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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看着你-第1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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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秒,小姑娘微微仰起脖子,长发从她脸侧滑落,露出一张几乎与她一模一样的面容来。
“……”
她骇然朝后退了一步。
小女孩却像没看见她一样,转过头,握住身后一只骨瘦如柴的手。
那是一只男人的手。
他仿佛虚弱至极,只能依靠她的力量才能爬上这陡坡。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小女孩是怎么支撑住一个成人的重量,李文森看她一步步朝后拖,好一会儿,男人清隽的面庞才终于露了出来。
金边眼镜,白色衬衫。
他半坐在地上,即便狼狈至斯,也依然掩不去一身的书卷气。
他是……他是……
李文森的指尖因这过度的震惊而微微发抖,她张了张嘴,想说出一个名字,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发出声音。
男人虚弱地靠在石壁,爬上这个小陡坡已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望着小姑娘苍白的脸,刚想开口,就见小女孩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闭嘴。”
这么不可爱一定是他的宝贝。
男人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冰冷的脸:
“抱歉,是我拖累你了。”
“……”
“这里已经是小岛尽头,我被注。射了考拉。托辛注射。液,我猜,再过五六分钟’它们’就会赶上来了,我们可能……逃不掉了。”
小姑娘神情冷静得不像话:
“哦,那又怎么样?”
“……”
男人望着她无动于衷的侧脸:
“难道你不记得考拉。托辛是什么了吗?小时候爸爸和你讲解过很多遍的。不过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们再来回忆一下这种毒素的化学结构和毒理效用,考拉。托辛是一种……”
“是一种眼镜蛇牙尖上稀释下来的溶液,箭毒样神经…肌肉阻断药物,会慢慢诱导你的细胞凋亡,让你变成一个偏瘫,最后慢慢死掉。”
小姑娘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眼前的男人:
“我当然记得,但顾远生,你确定你要在你快死的时候,给我讲药理课?”
“不是顾远生,是爸爸。”
男人叹了一口气:
“我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安安,我没办法再和你一起逃走。“
“……”
“我从小只教过你药理,却从没给你讲过物理和心理。”
他金边眼镜下细长的眼眸微微弯起:
“这可能是爸爸最后一次给你上课了,你听我说,在这两门涉及的学科里,都有一个名词,叫奇……”
“不好意思,我一点都不想听。”
小女孩打断他:
“看来你休息够了,那就出发吧。”
男人望着她,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许久又叹了一口气:
“不想听也好。”
她俯下身用两只细细的手臂叉住男人枯瘦却高大的身体,把他半拖半抱地朝前拖去。她身上白色棉布裙子已经破破烂烂,被血大片大片染红,有些是她自己的,有些是身后男人的,脚上鞋子早就失踪,踩在碎石嶙峋的山崖上,每一步都把之前的伤口再度割裂,也不知她是如何承受这种痛觉。
“前面就是大海了。”
明明将死,她身后的男人语气里居然带着一丝笑意:
“安安,今天是你人生第一次看见大海吧?”
“……”
“陪爸爸去看看大海好不好?”
“……”
“你知道吗?大海是这个世界上最永恒的东西。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海还在那里,人类灭绝了,海还在那里。”
他下巴搁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声音因为虚弱低低的,却十分开心的样子:
“所以安安再陪爸爸去看看海吧?好吗?我们去看看海吧?”
……
李文森幽灵一样站在悬崖上,望着不远处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她只觉得眼眶酸得她不敢去眨,心脏痛得她不敢去想,脚下的每一步都疼地她不敢再往前走,可这个傻瓜还在她耳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说,安安,我们去看看海吧?
风吹来,又吹去,她白色衬衫的一角也就随之起起伏伏,衬衫上染着木质陈郁的香调,浅浅淡淡,她好一会儿才想起这是乔伊的衬衫。
隔了一会儿,她像早有预料似地,转身望向两人的背后。
有人来了。
这漆黑的、不见一丝天光的清晨,冰凉空气仿佛被炙热的火焰烫了一下,慢慢起了一丝涟漪,离他们五六百米处慢慢出现几个黑色戴兜帽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朝这边走来,衣摆索索拂过地上的枯草,如同滑行。
“‘它们’来了。”
男人摸了摸她柔软的长发:
“安安,这里是悬崖,前面就是大海,我们走不了了。”
“怎么走不了?”
