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亦山苦笑一声,“我知道二位身份不同寻常,今日我将一切事端都告知二位,还望钱公子毋要使我难堪。”我一挑眉,“既如此,那你便都说说罢。”亦山便缓缓道来。
此事的根源还在于数月前的那起诡异的“鬼神案”。亦山本非小叶村人氏,而是云游的僧人,可这僧人却有世俗之心,总想着得富贵,投宿小叶村时,无意中发现小叶村的里正搜罗了大量的珍宝祭器,便起了歹心思。亦山云游之时曾听闻过许多蜀国皇帝孟昶的轶事,孟昶年少即位,即位之初励精图治,近年来却隐隐有耽于享乐的趋势,常命人搜罗珍宝,投其所好者,多仕途坦荡,最不济也得了富贵。
亦山便欲将小叶村的珍宝献给蜀皇帝,以求得富贵名誉,甚至想要得到官职。为此,一年前亦山便开始准备,他利用自己云游高僧的名号及不菲的钱财,先后将包括张捕头在内的许多衙门之人收为己用,逾月前打听到里正将要外出,便开始行动。先命张捕头等人悄悄将珍宝三十二件藏了起来,以此为名大肆搜查,堂而皇之进入村中人家屋中,趁机给看门的狗下药,使得所有的狗一夜之前全部死亡,且死状骇人,于是村中人心惶惶。亦山趁此言说“天罚”一事,又做了声势浩大的法事,使全村人皆对他深信不疑。
此时里正外出,亦山顺利拿出衙门库中的宝物,却不急着据为己有,而是悄悄放入了村中人家的家中,应了自己的“天罚”之说,使村中人更加信服自己,名正言顺的收回了莫名失踪的珍宝,还使得村中稍有话语权的人都下了狱,小叶村渐渐落入他的掌控之中。
此时我和道君突然出现,且一看便知身份不寻常,亦山头一日便见到了我俩,看我二人的包裹那样沉,便又差张捕头前来偷窃,后又发生陈二之事,才发生了客栈杀人案,这案子的始末与我和道君的推测并无异。
“村中人这样信服你,你还怕我二人知晓?”听完了亦山的说法,我问道。
“张合偷看了二位的文牒,钱公子乃钱塘人氏,据我所知钱塘吴越国王室,便是姓钱。”亦山道,“我还没有胆量在钱大人如此身份之人面前卖弄我那点弄权的心思。”顿了顿又说,“况我只以僧人的身份使村民信服,道君法师若是公布了身份,我还能有几个信徒呢?”
“亦山法师过于自谦了,我二人不过过客,数日后便远行,到那时亦山法师仍是瞬间便可取代了里正的位置。”我轻轻叩击杯沿,“亦山法师现下想着只要稳住了我二人便可了罢。”
亦山皱眉看向我,“钱大人想要如何?”
我轻笑,“揭穿你对我也没什么好处,我不过是想知晓一些事罢了。”道君亦顺着我的话说,“我夫君在你处差点丢了性命,此事可要好生说道说道。”
亦山瞪大眼睛,“何以丢了性命?昨夜牢中所焚只是迷魂香而已,钱大人白日里已说明了。”我盯着他,他缓缓拿起杯盏中的茶一饮而尽,“我确实曾想过趁着你们被迷昏,将你们都……,可后来我发现你早已识破,便知我做不到,如今也不再作此想了。”
“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你动辄便要几十条无辜百姓的性命,果真不怕因果报应吗?”道君忍不住怒道。亦山却也不恼,只道,“道君法师也休要说我,你自己……”亦山目光在我二人间转了几转,“出家之人怎可……”话未说完,我便打断了,“我们的事尚轮不到你来评说!”
