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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风云录-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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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得到宠爱还是备受冷落的,都恭谨礼待,竭力弥合李世民和她们之间的裂痕。皇上李渊对李世民这个儿子极其不满,对长孙无垢这个儿媳却是赞不绝口,夸她孝顺良淑,古今少有。
  又听她说:“各位如此舍生为秦王,舍生为我,恩重如山,我这里替秦王谢过大家了!”便见前面的侍女纷纷作福还礼,想是长孙无垢在向众侍女行礼致谢,前面的人看见了急忙还礼,后面的人虽看不到,却也跟着照办。
  只听她道:“现下就出发吧。”
  众侍女排成三列,鱼贯而出。
  一行人默不作声,低着头出了府门,直往玄武门而行。此时夜色已浓,冷月当空。吉儿侧耳只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抬头只见一团团黑影在前面涌动。她忽地生出恐怖之感,觉得自己象是在跟着一群幽灵在飘行,不知要飘向何方。
  这么走啊走啊,不知不觉间已见到巍峨的玄武门耸立在眼前。城墙上乌灯瞎火,静悄悄地似是无人把守。城门微微开了一线,仅可容一人侧身而过。众侍女在门前停了下来,吉儿隐隐听到长孙无垢似在跟门后一人说着什么。稍停,三列人改作一列,从那门缝间穿了过去。经过大门时,吉儿瞟了一眼,只见那门由精钢铸就,厚达一尺,门上一口口海碗大的铁钉在黯淡的星光下闪着冷冷的光芒。这,就是玄武门了!
  进入玄武门,左首是一座小殿,匾上分明写着“临湖殿”三字,放眼看去,果见殿后隐隐有波光粼粼。吉儿幼时在这皇宫之中住过不知多少年了,哪会认不出这就是她小时候常与父亲杨广泛舟嬉戏的海池?她鼻子一酸,眼中几乎涌出泪来,却见前面的人已举步入殿,急忙收拾心情,紧赶几步追了上去。
  入得殿中,忽觉左边大堂有刀影闪动,定睛看去,只见里面虽没举灯,却似是聚了不少人,面目虽模糊,但也看得出是男子,全都披甲在身,手中刀剑出鞘。她心中一紧,想:“世民大概就在里面。”环视四周,才发觉处处都有全副武装的兵将,人数之多不下几百。但人人屏息凝气,走路都似踮着脚尖,这几百号人竟不发出半点声息,只有兵刃反射出月色闪到眼前,那幽灵之感就更强烈了。
  长孙无垢一行人转入右边的一间房舍之中,都席地而坐,也是不点灯火,只脱了帷帽休息,无声无息地等待着、等待着、等待着。
  吉儿缓缓的扫视室内,只见有的人闭目养神,有的人圆瞪双眼;有的神情紧张,有的神色慌乱,但全都抿紧了嘴唇,现出百折不回的坚毅。她暗暗叹了口气,目光慢慢的移到长孙无垢身上。
  在她诈死之前,她对这李世民的正室夫人只闻其名,不见其貌。后来入了府中作了杨妃,偶尔也会碰见她,但双方都似乎觉得很尴尬,你也低头我也低头,赶忙说完几句门面话就避之惟恐不及。李世民在她面前从来绝口不提这秦王妃,她可不知道他在长孙无垢面前是不是也绝口不提自己。她只隐隐听到侍女们一两句闲言杂语,说这正室夫人长得不怎么样,但为妻之德却是人人都推为第一的。如今她才有机会清清楚楚地看到这长孙无垢的容貌,只见她的头发又黄又疏落,短短的仅及肩上;面色在惨淡的月色映照下更是苍白如腊;两腮深陷,颧骨突兀;双唇单薄,只有淡淡的血色;一双眼睛倒是水灵晶莹,在夜色中闪出点点哀愁,颇惹人怜爱。
  想到“怜爱”二字,吉儿心中忽的一动:“不知道她爱不爱世民?”想到这里时,心中却不动半分醋意,仿佛这是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自己不过是好奇才有此一问。“她不惜蹈险犯难来到这里,那是甘愿为他一死了。这番心情,岂不与我一样?但是……那就一定是爱他吗?”