悬崖上的风凄厉地刮,四面空阔不见一丝人烟,小小的女孩赤脚走在冰凉的山崖间:
“遇到山,就从山上爬过去,遇见海,就从海里游过去,怎么走不了?”
“可我累了,不想走了。”
男人眷恋似地牵住她细细小小的手指:
“安安,我们不走了,带爸爸去看看大海吧。”
……
她身体冰冷,长长地睫毛垂下,遮住了那双黑曜石一般漆黑的眼眸。
半晌,她终于不忍心再拒绝,开始往悬崖顶上走。等他们到悬崖边时,后面黑色影子已到百米开外。
可他们却谁也没有去在意身后的“人”。
“你看,安安,这就是大海。”
风从莽莽苍苍的山林里吹来,男人的声音立刻消散在风里:
“真辽阔,是不是?”
女孩没有说话。
“世界从大海里起源,又在大海里覆灭,上帝降下大洪水,毁灭万物……我和你讲过大洪水的故事吗?”
“没有。”
“有一个叫耶和华的神,见人在地上罪恶极大,于是宣布将使用洪水,毁灭天下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只有诺亚受到赦免,他造出巨大的方舟,将动物和亲人接到船上,使人类得以延续。”
小女孩伸手按住他的伤口,他的血仍然不要命地从她指缝里溢出来,他气息越来越低,语气却如平时给她讲课一般平平静静:
“奇点已经迫近,大洪水即将来临,只有诺亚能阻止上帝……这就是大洪水。”
“你不要说话了。”
她抱着他,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
“顾远生,你不要说话了。”
男人的白衬衫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抑制不住地咳了一声,几缕血丝连着内脏的碎屑沾在他的衣领上,想伸手拂去,却发现自己连指尖都动不了了。
考拉。托辛会慢慢让他的肌肉接受不到神经信号,他的内脏会停止工作,在瘫痪中无法动弹,最后死于疼痛。
而现在,他大脑以下,已经完全瘫痪了。
……
“安安。”
每根血管疼痛如同火烧,男人闭上眼,又睁开,半靠在她身上,微笑着说:
“你能不能帮爸爸做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帮爸爸从这里推下去。”
“顾远生。”
小女孩难以置信地睁大眼:
“你要我谋杀你?”
“不是谋杀,我本来就要死了。”
“那还是谋杀!”
“你听我说,爸爸身上藏着一个很重要的公式,不能被这些坏人找到。这下面有一个漩涡,掉下去,他们就没办法再伤害爸爸了。”
他想像平常一样勾住她的小指,用尽力气还是放弃:
“你会保护爸爸的,对不对?”
……
对不对?对不对?这是他唯一的请求,她是这么好的孩子,她怎么会拒绝他,怎么忍心说不对?
她拒绝不了他的。
悬崖那样陡峭,如同天堑,只要松开手,根本不用她推,他就会自己掉下去。
身后戴兜帽的人影离他们越来越近,他躺在她怀里,也不逼她,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她。
小女孩的手指慢慢颤抖起来。
她眼里划过一丝极大的痛苦和挣扎,忽然握住男人的手,牙齿狠狠咬在他手腕上,已经有些凝滞的血液立刻从他静脉里涌了出来,她一脸都是血,眼泪终于从眼角滑落下来。
记住我,记住我。
下一秒,她松开手,把男人朝悬崖边,狠狠一推。
男人却像在最后一瞬才终于拿定了什么注意,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附在她耳边轻声说:
“你就是诺亚。”
“什么?”
风太大了。
“顾远生,什么诺亚,你说什么诺亚?”
她俯身想听清他的话,可风太大了,一阵一阵地撕裂了他的语言,她眼睁睁地他的手指从她指尖滑落,落进那深不可见底的深渊中,只来得及听清他最后一句话。
“不是顾远生。”
他说,眼里带着笑意:
“是爸爸。”
……
天亮了。
他死了。
李文森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从额头到下巴都苍白,从眉梢到眼角都病态,却漠然地看着那个小女孩在悬崖边哭。有人扯住小女孩的手臂,为她注射麻药,把她带走,她却浑然不觉,眼泪从那双和她一模一样的黑色眼眸里滴落下来。
这是她人生最后一滴眼泪。
没人比她更清楚,从此以后,她就失去了这个能力,此生再也无法哭泣。
真疼啊。
李文森闭上眼,脚下浪潮翻涌,腥咸的气息涌入鼻腔。
叶子从高处落下来,不疼吗?海水互相挤压,不疼吗?她站在这里,脚下仿佛有一千根细针在扎,不疼吗?
