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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到家,柳北桐听见筱晴在问囡囡:“那架钢琴的主人是谁啊?”
囡囡说:“不知道,你问爸爸。”
自从那天和筱晴有些不愉快以后,柳北桐一直很忙,一边陪囡囡,一边还在修改他的《乡情》,首演成功以后,北京音协的一家刊物和他联系要发表这首作品,但提出了不少意见。
他一直没有时间和筱晴静下心谈一次,柳北桐隐隐感到自己的内心深处在发生着什么变化,他和筱晴之间已经有了和平时不同的隔阂,也许这是他们破裂的开始?但他太忙了,他心里被许多事塞的满满的,走着看吧?他不愿意多想、也不敢多想……
囡囡只在家里呆了四天。
还是筱晴送囡囡到的上海,柳北桐事情太多,只把女儿送到中州火车站。在月台上,看着即将离开他的孩子,他已经不再拘束,他和囡囡紧紧地拥抱了。
“你是一个懂事的孩子,爸爸真的放心了。”
囡囡附在柳北桐耳边说了一句话:“可是,我不放心你……”
“放心吧,爸爸会把酒管好的。”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要好好对待妈妈,你们都是我最亲的人,我不愿意看到你们之间……”
“你什么意思啊?”
“那位阿姨和你是什么关系?”
“小孩子,别瞎说。”
“那墙上的键盘图是你画的,除了我,你没给任何人画过,我认识。”
“哦?你这孩子……” 这孩子是个人精。
囡囡悄悄放到他西服口袋里一个信封,让他交给那位阿姨。
火车开了,他打开那个信封,里面是一张她和筱晴在旧金山照的照片。夕阳西下,地阔天广,背景是世界闻名的金门大桥,囡囡依偎在筱晴的身边,他们都在眺望着东方……
后面写了几行字:
“漂亮阿姨,谢谢你的无私帮助。我走了,送你一张照片,这是我和妈妈去年照的,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张,你知道我们在想什么吗?”
十八
筱晴的调动成功了。
柳北桐为这件事通过不少关系,找了一位管教育的副市长,这位副市长又给市教委的主任写了条子,市教委主任在筱晴的请调报告上写了几个字:“支持中州市重点外资企业,同意放人。”于是,一切OK。
柳北桐的几位朋友有次聚会时曾经谈过这件事。大家都认为这个调动没有必要,特别是苏天明竭力反对。他认为对一个妻子和母亲来说,教师是最好的职业,工商界是个大染缸,谁进去都会变色。老尹甚至说北桐你后悔在以后,环境可以改变任何人。
柳北桐的观点很固执,他认为环境固然重要,但人与人太不同。筱晴和他一起快半辈子了,他太了解她了。她父母都是教师,从小受的都是传统教育,几辈子也没有人在婚姻上出过什么问题。再说筱晴已经40岁了,徐娘半老,就是掉进染缸又能染到啥,比在他耳边天天唠叨强。苏总说妻子是妻子,情人是情人,家里红旗不倒,外面才有可能彩旗飘飘,你不要把她往外推。
柳北桐没听他们的意见,他一意孤行了。
筱晴五一过后就上了班,那是一家合资的房地产跨国公司,除了开发房子之外,经营范围很广,酒店、旅游、物流甚至娱乐都是公司的业务范围。老板马涛,是筱晴的校友,比她高两届。他们都是那位王教授的学生,马涛10年前辞职去了福建,不知怎么就发了。几年前回到中州,和香港、台湾的几位商人合资做了这家公司,机会好,起步早,生意做得顺风顺水,目前公司已经上市,马涛作为最大的股东,一跃成为中州最大的合资公司的董事长。
柳北桐不太熟悉这位马老板。刘易的弟弟在这家公司,据说这位马老板人很有能力,挺义气,口碑还不错。
筱晴初到公司,就在公司的对外联络部当了一个副部长,当月的工资就拿到了3000元——97年这是一个不小的数字。
这是一种和教师完全不同的生活,有压力、有挑战。谈判、协调、出差、策划……有时晚上部长或老总一个电话,她立即就要登上去深圳的飞机或者去大连的火车。一切都是崭新的,她发现了自己的价值,她身上的一种潜力被激活了,她逐渐适应了这种新的工作。
