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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刚一说完,两行眼泪就滚滚而下。
田澄吓得从床上翻下来,跪在沙发上抱住她。
她哭起来依旧平静极了,人没有怎么动,只是眼泪如江河决堤一般,仿佛没有尽头。
田澄有点手足无措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陆晚云再提蒋一澈了,她好像已经完全忘记了他,跟高正铭在一起的时候,也早就恢复了原先的状态,好像时间是从去年直接跳到了今年,中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别哭了别哭了。”田澄只好胡乱安慰她,“这都过去多久了……今天你是新娘子,眼睛哭肿了还怎么见人。”
她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死死地抱住那把小提琴。
窗外渐渐有了一抹天光,陆晚云才渐渐收住了眼泪。
“化妆师几点来?”她擦了擦脸问。
“七点。”田澄说。
陆晚云站起身,抱着小提琴上床躺下,盖上被子,“那你六点五十叫醒我。”
“好。”田澄抚抚胸也躺下。
“待会高正铭来的时候不要堵门。速战速决。”她又说了一句。
田澄大气也不敢喘地说了一声“哦”。
身边的陆晚云不知道睡着没有,侧身蜷成一团,一动不动,气息平稳。
田澄睁开眼睛看着窗外朦胧的晨光,觉得自己真的是太幸运了。
她是一个心里空空荡荡的人。
她心里没有住着一个抛不开放不下,生生世世永不能忘的人。
上午八点。
高正铭在出发去迎亲之前,一个人站在新房的阳台上抽了人生最后一支烟。
高正铭妈在他刚点着烟的时候就开门走出来催:“快点儿,别耽误了吉时。”
“来得及的。”他看了看手表,“室外仪式下午四点开始,时间足够了。”
高正铭妈叹了口气,“哎,你终于要结婚了。谢天谢地。”
他微微一笑,若有所思地说:“还是晚了点。不然小乐还能赶上给我做伴郎。”
“是啊……”老太太的声音飘散在风里,“要不是眼看着小乐走了,你爸也不能这么爽气地答应你娶陆晚云进门了。他啊,终于知道什么门当户对都不要紧,你活得开心就行了。”
“要是小乐知道他还能改变我爸的想法,肯定睡着都要笑醒了。”高正铭想到了那双笑起来弯弯的桃花眼。
老太太也跟着笑,“不过晚云这孩子,真是让人喜欢。对你多好啊。一点都不作,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大气。你可是没挑错人,有福气啊!”
高正铭低下头,想到了这大半年来的生活。
他开心吗?
不知道。
不开心吗?
也算不上。
他抓住了天赐良机,求仁得仁,把陆晚云追回来了。
可是回来的她已经不是她了。
她表面上还是原来那个样子,一点都没有变。安静温柔,与世无争。
但是她的心变了,不再谨小慎微,不再曲意逢迎,不再患得患失。她目标明确,头脑清醒,像一个精明的商人那样,恰到好处地经营着他们的关系。
但是可怕的是,他却更喜欢这样的陆晚云。这样稍微有些失控,却让他觉得棋逢对手的陆晚云。他觉得她举手投足都是发着光的。
他对她一遍遍说的“我爱你”,已经完全不是想要追回她的台词了,而是彻彻底底的心声。
他为她做的一切,也完全不是想要拿物质条件绑住她,而是心甘情愿,甚至是老着一张脸贴上去的。只要看到她难得一见的微笑,他就觉得花多少钱,费多少力都值得。
“结了婚就好好过日子,早点让我跟你爸抱上孙子啊。你都三十七了。”高正铭妈说着进了屋,留他一个人在阳台上抽完剩下的半根烟。
是,好好过日子。他知道自己至少还有这个优点,这个让陆晚云不得不依仗的优点。
未来还有几十年的日子,他不相信自己赢不回她的心。
他没有输过,从来没有。
下午四点,洛杉矶时间零点。
蒋一澈到家时,墙上的电子钟刚好从23:59跳到了0:00。
他的生日到了。
他只是扫了眼时间,就匆匆进了洗手间。
胡乱洗了个澡以后,他对着镜子开始打量自己身体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和伤疤。那些青青紫紫的伤布满了他的前胸和后背,连腰上那个纹身都已经看不清了。
一清去世以后,他们妈妈的病情就急转直下。之前她只是有轻微的抑郁症,药物加心理治疗是完全可以控制住的,她还可以上台演出,但是一清不在以后她就彻底不行了。
病情发展到现在,蒋一澈每隔两三天就会收到疗养院的消息,让他赶快过去,他妈妈要找他。
