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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张父的房间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进入陆小辞的房间的,闲置了一个月,屋内虽然收拾得整洁,却早没了之前人留下的气息。
当一个人浑浑噩噩的时候,是不知人间日月长的。
陆小辞出殡,悲曲的唢呐吹得生生作响,张六顺还窝在那个小屋,想起常青村,想起鲁州城。山清水秀的景色,少女读书的侧颜。
整整三天,除了生理需要,张六顺没出过那个小窝。门被人一把推开,进来一个身着藏青色长衫的高挑男子,眉眼处与张六顺有三分想象,他是张家三子,张六书。
“大哥,二哥只是让我进来跟你说几句话。”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句,他问你好不好奇长平公主的下场。”
张六顺手指动了动,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两根手指。“第二句,父亲因为担忧你,生了大病。”
张六顺的头转向了张六书,看着这个他很少注意到的三弟。
这次张六书没有伸出手指,他将那只手握成拳放在背后。
“最后一句,世家集合冤枉你私吞了粮草,有定远将军的亲笔作证,二哥说,他愿放下所有成见,与你共担张家的大局。张家,可以没有任何人,不能没有你这个唯一的嫡子,张六顺。”
张六顺的头又转了回去,不知在想什么,张六书有些急,张六茅说的话,险有不准的时候,他说说完这些张六顺一定会有大反应的,但是事实证明,张六顺好像只是听到了无关紧要的三句话一样。
他上前一把将张六顺从床榻上拖起来,刚想义愤填膺地吼两句。你现在就快要死了,张家现在买人撑着呢!你作为嫡子在干什么!就听见一声脆响。
偏偏是这声脆响,张六顺好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样,一动不动,好久,张六顺缓慢地蹲下身子,捡起那块玉佩,即使对于见惯了好东西的张家来说,那块玉佩也是好东西,张六书一时愣住了,这玉佩,有什么特殊含义?
他突然注意到,玉佩上鲜明地雕刻了四个字“仁心仁行”。还没等他回过神,他突然发现,张六顺开始大笑,像是疯癫地大笑。
“哈哈哈……”
他被张六顺笑得有些害怕,弱弱地喊了句。“大哥。”
这句话像是咒语一样,张六顺立刻就不笑了,像是变了一个人,他撑着虚弱地身体站起,上前拍了拍张六书的肩膀。“走吧,出去见你二哥。”
这么长的时间,够了,即使是不够,他也只能暂时先在心里怀念陆小辞了。
看到那玉佩的一瞬间,他骤然想起了扁言,那个永远微笑着,能把阳光带给其它人的人,他可以接受自己得瘟疫,也要在最后劝导自己治疗瘟疫救人。
如今张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不,算上九族,至少上千口的人命,握在他手中。他不知道定远将军为什么作证他拿了粮草,也不知道世家这次下了多大的血本,他只知道,不到最后,不能放弃,当日他救了三十多人,今日,他就能救上千人。
父亲的青丝出现白发,他早就发现了,只是这次他如此颓废想必父亲的青丝,白得更严重了,老人家一生为他尽心尽力,他没理由在这时刻,让老太家还替他担惊受怕。
事别这么长时间,张六顺第一次出这个屋子,直面阳光。刺眼得紧,也让人有了暖意。
张六茅含笑等在外面,道了句。“大哥。”
张六顺将脸从太阳的方向转向张六茅。“你害我母亲,我不会放过你。”
张六茅笑了笑。“自然,换位思考,如果大哥加害姨娘,我也不会原谅大哥,只是如今世家整体大敌在前陷害大哥,最大的帮手唐家群龙无首,现在我必须相助于大哥。”
“为了安大哥的心,我愿用我最大的秘密交换。”
张六顺挑了挑眉眼,表示一般感兴趣。
“茂叔,其实早就是我的人。”
