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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青传-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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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记得,一九四九年五月二十七日,上海解放的时候,她在街上看着解放军进城,寻找着蓝小姐;
  她还记得,一九五○年,东家的孩子生气喘病,要她陪着去北京看病。她住在北京大学——东家的亲戚家。她请人代笔,试着给蓝小姐写信,她不知道通讯处,就写“毛泽东转江青收”。一个多月后,一个解放军坐着吉普车来北京大学找她,说是奉江青之命。她看见吉普车,不敢上去。倒是东家的亲戚说不去不好,她才上了车。车子进入中南海,她终于见到阔别多年的蓝小姐。蓝小姐问她有什么要求。她只是说,不愿再当佣人了,希望参加工作,于什么活都行。后来,北海幼儿园派人找她。从此她成为北京北海幼儿园保育员,干力气活,拖地板,挑水,烧水。由于过不惯北方生活,从一九五八年调回上海,依旧当保育员,每月三十多元工资……
  自从一九五○年跟蓝小姐见过一面之后,她再也没有找过蓝小姐。她也从未在别人面前说起蓝小姐。她对蓝小姐的印象还算可以——虽然她很看不惯当年蓝小姐跟唐纳、章泯的关系……
  正因为这样,事隔多年,当她听说“北京首长想念你”,也就跟着来人应召而去。
  经过一次次提审,挨皮鞭,挨棍子,她渐渐明白了“北京首长”为什么“想念”她!
  她拿出了一件血迹斑斑的上衣给我看。她说:“我差一点被打死在秦城监狱。在那里,我流的泪水要用面盆装!”
  她对江青咬牙切齿,再不叫她“蓝小姐”、“江青”,而是骂她“妖怪精”!
  阿桂头上被留着的一小撮头发,原来是打手们在打她时揪脑袋用的。
  向来不大生病的她,在秦城一次一次生大病。她的头发就是在那里变白的。直到她病得气息奄奄,才放了她。
  她无缘无故被关了七年多——从一九六八年三月六日至一九七五年五月七日!
  出狱的时候,她已神志不清,严重的高血压、糖尿病、白内障、浮肿病折磨着她……
  她背着“特务”黑锅,回到上海。她本在一九四一年结过婚,丈夫也是穷人,在船上当水手,没几年就病死了。她没有孩子。她艰难地独自在上海生活着。每月三十多元退休工资,考虑到姐姐在乡下生活无着落,她还省下一半寄给姐姐,自己只留十几元——她是一个平凡、坚强而又善良的女性!
  她坚信这句普通的真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孙维世屈死狱中
  在江青开列的“仇人”名单中,玉莹是一个,孙维世也是一个。
  一九六六年十月三日,江青前往毛家湾。毛家湾,北京西城一条不起眼的灰溜溜的胡同。轿车拐入一道由军人站岗的大门,在一个大院里拐个弯,便见到一幢灰砖砌成的平房。从外表看上去,这是一座很“朴素”、很普通的房子。
  步入这座房子,便可发觉奇怪的建筑特点:外墙之内,有一层内墙,两墙之间隔着两米左右。外墙有窗,内墙也有窗。
  这是林彪住宅的特色。不论他在哪里建造行宫,都是这个模式,据说是为了隔音,也为了安全。
  江青来此,为的是跟叶群谈“交易”。如本书第一章已写及的,江青对叶群说:“你替我拔去眼中钉,我帮你干掉私敌。”
  江青历数自己的仇敌,除了郑君里、王莹,特地提及了北京青年艺术剧院的女导演孙维世。
  关于孙维世的身世,她的丈夫金山的叙述非常清楚:
  “维世是革命先烈孙炳文同志和延安时代的‘妈妈同志’任锐的女儿。孙炳文同志和朱德同志是至交(引者注:由于这个关系,孙维世的胞兄孙泱担任了朱德秘书),也是周恩来同志的战友。早年孙炳文同志参加辛亥革命,二十年代初与朱德同志去欧洲寻找马列真理,经周恩来同志介绍,和朱德同志一同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旅欧支部成员。归国后在周恩来同志领导下在广州黄埔军校工作。周恩来同志离广州时,让孙炳文同志接任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并兼任总教官。北伐时,孙炳文同志是国民革命军总政治部后方留守主任。一九二七年四月,他奉党组织命令从广东经水道赴武汉,中途,上海发生‘四?一二’事变,由于汉奸褚民谊告密,船抵上海时,他被蒋介石特务和法帝国主义巡捕逮捕入狱,蒋介石密令速将这位著名的共产党人处决。一周后,孙炳文同志被腰斩在上海龙华特务处。烈士临刑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
  “任锐同志也是一位革命前辈。她参加辛亥革命时,来往于平津之间,为同盟会运送军火,身怀着尚未出世的幼女,在北京临时政府大门前和革命群众一道,同荷枪实弹的反动军警搏斗,腹部被踩受伤,坚持战斗。孙炳文同志罹难后,任锐同志坚持地下工作,继续和阶级敌人作斗争,历尽艰难险阻。抗日战争爆发后,她和三个子女(孙泱、孙维世、孙名世)先后到延安,留下一子一女隐蔽在国统区,由烈士的好友照料和抚养……”①
  ①金山,《莫将血很付秋风》,载《历史在这里沉思》第三册,华夏出版社一九八六年版。
  金山这样写及孙维世如何成为周恩来的干女儿:
  “一九三七年,十六岁的维世找到武汉八路军办事处,要求到延安去。办事处的工作同志不认识她,觉得她太年青,没有同意她的要求。她站在门口不肯离去。刚好周副主席从外面回来,看见她伤心地在道旁饮泣,一经查询,才知道这个女孩子是老战友孙炳文烈士的女儿,马上把她叫进办事处,一把抱住她,仔细端详着、追忆着这个早在广州就熟识的孩子,禁不住连声叫道:‘孩子!孩子!……’不久,周副主席和邓颖超同志派专人将维世护送到延安;以后,常常写信给她,对她进行鼓励和教育。二老缅怀忠烈,对维世视同己出,并且写信给任锐同志说,愿把这个烈士遗孤当作他们自己的女儿。任锐同志很高兴。周副主席还写信告诉维世说:‘你是我向党负责的女儿。’维世对周副主席和邓颖超同志非常尊敬和热爱,把二老当作亲生父母一样,经常去看望或住在二老身边,每当他们团聚时,充满着革命家庭的天伦之乐。一九三八年,十七岁的维世光荣地参加了中国共产党……”①
  ①金山,《莫将血恨付秋风》,载《历史在这里沉思》第三册,华夏出版社一九八六年版。
  一九三九年,孙维世随周恩来夫妇飞往莫斯科。从此,孙维世在苏联学习戏剧表演和导演。一九四六年归来。
  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当毛泽东赴苏联会见斯大林时,二十八岁的孙维世担任代表团的翻译组组长,在毛泽东和周恩来身边做机要工作。
  孙维世怎么会成了江青的仇人呢?内中的因素错综复杂,原因颇多:
  一、江青跟孙维世相识颇早。当年,蓝苹进入上海业余剧人协会时,十四岁的孙维世改名换姓,也在那里,深知江青的底细;
  二、一九五○年十月十四日,孙维世跟金山结婚。金山也是江青的宿敌。当年,王莹跟江青争演《赛金花》时,金山极力支持王莹,跟王莹同台演出;
  三、孙维世是周恩来的干女儿。江青把对周恩来的不满发泄在孙维世身上;
  四、在延安时,任白戈写了话剧《血祭上海》。江青为了出风头,争着演资本家的姨太太,而孙维世演大小姐。首演时,毛泽东前来观看。与江青的愿望正相反,大小姐的形象大大压倒了姨太太的形象,使江青嫉恨不已。
  除了以上四点缘由之外,还有一点是鲜为人知的。
  据黑雁男著《十年动乱》一书中,写及江青的一段话:
  “青年艺术剧院的孙维世,在延安,她凭着当时的姿色,夺走了我热恋着的一个才子。”①
  ①黑雁男,《十年动乱》,香港星辰出版社一九八八年版。
  江青跟孙维世,原本是话剧界同行,从三十年代结怨,旧恨加新仇,成了江青的眼中钉。
  一九六七年十二月,江青以“特嫌”的罪名,把孙维世的丈夫金山投进了监狱。借搜查金山“罪证”之名,对孙维世进行抄家,抄走孙维世大量信件照片。于是,孙维世被江青加上了“苏修特务”的罪名,于一九六八年三月一日戴上手铐,投入狱中,她被定为“关死对象”!
  孙维世果真被在狱中“关死”。
  那是她入狱不过七个来月——一九六八年十月十四日,她惨死在囹圄之中!
