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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人惊讶道：“真的假的？你哪儿来的消息？靠得住不？”
那人说，“我侄儿可是县政府当差的，听说这事就是县政府一手促成的，咱锦县的龙头实业家温仪老先生带头与对方签了期货合约，他可是奸商，他都做了，那还能有假？只要按时交货了，那利润可是翻倍的赚啊，听说杨家、萧家咱们锦县四大家都签合约了，这可是大买卖。”
“都收什么？”
“玉米、大豆、稻米都收，你家有没有大豆，赶紧拿出来卖了！”
“哎吆，你这样一说，我觉得有点谱，我家还有好几亩！今天先挂个号，把手续费交了！”
温家也签了期货合同？停云一惊，转眼看去，那两人正看着一张纸，摇头。
停云走上前去，问道：“这就是期货合同么？”
其中一个穿着厚厚棉絮的男人瞟了停云一眼，见她穿着得体，眉清目秀，一定是哪家的小少爷，男人道：“是啊，小少爷你也要买哩？”
停云笑道：“能借我看一下吗？”
那男人二话不说的将合同递给停云。
停云接过合同仔细看过以后，缓缓皱起眉头，这不是正规的期货合同啊，也不是按照期货买卖制定的，这……
“这合同不正规，也没走公证流程。”停云问道：“你们不觉得么？”
穿着棉絮的男人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中野先生专门制定的这个约货合同，虽然不是期货合同，但是县政府说了，这个合同也可以买卖的，上面的约金可是比市场价高三倍！”
停云直咂嘴，以前父亲做生意的时候，她没少接触期货，还是头一次见识由个人起草的价格如此之高的约货合同，还是大批量的，她大致瞧了眼，现场几乎人手一份了。
而她手上拿着的这个正是一份大豆的约货合同，只要在规定的期限内，提交足量的大豆，就可获得高于市场价三倍的酬金。
哪有这样好的事，她心诽，听那些人说是因为温家也签了这个合同，所以这些人都相信的？
寻思间，小兰从排队的人群中将堂弟给揪了出来，那是个穿着破旧马褂十五六岁的小伙子，脸色蜡黄，鼻子上还有烟灰。
小兰说，“二姨太，找到了，就是他！”
停云见他手上攥着一个合同，便上前将合同拿了过去，定睛一看，这张合同上写的是收稻米两千斤！去哪儿搞两千斤的稻米？
“给我拿来！”小伙子一把抢过合同，骂道：“谁啊你，这是你能看的东西吗？”
“你吼谁呢你？我镯子你弄哪儿去了啦？”小兰在小伙子脑门儿上狠狠敲了一记，“我家二……二少爷这是在救你！”
“我……我卖了！姐！你们……这是挡我财路！”小伙子大声嚷嚷道：“高出市场价三倍的价格呀！咱们可以从外地低价购买，再转手卖给这个日本商人，那就赚大发了！”
小兰气急，故意提高了声音道：“我们接到消息，这是骗人的！你这个败家子！姐都是为你好啊，你跟我回去！”
话一出口，交易所内许多人都向他们看了过来。
“白纸黑字，怎么骗得了人？县政府都说了，这是真的，还有温家也签了。”小伙子一边挣扎着要逃一边骂道：“放开我，别挡我财路。”
“就为了这个你把房契和我的镯子都给卖了凑钱去外地进货？”小兰不依他，气的直哆嗦、
“等我发财了，就还你！”小伙子忽然用力一挣脱，将小兰给拽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小伙子于心不忍，却急于逃走，转身往外跑去。
路过停云身边时，停云忽然伸脚，将那小伙子绊倒，踩住他的腿，反手桌角的一个栓笔的长线绑住了那小子的双手，笑道：“小兔崽子，看你往哪儿跑！”
小伙子气急败坏的骂道：“你算哪根葱，敢绑我，知道我混哪里的吗？我可是蒋帅手下的军爷！快给老子放开！”
