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可是他又不知道怎么做才能减轻这种愧疚。
他甚至期待着能有一个人冲到他面前给他一拳,那样还好受些。至少,不会像现在,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几年前的画面,搅得他心烦意乱。
唐颂拉开茶几的抽屉,里面放着一包烟。他伸手拿起,撕开了透明的塑料纸,才意识到没有打火机。他懒得去找,往上翻开纸盒,又盖上,反复几次之后,往后一靠,闭着眼睛又开始回想。
没想到和她在一起四年,记得最清楚的不过是开始时的一两件。
那个跨年夜,因为有烟火晚会,江边的人很多。他特地选了个偏僻的位置,对准那一片高楼和霓虹,用专业而冰冷的机器,记录下这人造的喧嚣和繁华。
那天也是她母亲和她初恋结婚的日子。寄给他的请柬上的地址,是江对面的一家酒店。
焰火开始绽放,他集中注意力,屏息凝神。
只是镜头前突然出现的女人的背影,让他按快门的动作蓦地停住。他和平时一样,以为是误入的行人,出声提醒。她很快往旁边让了让,却依旧挡住大半,她偏过头,露出的半张侧脸,让他心情莫名。
旁边的女孩好心地出声提醒,她也笑着女孩说话,眼睛却盯着他。
他侧过脸,又转过来,对上她的目光。
她的话带着挑衅,哥哥姐姐的,毫不掩饰。
他不是高中生,也不是没见过这种妩媚的,充满暗示的女人的眼神。
他笑了笑,惹不起,他躲得起。
再见,是在新年第三天,他搭朋友的车去烟亭山。大晚上地赶到这边,是为了年初要交的第一组图。
只是一下车,他就看见了她,站在宴会厅门口,手里是一杯快要见底的红酒。
他没想到她会跟着自己上山。
她太直接,也太大胆,让他不习惯的同时也有些烦躁。无论是语言还是眼神,他能察觉她的暗示。但这并不代表他有和女人相处的经验,而且还是在冬夜的郊外,只有孤男寡女的相处。
她没话找话的主动太明显,他作为男人,又不能让她过分尴尬,只好礼尚往来也问她几句。
他拍好照片,从顶端的石头堆下来,就看见她穿着他的外套,缩着身子在那里跺脚。
他提醒她可以下山了,她答应着,跟在他身后。没走几步,她忽然尖叫一声,他回头,见她哭丧着脸,说以为踩到了蛇。
“蛇不需要冬眠吗?”他无语,走回去把地上的枯枝往旁边踢了踢,却没想到她忽然拉住了自己的手臂。
“唐颂……”她轻轻地叫了他的名字,然后就凑了上来。
两唇相接的那一刻,他中招了。
察觉到她克制而熟练地在自己唇上挑逗,是在理智回笼之后。他迅速地推开她,眼神充满警告。
她依旧妩媚地笑着,像夜色幻化出来的妖精。
几秒之后,她再次贴近。他这次却没躲,反而比她更快地欺身过去。
男人的气场和体型都占据优势,他背着包,伸出手揽住她的腰,然后往自己怀里一带,就俯下身去。
终于,离她的脸只剩毫厘时,他睁眼,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惊慌。
“好玩吗?”他敛了笑意,放开她,然后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他走得不快,一旦后面的高跟鞋踩着水泥台阶的响声轻下去,就走得更慢些。
他不想和她玩游戏,也没有任何兴趣,和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女人玩欲擒故纵的游戏。但他不能把她一个人扔在冬夜的山路上。
他当时并没有想过,这不但不是他和她莫名其妙的缘分的结束,还是两个人故事的开始。
什么时候确定的关系,他已经忘了。至于地点,应该是在另外一个城市。那天,他见到她,记起了她的名字,她只是笑,却不再是前两次的假模假样。
于是之后的发展变得顺理成章。他并不在乎年龄的差距,反倒是她一直在他耳边提醒。因为工作,他们见面的时间并不多,但一有机会待在一起,就和其他情侣一样,看电影,吃饭,在他的出租房里拥抱和接吻。
他没怎么谈过恋爱,父母婚姻的失败摆在眼前,他也懒得去想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他只知道,她漂亮,有气质,也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而且她经常把爱字挂在嘴边。自己说得多也让他说。
反正爱不爱的,两个人心知肚明就够了。
四年之后,他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就安排了一场求婚。
准备玫瑰和戒指的时候,他没有想过会是那样的结果。
但生活总要有点戏剧性。尽管这个玩笑对他来说,开得有点大了。
唐颂后来想,其实当她在他面前亲手撕掉那张照片时,他已经允许这个女人踩着高跟鞋,从他的世界离开。
如果他是一个不会回头的人,那么她呢?
