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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整幢房子只有颜俪一个人，这里所有的医护人员，全部都为她一人9服务。
颜俪确实醒了，明眸轻轻睁开，眼角已经有了些鱼尾纹，却依然挡不住她的精致美艳。
她美好地让人不忍心开口说话，好像一开口就是对她的亵渎一般。
润色的嘴唇有些缺水，生出些细细的皮来。长发乌黑，柔顺地搭在胸前，像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颜俪……”事隔多年，李颖对她早已没有恨意。当初的事情虽然是她的错，但是也怪自己一时气氛，害她失去了这许多年的好时光。
颜俪转头，木然地看过去。
陆默坐在床前，眼窝深陷，却热泪盈眶。他不知道念乐乐被绑架的事情，那天他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凌晨就离开了玉衡山庄。
手机没电，一直到现在还是关机，每天都守在她身旁，几乎是寸步不离。
听到这声响，陆默立刻转头，紧接着，像母鸡护着小鸡一样护在颜俪身前，盯着李颖，头一次这么带走攻击性。
颜俪好像忘记了他们是谁，眼神已经无波无澜，沉静地像少年没有荡起波纹的湖水。
从醒来之后她就一言不发，目光盯着白色被单，却又不空洞，陆默没敢喊她，他生怕刺激了她。
“阿姨，您醒了！”陆琛淡淡开口，把手上的百合花递了递，语气算不上多热络。
颜俪看着陆默，好像突然回神似的，纤瘦雪白到有些病态地手指缓缓抬起来，额头晕上薄薄的汗珠，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陆默还是背对着她，突然，衣角被轻轻拉了一下。
那感觉不明显，还有些小心翼翼的味道，颜俪双眼忽闪，眼角小小的一颗红色泪痣更加妖冶异常。
叶芷突然心里一痛，好像被人用手抓住了心脏，狠狠地拉紧，再拉紧，直到她呼吸不过来。
陆默转身，震惊地看着颜俪还没有收回去的那只手，连指甲都是苍白的。
“……妈。”陆默握住她的手，明显感觉到颜俪浑身一颤，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颜俪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些日子，李颖虽然都会来看她，跟她说话，可是面对清醒的颜俪，她反而望而却步。
“颜俪，是我。”李颖抿了抿唇，她觉得，如果不跟她道个歉，她可能永远都会活在愧疚之中。
陆琛突然抬腿走了过去，还拉着叶芷，步履缓慢。可是步子再慢，门口到病床的距离也就这么一点。
百合花放在床头，颜俪往后瑟缩了一下，陆默立刻激动起来，“你不要靠近我妈！”
陆琛不为所动，反而淡淡道，“阿姨。我们一笔勾销吧，怎么样？”
陆默想动手推开他，陆琛却伸出一只手，点住陆默的肩膀，“我不会伤害阿姨，因为这么久以来，心里受到折磨的是我妈妈。我只想和她道歉。”
陆默红着眼睛，却不再继续了。李颖也走过来，伸手想要握颜俪的手。
可是，她的手还没有靠过去，就突然被颜俪握住。
颜俪手掌冰凉，如同她的苍白的脸颊一样，近乎病态的冰凉。
大家都怔了一下，没想到颜俪会主动这么做。
陆琛盯着交握的两只手，抿了一下唇，又接着道，“阿姨，我们一笔勾销。当初是妈妈伤害了您，可是这些年，她自己也不好过。我的童年是阴暗的，连同陆默也没有过一天好日子。”
“所以，我们一笔勾销，以后都好好过，怎么样？”
陆琛话一说完，颜俪就抬头看他。
蔚蓝湖水一般沉寂的眸子像是要生生把人吸进去一般，又美丽得让人不敢直视，连同眼角那颗细细的红色泪痣，像绽开的罂粟花。
她终于，缓缓地，缓缓地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依旧没有发出声音。
李颖有些话想和她说，陆默本来想守着，可是颜俪却淡淡地摇头。明明不是多固执的决定，却让他不能反驳。
一出门，楼道康乃馨的清香就飘了出来，让人神清气爽，心旷神怡。
“你们送的？”
三个人一直沉默，陆默看见摆满了楼道的花，突然问道。
陆琛眸子一深，还没开口，就听到叶芷更加疑惑的声音，“不是我们。”
陆默一愣，抬头看陆琛，确定他没有开玩笑。
“我妈醒来的事情……我并没有告诉别人。这花……”
