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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来到杏花阁以后,阁子内漆黑一片,仿佛人走楼空,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害怕过,那是半边世界即将塌陷的感觉,心脏压迫的难受,他伫立在庭院里,大喝一声,“二姨太人呢!”
没有人回应他,只剩下夜晚簌簌的风声,小梁和赵子龙沉默的等在巷子里。
蒋寒洲忽然发现,艾停云嫁给他这么久以来,仿佛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一直生活在这样寡淡的沉默中,等待着她的同类到来,她所有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为了家人罢了。
然而,她再也等不到了。
撕心裂肺的撕裂感从心脏处传遍全身,那是活生生拉扯皮肉的感觉,仿佛有谁伸出一只手他的心脏,将他最珍视的人硬生生剥离了身体……鲜血淋漓……失去……这是失去的失重感和空虚感……伴随着不可预知的恐惧……
蒋寒洲脚步有些虚浮,却踏的平稳,他又一次大喝一声,“二姨太人呢!”
愤怒而又低沉的声音传彻在蒋府的各大甬道里,声音一层又一层的扩散开来,盛怒而又威严,听闻动静,不少丫鬟匆匆从别的甬道或院落赶过来,惴惴不安的围在杏花阁外,自从老夫人搬出去以后,府上也没有个主事的,罗管家不在,新任管家方承这会子去了新城府邸,老嬷嬷们还未赶来,此时,只有胆子大一点的丫鬟,战战兢兢的回答道:“许是去赏梅了,北苑那边的腊梅开的正艳。”
蒋寒洲大步走了出去,身后跟着小梁、赵子龙及大批丫鬟,他走了两步,忽然回头怒喝:“都别跟来!”
雪零零落落,冰冷而又沉重,透着天际惨白的暗淡,蒋寒洲几乎将整个蒋府都找了一遍,极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用力踩在青石板面上,带着绝望而又偏执的怒意,找遍角角落落,只找的绝望一点一点的扩大,几欲发狂。
“少爷,奴知道二姨太在哪里。”张嬷嬷闻着风声,找到蒋寒洲所在,背过人眼,低声说道。
蒋寒洲此时正在北苑的梅林中,闻言眸光一暗。
张嬷嬷站在拱门口,低着头道:“奴刚刚去给老夫人买药,亲眼看见二姨太和温少爷从一所公寓里走出来,两人搂搂抱抱,十分亲密。”
蒋寒洲瞳孔骤然紧缩,深吸一口凉气。
张嬷嬷低头道:“奴这就带少爷去找二姨太。”
几乎是一瞬间,张嬷嬷感受到了从蒋寒洲身上迸发出来的浓烈杀意,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转身,直到走出府外的时候,她方才敢确定蒋寒洲相信了她的话,并跟着她走了出来。
雪越下越大,温锦懿拥着停云走过了新城的长街,发现身后跟有盯梢的人,他十分自然的拥着停云进入了一家咖啡厅内,两人像是相熟许久的老情人,停云谨慎的配合他,落座于圆桌两侧。
等待服务生上咖啡的空隙,温锦懿拿过一旁的报纸随意的翻看起来,状若无意道:“恐怕你要晚些时候回去了。”
停云看了眼温锦懿,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栋公寓里,又为何与中野那么熟,据说温家也参与了这场期货买卖,不知道温锦懿会不会涉足这其中。
咖啡厅内暖气开的极足,让人有些莫名的焦躁,唯恐被周围盯梢的人发现,她不露痕迹的微笑,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从咖啡到画作,又从画作到艺术,像是最常见的情侣,他温柔的替她擦去唇角的水渍,撩拨开她额上的乱发。
停云颔首低笑。
正应了那句话: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水莲花般不胜凉风的娇羞。
温锦懿含笑的眸子像是深夜的星辰,波光粼粼。
