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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思平万万料想不到,竟然是因为自己收税收得最多而招来杀身之祸,一时之间根本就说不出话来。远处耶律浚早已等得厌烦,和司马梦求说起闲话来,显见全然没有将张思平的生死放在心上。
萧佑丹将他一把丢到地上,俯身又道:“太子殿下最喜欢勇士,你若敢纠集兵丁和我一决高下,说不定殿下还能饶过了你。”
张思平眼睛一亮,随即又立时黯淡下去。他心头一片空明,似乎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过来,惨笑道:“你也不必骗我了。我不反抗,是我一个人死;我若反抗,便是我一族死。我有今天的下场,也不全是因为我收税收得多吧?”
萧佑丹倒料不到张思平竟有这份心思,居然短短时刻竟会什么都明白了过来,倒也微感意外,于是也不否认,反倒笑道:“想不到你倒也不是笨蛋。这样好了,你替我写封信,我便求太子殿下放过你。”
“什么信?”听了这话,张思平又似抓住了一根稻草。
萧佑丹压低了声音,对他耳语道:“写给耶律伊逊的信件。”
张思平呆滞了一会,然后苦笑一声,竟也不问信件的内容,无力的说道:“大人,我虽然怕死,可不是傻子。我若写了这封信,只怕死得更快。而且到头来我家人也难免受连累。罢了罢了,你就给我个痛快吧。”
“想不到我倒小看你了。”萧佑丹当下不再废话,站起身来,冷冷的说道:“拖下去,帮张大人弄清楚他有什么罪。”
归化县杖毙张思平之后,耶律浚又从张思平官衙搜出数万贯铜钱以及几千两黄金白银,轻轻松松的便安了一个贪赃的罪名给张思平。紧接着,他又寻出中京道收税最多的十来个官员别的罪过,一一重加贬斥;又将两个收税少的县令提拨做州官——到这个时候,中京道的官员便都是傻子,也已经知道皇太子完全是因为没有办法要求皇帝对中京道减赋,便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将怨气撒在那些税民多的苛吏身上。但凡还长着脑子的,碰上这样不惜以杀人来威慑人心减税的皇太子,于催税收税上,都不免要收敛很多。
但在司马梦求看来,耶律浚这样做,未免过于激烈,完全是有勇无谋。张思平苛剥百姓,死不足惜,但是他口中的“族叔”,毕竟是正受辽主宠信的耶律孝杰。二人虽然血脉疏远,但是打狗伤主人,这已摆明了是向耶律孝杰示威。在与耶律伊逊为敌的同时,再去激化与耶律孝杰的矛盾,习惯石越作风的司马梦求,心里肯定是要不以为然的。在他看来,哪怕耶律浚再怎么轻视耶律孝杰,但在行事策略上也是错误的。
也许萧佑丹明白这一点,但是便连司马梦求也已看出来了,耶律浚的行事极端自主自负。这有时候是优点,有时候却会是致命的缺点。
当然,这一切与司马梦求无关。对于他来说,辽国内部的矛盾,越激烈越好。
张思平的死的确刺痛了耶律孝杰。但是耶律孝杰状元及第,以一汉人之身而居辽国北府宰相的高位,深受耶律洪基的宠信,却也绝非只会拍马屁、揣摩主人心意这点本事。他一眼就看透了耶律浚的“用心”,不仅没有为自己这个远房侄子的死而向耶律洪基诉冤,反倒一面向耶律洪基自请罪责,一面又亲自向耶律浚写信,表达自己疏于管教、诚惶诚恐的心情。
刚刚吩咐家人将信送往中京,耶律孝杰便听到管家来报:“魏王王子耶律绥也求见。”
耶律孝杰眉头一跳,连忙吩咐道:“快快有请。”
不多时,管家便将一华服少年引至。那少年见到耶律孝杰,连忙拜倒在地,口中称道:“小侄拜见丞相。”
耶律孝杰上前一步,亲自将耶律绥也扶起,笑道:“王子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耶律绥也站起身,脸色沉重,注视耶律孝杰,说道:“丞相,大祸临头,犹不自知吗?”
耶律孝杰摇头笑道:“又能有何祸事?王子莫要危言耸听。”
耶律绥也环顾左右,见有仆人在侧,便默然不语。耶律孝杰哈哈一笑,朝左右挥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数以十计的仆人连忙离开客厅,只留下耶律孝杰与耶律绥也二人。耶律孝杰这才微微笑道:“王子请说。”
耶律绥也望着耶律孝杰,问道:“丞相是真不知道祸事?还是假不知道?”