整幢楼只有颜俪一个病人，那么，到底是谁，连这个都知道的清楚？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远走他乡
走出护理院，陆琛抽出一支烟来，细细的一支。但是他没有火柴，所以只好夹在手上，修长的手指都染了些香烟的味道。
陆默看着被护士抱下来放在一楼院子周围的粉红色康乃馨，第三次问道，“真的不知道送这些花的人是谁吗？”
护士摇了摇头，白大褂顺着暖风轻轻地往一边扬起，像拿着指挥棒降下来的安琪儿，倒不像抱着康乃馨了。
“他们都穿着黑色的衣服，还带着墨镜，我觉着他们长的好像都差不多。”护士声音清脆悦耳，如春日里的黄鹂一样。
几个人都沉默了一下，没有人再问她问题。
护士是个知趣的，点头过后就重新上楼去楼道出搬花。
太阳烈，从头顶一路照到脚踝，陆琛他们站在院子的墙边，常青藤被木架子架着，正好挡住了阳光。
陆默靠在墙上，正对着楼上的落地窗，白色帘子晃动，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你如果担心，就上楼去。”陆琛意简言赅，一语道破。
当初的事情，陆琛和陆默都是亲眼目睹，陆默心里有阴影，在颜俪和李颖独处的时候，这种阴影就会扩大。
叶芷没有说话，蹲在地上，抬头眯着眼睛看太阳。
李颖和颜俪一直聊到下午，在看到李颖下楼之后，陆默也慢慢放松下来，不再那么惊弓之鸟。
“阿琛，叶芷，我们回去吧。”李颖扶着扶梯，看到一楼靠墙满地的粉色康乃馨时，微微一愣，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她来的时候太急，没有注意到地上摆的是康乃馨。
坐上车，叶芷握着李颖的手。她的手保养的不错，连指甲盖都是粉红圆润的，如同二八少女的青葱指。
但是手心冰凉，仿佛刚刚从冰块里捞上来的一样。
“妈，怎么了？”叶芷不无担心。
李颖叹了口气，还是说道，“她从头至尾，一直在笑着点头，让我心里觉得罪孽更重。”
“没事，阿姨看起来很好相处的样子，往后多来看看就是了。”这安慰苍白无力，却是她能想到的最保险的安慰。
颜俪看起来确实好相处，可是那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意，却是掩也掩不住的。
回到家，刘妈已经做好饭，刘宇不住家里，已经在外面找好了房子。叶芷觉得胃有些不舒服，才吃了两口就饱了。
打了个招呼就上楼休息，睡之前给念乐乐打电话，听她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幸福和兴奋，忍不住多嘴问了两句。
哪曾想，平时嘴巴都没有门的女人，现在口风倒是比谁都紧。
既然她不说，叶芷也不会勉强，又聊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明明已经困的不行了，却总是睡不着，好像在等着什么似的。
直到陆琛洗了澡穿着睡衣上…床，凉薄的唇落下来，她才终于沉沉睡去，连晚安也没有道一句。
唇角微微上翘，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一个星期后。
李颖依旧起的很早，还化了淡淡的妆容，才拿着包包出门。
陆琛原本打算今天去公司看看，却在出门的时候接到了李颖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惊慌失措，还夹杂着一些慌乱的脚步声。
“妈，你现在在护理院吗？”陆琛一边问一边去找钥匙，声音沉沉。
叶芷一觉醒来，换了衣服下楼，正好看到这一幕。
“是，我……我在护理院！颜俪不见了！”
拿钥匙的手一顿，眉头皱起，首先浮出的是质疑。一个昏迷了这么多年的女人，才刚刚醒来，连话都说不出来，什么叫不见了？
可是他向来是眼见为实的，直接道，“那你在那里等我，我十五分钟到。”
“我也去。”也不等陆琛答应，就知道噔噔噔跑下来换鞋。
脸才用帕子擦过，眼眶有种刚睡醒的浮肿，脸色还好，就是没擦口红，看着有些苍白。
有叶芷在车上，陆琛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到底速度还是慢了下来，答应的十五分钟到足足迟了半个小时。
李颖现在门口打转，指尖颤抖地拿着一个白色信封。
一看见陆琛的车，还没有等他停稳，李颖就冲了上来，信封差点掉下去。
陆琛下车，堪堪扶住了她。
“到底怎么了？”