他们那个小小的家更冷清了,筱晴每天中午都在公司用餐,她早上把做好的饭菜放到冰箱里,柳北桐用微波炉热热,自己在家里简单地对付对付。筱晴晚上有时也回来很晚,她开始有了应酬。柳北桐开始在她身上闻到酒味,他并没大惊小怪,还给她开玩笑:“大酒鬼尚未改造好,小酒鬼又开始成长了。”
“我完全是为了工作,不像你们,喝得都是些闲酒。”
胡琴节过后,柳北桐的生活又回到了以前。
筱晴的工作发生变化以后,柳北桐的生活也随之起了变化,他和茉莉的联系明显增多了,他们更大胆了,茉莉经常把电话打到他家里来,只要他中午没有应酬,茉莉总要打电话询问他的饮食。周末他们经常开车到中州附近的风景区散心。云龙山、云龙湖、骆马湖、新区水库是他们经常去的地方。每次茉莉都为出行做了精心的准备。席子、摇床、菜肴、白酒,甚至水、筷子、酒精炉都放在她车后的后备箱里。
天气渐热,茉莉找到一处荫凉以后,立刻开始准备午餐,一瓶酒他们经常三七或者二八开,柳北桐喝七八两、茉莉也陪他喝几杯。酒后的柳北桐神采飞扬、信口开河。他谈到自己少年时的故事、大学时的趣闻。谈到他的许多朋友的浪漫,柳北桐有些重色轻友了,酒后讲了不少朋友的隐私。他经常提醒茉莉要保守秘密,茉莉总是说我这个人没记性,听完就忘。茉莉最喜欢听的就是他讲自己的浪漫经历:他第一个喜欢的女同学、第一次接吻、第一次拥抱、第一次性体验她都听得津津有味。每次都逼着他讲一点新的,有次酒后,柳北桐险些把他和那位艺术体操教练的浪漫经历讲了出来,咬了咬舌头,又把话咽了肚去,那个早晨发生的传奇故事实在不太好出口,隐私性太强。
有次柳北桐问她:“你总是让我讲这讲那,你为什么不讲讲自己呢?”
“我可没有你这么复杂,脑子开窍晚。”
“什么时候开窍的呢?”
“去年在省城,碰到你这个坏蛋。”
“我有这么大的本事吗?”
“你有一把钥匙,它不费力就打开了世界上最难打开的锁。你知道吗?钱刚愿意用他所有的财产去买这把钥匙,但他永远都不会成功。”
“有这么神奇吗?”
“男人和女人很多地方是不同的,女人是把锁,她需要的只是一把钥匙,男人是把钥匙,他却想用这一把钥匙打开很多锁……”
“什么意思?” 柳北桐有些不解。
茉莉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忧郁:“没什么,我在胡说呢。”
饭后,茉莉就铺开席子或者把那个吊床栓在两棵树上,让他躺在上面,她坐在他的身边,抚摩着他的头发,嘴里哼着歌,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睡觉。那段时间恰恰流行着周冰倩的《真的好想你》,茉莉在学,有时唱着唱着就跑调了,装睡着的柳北桐“扑哧”就笑了,茉莉就拧他的耳朵。
他们去的比较多的是铜山新区的一个水库,水库不大,但水质很好,清澈见底。茉莉常常把他的袜子脱下来,在水里为他洗袜子,洗完晾在水库边的石头上,拿出指甲刀为他修指甲,修完手指,又给他修脚趾甲,柳北桐像皇帝一样享受着这一切。
天再热一些,柳北桐常常下水库游泳。茉莉在水边兴致勃勃地忙碌着,为他洗衬衫、体恤、长裤。有时让他在水里脱光,人在水里不要上来,她用肥皂给他洗裤衩。洗完再扔给他穿上。有一次,柳北桐不知哪句话惹得她不高兴,她给他洗完短裤后就晾在汽车的大灯上,无论他怎样赔礼,就是不扔给他。柳北桐在水里实在呆不住了,居然赤裸裸地从水里爬了出来,把茉莉吓得尖叫起来,那边有个看水库的老大爷听到声音,从那小房子跑出来,看到这个情景,又摇着头钻了进去。
下午睡醒,茉莉就教柳北桐开车,那个无极变速的车很好学,新区那边又刚刚开发,地广人稀,柳北桐开着车,在教练的指导下,围着水库边的马路转来转去。有一次开着开着,柳北桐一个急刹车,人一下趴到方向盘上,低着头不起来。
茉莉吓了一大跳:“吓死我了,你怎么了?”
柳北桐慢慢抬起头,神色凝重,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身边的茉莉:“你不爱我了吗?你真的不爱我了吗?”