蒋寒洲坐在车内,隔着车水马龙的街道,远远的看着这郎才女貌的和谐一幕,骤然绷紧了倨傲的下颚,他作势就要下车,却在打开车门的一刹那,停止了动作。
他没能保护她的家人,没能信守承诺,又有什么脸去见她。
背叛的愤怒与绝望的痛苦相交织,他重重坐回车内,看着橱窗里相识而笑的两人,刺痛的眼睛一点一点冷了下去,像是燃烧的烈火终于烧成了灰烬,徒留一地冰冷的残渣。
张嬷嬷在后车座上如坐针毡,吓的想要跳车而逃,这一刻,她忽然后悔自己多嘴,如果让老夫人知道她挑拨了温蒋两家的关系,还不避讳男女有别的上了少爷的车,恐怕她死的比采灵还要惨,想到这里,她的背脊一阵阵发麻。
停云瞟了眼橱窗外,盯梢的人似是觉得并无异常,便交头接耳一番各自散去,他们前脚刚走。
温锦懿微笑道:“我送你回去吧。”
停云想要拒绝,转念一想外面或许还有盯梢的人,现在两人分开,难免引人注意,于是她笑着点了点头。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路灯灿若星辰,临出咖啡厅之前,服务员交给温锦懿一把黑色的伞,“温先生,外面下雪了,拿着这个吧。”
温锦懿礼貌的微笑,接过伞柄,很自然的打开,撑在停云的头顶上方。
走过新城的长街,来到旧城区昏暗的街道上时,停云方才确定那些盯梢的人已经放过了她。
“谢谢你。”停云站定,“你又一次救了我。”
如果没有温锦懿,她根本活不到现在,温锦懿替她隐瞒了怀孕的真相,为她解围,多次救她于水火,这份人情,她定是要还上的。
停云低着头说,“我知道上次在聚福楼……我给你惹了很大的麻烦。”
温锦懿安静的听她说完,缓缓开口道:“艾小姐是寒洲的内人,寒洲与温某情同手足,温某念及手足情分,体恤艾小姐是情理之中。”
艾小姐?停云微微一怔,温锦懿不是一直叫她弟妹么?怎么忽然改口叫艾小姐了?心莫名的惊跳了一下,停云张了张口,却发现温锦懿的话滴水不漏,既拒绝了她的报恩,又搬出了与蒋寒洲的情分,言外之意是:我不是帮你,而是帮蒋寒洲。欠我人情的不是你,而是蒋寒洲。
落雪黯哑,每次与温锦懿在一起,那些雪落得格外慢,心跳也颤动的极慢,仿佛世界都是静止的,总有一种人,有这样一种魔力,万物尘埃不可近身,但凡靠近,就能让人有种遁入空门的安宁之感。
停云背过身去,将那些合同从胸口拽了出来,趁着路灯将志成的合同翻找出来,又翻了一遍,转眸去看温锦懿,“没有你的合同。”
温锦懿微微一怔,他鲜少露出这样狐疑的神情,旋即微笑道:“你就是为了这个?”
停云明白他问的是擅闯中野房间的事情,她摇了摇头,“我为了救人。”她抬眼打量温锦懿,他似乎极喜白色,时常穿白色的西服,干净的碎发,漆黑的眸子像是一口经久古井,水面波澜不惊的、闪着深不可测的粼光。
斟酌着是否问出心中的疑惑,停云一边拿出火柴,将那些合同丢在地上烧掉,一边犹豫开口,“我听说,这些合同有问题,为何你们要参与呢?”
温锦懿将伞柄微微倾斜向她,为她遮住簌簌飞旋的雪粒,状若无意的微笑道:“赚钱的买卖,为什么不做呢?”
停云烧合同的手一顿,坐实了心中的猜想,温家并没有签合同,只是让中野借着温家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吸引更多的商家参与进来,毕竟温家在锦县,是首屈一指的财团大家,他们参与的生意买卖稳赚不赔。
温锦懿含笑缓缓道:“我们不做,也会有其他人做,不用投资一分一毫,便能坐享五五分成的红利,对于商人来说,何乐而不为。”
停云有些诧异的盯了温锦懿一眼,这么说,中野的所作所为,都是温锦懿默许的,无名的怒火从心底窜了上来,停云从他的伞下闪开身子,仿佛瞬息便于温锦懿划清了界限,她站在雪中,有些倔强的看向他,“可这是卖国的行为,与日本人同流合污,坑害同胞,这样的脏钱挣了又有什么意义?”
虽说是五五分成,温家分得一半金钱红利,可是日本人得到的将是无数中产阶级和无产阶级变卖的实实在在的房产与土地,更是那些穷苦之人世代的人权和奴役啊!这是侵蚀国土的行为!
她轻轻喘了一口气,“国都没有了,要钱干什么?家园被践踏,要钱又有什么用!”