像一只高傲的天鹅,只给他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那么今天这事能算是风水轮流转吗?
唐颂觉得自己的形容有点过分了。
回忆被《蓝色多瑙河》的旋律打断。
他获得特赦般地坐直了身体,而后起身关掉电视。
“喂,你吃过了没?”是他熟悉的女人的声调。
“你动作也太慢了。”他走去开门:“过来。”
五分钟后,甘棠坐在了唐颂的餐桌前。看着两盘已经冷掉的菜,她咬了咬后槽牙:“你就请我吃这个?”
唐颂给她盛了一碗饭:“米饭还是热的。”
甘棠有气无力地瞪他一眼。
他把那瓶辣酱拿出来,看了看上面的标签:“你很幸运,这还是瓶拌饭酱。”
“……”
“你不是喜欢吃吗?”
“……”
她接过,但是盖子太紧,她手掌都勒出印子了,还是打不开。
“你的眼神让我觉得自己像个白痴。”她丧气地抱怨道。
唐颂沉默地拿过瓶子,轻轻一旋,瞧见她露出的惊讶,原谅了她对自己的无视。
甘棠终于不客气地狼吞虎咽起来。
唐颂看着她的吃相,忽然意识到,和买瓶可乐都要让他拧瓶盖的诗咏比起来,她似乎从来没有要求过自己帮她做什么。
这傻丫头很自立,也比诗咏识趣,自己能做的事不会麻烦别人,即使做不到……他有点后悔,刚刚应该让她先开口他再帮忙的……
唐颂不免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甘棠不是诗咏,她们关系再好,他也不能像对诗咏一样把她当成妹妹看。
不过,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把她当成妹妹看的?
唐颂觉得自己的问题太多了,厌烦地搓了搓脖颈,却听见旁边的人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
“阿嚏!”她又打了一个。
“感冒了?”唐颂想起下楼时的大风,刮得人脸疼。
甘棠摆了摆手,却问他:“你……心情不好?”
一进来就感觉气压低。
“没有。”他否认。
她继续吃饭,津津有味,不由得让唐颂疑惑起来,这辣酱配米饭究竟是什么味道?看着她知足的表情,他默默地回去给自己也盛了一碗。
“你……没吃?”
“没吃饱。”他照实说。陶斯淼一哭,他哪里还能好好吃饭。
他学着甘棠勺子舀了点辣酱放进米饭里。
甘棠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他不为所动:“可以比比。”
“赢了有奖吗?”
“你几岁?”
甘棠吃瘪,慢吞吞地用筷子挑起一块饭,却听他说:“有奖。”
他马上吃了一大口饭块。
“作弊!”甘棠瞪他,也埋头加快了速度。
唐颂看她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忽然觉得,这个牌子的辣酱味道还真的挺不错。
☆、良师益友
“怎么样?很下饭吧。”先吃完的甘棠心满意足地发表获胜宣言。
唐颂难得地没有反驳,拿着碗筷去了厨房。甘棠掩饰性地去了客厅,视线却停留在他的身上。
她承认自己是故意的。
在他家里见到陶斯淼的那刻,她有多震惊,就有多自卑。同样是女人,她还比自己大了五岁,但无论穿着还是妆容,都自然而完美,让素面朝天的她一下子被击溃。
甘棠不觉得自己是个肤浅的人,但是陶斯淼实在太耀眼,让她片刻之间就有一种错觉:自己是站在天鹅面前的一只丑小鸭。
这些年,她也在努力地使自己变成天鹅。相貌普通,她就提升品位,身材不行,她花时间搭配,至少让别人看上去养眼舒服。甘棠在音乐会上见过她弹钢琴的样子,羡慕她的优雅和自信。她想,或许也就是这种她特有的气质,她无法企及。
这两年诗咏说她和之前不同了,她其实是窃喜的。可是直到今天,甘棠才知道,什么叫做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特别是她像一个女主人一样套着他的围裙,更让她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就是个觊觎别人院子里的鲜花的小偷。
她甚至还嘴硬地说,几分钟后再过去。
她疯了吗?!
