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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淡淡垂眸,一边用干净的手帕擦着手,一边淡淡的说,“你如果不想要你腹中的孩子,大可继续寻死觅活大动肝火,若再一次怒极攻心,孩子定是保不住的。”
停云猛地一震,停止了挣扎,像是一具死尸直挺挺的躺在木板,腹中的孩子?
许久,她的身子轻颤了一下,手颤抖的放在了上,渐渐平复了激烈的情绪,看着天花板,缓缓睁大了眼睛。
温锦懿倒了杯热水,放在她床边的凳子上,说,“本就感染风寒,心肺俱损,又怒极攻心,肝气郁结,若不是她们及时找到我,再托半日,不说孩子,连你都保不住了。”
停云的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她缓缓的看向温锦懿,“孩子……”
温锦懿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口气淡淡道:“四个多月了。”
瞬间,眼泪涌出了停云的眼眶,她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定定的望着温锦懿,静静的淌着眼泪。
温锦懿将急救箱收拾好,留下了下一疗程的药后,停顿了一下,他说,“你好生考虑一下。”
停云不知道温锦懿什么时候走的,只呆呆的看着门口,微微张着嘴巴,她的手始终放在上……孩子……
她怀了蒋寒洲的孩子……
她真的……
悲愤交加,却又喜极而泣。
眼泪像是总也流不完,擦了又掉,掉了再擦,最后她索性不管不顾的,任由泪水打枕巾和被褥。
少女和小男人都不明白她为什么哭,这两个单纯的人,看着她哭,便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跟着难过起来。
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温锦懿没有再出现过,只有少女经常外出,每回回来时都带了新一疗程的药,还会带回许多的补品。
他们两人都不认字,但少女拿回来的纸条上,是温锦懿很细心的画的简笔画。
小男人瞎猫抓住死耗子般照着那简笔画,将乌鸡,红枣,银耳,冰糖等等食材胡乱的放在一起烹煮一番,就拿去给停云吃。
自从温锦懿那日走后,停云便异常安静下来,除了彻夜碾转反侧以外,她不再哭闹,不再动怒,吃饭,睡觉,修养身体。
她长久的抱着肚子坐在院子里,指尖轻轻拂过小肚子,这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是那个男人的血脉。想起蒋寒洲,五内被熊熊怒火烧的痛不欲生,她只得握紧椅子的边缘,指甲将木头缝隙抠的吱吱作响,欺她!辱她!逼她!骗她!她居然还怀了那个男人的孩子!
第一百一十章:他的孩子(二)
她的眼睛因为动了肝火,而充满可怖的红血色,她按捺住锥心的痛,咬紧牙关,死命的捂着肚子,有那么一刻,她想要亲手杀掉肚子里的孩子,像是寻求报复蒋寒洲的,她被这一恶毒的想法吓了一跳,惶惶心知必须要做点什么分散注意力,不然她会被这无法释怀的仇恨折磨疯了!
小男人从外面背了一捆柴火回来,嘟囔道:“想不通,那么好的日子为啥要跳河!有吃的有喝的,多么好的日子。”
他很矮小,一小捆柴火便吃力的压垮了他的身子,他迈开,用力门,嘴里咬着捆绳往屋内拖去。
停云默然看着他,许久,她起身帮他将柴火拎进屋内,这间屋子也很小,自从她来以后,就更加拥挤了,少女总是和哥哥睡在坑洼不平的地上,只有她夜不能寐的睡在奢侈的木板,屋内被土灶台熏的漆黑,到处都是破旧的潦倒,残缺的桌子,破陋的屋顶,脏兮兮的锅碗瓢盆,这种生活现实而又残酷的艰难质感无处不在。
从武汉的养尊处优,到蒋府的惶惶度日衣食不愁,到如今一无所有穷穷潦倒……无一不向她说明过去荒唐而又让人沉沦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连着那种步步惊心的恐惧伴随着虚妄的荣辱也随之远去,她剩下的是苟延残喘的生活在社会底层,空留一腔愈演愈烈的仇恨。
停云将柴火放在灶台前,了捆绑的麻草后,将木头抽出拿到院子中扬起斧头就劈了起来。
“这不是你干的活!”小男人从屋内颠颠的跑出来,“我看你斧头都拿不稳!”