停云冷笑连连，拍了拍手上的灰，“我是你姑奶奶，好好的人不做，专学人做这投机倒把的事情。”她拎着那份合同，在小伙子眼前晃了晃，抬高声音道：“你好好看过这份合同没？交货期那时节，到底有没有稻米盛产？就算用陈米你保证在外地能收到？你保证你收到了能完好的送到那个什么日本商人的手里？连公证都不做，就凭这薄薄的一张纸，你就信了？”
停云笑道：“高出市场价三倍的价格收货，那日本商人是智障么？不，他非常聪明，他可以赚20倍的违约金！只要让你交不上货，那赚的将会翻多少倍？一旦你交不起违约金，他就要喝你的血，吃你的肉，骨头都不剩。”
小伙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甘心道：“你别危言耸听，锦县好多大富商都签了，温家也签了！”
停云微微一怔，沉吟了片刻，依温家与蒋家的关系，不可能不知道内幕，也不可能会傻到掉进这种坑中，这很显然是为中产阶级和无产阶级设的陷阱，目地就是套牢锦县中下层百姓。
小伙子见停云迟疑，狞笑道：“被我问住了吧，那些大佬都签了，哪儿能有假！”
是啊，那些大佬都参与了，哪儿能有假。
停云心里涌起一个巨大的疑问，反问道：“你们所有人都这么想么？”
小伙子一脸不屑地神情。
停云看向周围人群，“你们都是这样想么？因为那些大佬签，你们也签？”
一些人点头，一些人摇头。
第五十八章：巨大阴谋
停云说道：“这就怪了，大部分人都这么想，你们不觉得奇怪么？你们见过他们签下的合同么？”
众人对她莫名奇妙的问话并没有多少耐心，只当她是没事找事的闲家少爷。
小兰脑子转的快，高声接话道：“少爷，咱们把咱自家人管好就行了，都说了这是骗人的，他们不信，哼，到时候交不上货，坑死他们！”
有人不服气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交不上货！我家三百亩地，难道连土豆都交不上吗？”
小兰看了他们一眼，又与停云交换了神色，于是提高声音讥讽道：“你说人家三倍高价收了你的土豆干啥去？吃吗？还是卖？如果卖出去低于三倍收货价，根本就是亏本的买卖！！”
“算了，小兰，咱们回去吧，多说无益。”停云适时的拉住小兰，两人生拉硬拽的将小伙子拽出了期货交易所，三人刚走，大厅里准备签合同的几个商人面面相觑一番，慎重的放下了笔，虽说温家也参与了，可刚刚那个小姑娘说的话确实没错。
而一直站在二楼看着一楼大厅的黑衣中年男人，嘴唇上方留着方块，眼下留着一颗痣，他的身边站着一名黑衣女子，女子严谨问道：“老师，那些人会上当吗？”
中年男人冷笑一声，用不标准的中文说，“这片陆地上的人是很愚蠢的，只要看见钱，不管能不能赚，他们都会去涉险。”
女子面上浮起轻蔑的笑意，看着门口走远的人说，“刚刚那两个人好像知道什么，要不要去查一下。”
中年男人慢慢道：“不用管他们，没有什么能阻挡钱的吸引力。”
“中野先生，百合小姐，温少爷来了。”交易所的工作人员点头哈腰的轻轻说道：“在包间等二位。”
两人转身往包间走，百合笑说，“这片大陆上包不包括温锦懿？”
中野道：“温锦懿不可小觑。”
天色渐晚，停云拽着那小伙子刚走过街角，便听小伙子嚷嚷道：“你放开我，我自己会走！”他挣脱了停云和小兰的捆绑，垂头丧气的整理着衣服，抱怨道：“多管闲事的神经病。”
小兰说，“我们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懂呢？”
那小伙子盯了小兰一眼，又看了看停云，讥讽道：“堂姐，这个人是不是你，我可没听说过蒋府有二爷。”
“说什么呢？小兔崽子！”停云仗着自己比他大，教训的拍了拍他的头，“合同你刚藏哪儿了？”
小伙子吊儿郎当的摇头晃脑，一脸得逞的笑，“你们来晚了，那合同我刚悄悄签下了，另外一份已经被那边收起来了。”
“志成！”小兰见他还这样冥顽不灵，气的眼泪都掉了下来，鞋子就开始打他，“谁收走了？收到哪里了？！你是不是想害死堂叔堂婶才甘心？”
志成四处躲避。
街上看热闹的人都围了过来。
停云皱了皱眉，收走了？