狼狈地回到家,她心烦意乱地开始拆洗床单被罩。她没用洗衣机,想着凉水能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手指被冻得通红,心口还是堵着。
最后,实在难受,窝在沙发上抱着靠垫哭了会儿,理智回来之后,一点点剖析自己。
早该想到了不是吗?前段时间不就撞见过她给他打电话吗?而自己还赌气似的给唐颂脸色看。
想到这里,她暗嘲自己的愚钝。
他们也许根本就没断过联系。而自己像个小丑一样粘在唐颂身边,惹人生厌。
她越想越伤心,全然没发现已经将陶斯淼给自己带来的刺激扩大了无数倍。
甘棠这人没什么大毛病,只是有点自卑。
当然,她也不是在任何时候都自卑,只是在求之不得的爱情面前,和大多数女孩一样,把自己放到了低处。而因为有了对比,给自己定的位置就更加有失偏颇。
人吧,一旦开始自卑,就对什么都不自信——除了对自己是自卑的总是那么自信。
她很没出息地哭了几分钟。
但或许,她再也不是那个二十三岁的女孩了,所以懂得了什么叫做适可而止。
收好了妄自菲薄的脆弱,她擦干了眼泪。而后下楼散了散步。
她沿着小区旁边的路一直往前,接到了王磊的电话。他问她最近工作怎么样,她不像在工作时那样拘谨,简单地和他聊了几句。
她忘了带围巾,冷风灌进她的脖子,她打了个寒噤,而后是一个响亮的喷嚏。
王磊听到了,提醒她注意保暖,她鼻子一酸,由衷地感激他这份及时的关怀和叮嘱,像一个出门在外还记挂着她的兄长。
许是听出了她情绪不对,王磊说话变得有些小心翼翼。甘棠察觉到了,笑着说自己没事。
她从来没有和除诗咏之外的人倾诉的习惯。但是,今天晚上,她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把深藏在心里的秘密告诉通话那端的人。
而这个秘密,她连诗咏都没说过。
“主任……”她做了个深呼吸,“我能问你一个私人的问题吗?”
“难道我们刚刚谈的都是公事吗?”他故作疑惑。
她笑了,稳了稳语气,说:“主任,如果你的前女友……离开很久,然后回来找你,你会和她复合吗?”
“……”
“她回来是为了和我复合吗?”
“也许……可能……是吧。”她不确定。
“那我的答案很简单。”他爽快地说,“如果她回来并不是为了我,我会和她保持陌生人的关系。而如果她是为了复合,我会先让她断了复合的念头,然后做回陌生人。”
“为什么?”甘棠不解。
“好马不吃回头草。”王磊笑笑:“不过这只是我个人的答案,不具备参考价值。”
“可是……”甘棠还是有点吃惊。因为她一度觉得王磊和唐颂很像。而如果他是这样的想法,那唐颂呢,他会不会……
“你还在听吗?”通话那头在问。
“在。”
“你要问我的私人问题就是这个?”
“……对。”
“那没事了?”
“哦,不。”甘棠因为他的答案而心头微松,像吃了点甜头而引发了贪念迫切地想要再问一个,“主任……”
“嗯?”对方耐心地听着。
“如果你喜欢……”她发现即使王磊不会在这种情境下对她发火,但是对上司说出这两个字还是很别扭,“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对方却是只是把你当成她很重要的人,那么,你会跟她说出心里话吗?”
“……”
甘棠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
在她以为是自己的表述太绕口,打算重复一遍时,王磊却开口了:“你是怎么判断出他只是觉得你重要,而不是喜欢你呢?”
“我……”她觉得片刻之间,有无数画面在脑海里闪过,然而她只是失望地说,“我和她妹妹关系很好,我觉得,他对我……只是像对她妹妹一样。”
对方笑了:“他有说过:‘甘棠,我只是把你当成我妹妹吗?’”