“你神经啊?”茉莉一头雾水。
柳北桐笑了,他说他在模仿电视剧里情人突然受到打击时的感觉,把茉莉气得用拳头直打他的后背。
快乐的时光总是转瞬即逝,一晃几个月就过去了。
9月份快到了,柳北桐开始考虑一件事,9月5日是茉莉的生日,这是他们相识以来两人之间第一次有人过生日。如何能给茉莉一个惊喜,柳北桐确实动了脑筋。
9月3日的下午,柳北桐打电话给在单位上班的茉莉,请她务必在下午四点到新金鹰三楼来一趟。在广东一家专卖柜台,他已经看中一件衣服,那是一件绿色的连衣裙,腰身很细,布料档次次很高,价格也不菲——1800元。他提前把钱付了,坐在三楼的椅子上等茉莉。他从来没给谁买过衣服,也真够难为他的了。多年来,他几乎没陪筱晴逛过一次服装店,他的衣服包括裤衩袜子都是筱晴给他买的。
茉莉按时赶来了,看到这个场面不知说啥。柳北桐说这种品牌的裙子只有一件,我有一种预感,它很适合你,因为我太了解你的“结构”了,怎么样,愿意打个赌吗?
当茉莉从试衣间出来时,不光柳北桐、连那位广东专卖的售货小姐都被镇住了。湖绿色的衣服和她细腻的、象牙黄的皮肤搭配地如此协调,纤细柔软的腰肢和那裙子的尺寸不差分厘。胸部高耸,臀部的轮廓线条在那根细细的裙带下显得分外妖娆。
因为腰细,更显得胸部和臀部突出,因为胸部和臀部突出,又更显得腰细。女人的身材细品起来,也像音乐的力度和音色一样,有一种哲学的意味。
“小姐,这件衣服像是专门为你设计的啦,我可以保证,你们市不会有第二件的啦。”那位广东服务小姐谦恭地给她说。
“谢谢你,你挺有眼力,的确很合适。” 她深情的眸子望着她的北桐。实际上,茉莉最差的衣服也没有低于一两千元的,但这件衣服是北桐送的,感觉就不一样了。
“衣服一般般啦,主要是底版好好正点的啦。” 柳北桐模仿着广东话。
大家都笑了起来,茉莉娇嗔地打了他一下。
4日晚上,柳北桐在市内新开业的鳄鱼大酒店定了一桌饭,先请了苏天明和么妹,后来又想了想,又请了尹团和路路。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接到刘易的电话,他最近出了一盘光盘《通俗二胡》,晚上想请大家吃饭,柳北桐一时没了主意,只好把他也请了过来。
这是柳北桐第一次带着茉莉以朋友身份的在他的圈内亮相。
实际上,不光苏天明和么妹,大家早已心领神会。
茉莉来到鳄鱼大酒店202号包间之前,柳北桐的几位酒友已经提前到了。路路的姐姐是开蛋糕坊的,她和老尹提前去定做了一个硕大的冰点蛋糕,放到了餐桌的正中。
苏天明在安排座位:柳北桐是庄家,坐在正中,左边的主宾位子是给茉莉留的。他和么妹坐在庄家右侧,老尹和路路坐在茉莉左侧,刘易在男人之间年龄最小,坐在柳北桐的斜对面,旁边是空的,那叫菜口。
当茉莉在晚上7点准时出现时,大家都感到眼前一亮。她身上穿著那件柳北桐送她的绿色连衣裙,挎着一个竹子编的黄色小包,亭亭玉立,面带羞涩。毕竟是第一次,她有些拘束,看到这个排场,脸上顿时泛上一层红晕。
大家都站了起来。
“欢迎小张,今天好好漂亮哦。”老尹开始发挥。
么妹、路路迎了上去,拉着茉莉,说起了女人之间的悄悄话。几位男士则喊来服务员,开始点菜。
凉菜上齐,酒水倒满。
大家都看着柳北桐,苏天明说:“主人,弄两句?”
柳北桐举起酒杯:“哥们,姐们,晚上好!啥都不说了,几天不见,非常想念,都说酒不好,就是少不了。建议先喝一杯再叙后话如何?”
大家起立,纷纷响应。
“桐哥今天好好帅哦。”
“今天是什么日子?应该是什么节日吧?”