  她又凝望长孙无垢,只见她面上神色不动,看不出她心中正想着什么。“她向来就是这逆来顺受的柔弱性子,既是嫁了这丈夫,做了他妻子,便一切都默默承受了下来,哪里容得她爱是不爱?”转念又想:“她这一生之中,除了她父亲、舅父和几个哥哥,只怕就只见过世民这一个男子了。她又如何知道这别人安排给她的夫君好是不好,又如何知道她该不该嫁他、爱他?只有接受、接受、接受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兴起对这正室夫人的悲悯,却忽想到:“我只会同情怜悯别人,却可有想过自己其实也是这般景况?我自己又何曾见过什么男子?除了父皇、皇兄和一大群太监之外,我又跟多少别的男子交往过?”屈指一算,竟也不过就只有李世民和突利二人。不觉在心中暗暗自嘲:“我算是比她多结识了一人,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啊!突利倒是个爽快直率的好人,但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凶神恶煞似的要将我抢去做妻子,心里对他只有厌恶痛恨,再也不能生出别样心情了。后来他虽显出赤子衷肠,可是一切已事过境迁、失之交臂了。其实我自小至今,多是困居深宫之中,比之这长孙无垢,只怕更难见到什么别的男子。那次竟会在打猎时碰见世民,还被他看到我的容颜,这已是万里无一的希罕机缘了吧?”她忽又想到:“我的性子与长孙无垢完全不同。要我逆来顺受,我宁可一死。嗯,世民也是这种性子的,听说以前祖母独孤皇后(注:杨坚之妻)也是如此刚烈,不知这是不是从独孤家那儿传下来的根子?是不是我内心深处,一直在抗拒着日后要作为公主、由父皇点一个附马来给我做丈夫的命数呢?所以那天一见到世民这命里注定得不到父皇钦点的人反而情不自禁呢?难道我只是为了不屈从父皇给我安排好的姻缘之中,这才堕入这另一个其实也未必如意的姻缘里去?”言念及此,不觉出了一身冷汗:“难道我其实并不爱他?难道经过了这许多风风雨雨、离离合合之后,却原来只为了逃避一个命中注定,反倒自投罗网到他的命中注定之中?不,怎能这样?若是如此,我这一生岂不都是虚幻?难道竭力回避的,不知不觉间竟已临头?啊不!如今都是什么时候了?恪儿都这么大了,难道竟要后悔?但若不是为了躲避嫁个父皇喜欢的附马爷的宿命,我为什么要爱他?”她回想起初识李世民的种种情状,心潮如波涛汹涌、澎湃起伏:“是因为他的箭术如神?是因为他的谋略过人?还是不过是我的少女情怀、一厢情愿?是的,是的,那是如梦如幻的年纪,那是只为了心中一动便可以什么都不顾、率性而为的年纪。但如今,我已不是少女了,我已不再冲动了__还是不再有勇气了?”她这么想着,虽是脚踏实地,却觉得身下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的崩溃,摇摇晃晃的好象要裂开一样。她竭力宁定心情,仰望窗外一弯眉月斜倚半空,又想:“我若是不爱他,又怎会来到这儿?长孙无垢是身不由己的来了,那我呢?若他并不是我丈夫,我知道他将有‘不测’,还会不会来?我只是来尽妻子的义务,还是情由心生、不能自制的来了?”她越想越觉得糊涂,不觉轻轻叹了口气,想:“还是别再胡思乱想了。如今便是想通了,又能怎样?岂不嫌太迟了吗?”
  朦朦胧胧之间似沉沉睡去,忽的不知怎地醒转,抬头一看窗外,已见天边朝霞隐隐,不觉精神一振,想:“天亮了!”她可没想到,这是血腥的一日在降临……
  皇宫太极殿内,李渊对着案上的一份奏章,正气得胡子直翘。那奏章上的字屈折刚劲、锋芒毕露,直似剑拔弩张一般。他想:“瞧你这字如此肆无忌惮,已可知你平日为人是何等盛气凌人了!”
  他身后一人轻轻的挨上来,红纱薄裙、酥胸半露,正是艳丽无双的张雪艳。“皇上!”她娇声呖呖的轻叫着,“怎么这样晚了还在批改公文?什么事情这么要紧,不能推到明天去办吗?”说着伸手搂着他的颈脖,似是娇慵无力的将头搁在他肩上,一双眼却精光闪闪,偷偷的向案上的奏章看去。
  李世民的笔迹!她只消一眼已认出来了,心中突突乱跳,一瞟眼间只读到这几句:“臣于兄弟无丝毫所负,今欲杀臣,似为世充、建德报仇。臣今枉死,永违君亲,魂归地下,实亦耻见诸贼!”
  只听李渊没好气的道:“都是那秦王!三更半夜的递来这亲启密奏。”
  张雪艳不敢多看,将脸庞贴到李渊耳边,吃吃的笑道:“皇上何必为他劳神伤气呢?将这惹人厌的东西扔到一边不管,不就成了?”
