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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她来过-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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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的他连往时的半价力量都没有,陈牧扬起一手,抓住他袭来的手腕,一手拔起匕首,瞬间又刺入他另一条腿的膝盖。
杜轩疼痛难忍,一张脸痛得变了形:“我要杀了你!”
“你有这个能耐吗?你这种懦夫,只会虐杀比你弱的人。”陈牧甩开杜轩的手,旋转着匕首,“换个眼神看我。”
杜轩重复道:“我要杀了你!”
“你这辈子都没希望了。”
陈牧高扬起手,猛地拍向匕首。
匕首骤然沉入杜轩的膝盖,将他钉在了地上。
蚀入骨血的酷刑反噬到了他身上,并仍在无止无休地继续着,恐惧慢慢爬上了杜轩的脸颊,他的面色由通红到灰青,然后是虚弱的苍白。
杜轩躺在地上,指甲划过石缝,留下一道道泛着血丝的抓痕。
他忽然仰天厮喊,声音凄厉,又像是带着无限渴求:“姐姐!”
也只有真的怕了,哭出声的杜轩,才真正有了人的模样。
陈牧松开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带着一身血衣朝山顶走。
他要捡回扔掉的枪,然后离开。
这儿不是八角山,也不是任何一个有名字出处的山,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何地,所以最适合埋葬一个恶魔,一个凶手,让他自生自灭。
未及陈牧走远,杜轩望着天上的万里晴空,忽然张嘴说了话。
声音低缓,神情自若,像在回忆一件很骄傲的事情。
“她可真美,穿着白裙子,跟仙女似的,可你知道吗?她流血的样子更美。”
“动手前她哭着求我,说有身孕了,能不能别杀她,我说,看在你快做母亲的份上,我行行好,让你的孩子给你一块走吧,说到做到,我很辛苦才找到了她小腹处的包块,那个应该就是宝宝了,我在它的头部刺了一刀,很深的一刀。”
“怕你看不到那张纸头,我特意放在了一个醒目的位置,你是不是得好好谢谢我?”
“让她打电话叫你过来,她不听话,我平生最讨厌顶嘴的人,不听我的话,我便让她永远都讲不出话。”
“她果然愿意为你死啊。”
杜轩的声音仍在继续,听在陈牧耳中却愈来愈低,直到寂静无声。
他昂头迎着灿烂的阳光,泪流满面,泪水滑过脸庞,落进他的嘴角,咸咸的,涩涩的,也苦苦的。
“可她胆子太小了,一直在哭,又总是乱动,割她脚筋的时候,手在动,割她手筋的时候,头又在动,真是讨厌死了,为了不让她动来动去,我只好在她胸口乱捅一气,没过一会儿,她就再也动不了了。”
杜轩的话忽然停留在了半空中,因为陈牧忽然折回,拔出了匕首。
他红着眼,尚未干掉的眼泪被他轻轻擦去。
杜轩狞笑着,继而哈哈大笑。
陈牧单膝跪在杜轩的小腹上,两手紧紧地握着匕首,然后陡然扬起,朝向杜轩的脖颈。
“陈牧!”
袁木杰的声音忽然传来。
他举着枪,瞄着陈牧的脑门:“他只是想让你帮他了断痛苦,别上当。”
在袁木杰的身后,王韶峰站在一块倒掉的枯枝上,有些内疚地看着陈牧。
王韶峰一直都明白,方琛的死将陈牧打回了原形,留着一口气,就是为了替方琛报仇。
陈牧要报仇,王韶峰作为同生共死的至交,必然不会看着他置于危地,所以才一直密切关注着他,不想反而暴露了陈牧的行踪。
王韶峰枪口对着袁木杰,决然地说:“老大,你要杀便杀,坐牢挨枪子,我都陪着。”
“王韶峰,你糊涂。”袁木杰的火气骤升,他从未像现在这样言语恳切,寄希望于打动陈牧,“你知道那帮孩子为什么帮他吗?这是因为他们都遭受过同一件事。”
“什么事?”