她看到他以后,会先跟他说话,给他唱歌,然后就问他一清在哪里,接着就会开始变得暴力起来。医生们说他不在的时候,她都需要镇定剂才能平静下来,只有他来了,才能把她慢慢劝住。
其实蒋一澈也没有什么劝住她的办法,他只是比较不顾惜自己的身体而已。
妈妈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可以伤人的东西,她可以用的只有自己的双手双脚,他抱住她,随便她拳打脚踢就是了,她发泄完了自然会平静下来。反正伤总会好,他一个人受点儿伤,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居然庆幸没有人会发现他这满身的伤痕,他也不会给任何人带来心痛。
但是今天有点儿不妙。
他在跟她挣扎的过程中扭到了右手手腕。
他去冰箱里拿了一只冰袋,回到洗手间里敷在手腕上,那里已经泛起了大片的乌青。
他需要用手工作,用手开车,用手跟人交流。
所以手腕越来越痛,他的心也越来越沉下去。
原本他每天都要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做半个小时的发声练习,但是今天他只是看着自己说了一声“Happy Birthday”就没办法继续了。
他一直都是跟一清一起过生日的,从来没有过过自己的生日,连这个日子都是大半年前刚知道的。
当时他还曾经幻想过今年的生日要怎么过。
应该会有一个人准点跟他讲生日快乐,亲手给他做蛋糕,送上一份精心挑选的礼物,还有一个温柔甜美的吻。他们可能就在家里做些吃的,然后早早上床,一起看无聊的电视节目,他说不定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然后会有人把头枕在他的手臂上,陪他一起进入梦乡。
但是现在不会有了。
现在整个世界上,知道他真正的生日是哪一天的,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蒋一澈扔下冰袋,胡乱用弹性绷带在手腕上绕了两圈,开门回到房间里。
手机里的一个APP跳出提醒消息:“您订阅的节目有更新了哦!”
他先把手机连上蓝牙音箱,点开这个APP,又打开iPad上的备忘录,切换到一个语音输入法,才按下了手机上的播放键。
这个中文的语音转文字的输入法是他最近刚找到的,准确率很高,只是不能一口气转很长的文字,还好做节目的人语速应该不快,又在该停顿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停顿。
他把没有受伤的左手按在音箱上,看着iPad的备忘录上渐渐出现文字:“……杰奎琳·杜普雷是我本人非常喜欢的大提琴演奏家。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一部她的传记影片,名字叫做《她比烟花寂寞》。虽然电影本身有一些内容并不是完全真实的,但是它基本上反映了杜普雷光辉灿烂的音乐才华,和她短暂曲折的人生。中文的片名不是直译的,却比英文片名更能表现这种挣扎无奈的感觉。杜普雷演奏的埃尔加E小调大提琴协奏曲,每一个版本我都非常喜欢。因为只有她能表现出那种求而不得,爱而不能,远隔万里,永世不得相见的痛苦……”
屏幕上的文字停住了,指尖音箱的震动还在继续,应该是音乐开始了。
他看着屏幕上的最后一句话愣神。那些字的一笔一画好像都变成了利箭,插在他的心头。
“求而不得,爱而不能,远隔万里,永世不得相见。”
他想知道她说这句话的语气。
前所未有地想。无法自拔地想。孤注一掷地想。
但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了。
晚上八点。
袁野从来没有参加过规模这么浩大的婚礼。整个宴会厅里大概摆了一百多桌,铺天盖地的花海香得人都睁不开眼睛。
他身边的辛怡全程都在“啊”“哇”地赞叹着。
她叫新郎“高叔叔”,说他是她爸的朋友,虽然他只比她本人大十几岁。
然后新娘是田澄的闺蜜。
袁野觉得辈分有点乱,他头有点疼。
下午的室外仪式规模比较小,他和辛怡这种关系比较远的没有参加,晚上的现场则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光是摄影摄像就多得数不过来,人流大得超过高峰时期的十字路口。
他头更疼了。
但是他看到穿着一身藕荷色伴娘服的田澄时,头就不疼了。
她太美了。
新娘是那种气质如兰型的,妆也不浓,人瘦瘦白白的,笑得十分温柔平静。
而田澄是一朵玫瑰。虽然特地穿了浅色的衣服,还是像一朵盛开的玫瑰。