“还盼明示。”耶律孝杰目光闪动。
“老狐狸!”耶律绥也在心里骂了一声,叹道:“太子柄国,倒行逆施。日前无故杖杀张世兄,污以他罪,让忠臣元老为之寒心。只怕不待他登基,丞相与家父,都不会有好下场。”
耶律孝杰不以为然的一笑,道:“魏王岂无妙策?在下不信魏王是束手待擒之辈。”
耶律绥也不由一怔,但揣其语气,随即大喜,也笑道:“纵有妙策,若无丞相周全,也无济于事。”
耶律孝杰本来不过是随口一句,投石问路,没料想耶律伊逊竟然真的已有应对之策,倒不由从心底里吃了一惊。他一向的名言,是“无百万两黄金,不足为宰相家”,一贯贪污受贿、厚颜无耻。耶律浚柄政之后,大大阻了他的财路,早已让他恨之入骨。更何况还杖杀他侄儿——张思平血脉上自然不亲,可是每年的孝敬,却从来没有少过。此时耶律伊逊主动要求联手,他岂有拒绝之理?只是他生性谨慎,若非万全之策,也断然不会轻易下水。当下便问道:“不知有何妙计?”
耶律绥也显然也早已摸透耶律孝杰的性情了,见他相问,便也不隐瞒,压低声音笑道:“自古以来,欲谋废太子,必先废其母。而且宫闱床第之事,向来最易构事,当今皇上又善妒,咱们不如从此下手。”
耶律孝杰却不置可否,沉吟道:“却不知要如何下手?当今皇后家是辽国大族,太子生母,一贯是甚受宠爱。”
耶律绥也微微一笑,说道:“丞相有所不知——当年耶律重元谋反,有奴婢名单登,精擅筝与琵琶,号为国手,后重元事败被没为宫婢。皇后萧观音也素来精通音乐,宫中有伶人赵惟一最为得宠,单登每与赵惟一争胜,总是因皇后偏袒而不能胜,早有不满之心。其后皇上召单登弹筝,又为皇后所阻,不得入内宫。单登因此深怨皇后,偏偏世事极巧,单登的妹夫教坊朱顶鹤,颇得我父王喜爱。因此我父王定下计来,让单登与朱顶鹤揭发皇后与赵惟一的私情,皇上必然大怒……”
“此事若无证据?皇上如何肯信?”耶律孝杰皱眉道。
耶律绥也从袖中取出一页纸来,笑道:“丞相请看——”
耶律孝杰接过来一看,见上面写着一首《怀古诗》:“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误汉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燕入昭阳。”当下微微一笑,道:“仅凭这片纸,只怕动不了圣听。除非是皇后手书……”
“正想骗得皇后手书。”耶律绥也笑道。
“这首诗里藏了赵惟一的名字,皇后也是聪明人,岂能不知?若用此计,只怕必然坏事!”耶律孝杰沉吟半晌,忽然走到书案边,铺纸沾墨,提笔书道:“青丝七尺长,挽作内家装。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写完之后,又看了看,颇觉满意,又继续写道:“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他是状元之材,写这些艳词自不在话下,当下笔不加点,连写十首,总名之曰“十香词”。
耶律绥也从耶律孝杰手中接过词稿,细细读去,读到“解带色已战,触手心愈忙。哪识罗裙内,消魂别有香”之句,不由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笑道:“丞相果真是才高八斗,顷刻书成,只怕曹子建也有所不及。”
耶律孝杰笑道:“皇后最喜欢这些诗词曲赋,只须让宫人哄得她手书《十香词》,再呈给皇上,皇上大怒之下,再背一下《怀古诗》——若说皇上会不穷治其事,那便是神仙也不肯相信。”
“正是,正是。”耶律绥也喜笑颜开,道:“只要皇上穷治……,如是我父王上奏此事,必由丞相治狱。到时候……”
耶律孝杰冷笑一声,慢声道:“只要赵惟一落到我手中,我让他写什么供词,还怕他竟会写不出来么?”