茂叔,已经侍候过了张老太爷,现在在侍候张老爷,是张家世仆中地位最高之人。要是茂叔说的话,就算是张家族亲也是信服的。张六茅如今把这话说出来,完全就是下了大筹码了。
张六顺心中波澜乍起,但是面上波澜不惊。他没想到,张六茅竟然下这么大筹码,也没想到,竟然一出门,就能听到如此震撼的消息。此时他真的是连笑都笑不出来了。“还记得七年前,茂叔请我从燕州回临都。我就在想,真不愧是祖父和父亲身边得用之人,这份心智和口才,绝非一般奴仆能及。原来,他早就是二弟你的人。”
张六茅依旧含笑,点头。“大哥,如今我们可合作吗?”说完,伸出手,静等张六顺的动静。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过了好久,张六书才看见张六顺伸出手,两只棱角分明,指节分明的手握在一起,这一刻,他的眼眶突然有些湿润。
阳光照耀下紧握的两只手,像是一只即将翱翔于天空的雄鹰,只待展翅,即刻高飞,张家内斗过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可以联手对外了。
三兄弟一起走出那个专属于陆小辞的小院,张六茅在门口说了句。“大哥,想必你也知道,陆小辞,如今只是衣冠冢,二弟跟你保证,只要大哥你这次渡过难过,愿拼尽江湖之力为大哥寻找陆小辞,将她送回燕州安葬。”
回乡安葬,落叶归根,张六顺重重地点点头。“我没有动过粮草,是安然送到的,我们找证据,一定能证明我的清白。辞儿,她与我师徒一场,甚至于,她是我心中唯一认定的妻子,我一定要她入张家祖坟。”说着这话,张六顺险些控制不住情绪和语气。
张六茅叹了口气,心中早有这感觉,只是没想到张六顺真的这么说出来了,进张家祖坟,尤其是以张家嫡子的正妻进,族亲哪里难过,但是动粮草是大罪,张家都有些危机了,这点事算什么!族亲那帮人若非张六顺这么正直,解决起来还不容易吗?
“大哥,我帮你。”
第二百一十四章:情意诀别前奏曲(八)
般若寺,依山傍水,环境清幽,偶有飞鸟从空中过,带来几声清响,盛夏的气候,树叶茂绿,树干褐黄,一切生机盎然。
在临都城内沸沸扬扬传言失踪一个月必定是死了的陆小辞此时正在无聊的踩着水,神情忧郁。
“我说,你那三元及第不会是瞎猫撞上死耗子,或者根本就是你师父给你找人考上的吧。自从来了这里,就没见你看过一本书。”
说话的人正是柳木樨,她的神情有些扭曲,显然是被气得不轻,碍于云唐氏的威胁,她根本不是按照原来的想法折磨陆小辞,而是天天供着。
她是个很小气的人,当年陆小辞师徒俩将她逼得在燕州混不下去她始终记得清清楚楚,这些年来都恨的咬牙切齿,如今陆小辞这大活人日日在眼前,啥也干不得,即使是般若寺这样清净的地方,她也心浮气躁地快要憋出病来了。
见到陆小辞,她还不得说几句发泄发泄?
不过,陆小辞对这些不以为意,还轻启唇舌给柳木樨解释原因。
“我以前日日夜夜读书做功课,为的是金榜题名,蟾宫折桂。为的是让常青村的人知道没爹没娘我也是最有出息的孩子,为的是,我家里人能过上好日子。”
“可是呢,我家里人待我不好,所以我只好发达之后自己过自己的了,如今我三元及第的消息名满天下,常青村的人自然都知道我是最有出息的孩子。金榜题名,蟾宫折桂,我全都做到了。为何还要委屈自己去看那些其实并没多大意义的政策书?”
说到这,陆小辞顿了顿,然后看着柳木樨道:“说实在的,你把我抓来,还给我治病,到底是为何?如果是想让我看书,不如给我找两本话本子来。”
还把你抓来只为让你看书!柳木樨被这话气笑了。“看来你还不知道自己离死期不远了啊!我把你抓来自然是为了让你受尽折磨而死。”说到最后,柳木樨把她保养得体的手举到面前,一点点握成拳,想要施给陆小辞压力。
不料陆小辞根本不吃这一套,还颇带了些嘲讽的语气。“你不是能忍气忍这么久的人,你把我抓来得有一个月了吧,还没动手证明你也不打算动手了。”
一语戳中事实,柳木樨气得脸色铁青,大叫道:“好你个陆小辞,你不知好歹是不是!我告诉你,掌寺都断定了,你这幅破身子,不好好保养的话,活到三四十都不可能,我是看你如此可怜,才这般待你。”
“哦。”
“你一点也不害怕?你是不是没听懂我说话?我说你活不过三四十!”