明亮,娇艳,带刺儿。
一对新人上台以后,全场的灯光都暗了,背景变成了巨大的苍穹,一条灯光铺成的银河腾地亮起来,点燃了周围的黑暗。
那一瞬间全场的女生都好像定住了。
新郎就站在这梦幻一般的银河里柔声说:“晚云,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觉得我是个特别理性的人。我从没想过原来我会有这么多感情。我为你心跳过速,为你夜不能寐,为你患得患失。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在重新认识自己。感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见到自己的这一面。也感谢你把下半生交给我,让我把所有隐藏着的感情,都留给你……我知道……我为你做的太少,我只想把未来的每一次心跳都留给你……”
那个成熟淡定的声音居然越说越动情,到后面已经音调发颤,开始哽咽了。
旁边的辛怡用餐巾捂住嘴唇,像看爱情电影一样,眼都不眨地盯着台上的新郎新娘。
袁野却忽然看见台下黑暗处的田澄猛地捂住半个脸,急匆匆地转身奔了出去。
他下意识地就起身跟在后面。
大厅里的其他灯都关了,他怕惊动别人,走得有点慢,等他在露台上找到田澄时,她已经在哭了。
“你……你没事吧?”袁野小心翼翼地走到她的侧面,也不敢离太近,只是远远地看着她问。
田澄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个苍凉的带泪的微笑。
“没有用的。”她说。
袁野摸不着头脑,又问:“什么……”
“没有人是幸福的。”田澄一边哽咽着说,一边又滚落了一串串眼泪,“你以为他们幸福吗?其实根本不是。每个人都有说不出口的悲伤。每个人都在演戏。每个人都在装腔作势。”
说着,她蹲了下来,长裙的裙角铺散一地。
“没有用的……”她又低低地嘟囔着,“谁都不幸福……”
陆家嘴的灯光将她美好的面孔照得光怪陆离,异样的悲凉忧伤。
午夜十二点。
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陆晚云回到房间里,如释重负地靠在门上喘息着。
她坚持下来了。她没有哭,没有逃,没有崩溃。
她带着无懈可击的微笑坚持下来了。
她踢掉高跟鞋走到落地窗前。
这个房间已经接近陆家嘴的最高处了,整个城市此刻都在她的脚下,包括江对面的外滩。
往日金碧辉煌的那一排建筑今晚不知道为什么全黑了,黄浦江上弥漫着整团整团的浓雾,将所有的一切笼罩在影影绰绰中,什么也看不见。
怔怔地对着江对岸发了一会儿呆,陆晚云被敲门声惊醒了。
不是高正铭送完客人回来了,而是她妈。
“你饿不饿?我给你打包了一点吃的。”陆晚云妈殷勤地递过一只透明饭盒。
“我不饿。你放桌上吧。”陆晚云兴意阑珊地说。
“这个房间真好。”她妈走进来看了一圈,“小高就是不一样。婚宴办得也好,这个档次,啧啧啧,你舅舅舅妈,还有大姨他们一家,都羡慕得不得了,蛮好把你刘阿姨也叫来看看的……”
“妈。”陆晚云觉得自己的耐心终于耗尽了,一整天强忍着的烦躁全都腾了上来,“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很累了。”
“好好。小高晚上喝得有点多,等下他回来你可要好好照顾他。房间里有茶吧?快烧点水泡泡茶……要是有蜂蜜就好了……”
没等她妈说完,陆晚云忽然爆发了,“我知道。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我这辈子都会好好照顾他的!我除了照顾他,就没有别的功能了。”
她说完便仰面闭起了眼睛。
所有人都觉得她嫁得太好了。
所有人一整天都在恭喜她,要她好好珍惜高正铭,要她当好贤内助,要她早生贵子。
没有人问过她想要什么。
她手握成拳,微微有些颤抖,紧紧地抿起了嘴唇,努力想要把不该说的话埋在心里。
“哦哟小高那么能干,还有什么事情要你操心啊?”她妈还在说着,“我当年要是有你的福气,也不会嫁给你爸爸……”
陆晚云终于被戳中了,睁开眼睛,整个人颤抖着再度打断她:“妈。我这一辈子都在努力不要变成你。不要像你一样自私。不要像你一样冲动。不要像你一样……逼死心爱的人。”
她在说到“心爱的人”时,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了,“这些我做到了。可是我还是变成了你。像你一样贪财,像你一样势利,像你一样虚荣……我变成了我最讨厌的人……所以你……你满意了吧?”
