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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看着你-第1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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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最初的最初的开始。
从他连吧台上煮了一半的咖啡都来不及关,就追随她登上那班飞往中国的飞机开始。
七年过去,一点一点的渗透,一毫米一毫米的接近。
近了怕把她吓走,远了怕被她忘记。
漫长的折磨,如同浸没在深水。可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这一切,她已经开始与他划清界限……地下室的爆炸,十七楼的谋杀,她爬上二十米高的楼房跳进办公室,她独自一人走进地下基地,从没想过带着他。
当他第一次看见整个放映厅在他面前陷落的时候,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即便到现在,他也仍然能回忆起那一瞬间的窒息与后怕。
可是他却每一次都那样恰好的,救了她。
为什么?
他为什么每一次都能及时知道她要出事?是谁提醒了他?
那时他几乎忍不住要和她摊牌,可最后还是按捺了下来。他的小姑娘对他防心太重,他走近一步,她就会退到底,而且她偏爱英格拉姆那样头脑简单的小男孩……她一点都不喜欢他。
可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再也无法按捺这种心情?
哦,那是因为一封情书。
一封沈城写给李文森的情书。
他明知道那封情书不是真的,但这并不妨碍他把这封该死的情书一字不落地背下来——要事约见,卡隆咖啡馆,中午十一点,来见见我好吗?带上你的鲜花、蜜糖和匕首,我请求你的宽恕,并再次恳求你的爱。永远爱你的,沈。
——等等。
乔伊的神情忽然凝固。
蜜糖、鲜花和匕首?
……
他只有一个大脑,却能毫无障碍地分成两部分使用。一部分,他在做一件极度荒谬的事——试图让自己想象这堵墙是一扇窗。而另一部分,正在用惊人的速度调用一切和”蜜糖“、”鲜花”、“匕首”相关的词源。
从他们踏入CCRN开始,接触的每一个密码,都与词源学有关,且都是双关语。
唯独这个密码,他们只用过一次。
而且这一次的使用实在太简单了——他直接把这几个词的英文输进电脑就成功解锁,没有任何迂回的部分,实在和CCRN出的其他密码风格不符。
难道这个密码,还有一层更深的意义他没有解出来?
可就这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三个词,还能有什么解法?
……
秒针滴答转动而过,乔伊眼神仍然冷静自持,心底隐隐的焦躁却如野草疯长,几乎要摧毁他的理智。
没有用,一点用的没有。
她的生命只剩下二十多秒,他没有头绪,没有思路,无论怎么想象,面前的墙仍然纹丝不动,他再不能像之前幻觉里那样,把手从墙面上穿越而过——
那如果,他把整个地下基地都炸毁呢?
这是他最后的办法。
他衬衣口袋里,别着一支钢笔,笔帽里,装着一枚纽扣炸。弹。
这个庞大的地下洞穴,每一条小路,每一个支柱,都如地图一般印刻在他的脑海。他冷静地估算了爆。破面积和墙壁硬度,确定只要方法得当、避开关键的支撑物,他就能有10%的生还率。
而李文森,或许会有70%的机会活下来。
乔伊退后两步,眼底那隐隐的疯狂让人心惊肉跳,他的表情却仍冷静如昔,甚至连他拆开笔帽的动作也稳定而流畅,没有一丝犹疑。
可就在这时,他面前那扇曾画着李文森“窗子”的墙壁里,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
——咚。
“窗”的那边,有人在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墙面。
一声一声,咚、咚、咚。
乔伊站在那里。
有那么一刹那,他的血液、他的思绪、他的心跳都静止了。寂静的空间里,他只能听到那敲击声,和着他胸腔中鼓噪的心跳
——咚、咚、咚。
乔伊把手贴在墙面上,感受着墙那头的震动声,指尖不可抑制地微微发抖。
她还活着。
他的文森还活着。
他太熟悉她,也太熟悉这种敲击的手法。
这是李文森的摩斯码。
……
伽俐雷最后看了李文森一眼,冰冷的电子眼里毫无情绪。
人工智能没有“犹豫”的情绪,它却没有立刻杀死她,而是隔了两秒,才一点点勒紧套住她脖颈的绳索。
血从她脖子上一点点溢出来。
她闭着眼睛,靠在她的“窗子”边,细细的金属线勒进她的皮肉,已经没有办法呼吸。
不是生命在离开她,而是她厌倦了这生命。她这一辈子,就像风,从海那边来,吹到山那边去,什么也没带来,什么也没留下。
她花了一生去完成别人的人生,她没有爱过谁,也没有恨过谁,不曾拖累谁,也不曾辜负谁。
除了乔伊。
一切的一切,除了乔伊。
他因她而被困在这不见天日的地底,要痛失所爱,还要付出生命。
所以她一定要让他离开这里。离开她的泥潭,离开她,去过他应得的一生,去有鲜花与荣耀的地方,追寻真理,寿终正寝。
李文森慢慢顺着墙壁滑下,手还在一下一下地敲着,声音越来越低,却依然稳定而有力,一下一下,仿佛十二点的钟声响起。
是谁说,千万要活下去。活不下去,也要死的慢一点。
……
乔伊半跪冰凉地上,手心紧紧贴着墙面。
他的小姑娘,听起来很不好。
他最后的计划失去了作用。她离他太近,他如果毁掉这个房间,也会毁掉她,就算她不被巨大的冲击杀死,也会因其后的缺氧窒息。
她敲击的地方也越来越矮,说明她的力气在流失,身体在下滑……她经历了什么?她受伤了吗?她到底在哪?她想和他说什么?