亦山讪讪地闭上了嘴,我见他并无再开口的意思,便道,“你若说完了,便回去瞧瞧那几十名正当年的村民罢。”亦山站起身,“小僧先谢过二位。”
道君仍旧不忿,“我们可未曾答应过你什么,你若还有那样的心思,我二人定会管下此事。”我亦冷然,“人命关天,你好自思量。”
第二日一早,道君便拉了我前去街市找找药房一类的地方,她不戴了头纱,整个人显得活泼许多,像是刚从天上来的仙子,欣喜地去看人间万物。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脚步蹦蹦跳跳,她的裙摆扫起一点灰尘,她腰间的系带随风飘扬,她这样自在地行走在街上,整个世界都被她抛在脑后。
“歇歇罢。”我在一间小面馆外面的棚子边停下,“吃碗面再走。”她转过头,眉眼清晰地映上我的眼中,渐渐走近我,脸色却不怎么好,整条街都寻遍了,却就是不见一所医馆,“这村子到底是怎么了?”道君气恼道。我拂一拂椅子上的灰尘,把她拉过来坐下,“此处没有,别处也会有。”
她反手将我的手抓住,又号起了脉,“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我就是号不出来呢?”一边还念叨着。“你号不出来便是没有事。”我无奈道,我一向身体健壮,又有从小习武的底子,从未生过大病,怎么却惹得她这样担忧了。道君一边研究着我的脉象,一边道,“这次我总觉得不好,总是……不好。”她气馁地放下我的手。
我从袖中掏出两枚光滑的鸭蛋,“瞧,你想吃的鸭蛋。”道君拿过那两枚硕大的鸭蛋,“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却是从何处淘来的这样的鸭蛋?”
“姑娘。”道君疑惑地转过身,就见面馆的老板哭丧着脸看着他,“姑娘手中的这两枚鸭蛋,是我的……”道君闻言立刻又将鸭蛋放回了我的手中,“是他拿的。”
我拿着鸭蛋,干笑几声,“我正想请掌柜的你给我二人的面中添两个鸭蛋呢。”便将鸭蛋递过去,方才站在那做面的露天灶台之时,见鸭蛋这样大,顺手便拿了起来,想着给道君瞧瞧,却忘了是“偷拿”了旁人的东西。那面馆老板由悲转喜,“我这面唤作‘小面’,二位远道而来定是没吃过罢?这面可好吃咧。不过倒少有人往里面添鸭蛋的。”他将鸭蛋高高抛起又接住,“二位稍等,面马上就好。”
“这店家倒是有趣。”道君悄声对我说道。我点点头,心中却愈发疑惑,小叶村不大,商贾却挺多,客栈、面馆、小摊一应俱全,这样多的商家是如何在少有外人来的村子里生存的?面摊上除我二人外也无其他的客人,我便与那店家搭话,“店家,你这面看起来就十分筋道,平日里生意定很好吧?”
那店家也十分热情,一边麻利地做着面,一边答道,“从前生意是不错,如今却是不行咯。”我又问道,“这是为何?”那店家答,“实话告诉公子,这一月来村里的生人只有公子一个,你说能有什么生意?”说话间面已好了,他将面端过来,一大一小,放在我二人面前。我和道君道了谢,这才发现原来这店家是个跛子,走路一瘸一拐。他将面放好后,索性坐在我们近旁的桌子边,放下袖子,似要好生说道说道。
“从前啊,小叶村可是远近闻名的赶集村,那时临近的好几个村子每逢初一、十五便来赶一次集,一次至少得花上两三天。那时村里多热闹,各类摊子摆满了这一条街。”他伸手指过去,仿佛要指到路的尽头都不够,“我的生意也好,还常有邻村的妇人远远的赶来向我讨要这‘小面’的做法。”
道君快要埋在碗中的头抬了起来,“那你给不给?”
“给!当然给。”那人急道,看一看道君,又道,“姑娘要是想学,可要先给我两个鸭蛋才教你哩。”看来他还记挂着那鸭蛋之事。“可后来啊,来往的人渐渐少了,赶集的日子也一再变少,到如今,恐怕半年才有得一次,人数也少多了,哎。”他摇摇头,“昨日便是赶集的日子,可街上又有几个人呢?都是些熟面孔,遇上了便说会子话,集也赶不起来了。这一条长街啊,”他又将手臂伸向极远的地方,“这一条长街就剩我咯。”
第16章 长街繁华
我和道君顺着摊主所指那条长街看去,真是那样远的地方啊,也真是再找不到一家开门迎客了。“我先前还以为他们去了别处赶集,不来我们小叶村了,暗暗地怪了他们许久,还想着有日他们再回来,我定要讹他们几个面钱!”店家又道,“可后来才听里正大人说,他们的那些村子,竟是陆陆续续地没有人了。我也不懂其中到底是什么事,只听说是有的发了疫症,村中人死了大半,剩下的都携家带口地逃难去了,疫症就这样一个村子传一个,也就两年吧,那些村子都没人了。”
“那时我们村中也受了很大影响呢,人人都怕得不得了,许多人都收拾好了家当,准备一同逃难。多亏了里正大人,他家家来安抚,还亲自带了几个医者去离的最近的村子查看。还好后来带回来的消息那疫症早就不能传播了,村里的人这才放下心来,只是都说这日子大不如前了。”他说完这话又叹了一口气,“当时还好有里正大人,不过说来好久不见里正大人了,从前他每隔三五天还会来我这面摊坐坐,他说我这摊子的位置好,代表了我们小叶村的门面呢,你看,我每天都打扫得这样干净,说来都是因为里正大人这话。”
我看着这面摊,虽然日日打扫,却因终日无人来访,却还是有一层薄灰,只有时鸟儿落脚时,惊起一点尘土。我又挑起一大口面吃了,道“里正大人还曾带医者去邻村?”