酒杯没放、屁股没落板凳,路路和么妹两位伶牙利齿就开始一唱一合,给柳北桐调侃了。
柳北桐那天专门换了了一件红色长袖的新体恤,下午刚和苏天明从澡堂出来,显得神采奕奕、年轻潇洒:“今天还有一位新朋友,上次在马陵山大家已经见过了。她就是那架斯坦威的主人,一直想感谢她而未果。今天恰恰又是她的生日,大家说这杯酒该怎么喝?”
大家都看着老尹,他一向是主角。
他开始装佯:“当然要先吃蛋糕了。
他伸出那两条长长的胳膊,打开早已放在桌子中间的蛋糕盒子。
“呦,这上面还有字呢,什么意思?大家是不是念念?”
大家这才注意到蛋糕上那一行字:“梧桐叶茂,茉莉花香。”谁在煞费苦心?茉莉的脸更红了。
柳北桐也有些不自然,他心里明白,老尹又在动脑筋了。
路路和么妹都在捂着嘴笑。
苏天明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高瞻远瞩。
只有刘易没有弄懂,他只知道茉莉姓张,名字还不知道,他一边念字一边很夸张地皱着眉头站那想。
“北桐,你总该正式介绍一下吧,不能再说人家是个司机吧?”尹天一开始提意见了。
“张茉莉,我的钢琴学生。”柳北桐介绍的很简单。
“哦……茉莉……梧桐……”刘易明白了。
“关灯,点蜡烛,请张小姐许个愿吧。”
烛光闪烁、桌子一圈都是祝福的笑脸。茉莉站了起来:“谢谢大家。”她双手合在一起,闭上眼睛,像拜佛一样静静地沉默了片刻。
灯光大亮,大家一阵掌声和欢呼:“寿星切蛋糕了!”
那天喝的是湖南出的“酒鬼”,所有的女士喝的都是白酒。
第一个有酒意的又是刘易。他又站起来,把酒杯举起:“北桐兄,你不够意思,我发现什么事都是我最后知道。今天我要先给小张妹妹喝,张妹妹,你喝完这杯酒,我立马给你献上一首我创作的诗。”
茉莉那天很痛快,大家都是为她来的么。她端起一杯“酒鬼”,一饮而尽。
刘易喝完以后,大家哄着他念诗。
“这首诗献给桐哥和张小妹。”他站了起来,夸张地运了运嗓子。
“春眠不觉晓,
事情真不少,
夜来风雨声,
小妹变大嫂。”
哄堂大笑!刘易今天超水平发挥了,绝了!大家一片欢呼,逗着柳北桐和面如桃花的茉莉,共同喝了一杯。
老尹站了起来:“我建议大家共同敬北桐一杯,祝他事业成功,爱情进步,官场、情场、酒场三得意。”
又是一片欢呼。
不到一个小时,两瓶酒鬼已经底朝天。
柳北桐吩咐小姐搬来一箱蓝带啤酒。又到豪言壮语的阶段了。
老尹和柳北桐去了卫生间,不到一会老尹一脸严肃地自己回来了,他在刘易耳边耳语几句,拉着他坐到了柳北桐的位置上,又附着茉莉悄悄地说了几句。正当其它几个人不知所云的时候,门开了,大家吓了一跳,柳北桐和端着酒杯的筱晴走了进来。
所有人的酒都醒了。
那天很巧,筱晴公司老总在鳄鱼大酒店201房间请深圳的业务关系,筱晴恰好负责那边的联络。她下午还给柳北桐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晚上公司有应酬。并没有说什么事,在哪里。刚才她从卫生间出来,迎面碰到了老尹和她的老公。柳北桐一阵慌乱的时候,老尹已经有了主意。
“今天是你们两口子邂逅鳄鱼,这边是北桐的老朋友,那边是筱老师的新领导,北桐你应该陪老婆先过去一下。但筱老师,你过一会得过来一下,到这边坐一会,好长时间没见你了。”
筱晴说:“我马上过来,我要谢谢你呢,上次囡囡的事……”
“好好,北桐,你们先去吧,我看看这边的酒怎么样了?”
……
柳北桐和筱晴来到201,很大一个房间、很大的餐桌,只有几个人。筱晴首先把他带到中间那位跟前,介绍说这就是我们马总。他是第一次见到那位大名鼎鼎的马涛。高高的个子,有些矜持,比柳北桐想象的年轻,像是个儒商。见到柳北桐他站了起来:“音乐家,久闻大名。”
他们握了握手,马涛的手很软,握手几乎不用力,完全是礼节性的。
柳北桐看到他的酒杯,里面是雪碧。他们轻轻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