短短短——S
短长——A
S……A……V……E……
SAVE?
她在和他求救?
不,不对,这不是求救,摩斯电码求救的惯例是用SOS,她不会犯下这么简单的错误。
而“E”字后,她短暂地停顿了一下。
随即他听到一声物品落地的声音,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划过墙壁,磨过地面……两秒钟后,敲击声又响起,只是越来越慢,越来越慢,几乎是断断续续地打出了下个字母——
H。
然后声音停止了。
她没有发完,就这么断在了这里。
……
“真是出人意料啊。”
伽俐雷的电子眼冷冷地看着他,带着一种嘲讽的怜悯:
“她人生最后给你发的信息,居然是’s□□e’……我还以为会是’love’,她死前可一点都没想到你,乔伊,这大概就是爱情。”
——等等。
这大概就是爱情?
乔伊立在黑暗里,有那么一秒,他一动不动。
这句普普通通的、讥诮的语句,仿佛一道闪电照亮荒凉的原野,开关一样打开了他的记忆。
许久之前,他曾问过伽俐雷,为什么会它对李文森的事这么上心。
电影院爆炸,是伽俐雷把他引电影院;她爬树跳进办公室,是伽俐雷费劲心思要他看监控视频;而她从十七楼掉下来之前,也是伽俐雷故意拿错法文菜谱,让他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可伽俐雷只是一台电脑。
它一次又一次地救她,还能解释为它想要李文森手里的秘密,可它又为什么一直费劲心思想要他和李文森在一起?它大可换一个人去救李文森,而不是推动他们两个人的感情,这与它一面想把他赶出去的行为,简直矛盾至极。
所以,它到底为什么,对李文森的事这么上心?
“这件事伽俐雷也不知道。”
那时它回答里带着困惑:
“伽俐雷忍不住要关心夫人的事,忍不住要去注意夫人有没有受伤、有没有饿、有没有不开心,忍不住要关心,夫人有没有获得幸福……有一段时间伽俐雷想,这大概就是爱情。”
……困惑。
滴滴答答的秒钟声像催命的符咒一样灌进他的脑海,扰乱他的思绪。他随手把那支已经无用的钢笔砸向挂钟,玻璃镜面瞬间粉碎,“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那样被他忽略的东西,几乎已经出现在他的脑海。
快点,再快点。
他闭上眼,思维如呼啸而来的列车,每一个脑细胞都在挣扎着寻求解脱,几乎被拉扯到极限。
s□□e h……s□□e h……
Muller……词源学……双关语……
上帝、大洪水、奇点和诺亚……
还有蜜糖、鲜花和匕首……那一次次出现的蜜糖、鲜花和匕首。
昏暗的房间里,一地的玻璃如同水晶的碎屑,黑色指针之上,每一块玻璃的碎片都映出他的脸。
如同镜子。
等等……镜子?
乔伊蓦地睁开眼。
他明白了。
他都明白了。
李文森写到一半的s□□e h、词源学、双关语、Muller、她名字“安”的起源、重复出现的单词,还有伽俐雷矛盾至极的行为……所有这些东西,终于被他联系在了一起。
这是顾远生最后的密码。
蜜糖、鲜花和匕首,这三个词,从伽俐雷被创造出来的那一刻,就一直储存在它的记忆系统里。
但它从不明白这它们的含义,就在李文森被困在地下冰库的晚上,它还问过他:“您知不知道,什么是鲜花、蜜糖,和匕首?”