李颖把信封递给陆琛，双腿发软，险险就要倒下去，叶芷下车赶紧伸手扶住。
“我没敢打开……你现在看看。”李颖声音微微颤着，“我早上来看她，这里的人说她已经离开了。和陆默一起。”
陆琛打开信封，字迹清隽，一排排的，像是模板上印下来的梅花小楷。
“我原谅你了，也想请求你的原谅，但是我却不想待在这个城市。当初我爱陆川，并不知晓他有家有室，等我知道真相，陆默已经七岁。”
“我去找你，并不是要炫耀，我只是想道歉，然后离开。我没想到你会如此激动，就算你失手伤了我，我也还是不恨你。唯一怪你的，是你让我错过了陆默这十几年的成长时光。”
“陆川死了，我前夜整夜都没有睡着。我想，终究我还是要离开的那一个。所以我让陆默带着我走，过只有我们两人的生活。
――南宫颜俪。”
陆琛的目光停在落款的地方，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原来陆默的妈妈，复姓南宫。
他们没说去了哪里，甚至陆默的手机都关机了，但是信封里有一个钥匙，陆琛和李颖对这把钥匙简直不能再熟悉了！
李颖这么多天的陪伴，致歉，远不如南宫颜俪这封信来的救赎。
她双手捧着信，轻轻放在胸口，呢喃道，“陆川走了，我们都要好好的。”
叶芷伸手，轻轻抱住了她，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想法。她总有一种直觉……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陆琛看了看天色，还早，时间完全够了。
解开车锁，指了指李颖手里的信封，沉声到，“我们现在去别墅看看。陆默把钥匙留下来，总有意义的。而且……”
而且，南宫颜俪看起来可不像是会随便往信封里放东西的人。
第一百九十四章 骨灰盒
陆家之前的别墅在郊区，离那别墅不远的地方，曾经是叶芷母亲的埋骨之地。
不来还好，一来，她的脑子里就会无比清晰地想起来，她妈妈的坟被人刨了，现在尸体，或者说骨灰都不知道在哪里。
李颖最先下车，看着那白色栅栏围着的房子，脸上动容。这个地方，是当初陆川特意为她建筑的，照着她梦想中的房子，和她一起画下图纸。
她还记得陆川站在她身后，手轻轻握住她右手的温度和力道。她心里一突，心跳快了几拍，浅色的画笔“啪！”地一声从中间折断。
陆川无奈地看着她，却还是主动去找削笔刀。其实很多地方，陆琛和陆川是很像的。
比如他们都有修长到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笔的每一个动作都近乎完美，下颚线条凌厉，对她笑的时候，好像整个世界只余她一人。
他们的眼睛尤其像，如无波无澜的深井一般，一眼望不到底，却又被深深地吸进去。
她梦想中的天堂，有白色的栅栏，白色如城堡一样的房子，还有黑白键的一架钢琴。
院子里种满白色玫瑰和红色蔷…薇，如果她兴致好了，说不定还会种些青菜。
房间烧着地暖，她可以赤着脚走来走去，穿及脚踝的长裙，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做童话里最美的那个公主。
正是因为曾经被养的不食人间烟火，像个集所有宠爱于一身的公主，单纯，天真，纯粹。
是的，她对陆川的爱，连一丝杂质都没有。爱了，那就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爱着。
城堡盖出来了，陆川却越来越忙，从前她总是心疼他的辛苦，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现在想一想，其实以陆川的能力，是没有什么可以难倒他的。
那时候他躲着不见她，可能也是厌倦了她的不食人间烟火。他要的是能安慰他理解他帮助他的贤内助。
而她，只会睁着大大的眼睛，更加无助地看着他。
南宫颜俪是很好的一个女人，她很聪明，也很大度，最重要的是，她懂进退。
可是她却……
往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如果不是她做出了伤害颜俪的事情，陆川也不会火急火燎地赶回来，路上就出了车祸！
“啪嗒！”陆琛用钥匙拧开门锁，入目一片整洁。
整洁到让人感觉有些空旷。
大厅很大。地板是木制的，别墅早已空无一人。这里已经有些年头了，家具大部分是西式的，唯有地板，人的脚轻轻才上去，会发出轻轻的“吱呀――”的声音。
大厅正中央摆着一架钢琴，老式的琴身，用白色半透明的真丝绢轻轻遮着。