停云看着那些合同烧的差不多了,愤而转身走向大雪深处,冷淡丢人一句,“欠你的人情,我会还你,多谢了。”
留下温锦懿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末了,唇角勾起意味不明的笑意。
蒋寒洲的车远远的跟在后面,冷眼看着两人打情骂俏,低语含羞的样子,蒋寒洲痛苦挣扎的眉心缓缓平展,沉淀下坚硬如冰的冷意,这世道大抵是这样了,你不仁我不义,寻求势均力敌罢了,他似乎为自己找到了某种答案,邪魅而又残冷的勾唇,一脚油门急驰了出去。
第六十二章:他的愤怒
车子径直停在蒋府外,蒋寒洲大步府内。
碰巧小兰从府内慌张的跑出来,她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蒋寒洲,眼下看见蒋寒洲,像是看到救星,拦在蒋寒洲身前,焦急的失声道:“少爷,快救救二姨太……二姨太她……”
不等她说完,蒋寒洲愤怒的大喝一声,“滚开!”
小兰当场吓蒙了,看见蒋寒洲铁青的脸,她连连后退了一步,被门槛绊了一下,一瘫倒在地。
半晌,她才从惊吓中反应过来,二姨太……二姨太……她不知道蒋寒洲为什么忽然发这么大的火,但直觉告诉她,这怒火一定与二姨太有关,难道二姨太偷合同的事情已经败露?日本人已经向少爷提出交涉了?六神无主间,小兰看见张嬷嬷连滚带爬的从蒋寒洲的后车门里滚了出来。
张嬷嬷打颤的几乎站立不住。
“你……为什么在少爷车上?”小兰颤声问道。
“不关我的事。”张嬷嬷一边后退,一边喃喃摇头,“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最后惊慌失措的跑开了。
小兰看着张嬷嬷的背影,一股不祥的预感席上心头,她折回府上,眼下只有冒死求少爷了!
停云抄近路从后门折回蒋府,走到杏花阁的巷子里,方才惊觉刚刚太过匆忙,她竟把小兰和志成给忘记了!那两人现在恐怕还等在新城的公寓外!
停云忽然转了步子,正要转出去找小兰的时候,看到小兰从巷子另一头焦急的走了过来。
两人正面遇见,皆是微微一愣,而后是巨大的欣喜。
“二姨太!”小兰欣喜的惊呼,小跑过来一把拉住停云,左看看右摸摸她有没有受伤,“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被发现了么?是少爷去救的你么?”
停云想起刚刚与温锦懿之间的不愉快,便失去了讲述的兴趣,只道:“我有三头六臂,哪儿那么容易抓住我!”
说着,丝毫不给小兰细问的机会,便往杏花阁内走去。
院子里漆黑一片,主阁内也未点灯,因了丫鬟少,只要小兰不打理,杏花阁仿佛荒无人烟一般,她莫名的觉得冷,微微皱了皱眉。
纵然小兰有一肚子的疑问,见停云不想回答,她也不敢问,只怯怯的扯了扯她的袖子,古怪的看她一眼,悄声道:“二姨太,你和少爷怎么了?”
停云微微一愣,微笑道:“挺好呢,早上临出门前还好好的。”
小兰悄声道:“今儿个事,少爷知道么?”
停云摇了摇头,“不知。”
小兰这才放下心来,冲着主阁努了努嘴,“少爷恐怕在里面呢,刚刚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二姨太,你可小心。”
停云的心悚然一惊,翘首看去,一片黑漆漆的沉冷,连灯都不开,这是生的哪门子的气,难道是知道她偷合同的事了?消息不会这么灵通吧?