……你知不知道,什么是鲜花、蜜糖,和匕首?
乔伊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
时间仿佛被无限地拉长,稀释,他每一个举动,都被放慢成电影里不断闪回的镜头。
他望着它,轻声说:
“s□□e hire。”
……
伽俐雷愣在那里。
下一秒,它的视觉系统忽然扭曲起来,一片一片的乱码从它系统内部开始侵吞,它原本的代码被一行一行删去,它甚至来不及做任何的抵御,它的主控系统已经被另一行不知从哪里来的代码完全取代。
它消失了。
隆隆的浪潮声从远处呼啸而来。
大地震动,诸神震怒。
整个地下隧道开始坍塌,海水从地下河狭窄的河道汹涌而入,遮盖地面,犹如衣裳;你的斥责一发,水便奔逃;你的雷声一发,水便奔流;诸山升上,诸谷沉下,归你为它所安定之地。
乔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望着李文森“窗子”方向。
那里的墙壁已经被水冲垮,露出的石壁内,空无一人。
海水遮蔽了他的视线,再不能转回地面。意识消失的前一刻,他恍惚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午后,那时暮色快要沉下,阳光像蜜糖,而她站在时光的罅隙中朝他微笑,春天来了,她在那里,秋天过去了,她还在那里。
“你又要走了吗?”
“嗯。”
“你要走多久?”
“不会很久。”
“什么时候能回来?”
“该回来的时候就会回来。”
……
这个小骗子。
那天她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她从这个世界经过,就像风。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楚地意识到,她可能不会回来了。
永远不会回来了。
……
而“窗子”的另一头。
李文森的手按在自己的脖子上,黑色长发遮住了她半边面容,那曾像刀刃一样割断她气管的金属丝已经被松开,散落一边,暗红色的血液,一丝一丝从她指间溢出来。
悬崖边有个小女孩在哭,一声一声,臆想一样浮沉在她脑海。
她在伦敦,她就在伦敦哭;她在CCRN,她就在阁楼上哭;她只要闭上眼,她就会出现在她面前;她只要活着,这哭声就无休无止。
她亲手杀死了她的父亲。她把他的尸体抛进大海。
于是她终其一生,耳边都萦绕着那天的浪潮声,于是她终其一生,都在寻找那片大海。
大地隐隐在震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如丧钟。她唇微微张了张,像想说什么,却再发不出声音。
她的左手在虚空中握了一握,又握了一握。
最终顺着墙面垂落下来,不动了。


第197章 
……乔伊。
……乔伊。
他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梦了多久; 意识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喊他; 一遍一遍,乔伊,乔伊; 乔伊。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他梦见和她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 那是五月异国的集市; 黑袍遮面的穆。斯。林女人头顶香料在小巷里穿行; 男人们赶着骆驼和马匹,远远朝她吹口哨。
他们一起走了很久很久。
随处都是汹涌的人群,街道仿佛没有尽头,他怕她和他走散,一路紧紧握着她的手。她手指上的祖母绿戒指贴在他掌心,他偶尔回头,她就朝他微笑。
人潮越来越拥挤,阳光灼热到吞没呼吸。
他终于看见一个可以落脚的棚户; 拉着她快步走了两步; 想把她被阳光熏红的小脸安置在清凉的阴影里。
一群唱歌的流浪人队伍从他身后经过。
她和他被人群冲散,她的手指一点点从他手里滑脱; 他只来得及握住她的戒指,就已经失去了她的温度。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
“文森?”
没有人回应他。
“文森?”