“我听懂了,也明白你的意思。”
那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柳木樨还是怀疑陆小辞没听懂自己的意思,想要再说一遍。
“其实,从我才十几岁就容易气晕的现象来看,我早知道自己的寿命不会很多。如今我的愿望已经完成了,没有什么可遗憾的。”
柳木樨张了张嘴,说不出话,陆小辞的口气中饱含着沧桑,一个才十五岁的女孩,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心性?面对死亡不恐惧,仇人当前还可以自得其乐。她突然有些明白,张六顺那般骄傲,已经而立之年的人为什么会这么喜欢陆小辞。
陆小辞有着娇嫩圆圆的脸蛋,看起来天真活泼,心性却可以与半老徐娘的人相比,看透世事炎凉,看遍世间沧桑。这样的人,不是正符合张六顺受长平公主伤过的内心。
“女人的一生,你说到底在追求什么呢?从出生到学习三从四德,不管经历了任何事情,最终的结果都是出嫁生孩子,然后终老在夫家一生。短短数十载一晃而过,穷人家的为生计发愁,富人家的为丈夫的三妻四妾发愁。时间在她们活着的时候,长的像是永远也走不到尽头的路,在她们快要死的时候她们才能想到,她们这一生其实还什么都没有做过。”
“为了别人活的一生,本身就是没有价值的。”
柳木樨莫名被塞了一脑袋的大道理,虽然是出自仇人之口,她还觉得挺有道理的,情不自禁地问:“那你什么意思?”
“女孩子为什么一定要嫁人?为什么要把自己从一个冰清玉洁不可侵犯的人变成要侍候一家子的人?我和我师父,其实,算是禁忌之恋吧,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尝过了那情爱的滋味,有甜,有酸,被宠得像是一个废物,现在回想起来,其实什么意义都没有。”
“陆小辞,你到底再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心情不好,想跟别人诉说一下。”
柳木樨气得头顶冒烟,转身就走,她发誓!她要是在听陆小辞说这么多废话!她就不姓柳!
在柳木樨走后,云唐氏从一旁树林的阴影处走出来。“原来那天你看到步家的轿子也不喊,也不想法子走,是这个原因。”
陆小辞好似对云唐氏在一旁这件事情毫不意外,很诚实地点点头。
“我的理想实现了,其它人,没什么要紧的。”只是在说其它人的时候,没那么生硬的语气,就更完美了。
云唐氏笑了笑,也不戳穿。“那我来告诉你一个消息吧,张六顺被人上奏参了,说是他挪用粮草,边城的定远将军已经写信作证了。”
陆小辞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云唐氏,脸色慢慢变得阴沉。“你说话可能负责?”
“出家之人,不打诳语。”
“那个出家之人,会对外面的事情这么了解。”
“在红尘中出家,自然要了解红尘事,陆施主,你的想法太过悲观了,所以,你看到的世界都是灰面。”说完,云唐氏右手已经到了胸前,行了个标准的佛礼。
这回轮到陆小辞被气得冒烟,毕竟年纪还小,以自己三元及第的才能都唬不住的人,她是沉不住气的。
“我几次被长平公主无故侮辱,可有人替我报怨?我父亲同样是三元及第,青年惨死,只是隆重下葬,该找谁拿个说法?张六顺口口声声哄着我,珍我如宝!怎么不娶我!怎么欺负我?怎么找了别人?我自幼父母双亡,活该被舅舅舅母欺负,考上了科举还要被陷害,都是凭什么?就因为我是个女儿身?在轩墨书院,天府贡院,御史台,就有人瞧不起我?他们自己可有我的本事?这世间这么多不公,难道还不准人说一说?”
第二百一十五章:情意诀别前奏曲(九)
云唐氏摇了摇头,即使陆小辞说的义愤填膺,无法反驳,也没承认陆小辞说的话是对的。淡淡地说:“可是,你是三元及第,有多少人跟你一样的梦想,与你一样的努力,却终其一生连举人都考不上呢?”