  “哼!”李渊重重的道,“他这样严辞抨击大郎、三胡,必定事有因由,明天我要召他三兄弟入宫,三口六面的对质清楚。”
  张雪艳心中更惊,口中却加倍柔媚的嗔道:“哎呀皇上,您老拿这国家大事来烦臣妾,臣妾可听得头也晕了,闷也闷死啦!”心中却念头急转,想:“皇上似乎真的信了那李世民的密奏所言,我可得设法通知太子,让他早作防备,别要给李世民攻个措手不及。”
  那边李渊却在愤愤的想:“李世民这奏章算是什么意思?难道经过上次‘杨文干兵变’诬陷大郎不成,今次又来重施故技?这伎俩一用再用,也太不将我放在眼内了!哼,一定是他见兵权被削,心生不忿,故意多生事端,好教三胡不能及时领兵出征,令他殆误战机,坏了边关战事,那他就可以借口三胡无能,乘机重掌兵权。好,明天我就要当众拆穿你这番用心,好让你明白我这老父虽是年纪一大把,可还没有老到发昏,老到可以给你糊弄摆布的地步!我还要顺势治你诬告太子之罪,叫你永世不得翻身。”耳中听到张雪艳娇声细细,便笑道:“好,好,好,就听你的。”“啪”的一声将奏章推到一边,回手搂住了她的纤腰。
  张雪艳“唔唔”低笑了几声,道:“瞧那秦王将您气的。臣妾在外面吩咐了准备冰镇酸梅汤,不如让臣妾出去看看她们弄好没有,好了就拿进来给皇上消消火气,好不好?”
  李渊心都酥了,笑道:“当然好啦!你这小妞儿,总是最得朕心。”
  张雪艳格格一笑,水蛇似的抽身出来,轻轻跳下榻,莲步款款的走到殿门,一待出了李渊视线之外,便全力急奔,直出大门,叫来一个平日是心腹的太监,对他说:“你赶快到东宫去跟太子说:秦王今晚连夜向皇上递上密奏,告他和齐王的御状,说他们想害死他,但说得很含糊,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些什么。皇上明早要召他们三兄弟入宫对质,叫太子他们要小心防备。”
  那太监应命去了,直往东宫而来。
  李建成一听这传报,马上派人急召李元吉,将张雪艳的话说了,道:“李世民怎会知道我们明天要在昆明池向他下手?”
  李元吉一沉吟道:“我看他未必真的知道我们的计划,只为了明天我就要出征,故意弄出些意外来,好拖我的后腿,让他有时间设法破坏我们抽尽他府中精兵猛将的谋划。”
  李建成心中略安,道:“不错!我们明天之事十分隐秘,他一时三刻之间决无可能查探出来。那我们明天该怎么办?”
  正说着,门外报道:“魏征到。”
  李元吉一怔,道:“魏征?”
  李建成点点头道:“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所以将他也叫了来商量。”
  魏征快步入殿,见过二人。李建成说了李世民夜递密奏之事。
  魏征双目闪动,朗声道:“秦王此举,必定有诈!”
  李建成道:“我跟四弟也是这么想,却不知他诈在哪里,还要魏先生来为我们参详参详。”
  魏征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道:“我看他这是声东击西之法。”
  “声东击西之法?”二人齐声问道,“怎么个声东击西?”
  “殿下、齐王请想,秦王手中兵马本就不及东宫、齐王府合起来的多,如今皇上还下旨削去他的精锐,他这一失了兵权,在这京师之内不过是一介匹夫,太子要制服他,实是易如反掌。”
  李建成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
  李元吉眼睛一亮,道:“他一定不会甘心受制于人的!会不会来个铤而走险……”
  魏征摇头道:“决计不会!他势单力薄,长安之内处处是太子的心腹密将,他小小一个秦王府又无险可守,如何敢与太子动刀动枪?”
  “但是,”李元吉一皱眉,“只怕他‘狗急跳墙’,宁愿血战一场而死呢?不如我们动员能控制的军队戒备,一面宣称有病,明天不要上朝了,坐看形势变化。”他随李世民征战多时,见惯这二哥在战阵之上那股刚狠之劲,知道这种拚命的事情李世民绝对做得出来。
  魏征不以为然的道:“就算他被逼急了要行险着,他身边的房玄龄、杜如晦二人都是稳重深沉之人,决不会让他作此迹近自杀的狂事。否则,当日‘杨文干兵变’事败,皇上勒令他入宫,摆明了是要将他拿下,他当时都没有宁拚一死也不入宫伏绑。可见他十分依赖倚重房、杜二人,绝不会不听他们之劝。”
  李元吉又提异议,道:“但房、杜二人已被父皇下令逐回私宅之中,不得奉李世民号令,他们还怎能去劝李世民?”