  周恩来闻讯大惊,知道内中蹊跷,下令解剖尸体,查明死因,因为孙维世只有四十七岁而已,何况平时身体是不错的。
  不料,孙维世的尸体却被火化,未作解剖!
  孙维世的丈夫金山在狱中关了七年零四个月,直至毛泽东说了话,他才于一九七五年获释。他出了监狱,才知妻子早在七年前已不在人世!
  报复严朴和杨帆
  在江青和叶群密谈时,江青还提及一个仇人的名字,那便是严朴——当年向中共中央反映江青的历史问题,内中的一个就是严朴。
  严朴早已去世。一九四九年六月五日,严朴病逝于北平。在严朴去世后四天,陈云在《人民日报》上发表了《严朴同志传略》一文。陈云写道:
  “严朴同志一生为劳动人民的解放事业忠心耿耿,二十五年如一日。在弥留时,关于个人的事情仅仅说了一句话,而其他的遗嘱全是念念不忘于驱逐帝国主义出中国,解放全中国。临终神志不清时,犹在呼喊打倒帝国主义。严朴同志遗嘱加强党内教育,提高党员的理论水平,叮嘱妻女好好工作和学习。严朴同志谦虚和自我批评的精神是始终如一的,临终十小时前尚在遗嘱中作一生工作上个别缺点的自我批评。严朴同志并嘱死后将自己的遗体请病理专家解剖研究。”
  “严朴同志是中国共产党的很好的党员。他艰苦朴素,只知工作,不讲地位,服从组织的分配,从不在工作上讲价钱。严朴同志的死是中国革命的一个损失。当着中国人民解放事业就要全部胜利的时候,严朴同志死了,但他钢铁般的意志,奋斗不屈的革命精神是永存的。”
  严朴被安葬在北京万安公墓。陈云送了一个大花圈,上题:“魂归江南”。
  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也献上了花圈。
  “文革”的惊雷,连长眠于地下的严朴也不得安宁。他一下子成了两个女人的仇敌:除了江青之外,叶群也对他恨之入骨,因为那个一次次写化名姓①攻击林彪的,正是严朴之女、陆定一之妻严慰冰!
  ①过去常说成是“匿名信”,实际上严慰冰寄给林彪的信署化名,如“基督山”,应为“化名信”。
  一九六八年,一群红卫兵扑向北京万安公墓。那块刻着“严朴烈士之墓”的墓碑,被砸得粉碎!
  北呼南应。无锡惠山上严朴的衣冠家的墓碑,也毁于红卫兵的铁锤之下。
  江青和叶群还觉得不解气。她们扬言:严朴虽然已死了快二十年,要掘墓鞭尸!
  严朴之女严慰冰、严昭等,当时都已身陷秦城。严朴的外孙闻讯,赶紧写信给邓颖超。邓颖超把信转交给周恩来。
  周恩来深知鞭尸之言出自江青、叶群之口,不顾她们的纠缠,毅然写下一段近三百字的批示:
  “严朴同志是好党员,好同志,我与他共事二十年,我深知他。”
  “三少爷毁家闹革命,尽人皆知。”①
  ①转引自严怀瑾(即严慰冰)《严朴生平》,《中共党史人物传》第三十一卷,陕西人民出版社一九八七年版。
  周恩来提及的“三少爷毁家闹革命”,是因为严朴出身于大地主之家,排行第三,人称“三少爷”。
  周恩来的批示,终于使严朴遗骨得以保存。
  曾经为项英起草过给中共中央电报,反映蓝苹历史问题的杨帆,亦是江青之仇人。
  江青对于杨帆的迫害,远在“文革”之前。
  杨帆,是在很偶然的机会,被江青认出来:那是一九五三年一月,杨帆患目疾,视野缺损,经诊断是由于脑垂体瘤引起,赴苏联莫斯科诊治。在那里,杨帆遇上蔡畅,说江青也在莫斯科治病。蔡畅要去看望江青,约了杨帆同往。
  见面了,江青觉得杨帆面熟,便细问起来,她这才知道,面前的这位上海市公安局局长,就是当年的殷扬!
  江青不动声色,记住了这个仇敌!
  杨帆是在一九五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被捕的。那天,杨帆在家中吃过晚饭,接到上海市公安局电话,说是有要事处理。杨帆赶到局里,等待他的是一副手铐!