可她喊不了疼,她甚至不能去寻求一个拥抱,因为小时候唯一会拥抱她的人已经死了,他唯一剩下的,只有一片大海。
于是她此生能寻找的,也只有那片大海。
……
“那我呢?”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双手臂从她身后拥来,把她搂在他怀里。明明这里离大海有百尺之高,脚下却仿佛有冰冷海水蔓过脚踝。她再睁开眼,愕然地发现眼前的景色又不一样了。大海消失了,她又看到了她自己。木质窗框、木质阁楼,还有他身上木质的香调……她恍然又回到了西路公寓五号的小阁楼,回到了许久许久之前。
……
“你在寻找大海,那我呢?你把我放在哪里呢?”
亚麻窗帘在他身后高高地扬起,他的吻细细密密地从她的长发滑到她的脖颈。
……哦。
她想起来了。
这是被她遗忘的那个梦。
在这个荒唐的梦里,她居然梦见乔伊在吻她……她看见自己在梦境里微微仰起头,他隔着薄纱,吻她削薄的锁骨;她看到她被他整个地抱起来,压在了冰凉的墙壁上;她看到他近乎凶狠地亲吻她的嘴唇,即便只是旁观,她也似乎能在他吻过的地方,感到灼烧一般的刺痛感。
裙摆铺在床上,修长双腿屈起,像笼着一层淡薄月光。
而乔伊把她搂在怀里,吻从她赤。裸的左肩滑过,十指与她紧密地纠缠。
“如果你的世界不曾出现过其它东西,如果你的世界只有大海。”
梦里,他半跪在地上,搂着她,像亲吻花瓣一样亲吻她的唇角。他离她那样近,声音却那样遥远,像从大海深处传来的回声,叹息般地回荡在她脑海:
“那就睁开眼睛,看着我……李文森,看着我。”
……
——看着我。
李文森蓦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角墨绿色天花板,古铜色垂枝台灯摇摇晃晃,衣架上的白色裙子,书橱上的《十日谈》,一切都熟悉得令人发指,
手里仿佛握着什么,她怔怔地抬起手,是一本《爱丽丝漫游奇境记》。
这是……她小时候的房间?
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又来到了这里?
李文森只觉得头疼欲裂,随手把书扔在地上,撑着自己从沙发上爬起来。
“……您终于醒了。”
她脚还没落地,就听头顶“滴”的一声,一个比乔伊更让她熟悉的嗓子,带着悉悉索索的电流声,看她醒来立刻激动得成语乱窜:
“windows系统升级开机有点慢,但伽俐雷听到响动还是立刻上线了!这个一别两宽的动人场面真是令伽俐雷感动得瑟瑟发抖……小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还记得李文森梦里被乔伊亲完,醒来发现自己真被亲了的那章吗?
当就想着结尾可以用一章呼应来写。
……但不知为什么我写得瑟瑟发抖,莫名有结尾要崩的既视感……简直可怕QWQ


第192章 
“你好。”
“你好。”
……
地下三层; 417号实验室; 11点59分。
一分钟前他的小姑娘还坐在酒红色的沙发上和他奶声奶气地谈判; 可一分钟后,这个房间已经是一副废弃了许久的模样,几本童话故事书堆积在沙发边上; 扉页上满是绿色的菌斑,斑斑驳驳的《爱丽丝漫游奇境记》落在最上方; 书页已经被真菌腐蚀得看不出原本面貌; 只有几行她的批注仍隐约可见。
空荡荡的房间。
一架茶几; 两张旧椅。
乔伊脚步微顿,随即在那张明显是为他准备的扶手椅上坐下。正对的墙面上是一台钟表; 没有数字,只有指针,钟面上一片纯白,只有一个十二点的刻度; 指针大约指在12点零1分的位置。
而他对面; 空无一人。
乔伊只看到沙发上的垫子微微向下一陷; 那个与小时候的李文森一模一样的声音; 又开口说道:
“您似乎一点都不惊讶会在这里看见我。”
“惊讶?”
他眼尾微微上扬:
“How are you,I’m fihank you; please open the door; 这种典型小学生式久别重逢的寒暄用语是有多难理解,我才必须感到惊讶?”