停云咬牙一斧头一斧头的劈了下去。
少女和小男人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
停云劈完柴,捂着隐隐作痛的肚子,快意的来到小屋内,拿着挂在一旁的粗糙抹布开始擦地灶台,她不停歇的忙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恐惧的记忆追不上她的步伐。
含痛楚的热泪,是了,长恩从小跟随母亲,从宫廷到寻常人家,多少年的情谊啊,想来沉受的痛苦不比她少吧。
停云怔怔的看着他,身子微微有些晃悠,最终她站稳了脚跟,木然的看着长恩,许久,似是才认出了他,笑道:“长恩。”
对于她这么冷淡的反应,长恩先是愣了一愣,随后眼里的光芒熄灭下去,他仔细打量停云,恍然惊觉这个孩子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消失了,那是她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呢?长恩望着她,轻轻的说,“我都听说了。”
停云猛地一震,随后沉了唇角,仿佛极力忍住的泪意,下一秒她的唇角上弯,淡淡笑道:“你从哪里来的?”
“我被赶出来了。”长恩轻轻道:“是温少爷救了我。”
“你是从星湖湾来的么?”
长恩偷偷擦着眼角的泪,“是的,我从星湖湾来。”
停云从围墙上借力踩着周遭的乱石径直跳了下来,处仿佛有根针扎了进去,她若无其事的往屋内走去,“我给你收拾个地方,这样就挤得下了。”
小院里被她收拾的干净整洁,屋内光洁如新,像是全然换了副样子,小男人来到温锦懿身边,粗声粗气的说,“医生,我不让她下床她不听,上蹿下跳,你看那些柴都是她劈的。”
温锦懿微微一笑,“我知道了。”他缓步走进屋内,将工具箱放在桌子上,例行公事般拿出一排银针,随后看向蹲在地上铺被褥的停云说,“艾小姐,方便我为你检查一下么?”
停云起身,若无其事的坐在桌边,伸出白皙的胳膊放在桌子上,她转脸看向门口的长恩说,“长恩,进来坐。”
温锦懿看着停云放在桌子上的手,那双原本细嫩白皙的小手此刻变得粗糙无比,掌心的纹路反复纠缠寸寸裂开,她却毫不在意。
温锦懿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凝神许久,微微蹙起眉头,“若不是我给你开了保胎的方子,恐怕孩子已经被你折腾掉了吧。”
停云看着他,“现在怎么样?”
“差不多快如你所愿了。”
温锦懿拿开手,从口袋里拿出钢笔,写着方子。
长恩在桌边坐下,轻轻握住了停云的手,不忍露出半点悲伤刺激停云,他只绷紧了脸,轻声问道:“小姐,你怎么打算的呢?”
停云看向长恩,“你这话我不懂。”
“好了。”温锦懿开完方子,将纸递给一旁的少女说,“麻烦你去医馆里抓这副药。”
少女点了头,拿过纸张飞快的出去了。
“这是保胎药么?”长恩问。
温锦懿微微一笑,“打胎的。”
停云的手不经意的抖了一下,随后若无其事的垂下眼皮,起身继续去铺被褥了。
长恩面色凝重,“小姐还这么小,打胎势必会伤身,这……”
“她这样不珍惜自己,与自杀有什么区别。”温锦懿收拾了医药箱,用手帕一边擦手一边说,“不如拿了,反而是为她好了。”
“我很脏么?”停云回头,眯眼瞧着他。
温锦懿沉默的看着她。
停云站起身子,“为什么你每次碰过我之后,都会擦手,我很脏么?”