  杨帆被捕的起因,是一九五二年二月,毛泽东来上海视察。二月六日,国民党飞机突然轰炸上海。这件事查明是军统特务罗炳乾密报台湾。可是,后来竟被说成是杨帆向台湾提供情报!
  不过,在杨帆被捕前,还发生另一件事。
  据杨帆回忆:“就在我被捕前的一九五四年三月间,曾经有人向中央写信,揭露江青问题,江青知道后大为恼火,认为这是反革命分子的恶毒攻击,而要求布置追查。当时就有人把我联系上了,说:‘此信与一九三九年杨帆(殷扬)通过项英诽谤江青矛头指向主席是同类问题。’而我就在当年十二月三十一日被抓了,这难道是巧合吗?”①
  ①《杨帆自述》,群众出版社一九八九年版。
  杨帆虽说早在一九五四年底就身陷囹圄,几乎被人遗忘。可是,江青仍一直记得这个仇人。
  杨帆回忆道:
  “一九七六年‘四人帮’覆灭前的几天,江青曾常到北京长辛店二七机车车辆厂去,莫名其妙地突然向该厂党委副书记钱小惠同志(引者注:他的父亲为阿英,文学家,本名钱德赋),说‘你知道反革命分子杨帆吗?这个人太环了……’可见江青对我是仇恨满腹,耿耿于怀的……”②
  ②《杨帆自述》,群众出版社一九八九年版。
  刘松林上海蒙难
  当江青在北京大学万人大会上点了张文秋、张少华的名之后,幸亏刘松林给毛泽东写了信,才算使母亲和妹妹免遭江青毒手。
  不料,江青“盯”住了刘松林,找“岔子”整她,把她投入了监狱!
  自从毛岸英牺牲之后,毛泽东把刘松林作为自己的女儿。一九五五年九月至一九五七年九月,刘松林在苏联莫斯科大学数力系学习。后来,又转到北京大学俄语系学习。一九六一年秋,她被分配到解放军工程兵的科研部队,从事翻译工作。
  毛泽东劝她再婚,要把她当女儿一样出嫁。一九六一年六月十三日,毛泽东这样给刘松林写信:
  女儿:
  你好!哪有忘记的道理?你要听劝,下决心结婚吧,是时候了。五心不定输得干干净净。高不成低不就,是你们这一类女孩子的通病。是不是呢?信到回信给我为盼!问好。
  父亲
  六月十三日①
  ①李湘文编著,《毛泽东家世》,中国城市经济社会出版社一九八九年版。
  知道毛泽东劝刘松林结婚,空军副司令兼空军学院院长刘震向毛泽东推荐了杨茂之。杨茂之是刘震手下的强击机教研室教员,苏联留学归来,为人正直老实。
  毛泽东让刘松林跟杨茂之见面。一来一往,刘松林满意于这壮壮实实、朴实直率的飞行员。一九六二年,刘松林和杨茂之结婚,住在北京南池子,成为罗瑞卿家的邻居。
  刘松林已经再婚,已不再成为江青心目中的“杨家将”,离开了中南海,原本可以“太平无事”。
  无奈,在刘松林的母亲和妹妹遭到江青的公开点名之后,祸水马上殃及刘松林和杨茂之。那时,老杨已是空军飞行副师长,竟被看成“不可靠的人”,被“停飞”,停止党内外一切职务,停职检查。从此他被剥夺了驾驶战鹰冲上碧空的权利。他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老杨被调到济南接受批判,然后又调往江苏盐城。刘松林在北京进不了中南海,处境也很不好,她只得带着孩子离开北京,前往江苏盐城,和丈夫生活在一起。
  可是,江青仍不放过他们。终于,在一九七一年十月,刘松林和老杨双双被捕,投入狱中。他们成了“反革命”,成了“政治犯”。
  江青究竟以什么借口逮捕他们的呢?
  我于一九九○年七月十五日在北京访问了杨茂之。他身材魁梧,军人气派,非常直率。
  他回忆那苦难的岁月:
  他自从“停飞”以后,心情很苦闷。后来又得了肝炎。一九七○年,他在上海住院治疗,一住便好久。突然,有一天几个军人闯进医院,把他逮捕。押上汽车,他的两旁坐着两个看守,与刘松林被捕时同一模式。
  汽车开了好一阵子,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迄今他还未查清楚),他被押进一间黑房子。房子里没有一扇窗,地上很潮湿,铺着稻草。几天之后,才算给了张小木床,晃晃荡荡的,屋里点着耀眼的电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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