“那倒没有。”她摇头。
“对于大多数的男人来说,他们最大的烦恼是,自己究竟是爱这个女人多一些,还是更爱另一个女人。”他顿了顿,“但如果,他身边只有一个女人,那么他肯定会思考,这个女人能不能爱,或是值不值得爱。”
“如果你说的这个男人已经知道答案,却在故意浪费女人的时间,那么,他是个混蛋,我劝你离他远一点。”他语气严肃,“但是,如果他只是暂时没想通,而你又真的爱他,那么,我只能希望他……值得你这样爱。”
“……”
“主任……”几秒后,甘棠做了个深呼吸,尽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她觉得他的话像一股暖流,涤清她心上重重的尘埃。她忽然很想伸出手给他一个拥抱,谢谢他的睿智和真诚。
但她在下一秒又回到上司和下属的现实关系中来,为了不让气氛尴尬,她只好玩笑道:“主任,你说这些话的口气好像一个情感专家。”
她边说,边伸手抹了抹湿润的眼睛。
“是吗?”他像是有点不满,“那么,请问这位小姐,你对今天的免费咨询服务满意吗?”
甘棠又瞬间被他逗笑了:“嗯,很满意。”
“那就好。”他似乎也笑了。
话题结束。
甘棠紧了紧自己的领口,忽然问了一句:“主任,你快回来了吗?”
对方好像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有点吃惊,“……快的话,三天之后吧。”
“那,我请你吃饭。”她笑着说。
“好啊。”王磊应道,“对了,我这里下雪了,从傍晚一直下到现在。”
“是吗?”她实在被风吹得受不了了,就单手揣兜地往回走,“今天一直在刮风,可能也快下雪了。”
她和王磊再聊了几句,对方好像要出去一趟,就挂了电话。甘棠有些不好意思,想着他肯定是百忙之中才抽出点时间,自己却啰嗦地谈了些不知所谓的事。
不过,王磊应该不会介意的吧。
她走到小区门口时,手机振动了一下,点开一看,是他发来的照片。
路灯下,大雪纷扬,地上有一个被拉长的影子。虽然像是随手一拍,但光线阴影的组合,竟然有种说不出来的协调,意外地好看。
“谢谢。”她谢谢他分享的好意。
再没回复。她心里稍安。别再打扰了他的工作。
她心里舒畅许多,回到家里,看见阳台上晒着的床单被罩,暗笑自己还是傻气。她忽然很想给唐颂打个电话,既然王磊都给了她那样的解释,她为什么不能鼓起勇气正视他们的关系呢?
她听着他的彩铃,心想,如果陶斯淼还在,她就往后退一步。
但唐颂语气平常,让她过去。
那她就……往前进一步吧。
“喂。”唐颂拍了拍她,“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啊……”
“我问你想什么。”
“没什么。”她反应过来,“哦,对了,我上司最近要问你买画,过几天你方便的话,我带他去你画室看看。”
“可以,不过我可能没空。你带他去挑。”他想到什么,转过头问,“你哪个上司?”
“王磊。”
他像是在搜寻和这个名字对应的那张脸,想到之后,提高了语气,“就是那天把文件夹扔你头上的那个?”
“我说了很多次了,那次是意外。”甘棠解释,“只是碰巧被你看见而已。”
“小概率事件必然会发生。”
“基数再大也是小概率,难道你会因为今天吃米饭时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而永远不吃饭吗?”
“……”
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她的话。
但他记得王磊这个人。
其实他只见过他两次。一次是去给甘棠送文件,看见他失手砸中了甘棠之后,却比谁都着急地去察看她的伤势。另一次则是在他从外地回来的晚上,甘棠这个傻丫头过生日喝醉酒,他去KTV接,却发现包间里只剩下两个人。女人睡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件男人的外套,而外套的主人坐在她旁边,安静地喝着酒。
他只用了两秒钟时间,就想起这个男人叫王磊。
“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比喻很生动。”甘棠见他沉默,又没话找话。
“那倒不是。”他想到什么,故意说,“但我会因为吃苹果时差点咬到虫子而再也不吃苹果。”
“你怎么又提这件事!”
“……”
“好吧我承认,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有现实依据的。”因为她就是那个因为一条虫子而再也不吃苹果的人,但她又绕回矛盾的起源,依旧解释,“但主任那次是不小心,他绝对不是一个乱发脾气的上司。”
唐颂不想再跟她争论。
因为她这种维护的口气让他莫名不爽,而他现在又恰恰没心思去想这不爽的原因。
他只好走到客厅里。不过当他看到茶几上放着的印着水果店标志的塑料袋时,他心情又好了点,然后换了一种语气问她:“你要不要吃个橘子?”
她刚刚有种错觉,唐颂好像有点生气。
只是听见他说的话,她才肯定是自己多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