见小兰焦急的不放过他，志成忽然烦躁的一挥手，却不小心打了小兰一个耳光，“你他妈烦不烦！我上不上当关你什么事！”
停云心里涌起莫名的怒火，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她一把拽住志成的后衣领，一路拎到蒋府左侧的巷子里，“因为你小时候给过你姐一个馒头，你姐念及至今，就因为这个！她冒着生命危险，想尽办法想你，而你呢！自寻死路，还不知感恩！”
志成微微一愣，看向小兰。
小兰捂着脸哭，刚刚的泼辣劲儿全转换成了恨铁不成钢的委屈。
“棒打出孝子，小兰，给我打！”停云恼怒的看着志成，道：“你如果敢还手，回到府上，我就让寒洲毙了你！”
小兰含泪轻轻拽了拽停云的衣袖，有些不忍劝说道：“算了吧，算了……二……二爷……没办法了……咱们回去。”
停云拂开小兰的手，不为所动，“如果你想救他，就给我打醒这个糊涂蛋！如若你再也不顾他的死活，那就任他生死，咱们这就回去，你自己选择。”
小兰咬了咬唇，看着志成倔强而又清明的目光，她狠狠擦了把泪，看了眼停云，随后似是下定了决心，当真上前动起手来。
两人将志成按在地上暴打了一顿，像是教训不听话的孩子，痛痛快快的教训了一顿。
志成还算有点良心，不管怎么打，他都不曾还手，只东躲，最后被打的鼻青脸肿。
停云问道：“那东西收到哪儿了？”
志成倔强的不答。
停云又说，“如果你到时候交不上货，就会牵连你的家人，小兰的名字在你家的家谱上，也定然逃不过去，日本人的凶狠我北上的时候算是见识过了，你还不上，就你爹妈还，你爹妈还不上，就你亲戚还，男人还不上充军，女人还不上沦为军妓！他们的目地就是奴役你们，让你们生生世世做他们的奴隶不得翻身！”
志成被她的话吓着了，定定的看着小兰许久，他方才拍了拍上的雪渍，低着头道：“我听说一份要留在我们自己手里，一份在那个中野先生手里。”
“那么多合同，都是他一张一张发的？”停云问。
志成嘟囔道：“不是，说是中野先生拟的，具备一定财力，有资产证明的人才能领这份约货合同。”
“所以你才拿房契和小兰的传家手镯去做资产证明？”
志成点了点头。
“败家子！”小兰愤愤的骂了句。
停云沉：“咱们要想办法把志成签的那个合同拿回来。”她想了想，“合同会暂时收录在哪里？”
志成说，“我不知道收录在哪里，但是听老大说，每天晚上中野都会亲自过来把合同拿走，应该都放在他的手提包里。”
停云看了看小兰，她嫁入蒋府以来，小兰多次舍命相救，没有小兰，她就活不到现在，如果志成这家伙死了，小兰一定会伤心的吧。
停云把心一横，问道：“中野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二……二爷……”似乎知道她想干什么，小兰担忧的唤了声。
志成诧异的看着她，“你想……”
停云点了点头。
“不可以！”小兰劝阻道：“二……二爷……咱们回府，不管这个混账东西了，他自己的烂摊子他自己收拾！”
小兰一边红着眼眶，一边去拉停云往蒋府走去，“要是让夫人和少爷知道咱们今天这样抛头露面，肯定觉得有伤风化，严重点，还觉得咱们与日本人勾结，可不能让别人说了闲话去。”
停云不在意道：“既然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怕什么呢？就不管志成死活了么？那你别在我面前哭鼻子，我见不得。”
小兰说气话道：“不管了！”虽如此，眼泪却滚滚而下，她迎风扬了扬脸，再扬扬脸，将泪生生逼了回去。
停云斜眼看去，志成深深的低着头，脸上到处都是伤，一身破旧的棉袄露出了里面灰色的劣质棉，棉裤也都是大洞，不晓得是不是刚从煤窝里爬出来，脸上烟熏的漆黑。
“这孩子也不算坏。”停云叹了口气，“放心吧，不会被发现的。”
听见停云要救他，志成忽然抬头，眼里掠过一抹光亮，重重点了点头，“我知道在哪里！”
停云握了握小兰的手，“你要是不放心，就跟我一起去，我有办法。”