  魏征道:“话虽如此,他们应该还是可以互通消息的。秦王若有重大图谋,不会不先与这两个心腹亲信商量。”
  李建成道:“既是如此,李世民这奏章到底是何用意?他应该知道自‘杨文干兵变’后,父皇再也不会听信他对我的谗言,他这么重施故技,不但不智,简直是授人以柄、存心找死。”
  李元吉一拍手道:“我明白了!刚才魏先生说李世民这是‘声东击西’之法,那这份密奏就是用来‘声东’的,他实际上不是要告入大哥,只是为了迷惑我们。其实……其实他是要‘击西’,可这‘击西’又是什么?”
  魏征颔首而笑,想:“这齐王的脑瓜可比太子灵活多了。”说:“齐王英明!属下刚才已说,秦王在长安之内绑手绑脚,绝非太子、齐王的对手。但在长安之外,尤其假如他能潜逃到洛阳……”
  他话犹未了,李建成和李元吉已大叫起来:“不好!他若能逃到洛阳,那就是猛虎入山、蛟龙归海,再也没有人可以控制得了他!”
  “正是!”魏征神色凝重的道,“东都地处河南,与河东、河北、荆楚、江淮相连,这些地方的州县官属全是秦王的旧部,对他死心塌地,他在那里可谓令出如山、一呼百应!上次齐王不是查出秦王派了一个叫张亮的人在洛阳四处拢络人心、阴谋叛变吗?皇上听了齐王的报告,将那张亮下狱。可这家伙真是一副硬骨头,不管受到怎样的严刑拷打,始终不能从他嘴上套出一言半语,最后只得又放回洛阳供职去了。一个张亮对那秦王已是如此忠心耿耿,其他人可想而知!秦王若出镇洛阳,手中握有固若金汤的坚城和所向无敌的雄师,一旦有所作为,那就大局不可收拾!”
  二人听得面无人色,自知说到行军打仗可万万不是李世民的对手。
  李建成咽了一口气,道:“这么说,李世民明天决不会入宫见驾,与我们对质的了?”
  魏征点一点头,道:“他这份密奏对太子的指控虚泛无物,除了词藻激烈外,种种藉口编造得拙劣之极,根本禁不起皇上的追问,几句间便会被拆穿是诬陷。他若竟敢入宫,谅他便是如何巧言善辩,可舌绽莲花,也决不能取信皇上,这岂不是飞蛾扑火、自投罗网?他这么做,只是为了扰人耳目,让我们以为他仍留在京城之内……”
  李元吉急急打断他的话,道:“听你这样说,李世民明日已不在长安了?”
  “我看他很可能现在已不在这城里!夜间城门是要关闭的,没有通行的令牌,他决不能讹得守城卫兵开门放行。所以,他很可能早在今日白天接到皇上圣旨后便已潜逃洛阳!”
  二人一听,吓得直翻白眼,李建成结结巴巴的道:“这……这怎么办?”
  魏征道:“眼下首先要查出他是否真的已经逃了,逃了又往哪个方向去。这得查问守城的士兵。”
  李建成忙道:“这长安的宫门、皇门、城门的守卫全是我的心腹亲信,我可以马上叫守卫城门的士兵每门派一个人来查问。”
  那宫门就是玄武门一类的分隔皇宫与东宫、秦王府、齐王府等皇亲府邸的大门;皇门就是分隔皇亲府邸与长安平民市肆的大门;城门就是分隔长安城内、郊外的大门。李建成长年留驻长安,这些关卡大门的守卫全是他精心挑选、自认为对自己忠诚无间的部属。
  于是马上传下令去,不一忽儿各城门已派了一人在殿外候命。李建成将他们逐一唤入,查问今日白天有否秦王府的人出城。问到北门时,那守卫答道:“今天傍晚城门将闭之时,有一顶小轿由五名精壮武士护卫要出城,自称是秦王府里的杨妃,要到城外佛寺点‘长生香’祈福,因要彻夜守候香烛,所以才连夜赶出去。”三人都是双眼一亮,忙遣了那士兵出去,李元吉大叫:“一定是李世民!若果真的是那吉儿出城礼佛,应该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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