“您很聪明。”
“当然。”
“那您是否能为我解开一两个小小的疑惑?”
乔伊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说。”
“我是谁?”
“你不是谁,你是一行数据。”
“数据?”
“对; 一行十年前就该被销毁的数据。”
乔伊十指交叉,靠在椅背上,不知为什么,这个AI给他的感觉十分违和。
“就像一个人死了,就再也无法复活,但一只草履虫分裂了,它会长成和它母体一模一样的草履虫,越是简单的东西,复制性越强,顾远生以为自己格式化了你,却没想到,你的源代码还以数据垃圾的形式藏在伽俐雷的系统里。”
越简单,越难死。
如果非要用一种生物来类比电脑数据,就好比癌细胞,但凡稍微了解电脑的人,都知道U盘即便被格式化了,数据仍然能找回来。这种东西,一旦无法控制,就会一直存活、一直复制,直到它寄生的躯体整个开始腐烂,成为它繁殖的沃土。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我的系统有问题?”
你?我的系统?
“很早。”
乔伊又看了一眼钟面,把那隐隐的违和感压下去:
“大概从伽俐雷问我有没有听过蜜糖、鲜花和匕首开始。”
……
那时他的小姑娘和曹云山相约去荒郊野外看电影,伽俐雷怂恿他去接人时说“有一个问题,从伽俐雷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就一直储存在伽俐雷的记忆系统里,但伽俐雷无法理解。”
而当他问是什么问题的时候,这个蠢萌的人工智能,用一种和人类极其相似的困惑语气问道:
“您知不知道,什么是鲜花、蜜糖,和匕首?”
……
“我不明白这句话哪里露出了破绽。”
“这句话没有破绽,我当时也只认为,伽俐雷系统里或许藏着一个未知扇区,而这三个词是进入这个扇区的密码。”
事实证明这也是对的,因为“蜜糖、鲜花、匕首”正是他用来开启副所长办公室电脑的密码,也是他进入地下基地的第一道钥匙。
“我真正开始怀疑你的存在,是在伽俐雷认为我想卸载它,企图用力臂把我杀死的时候,我发现你们的最核心系统之内还藏着一个数据黑匣子,会自动阻止格式化程序。”
这才是伽俐雷最隐密的部分。
可奇怪的是,伽俐雷自己并不知道它系统里还有这样一个隐秘之地,因为他一说“卸载”,这个蠢系统就被急出了乱码。
他这才想到,或许伽俐雷的系统里,还嵌套着一个独立的子系统,就像人的……第二人格。
而这个Muller的代码很可能就藏在那个黑匣子里,它正是为了阻止他才被迫亲自现身,威胁李文森把他赶出。李文森和他解除婚约的时候,他想了一万遍,是不是他哪里做的不够好,却从没想过,起因居然是一台愚蠢的电脑。
Muller:“那你又是从什么时候,发现伽俐雷系统真正设计人是顾远生?”
“这就说来话长。”
乔伊抬起头,笑了:
“仔细算起来,大概是你杀死英格拉姆那天。”
……
英格拉姆死的那天晚上,他冒雨去找李文森,正好听见那个叫罗切斯特的老人和她说,的清洁工西布莉,单恋着一个不存在的男人。
而这个男人,叫顾远生。
顾远生这个名字从1994年开始,再没在档案中出现过。这一年卢旺达爆发大规模部族仇杀,曼德拉宣誓就任南非新总统,刘正文辞职,安德森代行所长,伽俐雷诞生,而西布莉毫无理由地放弃本校的教职,作为最早一批接触计算机语言和密码学的学者来到中国。
同年,李文森出生。
这几件事要是没有关系他直播吃木乃伊,但从怀疑到真正确定,还是罗切斯特爆出西布莉和顾远生关系的时候,那一瞬间,他终于把一个被他差点遗漏的小小细节捞出水面——ann、anne这两个名字的命名模式,并非随机,这两个词拥有同一个希腊、拉丁词源anna。
Anna,英语里难得正写倒写都一样的回形文,几乎完美地暗示了她们双生子的身份。
而这两个词的意思,都是graciousness。
即,“珍宝”。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西布莉选择用宗教词源这么冷门的东西做密码不是偶然,而是因为她最爱的男人顾远生痴迷语源学。
如果他猜的不错,人工智能在1994年是官方的秘密研究,顾远生由此被抹去一切存在的痕迹。
直到19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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