正当耶律浚志得意满的准备对朝政进行进一步的整顿之时。从萧忽古那里传来的信息却让他彻底的懵了。
原来耶律伊逊密奏皇帝,说单登与朱顶鹤举报皇后萧观音与伶官赵惟一有私,奏折之中,将通奸过程讲得绘声绘色,当晚皇后所穿衣裙等细节都有描绘,并且还拿出皇后赐给赵惟一的手书《十香词》为证,更另有一首藏名的《怀古诗》。耶律洪基闻后果然大怒,立即下令耶律伊逊与耶律孝杰穷治此事。二人遂立即逮捕赵惟一,用酷刑使其诬服。为了使此事更加可信,又将教坊高长命也牵连进来,屈打成招。枢密副使萧素与萧惟信前去讲理,耶律孝杰冷然不听。当日即将供词交给耶律洪基。因见耶律洪基尚有犹豫之色,耶律孝杰惟恐有变,立时再审,锻炼证实。于是耶律洪基终于悖然大怒,便即日下令,族诛赵惟一,斩高长命,并赐皇后萧观音自尽。
于是事涉当朝皇后的一案,从案发到案结,前后竟然不过两日!而耶律浚远在中京,促不及防。公主在行宫中乞代母死,也被耶律洪基拒绝。
当日萧观音便赋绝命诗自缢而死。
司马梦求看见耶律浚自接到信的一刻起,脸色便由铁青转为苍白,颤抖由手传至全身,最后整个人都跪到了地上,紧紧咬住嘴唇,鲜血竟从嘴角溢出。
“殿下!”萧佑丹见状大惊,连忙走到耶律浚身边询间,一时之间,却是那里想得到这信所述的,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耶律浚木然半晌,才将手中的信递给萧佑丹,萧佑丹略扫一眼,脸色立时大变。好半晌,才颤抖着说道:“殿下,请节哀顺便!”
司马梦求听到此语,也是大吃一惊,不过他还以为是耶律洪基驾崩了,也是大惊大喜,于此时也顾不上收敛形迹,忙上前问道:“萧兄,发生什么事了?”
萧佑丹微一迟疑,便将手中的信递给司马梦求,司马梦求匆匆扫了一眼信件,也是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给震住了。他正要说话,便听耶律浚低声抽泣起来。司马梦求心中一动,上前一步,冷冷的说道:“殿下,此时非悲伤之时!母仇不共戴天!”
耶律浚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咬牙恨声道:“不错,杀吾母者,耶律伊逊也!”说话间,突然一把拔出腰刀,狠狠的劈在地上,厉声高呼道:“不杀耶律伊逊、张孝杰二贼,誓不为人!”
司马梦求是局外之人,一惊之下,心中便已有计议。当下一心想调起辽国贵族内讧,好让他们无力南顾,于是更是刻意的火上浇油,挑拨道:“只怕还另有一事,殿下不可不防!自古以来,母后惨死,太子能久居其位者,十中无一。殿下今日之事,若不早作决断,莫说报仇,只怕他日死无葬身之地!”
耶律浚如被冷水浇身,霍地站起身来,狠狠盯着司马梦求,狞声道:“马先生有何良策告我?”
“当日耶律重元如何谋反?”司马梦求知此时不能有丝毫迟疑,当时直视他目光,毫不退缩的逼问道。
“以四百余人诱胁弩手攻击帷宫!”
“为何失败?”
“其军心不稳,临战动摇。”
“若不动摇,又当如何?”
“胜负难知!”耶律浚此时已经知他话中之意,不由栗然一惊,已经动摇起来。
“今太子若亲率二百亲卫,以奔母丧之名,直取行宫。萧大人率亲军占据中京,随后而至。举清君侧之名,纵不能一举而成大事,然诛耶律伊逊、耶律孝杰不在话下。好过坐而待毙百倍!”司马梦求声色俱厉。
耶律浚迟疑道:“一切都没有准备。”
司马梦求听出他的犹豫,当下森然说道:“正是没有准备,才能事起突然。殿下与臣白衣而行,若能成功,则大事可定,效唐太宗故事,遵皇上为太上皇即可。若不成功,萧大人还控制中京,中京、西京、南京三道百姓皆知殿下之明、皇后之冤,民心岂不可用?”司马梦求到了这个时候,也已没有退路。
萧佑丹一直冷眼旁观,揣摩司马梦求的用心。他虽不能深信司马梦求,但知此刻决断当速,否则必有后祸,细想司马梦求之言,似乎眼前形势也的确可以当此一搏,否则若容耶律伊逊返回中京,只怕便再也没有任何机会。当下说道:“殿下现在总北南枢密院事,一道令书,臣可以控制中京,先将耶律伊逊等贼家人诛杀殆尽,使亲信者控制中京。然后遣亲信之大臣矫诏前往上京,二京在手,则朝中贵幸之家属尽在掌握之中。届时再下诏大敕,免税,以清君侧之名行大事,向天下白二贼之奸,皇后之冤,既便正面对决,也未必没有机会。只是奇袭行宫……”
“欲得奇功者,不可不冒奇险。何况当年耶律重元一击不中,尚可远走大漠。臣拼一已之力报殿下相遇之恩,敢以性命保殿下平安返回中京!”司马梦求慨声说道,他现在只求挑起辽国内乱,对耶律浚的生命安全,却是毫不在意。
耶律浚微一沉吟,随即紧握刀柄,断然说道:“事已如此,便冒一回险!——或者为人上人,或者死无葬身之所!”