她将憋在心底的话全都倒出来以后,终于脱力一般地坐在了地上。
陆晚云妈张口结舌地看着她。
“你先走吧。高正铭快回来了。你不想他新婚之夜还要应付你吧?”她无力地挥挥手。
陆晚云妈犹豫了一下,一言不发地摔门而去了。
陆晚云抹抹眼泪,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去洗手间脱下昂贵厚重的礼服裙,再脱了内衣,打开浴缸的水龙头放水,没等水积起来,便把手脚贴在身侧,平躺了下去。
热水渐渐沿着她的身体漫上来。
漫过她的指尖,漫过她的胸口,漫过她的脸。
她觉得身体终于一点点的暖和起来,觉得肺里的空气一点点地被水带走,觉得自己的意识一点点地飘忽起来。
她没有动。
她仿佛回到了一个十分熟悉、十分安全的环境里,她不想动。
她没有开灯,黑暗仿佛是莫大的吸引。
感觉到灵魂快要逸出身体的那一刻,她猛然听见记忆深处传来一声呼唤。
My Princess。
他的声音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还有他的温度,他的触感,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她分明都记得那么清楚。
她跟他在一起只有短短的二十一天,但是这二十一天如同一壶醉人的毒酒,其中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记得,他们去过的地方,对视过的眼神,抚过的肌肤,一点一滴,纤毫毕现,被时间放大得越来越清晰,想忘也忘不掉。
她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都浓缩在这二十一天里了。
这之前的日子是为了等他的到来,这之后的日子是为了等死亡的召唤。
但是不是现在。
她猛地从水里坐起来,张大嘴巴拼命地呼吸着冰凉的空气。
她还不能死。虽然她已经不知道活下去的意义在哪里。
即使永世不得相见,她也可以凭着那二十一天的记忆活下去。每天拿一分钟出来回味,就足以让她面对未来的生命了。
陆晚云从浴缸里站起来,擦干身上的水,回到镜子前打量自己□□的身体。
她转过身去,将视线往下,投到自己腰上那个小小的纹身上。
还好,这个不见天日的纹身是她身体永远不会消失的一个部分。
她拿遮瑕液盖住了那个纹身,又穿上高腰的内衣,确保万无一失,才套上浴袍,拉开门走了出去。
高正铭已经在沙发上等她了。
他晚上喝了很多,此刻还保留着最后一丝清明。
“过来。”他哑着嗓子冲她伸出一只手。
陆晚云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他轻轻一带,她便跌倒在他的腿上。
他把脸埋在她的肩头,喃喃地说,“晚云,我今天……很高兴。真的……这是我最高兴的一天了。”
她摸了摸他的头发,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是我的了……我一个人的……谁都抢不走……”
她再度“嗯”了一声,目光缓慢而平静地转到了窗外。
窗外没有月光,对岸没有灯光,她心里也没有亮光。
茶几上放着两盏桂花茶,温暖而怅然的香气飘了满室。
她深吸了一口这熟悉的香味,慢慢闭上了眼睛,心如止水,古井无波。
上海的秋天很美。
而我不再等你来。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
可能会写续集,给所有人幸福。
也可能不写。
全看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