上次叶芷来这里的时候比较匆忙，甚至都没来得及好好打量这里，现在……面前是小时记忆中的钢琴，心弦一动，竟缓缓走了过去。
纤瘦雪白的手指轻轻一挑，就挑开了那细白的绢丝。
打开琴盖，发出的一声轻响倒是让陆琛愣了一下，开灯的手顿了顿，转头往叶芷的方向看过来。
今天天气暖，她穿了一件白色蕾…丝制的中袖连衣裙，裙摆只堪堪过了大腿，用蕾…丝细纹锁的边，精致典雅又复古。
她的头发已经长到脖子处，加上肤色白嫩，眼仁儿乌黑，鼻子微微翘着，嘴唇是润润的粉色，倒是生生把她衬得像个从古典画里走出的美人。
钢琴也是白色的，她的手摸上去，竟然比那琴身还白些。
真的像是美到了极致的一幅画，连李颖都愣愣地没有移开眼。
陆琛无意识地移了步子，等再反应过来，居然已经站在了她面前，手捉住她的手。
怔了一下，才微微笑道，“虽然很多年没有弹钢琴，不过……大概的也没有忘记。”
从李颖出事之后，陆琛就再也没有弹过钢琴了。一双手碰地最多的是文件，文件，文件！
叶芷也知道这件事情，结婚后，她有次撒娇，让陆琛弹钢琴，结果被他冷冷看了一眼，摔门出去。
“现在还会弹？”叶芷表示不信，踱步往沙发走去。
沙发上也盖了白布，那种棉质不透明的，搞得整个别墅里好像一片缟素似的，生生让人生出一种渗人的味道来。
她同色的平底鞋轻轻踩在地板上，脚踝白嫩，完美到令人叹而观止。
“叮……咚……”陆琛随意试了几个音，发现音色居然没有多大变化，而且还挺准的。
李颖微微扬起笑来，也往叶芷的方向走去，手上还无意识攥着那个信封。
《致爱丽丝》的调子响起来，刚开始还有些磕磕绊绊，一段弹完之后，也就顺畅起来了。
愣愣听了半响，叶芷才想起来自己忘记坐下了，本来只想掀开一块白布，却没想到从那白布里――
竟透出一个木盒子的边角来。
精致的纹理，还有沉沉的幽香传过来，这种香味很淡，竟然和玉衡山庄里摆放的艺术品很像。
收一抬，把白布全部掀开。却吓得手一抖，那素白的布就洋洋落下来，盖在木制木板上，遮住她的一双脚。
李颖也愣住了，手里的信封掉在地上，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这是――骨灰盒……”说最后三个字的时候，李颖的声音微不可闻，却还是让江叶芷狠狠一怔。
钢琴声突兀地停了下来，陆琛起身走过来，伸手抱起那个盒子，放到客厅的桌子上。
或许是那桌子脚有些不稳，也可能是那盒子着实太重，桌子竟狠狠晃了一下，才堪堪稳住。
这确实是骨灰盒，正面还贴着一个男人的照片，那男人的眉目和陆琛有五分相似，却没有陆琛那份冷冽。
“这个……”李颖也看见了那照片，“这个是陆川！”
陆琛的爸爸出车祸的时候，陆琛也才几岁，李颖又晕倒了，家里的佣人怕事，差不多也都离开了，唯一肯留下来的，是没读过几年书的刘妈。
所以当陆琛知道陆川死讯赶过去的时候，尸体已经不见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明眸善睐
当时，陆川的尸体不知道是被谁带走的，他那时不知道去哪里找。本来人就小，妈妈又出了那样的事……
陆琛冷冽的性子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养成的，冷漠又薄情，只是因为小小年纪就看到了人情冷暖。
在死去的爸爸和生病的妈妈之间，陆琛选择照顾妈妈。
后来。李颖是醒了，可是却已经忘记了自己做过的事情，陆琛也有私心，不想她不开心。
陆氏集团创始人离世，集团有一时的动荡，是被李颖的爸爸李铭，用雷霆手段给压了下来，暂代董事长的职位。
李铭能把女儿宠到这种地步，就说明他确实是有些本事的，愣是把一个不服他管的陆氏集团所有人给整得服服帖帖。
陆琛十五岁就没有再读书的，不……应该说，他从陆川出事之后，就没有再系统地上过学。
十五岁接手公司，等地位稳固，再去进修，这是陆琛的前半辈子。
等他彻底稳定下来，有能力有人脉去找陆川的尸体，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了。
这么多年来，他没有放弃过寻找。陆川的尸体却像人间蒸发一般。如果不是警局有存档的照片，他真的要以为陆川只是失踪不是死亡了。
陆琛伸手，有些失神地抚上了那张照片。那个男人的样貌，他已经记不清了，只依稀会浮现出他瞪着眼睛喊自己快点写作业的画面。
不过……也已经相去甚远！
“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