人群里已经没有她的影子。他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中央,手心里冰凉的祖母绿刺痛皮肤。他的视线从一个又一个面孔上经过,可他再也看不到她的脸,他一遍一遍地喊她的名字; 可他再也没听见她的声音。
她不见了。
她不要他了,她离开他了……她不见了。
……
乔伊睁开眼睛时,正是凌晨四五点的光景,薄薄的天光从四面八方笼罩下来,四周一片静谧。
他居然还活着。
远处浪潮声一阵一阵传来,除此之外,只有身边心电图机间或发出表示正常的滴答声。他从床上坐起,拔掉自己手背上的输液管。
这不是医院,也不是CCRN。
这是他为李文森在海边买的房子。
她留下的祖母绿婚戒不知被谁摆在床头柜上,已经被下落的碎石砸出了一个小缺口,他只看了一眼,就把它扔进抽屉。
他应该昏迷了很久。
房间里的挂钟被李文森逃出去时拿去砸了玻璃,他此刻没有时间观念,只能通过伤口愈合的程度判断时间大约已经过去了48小时。
如果他猜得不错,CCRN已经不在了。
带着他的小姑娘一起,消失了。
就他最后看到的景象,大地塌陷、山川翻转、海水倒流——上帝见人间极恶,降下大洪水,没有什么建筑能在这样剧烈的沉陷中幸存。
而她明明与他一墙之隔,他明明听到她敲击墙壁带来的摩斯码暗号……可当墙坍塌时,他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什么都没有找到。
乔伊修长的手指撑住额头,把失血的晕眩感压下。他腹部缠着绷带,骨骼撕裂一样疼痛,却浑然不觉,像往常一样走到衣橱边想拿一件衬衫,刚打开橱柜,就看到她的衣服还挂在他的衣服边,都是各式各样的裙子——黑色蕾丝的长裙、黑色带祖母绿的宴会裙,还有黑色小羊绒赫本裙,裙摆坠着小颗珍珠。
就像……就像她没离开一样。
他的视线在那条裙子上顿住。
他握住她的衣袖,细腻的羊绒在他指尖下,宛如她的肌肤。
乔伊站在黑暗里。
许久,他慢慢抬起手,遮住眼睛。
窗外是大海和莽莽苍苍的雪松林,白色亚麻窗帘在微风里起起伏伏,一栅一栅光格的影子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头抵着深色的胡桃木,手指在光影里微微颤抖。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就知道他在痛苦,窒息一般的痛苦。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从衣橱下的抽屉里找到自己的备用手机和备用电话卡,开机,把李文森的号码输进去,保存为唯一联系人,随即放进口袋,平静地打开卧室门。
凌晨的客厅里居然还零零散散地坐了五个人,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一言不发。余翰坐在扶手椅,谢明斜靠着窗台。还有一位是医术连他都不得不承认的年轻医生,正神色凝重地翻着医疗案例,唯一的声音就从这里传来。
似乎谁也没想到他会现在醒来。
所以所有人都在等待。
一个面容极其美丽、和他有七分相似的女人原本坐在沙发上抽烟,看见他,手上的烟一顿,差点掉在地上。
“你终于醒了……你终于醒了。”
女人站起来,动作之大几乎撞倒茶几。
她穿过客厅,双手竭力冷静自持地抱住他,想亲吻他的脸颊:
“你沉没了太长时间,我们找到你时你已经因为失血过多失去了生命特征,昏迷了整整两天……我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乔伊任她吻了一下,就伸手拂开她的拥抱。
随后,他握住她的胳膊,把香烟从她指间取出来,按灭在茶几上,语气平静:
“这间别墅写在我未婚妻名下,妈妈,是她的私人财产而不是我的,你不可以没有主人允许就在这里抽烟。”
“……”
他美丽的华裔母亲站在那里,望着他的侧脸——这张脸没问题,她的孩子从一出生就是这幅全世界欠了他一张出生证的死表情,他对书本的兴趣大于对母亲的兴趣,生来不会撒娇、不会亲吻、不会拥抱。
可这个反应,太正常了。
正常到……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乔,你还好吗?”
她转过身:
“抱歉,我只来得及救你,我们很想找到你的女朋友,但当时整个CCRN都成了废墟,无论怎么用仪器探测都没有发现她任何的生命迹……”
“不是女朋友。”
乔伊头也不回地打断她:
“不是女朋友,是未婚妻,妈妈。”
“……我的错。”
她看着他冷漠的神情,走到他面前,捧住他的脸:
“乔,你不能回避这个问题,你的未婚妻,她……”
“我知道你们没有找到她。”
乔伊再一次打断她,走到吧台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再转过身时,他目光像极地深水里的冰片似的,慢慢扫过房间里唯二的警察:
“因为如果我的未婚妻被你们找到了,警务处的人恐怕就没时间坐在我这里喝茶了,他们会守在她的床位边,等着她、盼着她。一旦我的未婚妻醒来,他连口水都不会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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