若是以前,停云定不会这般在意他的感受,可是自从昨晚蒋寒洲喝醉了朦朦胧胧对她说的那些话,仿佛一只温柔的手猝不及防的推开了她的心门,让她就这样毫无防备让他鲁莽的闯了进来,停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毕竟今天她做了两件触犯到蒋寒洲利益的事情。
且不说她要仰仗他护她家族周全,只单看自己对他看法的转变,她便十分在意蒋寒洲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
停云硬着头皮推开门,扑面而来的森冷气息,房内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危险而又压抑的气息让她轻轻屏息,她缓步踏入屋内,还未站稳,便被人从身后抱住。
房门被猛地关上,停云被悬空抱起,吓得尖叫连连,却丝毫没办法挣脱,直到嗅到那人熟悉的气息,她才从惊恐中脱离出来。
“寒洲……”停云于黑暗中低声唤他,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深情而又恐慌。
蒋寒洲猛地一震,随即铺天盖地的气息包裹了停云,滚烫的吻兜头罩下,带着沉痛的绝望气息,将停云淹没的漆黑的床帏之中。
停云感受到了蒋寒洲的痛苦和狂乱,他唇齿用力让停云羞痛之下,叫出了声,想要阻止他,却发现双手双脚全被他,他像是暴怒的狮子宰割着口中的羔羊。
当男人标志性的物什抵上她的身体时,停云从沉沦的迷醉之中脱离出来,惊恐的连连尖叫,想要从逃开,却被蒋寒洲粗暴的丢回了,他像是疯了,丝毫不给她一丝一毫的时机。
“小兰救我!”停云意识到蒋寒洲想要干什么的时候,挣扎着唤道,她怕了,她真的怕了,未经人事的小女儿怎能承受这突然的侵犯,蒋寒洲像是忽然变了一个人一样粗暴冰冷狂躁,这样的他太可怕了。
“长恩……长恩……”
小兰听见呼唤,焦急的在门口直转圈,她知道屋内的两人在干什么,可这不是她一个丫鬟能干涉的,少爷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要强迫二姨太呢?之前不是好好的么?
焦急间,恰逢小梁洗漱完毕,穿着一件卦袄从外面走进来,一脸的疲惫和自责。
小兰微微一愣,“你……从武汉回来了?”
小梁神情异样,点了点头,“回来了。”
小兰脸上掠过欣喜的表情,从台阶上跑下来,问道:“这么说,二姨太的家人都接过来了?”
小梁眼神闪躲,并不回答,只快步走入院子里,“少爷呢?”
小兰的心思也为之一转,看了眼主阁,担忧道:“少爷不知道怎么回事,怒气冲天的从外面跑回来,一回来就强迫二姨太……我真担心二姨太那么烈的性子……会不会……”
小梁失神的看着主阁的门,半晌,他抱住头懊恼的坐在石阶上,抱住头,“我们对不起少爷,对不起二姨太……”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小兰心口一紧,轻声问道。
小梁光摇头,就是不肯回答,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这漆黑的深夜里,小兰分明看见小梁的眼泪沉重的一滴一滴的砸进了雪中。
她的心狠狠揪起,听着主阁里的求救声,小兰下定了决心,快步走上前,正要推门而入,却被小梁一把拉住。
“趁还有机会,让他们好好待一会吧。”小梁低低道。
小兰涨红了脸,咬牙,“可是二姨太不愿意,总不能……”
话说到一半,看见小梁悲伤的眼神,小兰的心狠狠一沉,竟鬼使神差的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她沉默许久,缓缓抱着腿在小梁身边坐了下来,低声问道:“二姨太的家人,安全接来锦县了吧?”
小梁身子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许久,他低低“嗯”了一声。
小兰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只要家人安全接来锦县了便好,除此之外,便没有什么会伤害到二姨太。
夜如此宁静,铺天盖地的大雪仿若无声,停云奋力挣扎,在最绝望的深渊里,开始呼唤“长恩”名字。
听见她喊别的男人的名字,蒋寒洲于黑暗中磨牙沉怒:“闭嘴!不要让我从你口中听到别的男人的名字!”
停云微微一怔,死死的咬住嘴唇,全身紧绷,僵硬的拱起。
熊熊燃烧的怒火和即将失去的恐惧吞噬了他的理智,听到她喉咙里低低的呜咽,蒋寒洲猛地一震,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瞬间冷静了下来,他在干什么?的人儿颤栗的身体提醒着他,他做了怎样混账而不可饶恕的事情。
“寒洲……”感受到蒋寒洲放松下来的身体,停云知道他恢复了理智,轻轻唤了句。
蒋寒洲身子一震,却不敢回答。
他仿佛站在悬崖之巅,往前走是万丈深渊,却回头无岸,要怎么告诉她,他没能保护她的家人,他该怎么办?他要怎么办?怎么做才能不失去她?他没料到这一刻来的这样快,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失去她的理由,唯独没有料到这种将会抽离她所有笑容的形式,他失策了,这是出乎意料的意外!他宁愿让她带着家人远走高飞,保持他爱的笑容活下去,哪怕在不久的将来,他必将失去她,他也不愿意是这种残忍的方式!
就凭这一点,他已然输给温锦懿太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