温锦懿擦手的动作一滞,被停云这么一问,他凝神想了一会儿,随手收起白色的手帕装进医药箱一侧,并不回答停云的问题,他看向长恩道:“药回来了,您斟酌着拿,我明日再来。”
待温锦懿走远了,长恩方才叹了口气道:“小姐,咱们这条命是温少爷捡回来的,如若他嫌弃我们,又怎会出手相救呢。”
停云默然。
长恩静静的看着她,小姐变得……十分啊。
越是这样,他越是不能流露出丁点的多余情绪,亦不能提及蒋家半分。
一个小时之后,少女将打胎药从外拎了回来,还顺带买了许多的汤包丸子,小男人被香味儿吸引,两人蹲在墙角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停云看着桌子上的打胎药,许久,她略带戾气的起身,拿着药包就往外走,将中药倒入药罐子里,作势就要去熬。
长恩跟出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小姐。”
停云的手一哆嗦,随后望着长恩。
“先不说你的身子如何受得了。”长恩不忍道:“单就这个……孩子来说,他……是无辜的啊……”
停云木然的脸上渐渐露出深重的悲哀,她握紧了手中的药包,用力挣脱长恩的手,一意孤行的熬起药来。
长恩从小看着她长大,知晓她的善良与慈悲,她自幼喜爱小孩子,还记得她五岁那年,看着邻居家的婴儿,欢喜的上蹿下跳,每每午休都会翻墙去抱一抱,他看着小姐长大,怎会不知晓她的心思呢?一旦她拿了这个孩子,这将成为她一辈子挥之不去的阴影,恐怕一生都会活在自责当中,他怎么舍得小姐变成这个样子呢。
“孩子是无辜的啊。”长恩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芷菱,你现在这个样子,若是老爷夫人泉下有知,该有多心疼多自责呢?”
停云木然的脸上慢慢出现情绪的裂隙,芷菱……多久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这只有在家的时候父亲和母亲会唤的名字。
爱新觉罗芷菱。
停云的心剧烈的颤抖起来,她似是忽然从自暴自弃中挣脱出来,内心压抑的情绪带着刺鼻的血腥气翻江倒海而来,将她沉沉淹没,她六神无主的看着长恩,缓缓道:“长恩,你告诉我,那是假的,父亲和母亲还有姐姐她们好好的,她们就住在魏家大院里,她们好好的等着我回去,长恩……你告诉我……”
长恩老泪长流,拥她入怀,“小姐,老爷夫人她们先走了一步,去过好日子了。”
停云猛地一震,木然许久,眼泪悄声滚落,她低声喃喃,“她们说的我都不信,我只想听你亲口告诉我,她们走的痛快么,可是受了罪了?”
长恩如何敢告知她实情呢?说夫人是枪决前上吊自杀的?几个小姐被凌辱疯的疯,死的死么?他轻轻颤颤的说,“她们走的很安详,很平静……”
停云僵硬的身子慢慢柔软下来,她仿佛从行尸走肉中惊醒,许久许久,眼泪大颗大颗的掉落,她的呼吸变得粗重,隐忍的呜咽渐渐如溃泄的堤,她撕心裂肺的哭出声来,悲伤道:“长恩啊,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啊……她们仿佛昨天还好好的在我眼前,怎会突然没了啊,还有……还有……”她慌乱的抚着肚子,“这个……这个孩子他不该存在的啊,我好怕,我该怎么办啊。”
长恩拿袖子擦了擦老泪,他懂,他都懂,他如何不知道,一旦停云生下这个孩子,她的一辈子就毁了,如果她拿掉这个孩子,她这一生都会活在内疚当中。
“哭出来就好了,哭出来就好了,老爷夫人定是去过好日子了,那是属于爱新觉罗的王朝啊。”长恩着她的头,“孩子生下来吧,小姐,你安心去追寻自己的幸福,老奴替小姐养,一定让这孩子健健康康的长大。”
停云猛地一震,许久,她屈辱的咬住了唇,躲在长恩的怀里,任凭眼泪肆意的流淌下来,久久没发出声音来。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着,停云的情绪变得稳定很多,热烈的夏季就这样如期而至,长恩从外面回来,看着停云扶着有些显怀的腰身站在葡萄架下,笑道:“外面的野花都开了,小姐,不去看看吗?”