问话的是王韶峰,问完他又呸了一声,他为什么要去听这些人的故事,就算他们再不幸,也不该把仇恨宣泄在别人身上。
陈牧扬起的手并未收回,只是微微抖了一下。
“他们都是些受过性—侵的孩子,被陌生人,自己的亲人,抑或……姐姐的朋友,”看陈牧受了触动,袁木杰加快语速说道,“你现在知道他为什么杀毒龙了?也明白为什么假的毒龙横行沙龙湾却无人指控了?他们不过是一群可怜人。”
“可怜人?”陈牧喃喃着,像在笑,却又好似哭,“可怜人!”
袁木杰拼着命地喊:“冷静,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方琛最后的时刻说了什么吗?那个孕妇她清醒了,现在就在医院里,她会告诉你的。”
陈牧没再动弹,依然保持着扬着匕首的姿势,如同一座雕塑。
袁木杰静静地看着他,希望能给他时间回头。
良久,杜轩猖狂的笑声忽然响起:“杀她真是费了我不少力气,一个女人,怎么挨了十几刀还不肯认命呢?她是有多想活着啊?”
袁木杰心下一沉,苦笑着骂道:“我操!”
陈牧高扬的手蓦然落下,随着他手起刀落的,还有袁木杰扣响的枪声。
声音穿透了每个人的耳膜,划破了大山深处的宁静,直冲向云霄,炸散了大片大片的云朵。




☆、第88章 那年冬天她来过

翌年的冬天,比以往的时候来得要晚。
时年十月份的初雪,几乎到了年终才姗姗来迟,大雪纷纷扬扬,飘洒了整整五个日夜,及至歇停,大地白茫茫一片。
伏流乡银装素裹,蔚为壮观。
远处连绵起伏的双驼山被皑皑白雪覆盖,像是阿扎河春日里掀起的白浪。
陈牧来上坟了。
除了烧纸钱,他还仔细地擦拭了墓碑,精心到每一个边角,然后坐在一旁,望着上面的照片,出神了几个小时。
许良踩过咯吱咯吱的雪地,拍打着帽檐的雪花儿,对陈牧说道:“队长,该走了。”
他看过时间了,王韶峰和阿依莎的婚礼马上就要举行了,于是不得不提醒每次一到这儿来便不想离去的陈牧。
陈牧的视线仍停留在照片上,像是怎样都看不够:“嗯。”
许良看着坟前那棵被粉白色花朵拥簇的小树,好奇地问:“队长,这树叫什么名字?”
三个月前的秋季里,陈牧在方琛的墓前栽了一棵半人高的丝绵树,经过百日来的茁壮成长,小树抽了新芽,开了新花儿。
如今正值它的花期尾巴,满树鲜艳的花朵洁白炫目,花姿绰约,为整个冬天添了一份顽强娇艳的生机。
丝绵树本是南方植物,强阳性,喜高温多湿的气候,不耐旱,也不耐寒。
得知他想把树种在风刀霜剑的东北,老板好心对他说了一句话,祝他成功,但万事莫强求。
不料这树竟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还生长得活色生香,多姿多彩。
陈牧想,方琛一定很喜欢这棵树。
沉思片刻,他说出了树木的另一个名字:“美人树。”
“队长,我知道那句话是怎么说的了。”
跟陈牧并肩行走时,许良忽然说道。
陈牧看他:“什么话?”
“嫂子……嫂子说的那句啊。”
哦,方琛走之前说的。
那位孕妇告诉过陈牧,方琛还能说话之前,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不过不知是孕妇太紧张,还是记性不好,没能完整复述下来,只告知了“突然”和“永远不告别”几个字眼。
还有一句,替她好好活着吧。
陈牧对此不是很满意,但也别无他法,她在临危关头还能注意到方琛说过什么,已经足够让他感激和敬重了。
现在许良忽然说起,他不禁心头一颤:“怎么说?”