志成带着他们来到新城的一家复古公寓前，这是座沿街的三层飞拱尖角楼房，采用红色砖漆，看起来十分典雅。
三人趁着夜色压低帽檐，站在街角的巷子口，行人往来如梭，电光闪烁。
“二楼最左侧的那个房间，是百合小姐的，中间那个是中野先生的。”
“两人什么关系？”
“听说是师徒关系。”志成缩着脖子，一本正经的说，“这是高端公寓，进这个公寓还要进行身份登记。”
停云想了想，悄悄对小兰说，“去药店买点来和一小罐油，里面撒点火柴头。”
小兰点了点头，低着头快速走入了夜晚的人群中，不一会儿便从街头走了回来，将一个小盒子停云手中。
停云压低帽檐，看了眼二楼中间的房间，并没有亮灯，现在时间还早，中野应该还没有回来，“志成，掩护我，小兰在这里守着，看着中野回来，就吹口哨。”
“中野有什么特征？”停云问。
志成说，“眼下有痣，方块。”
“眼下有痣？方块？”停云皱眉，这不就是她在温家见到过的那人么？她转身往街对面走去，帽檐压得更低，这样的高端公寓，每个房间门卫上都会留一把预备的钥匙，她在楼梯口一侧向里面看去，楼梯口处，设有一间小房，里面坐着一个穿安保制服的中年男人正看着报纸，他的后方挂着一排钥匙，这里的房子应该是从右往左排数的，“201、202、203、204、205……”
应该是205房间。
志成快步跟上她，“是不是需要我打马虎眼？”
第五十九章：九死一生
停云转眼看他笑，“你倒是机灵的很。”她想了想，低声道：“你把他从门卫室里引出来，我负责偷钥匙。”
志成不相信的打量她，“看着你细皮的，你真敢？被抓住可是枪毙的事。”他有些尴尬道：“我一条贱命，不值得……”
“你命不值得，可我见不得你姐伤心，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我走之前，总要为她做点什么。”停云道：“别看我这样，我可是从南方闯过一路枪林弹雨来到锦县的，你们这些混江湖的，可见过那等世面？”
志成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摇了摇头。
“那就是了，我是经历过的，自然也是有胆量的，准备好。”停云看着门卫室，说，“去吧！”
志成立刻大摇大摆的走进去，作势就要上楼。
果然那守门人从房间走出来，嚷嚷道：“嗨嗨嗨，干什么您呐！”
志成一看就是惯犯，拍着胸脯大声，牛气冲天道：“上去找我，好狗别挡道，你给我让开。”说着，他硬闯上了二楼拐角处，那守门人赶紧追上楼去。
停云趁势溜进守卫室，翻出502号房的钥匙，飞快的离开守卫室，侧身站在打开的门后。
那守门人自是比志成强壮，三五下便将志成给拎下了楼，丢在了街道上，掐着腰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在这里闹事，活的不耐烦了你！”
瞧他背对着楼梯口，停云飞快的从门后闪出，往楼上跑去。
待那守门人转身的时候，停云已经上了楼。
二楼的走廊悠长昏暗，地上铺设黑黄条纹的木质地板，灯光薄弱，所有的房间都是相对设门，她拿着502房间的钥匙，对上门牌号，屏息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确实没人，于是她壮着胆子开了门。
毕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镇定，双手有些抖，飞快的开了门，门内漆黑异常，她擦着小小的火柴头往里看去，一切干净规整的仿佛没有人住过，她先是将买的抖进开水壶里，而后飞快的翻了翻书桌抽屉，上上下下倒腾了一番。
屋内家具不多，只一间衣柜，一张书桌，都翻了一个遍，什么都没有，停云的目光转向床榻，那些合同中野不会全部随身携带，一定放在什么地方，停云来到床边，摸了摸铺子，床单下放着厚厚一沓纸装在文件袋子里，原来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