店家点点头,“可今日了我们转了半日,却不见一家药房,那些医者都到何处去了?”店家眯起眼,“哦医者啊……他们都走了罢,不知何时走了,原来都已走光了啊。我记得三月里周大夫走了,还有吴大夫,海大夫也走了?”他又仿佛觉得可笑般,道“自然是走了,有了亦山法师,不论是鬼神急症皆能医好,他们留在这里还有什么用呢?”顿了顿他又喃喃道,“我该去看看海大夫的,他还曾医过我家大儿呢。”
原来村中医者全走了是因为那高明的亦山法师,我听着面摊店家喃喃自语,也生出一种悲戚之感,往日里的人都不在了,如今还剩的,是什么呢?剩下的,何必还剩下呢?冷清的面摊上散落的人都沉默着,盛夏里热烘烘的风吹过,却平白地使人心中凄冷。
“钱公子。”突听得有人唤我,抬起头,却是那曾趾高气扬的刘捕头,他将佩刀放在桌子上,直直地站着。“刘捕头,坐罢。”道君吃完了面道。
刘捕头这才意识到这小光头竟是昨日的“道君姑娘”,面露诧异,道君也不欲过多解释,只指指自己的头,“我这并非疾病。”我看向店家,他识趣地走开了,腿依旧一瘸一拐,他是个十分伶俐的人,先前看到道君的头竟也能忍住不问,只是可惜了这腿……可我又忽地想到塞翁失马之事,腿瘸了,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你的连襟哥哥如何了?”道君问道。
刘捕头立刻警觉起来,“你怎么知道?”
“我还未说是谁,你急什么?”道君反问。
刘捕头板起脸,“姑娘把我当傻大个了?”我哈哈大笑,“刘捕头性子的确直来直往,却一点不傻,反而聪明得紧。”刘捕头的连襟哥哥,便是如今正在狱中的张捕头,道君在和柳娘的交谈中得知了此事,还知晓了他二人关系一向十分融洽,如今哥哥下狱,弟弟自然十分担忧。
“亦山法师真的要杀了我哥哥吗?”刘捕头问道。“我不知道。”我回答。“你们昨夜不是说亦山要灭口吗?”刘捕头情急之下问道。“哦?看来昨夜在窗外之人果真是你。”道君不紧不慢。
“姑娘口齿真伶俐。”刘捕头咬牙切齿道,“可惜却弄巧成拙。”道君抬眼,“你是说柳田的事?”刘捕头点点头,“柳田根本不曾听过亦山法师的什么吩咐,他那人是谁的话都不听的。”
道君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刘捕头见她面色如常,突然反应过来,“你是在炸我的话?”道君莞尔一笑,“无论我们说的是不是真的,你都会来找我们的,不是吗?”
刘捕头似要掀桌而起了,却又生生忍住,看来不过一日,他的脾气已收敛了许多。我将他的肩按住,“你觉得我们卑鄙?”他的力量通过肩传到我的手上,我使力仍旧将他按住,“可我们会帮你。”他的肩松懈下来。道君又说道,“我们不会许你什么官位,不过也不会让你去做伤天害理的事就是了。”
我将手放下来,认真地看着他,他仍旧梗着脖子,“姑且信你们一次。”我哈哈一笑,“你的力气很大,是个好捕头的料子。”他泄下气来,神色颇为奇怪地看着我,“你……你是如何有这么大的力气的?”我又喝下一碗水,“天生神力吧。”
如我和道君所料,亦山费尽心力筹谋“鬼神案”之事,此前又指使刘、张二人逼走村中所有医者,目的绝不仅仅是求得官位这样简单,他一定还有许多事没有说出来。亦山初来小叶村时,用了许多方法使刘、张听命于他,也曾暗中试探过影响里正,可里正却丝毫不受他的影响,他便不在这上面多费心思,只尽心的提高自己在村民心中的分量,直到前月。
里正确实会时不时外出,多是到其他村庄去,与当地的里正交流心得,有时谈成一些利民的交易,可这次却并非外出。亦山虽然民望已经很高了,却始终有个里正压他一筹,他便在前月里偷偷绑了里正,就地藏入牢狱中,已经关了许多天。那日刘捕头随意将我领去的那间单人牢房,便是里正所在。刘捕头做事莽撞,未曾意识到让里正同我见面的后果,出来遇到张捕头时,张捕头知晓如此万万不可,这才赶快将我换了牢房。
“法师的事我也不知道更多了。”刘捕头发现我二人早已知道大部分事,歉疚道,“不过我哥哥性子沉稳,法师也会让他办更多的事,他知道的一定比我多得多。”
我颔首,“你不必愧疚,如今牢狱里守卫如何?”