“这句话应该是作家三毛书里的内容,名字叫做我的宝贝,原话是这么说的,”许良一边思考,一边说道,“走得突然,我们来不及告别,这样也好,因为我们永远不告别。”
许良讲完,发现陈牧止住了脚步,目光定定地望着方琛墓碑的方向。
还以为自己闯祸了,许良走过去,含糊不清地解释:“我表姐跟我说的,不过她这人不靠谱,也许是瞎编的,队长你别在意。”
陈牧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道:“替我谢谢你姐姐。”
在阿依莎家门口,陈牧遇到了同来参加婚礼的袁木杰。
袁木杰给他悄悄报告完杜轩宣判的进度,又把他拉到角落,旧话重提。
几天前省里出了通告,李建军因业绩突出被升到了公安厅,陆军接棒,成了市局的最高领导。
除了强化管理,陆军还让袁木杰带来了一则在他看来格外重要的消息。
希望陈牧能重返岗位,继续担任刑警队长。
陈牧听完却只是摇头:“以后别再提这事了。”
“我就不懂,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袁木杰甚是不解,直盯着陈牧要答案,“想想你的初心好不好?这儿到底有什么?死守在这儿的意义何在?”
陈牧淡淡说:“因为她在这儿。”
袁木杰张了张嘴,又无奈地闭上了,彻底投降。
别说是他或陆军了,就是换了李建军亲自来请人,陈牧大概也不会走了。
这有他的根儿啊。
此刻婚礼仪式正在喜庆的音乐声中拉开帷幕,阿依莎头戴黑色面纱,身穿着大红色的礼服和流苏头纱,低着头甜蜜地笑着。
王韶峰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也跟着穿上了回族的白色民族服饰,佩戴着大红色雕花的小帽子,显得格外的板正帅气。
他拿着事先准备好的一大盘核桃、红枣和糖果,大笑着撒向了院中的人群中。
众多的男女老少争相抢拾,小幺和小罗带着许良也冲了进去,以求讨个吉利的喜物,巴希尔的小儿子奥斯在人海中钻来钻去,到头来却两手空空,急得小脸通红,差点抹眼泪。
陈牧挤了过去,把小家伙一把抱起,让他骑坐在了自己的脖颈上,然后凑到王韶峰跟前,把框内余下的糖果,全部倒进了奥斯的口袋。
奥斯破涕为笑,不忘塞一颗到陈牧口中:“陈牧爸爸,吃吃,甜甜的。”
陈牧嚼着透心甜的糖果,隔着人群递了个口型给王韶峰,说的是“好好的,都在呢。”
王韶峰会意,跟他挥了挥拳。
陈牧目送着一对新人徐徐进了屋,在一片语笑喧阗中,好似看到了方琛出现在身边,先是对着他粲然一笑,然后牵着他的手,为王韶峰和阿依莎默默地送着祝福。
她笑得真美,是他心里枝繁叶茂的美人树,在暖日里成长,在寒天里盛放。
花谢花开,日复一日,永不离散。
云来县的领导们几个月来爬高登低,上山下河,对手中的田地摸了个底,针对伏流乡的文物,规划了一套保护方案,除了陈牧这样的文物警察守护,还成立了民间文物保护委员会,以期在文物保护上做足安全措施。
培训委员会的工作很自然地落在了经验最丰富的陈牧身上,而除了法律法规方面的科普,涉及到专业知识层面的内容,他也需要进修补课。
除了工作,他偶尔也会抽空去趟大理,到方慧兰的客栈看看,放一些东北土特产,帮着清扫一下卫生,然后又匆匆离开。
一个月后,他在一个风号雪舞的日子,出差归来路过沈阳。
赵平半路打来电话,让他帮忙带一个人。
博物馆新来了修复师,一个刚毕业的女大学生。
陈牧联系到对方,把人和行李一起装上了车。
经过一个公交站牌时,他望着窗外发呆,眼睛眨了又眨,终于看清了。
站牌还在,那位丢了身份证,焦急等候打车去工作地点的女孩却不见了。
过了路口,女大学生问他:“陈队长,是看到熟人了吗?”
陈牧望着后视镜内越拉越远的公交站牌,说道:“也是这样的冬天,她来过。”
女大学生问:“谁?”
“一个女孩,”陈牧说道,“勇敢优秀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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