭饭店,这使他有了和她接触的机会。尤子华也很会讨二妹的好,善于在她面前表现自己。时间长了,她对他也产生了一点好感。做哥哥的他看出这点后,立刻找人做双方的工作,当他们结婚仪式结束时,他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尽管许多年过去,她并没有忘记张大明,而且,不止是没有忘记,内心里还仍然藏着很深的感情,否则,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可是,二妹,你想过你哥哥没有,想过你丈夫没有。你咋这么傻,他一个两姓旁人,难道比你哥哥、丈夫还重要吗?如果让他活在世上,你的哥哥就得死啊,你的丈夫也好不了,你咋能这么做呢?何况,你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啊!要是别人干出这事儿,你哥哥非扒他的皮不可,可是,干出这事的却是你,我的妹妹,你叫哥咋办?
为此,他必须跟她好好谈一谈。当然,谈的不止这些。
门外响起脚步声,她来了。不过,脚步声和往日好象有点不同,往日,她走路办事总是风风火火的,现在,步点好象有点轻,有点慢,有点沉重。而且,一反常态地敲了敲门,听到他的应答,才推门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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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眼看出,她的神情有些异常。
平时,她总是风风火火的。虽然不怎么化妆,可丰满的脸颊也总是白里透红,又好看又健康。可现在,她不但走路的脚步放轻了,放慢了,脸上以往的红润消失了。而且,眼神还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显得疲惫而又忧虑。
她走进来,站到他对面,轻声问:“哥,找我有什么事?”
声调也和往常不一样,往常,她说话要比现在快,声调要比现在高,态度要比现在亲昵。可现在……
他盯着她,忽然觉得不知怎么开口才好了。
这时他才忽然想到,有些话没法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