耶律洪基行宫所在,有近三万大军,附近的州县尚有两万骑军驻扎,随时策应。自重元之乱后,若有人再想谋反,已是千难万难。
耶律浚精挑细选了两百名卫士,外着缟衣,内着软甲。距行宫二十里左右时,耶律浚下令留下了一百五十名卫士策应,自己只率着撒拨、司马梦求等五十名身怀短刃的卫士前往行宫。一路之上,想起无辜惨死的母后,耶律浚忍不住泪流满面,整只队伍都不停的低声哭泣着。
整个行宫的人都知道太子为何而来!
看着这些人人数不多,又没带兵器,自然没有任何人会不识相的出来阻拦。这时候激怒太子,和自杀又有什么区别?
自然早有人报给大账内的耶律洪基:“陛下,太子前来奔丧。”
“让他去看一眼他母后便是,朕就不见他了。”耶律洪基轻轻叹息一声,心中也有几分黯然,他与萧观音,也有几十年的夫妻情份,年青的时候,那个如观音般美貌的女子也是曾经得到过他全心全意的宠爱的。
“遵旨。”
距耶律洪基的金帐不过两里。
耶律浚和他的属下都已下马,耶律孝杰与萧十三等一批侍卫将耶律浚拦住了。
“太子殿下,陛下说不想见你。”耶律孝杰恭谨的语气后带着一丝嘲弄。
“我要见陛下!我要替我母后申冤!”耶律浚高声呼喊道。
耶律孝杰沉下脸来,厉声喝道:“太子殿下,皇后是你的母亲,可是皇上才是你的父亲!你难道要违抗圣旨不成?”
耶律浚幽幽的望着耶律孝杰,大声说道:“你们这些奸人,难道要阻止我和父皇相见不成?我是皇上的儿子,为什么不可以见皇上?”
耶律孝杰的目光中,似乎有无比同情,却只能无奈的望着耶律浚,假惺惺的劝慰道:“殿下,你应当冷静一点。你以后要绍继大统的,须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为万民表率!”
耶律浚强行抑制自己的火气,忽然扬声吼道:“阿斯怜,你在哪里?你出来替我禀报!”
萧十三走上一步,笑道:“殿下,阿斯怜不在这里。”
“谁说的?!”一个沉厚的声音从耶律孝杰等人的身后传来,萧忽古身披重甲,大步走上前来。
耶律孝杰与萧十三都是一怔,回头望去。便在此时,司马梦求却忽然飞身上马,拔出短刃,从耶律孝杰身边掠过,只见刀锋一闪,一道鲜血喷洒而出。耶律孝杰当场毙命。司马梦求突起发难,便是耶律浚也始料未及。好在撒拨反应十分神速,见司马梦求动手,便也斜冲上前,抢了萧十三的腰刀,一刀便将其斩成两段。耶律浚再也没有犹豫的机会,长啸一声,纵身上马,率着众侍卫向金帐冲去。
萧忽古事先也毫不知情,夺过一匹马来,追上耶律浚,厉声问道:“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清君侧!替我母后报仇!”耶律浚侧首怒视萧忽古,低声吼道:“阿斯怜,你去替我杀了耶律伊逊。”
当侍卫惊慌失措的闯进帐中时,耶律洪基知道自己又一次面临一场叛乱。此时外面的喧嚣与马蹄声,只有叛乱才可以解释。
“太子谋反!请陛下先离开此处。”侍卫们牵了马过来,慌乱的说道。
耶律洪基被这消息完全的惊呆了,“太子谋反?”自己的儿子什么时候养成了谋反的胆子?!“阿斯怜,萧十三!”耶律洪基怒吼道。
“陛下,萧忽古与太子是同谋,萧十三已经殉国了。”侍卫们焦急万分。
太子打着“清君侧”的名义一路攻来,侍卫们军心极不稳固,他们不过出于本能在抵抗。只有一部分最忠心的侍卫组成一道防线在距金帐不到五十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