“可是,如今你可以生活无忧,多少人承受灾荒连年,活活饿死,甚至卖儿卖女呢?”
“张六顺我是知道的,当年其实唐家也想和张家联姻,只是那个人浑身都是傲骨和傲气,即使我带了数十万两的嫁妆,他也看不起唐家,所以不了了之。他一颗诚心待你,却被你如此想,你可知道他会有多伤心吗?你不该相信那些流言蜚语,重视那些流言蜚语。”
“他是张家这辈唯一的嫡长,他自然不能随心所欲。可是你失踪一个月疑是去世的消息,让他颓废了整整三天,后来还是因为挪用粮草的事情,才重新出来主持大局。”
“你活得累,因为你只看负面,因为你的心性太过以自我为中心。陆施主,这样是不对的。”
陆小辞无法反驳,她总觉得是不对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可是云唐氏的话句句占理。
“刚才我说到张六顺的时候,我看到陆施主其实你是有所动摇的。你知道,柳姨娘不动你,是因为我在,所以,我放你走,她也拦不住。”
陆小辞被人看出心思,有所恼怒,下意识反击。“哦?你不恨我师父搞垮了云之长,还有你们唐家骨干?”
陆小辞没听见云唐氏的回答,因为云唐氏微笑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想必这种信佛已经入迷的人,说不定想的是善恶到头终有报,绝不怪罪任何人。
陆小辞突然有些无力,世俗的人,像柳木樨,她可以轻松搅起思路,可是她自己,却无法面对云唐氏这样无欲无求的人。
不过挪用军事粮草,没记错,是要抄家灭族的,她师父,到底是怎么样了?
张六顺此次回来,女皇就将他提为了户部侍郎,如今遇上这码事,自然是跟陆小辞一样,停职查办了。因为定远将军的信太过不利,张家的势力女皇也还有用,女皇特地派人快马加鞭,去取唐怀简的供词。
边城失守了女皇自然是知道的,粮草砸在蛮夷的手里,女皇虽然气愤,也是信的。可是没等取证回来,又出现了新证据。
张六顺曾经借给陆大和陆王氏的宅子,被搜出了上千斤的米粮。女皇本就是多疑的性子,要不然多年前也不会直接杀了舒清晨,如今人证物证都有她自己都已经五五分不知道还该不该信张六顺那耿直的性子了。
张六茅气得捶桌子,一直以来他的对手都是张六顺,那耿直的性格,他耍起心眼来一耍一个准,看张六顺多次奔波就知道了。
可是这次,他面对的不止一个大脑,云家,不,韩家,不,也许整个世家集体团,一起参与的,他真的是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大哥,那些米粮官一个都没剩下吗?”
“定远将军让我把他们留下去守城,全都葬身在边城了。”张六顺回答得很实诚,却让张六茅想哭。“那边城的人跟你们一起逃出来的,可有能为大哥作证的人?”
张六顺仔细想了想,灵光一闪。“有!”
张六茅眼睛亮了。“谁?立刻调回来!”
“名字叫盛鬼卿,应该是个小军官。”
张六茅真的是很能抓重点,这样一来,只要在把房子里的米粮说成是买的,还有翻盘的机会。但是,世家绝对不吃素。定远将军是步家三老爷都能被世家收买,盛鬼卿呢?
盛鬼卿确实没被收买,但是也找不到盛鬼卿这个人了,原因无他,跟陆小辞一样,失踪了。
张六茅气得想砸墙,这样下去这罪名真的是铁板钉钉了,就算女皇怜悯张家,张六顺也保不住了。
无法,召集族亲,开例会。
“六顺自出生到现在三十载,时刻谨记张家祖训,从未干过任何愧对于心的事情。”
还没等张六顺感慨完,张家其它族亲不干了,纷纷反戈说什么“本来名声就差,张家就不该因为爵位请他回来。”“如今女皇的降罪旨意都快要下来了,竟然还在这里大言不惭。”“今日不要多说,不如我们族里先将这大罪之人拿下。”
张六顺被抢话,还被说的如此不堪,气得脸色铁青,双手青筋根根站立,同样,张六茅同样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张六顺可是这辈的嫡长,搞垮张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