“今晨刚加了数十名护卫,里正不在,那些人都是听法师的。”我心想到这也正常,亦山肯定是会防着我二人的,便同道君商量先让刘捕头装作一切如常地回去,伺机制造一些事端分散牢中人注意力,明日夜间,再由我和刘捕头一同前去牢中。如此布置完,便让刘捕头速速回去了,我二人又在面摊上坐了片刻,要了几大碗水,便也离开。
日头渐大了,我和道君站在树荫下,“今日看来还得奔波了。”我道,我自己倒无妨,只是担忧道君受不住,“我先将你送回房间,再自己去罢。”
道君眼含秋波地望着我,“我要与你同去。”我受不了这目光,又有些担忧道君一人留在衙门内不甚安全,便连连点头,还是不忘嘱咐,“若受不了暑热了,我们便都不去了。”
一会便到了村外,土路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人,暑气蒸的尘土都不愿意飞起。道君抬腿要走,我牵住她,“再等等。”说着便传来哒哒的马蹄声,道君不可置信地望向我,我点点头,“看。”
一匹马儿飞驰而来,浑身雪白,长鬃飞扬,“龙脊贴连线,银蹄白踏烟。”(《马诗三十二首唐李贺),正是数日前带我二人入蜀的良驹。道君一跃而上,翻身上马,“钱倧,你是如何让这马儿过来的?”她兴奋地问我。我负手故作高深状,摇头晃脑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这马对于我二人意义甚重,数月前正是它见证了我们执手。
第17章 以马为聘
那日我提前做了布置,将道君从佛寺中带出来时,恰是春花正盛,和风吹来,瓣瓣舒展,我们在草地上肆意走着,道君随着这风闭上眼,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她眼下投射出小小的阴影。我将刚摘下的草叶放到嘴边,吹出响亮的哨音,她惊得睁开眼,疑惑地望着我。
她的眼睛那样的好看,喜也好看,嗔也好看,惊也好看,怒也好看,我忍不住靠近她,“闭眼。”我轻声说道,声音轻的有些嘶哑。
她头一次像小羊一样温顺,在我面前缓缓闭上了眼睛,我低下头,冰凉的嘴唇轻轻触碰她的眼睛,只此一下,我便不敢动了,那是世间最珍贵的东西,它在我的气息中微微颤动,我的气息在它的肌肤边混乱不堪。道君,此生如何,全是因你。
哒哒的马蹄传来,带起一阵不同于江南水乡的风,我与道君纠缠在一起的气息因此被吹散,“道君,看。”我将她的身子转过去。一匹白马已到了道君的面前,马儿很健壮,身体的弧度极为优美。道君眼里掩不住喜色,迫不及待地走过去。
“以马为聘,我钱倧愿与道君求得同心,一生不变,你……可愿意?”我说这话时没来由地紧张,心都要跳出来一般,我定定地盯着道君,等待着她的答复。
“乞天作证,我道君愿同钱倧结得连理,永世不渝。”
“你……”我看着她。
“我!”她也看着我,“我愿意!”
“哈哈哈哈……”春日下,我的笑声传出很远很远,就连天上的鸟儿也惊得啼叫起来。
“钱倧,你傻了。”她眉眼含笑望着我。
“我就知道你愿意的。”我傻呵呵地望着她,“我就知道你一定愿意的!哈哈哈……”
她白玉般的脸染上一团红晕,我将她抱起,“夫人,咱们骑马去。”
驰骋草原的经历在我此前的人生中太少太少了,但我知道道君一定是爱骑马的,她从万里之外的地方跋山涉水而来,不知有多少个夜晚是在马边入睡的。此刻她坐在我前面紧紧抓住马鞍,我能感受到她是那样那样的快乐。
马儿跑累了,我便下马,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