“花?”
长恩帮小男人把柴火拿进屋内,笑道:“是啊,听说你来了这么久,还没有出过这个院子吧,这个院子的后山上,有大片大片的麦田和野花,甚是好看的。”
停云歪着脑袋想了想。
待长恩从屋内出来的时候,停云已经不见了。
他不放心,正要追出去看看,便见温锦懿提了水果篮子从外面走进来,“长叔,您这么着急去哪儿?”
长恩像是看见救命恩人,急忙托付温锦懿道:“正好你来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了,也追不上小姐,你去后山帮我看看,小姐去赏花了,我不放心呐。”
说着,他接过水果篮子,将温锦懿推出了院子。
第一百一十一章:见摄政王
这个小院落位于整个村子最西的地方,院子前面是一条窄窄的道路,从半山腰上通往村子,道路另一侧是一个斜斜的陡坡,陡坡下面则是一湾小溪流,而院子后靠小山坡,爬上山坡往后看去,则是一望无际的麦田,田埂上姹紫嫣红的小花,麦田尽头有一条大河。
停云站在山坡上看着金黄的麦浪,风温柔的低回,将那些麦尖吹拂的如同海浪般一波又一波,又像是钢琴的音阶,掠过又掠过,那么美丽让人心旷神怡。
她缓步走在田埂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伸手轻轻的抚摸,她为什么决定生下这个孩子,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可是当做了这个决定以后,她内心深处的煎熬与痛苦似乎找到了解脱的出口,晦涩的内心被母性的温情所占有。
那些不堪回首不能回首的记忆被她选择性的遗忘,她只有尽力不去想,才会有继续活下去的理由。眼前大好的风光她只是看了一眼,便一直低着头看着脚尖前的小野花,田埂的右侧是一条长长的通水渠,通水渠的一旁是平坦的山坡。
她默然走了许久,这田埂是这样长,长的仿佛总也走不完,她脚下的步子由缓慢渐渐加快,河风从尽头处吹来,有咸咸的草腥气。
远远的,她看见有人赶着羊群和牛群从尽头处走来,吆喝声传来,她停下了步子,似乎极为排斥陌生人,她兀的转身往回走,这样一转身,她便看见了后方不远处的温锦懿。
他走在水渠对面平坦的山坡上,一手拎着折下来的柳条,步子极为缓慢,他穿一件礼服套装,白色的衬衣浅灰色的马甲,将身形显现的修长匀称,十分惬意的姿态,一手口袋里,优雅又不失绅士,无意向她的方向看了过来,他清爽的碎发上沾了两片六月的桃花瓣,趁的俊朗干净的容颜愈发不染凡尘,没有丝毫的烟火气息。
两人四目交投,温锦懿微微一笑,“艾小姐要回去了吗?”
停云不做声,想来定是长恩的意思吧,她沉默的往回走,回到小院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长恩做了一大桌子的菜,极力将温锦懿挽留下来。
吃饭的时候,停云突兀的说了一句,“长恩,我想回去了。”
长菜的手轻轻一抖,一片菜心掉在了地上,“回哪儿去?”
“武汉。”停云面色淡淡,“有些事情总要查个明白的。”她来回摸着脖子上戴着的锦囊,将它取了下来,“你当初给我留下的东西,我已经看过了。”她轻轻的说,“回去之前,我想先去拜访一下我的舅舅。”
温锦懿微微扬了一下眉梢。
长恩静默片刻,“这本是穷途末路最后一个办法,既然小姐现在想去……也好,我也很久没有探望老王爷了,听说老王爷已经迁出北平,现住天津英租界的金公馆内。”
“为什么住英租界了?”停云轻轻问道。
长恩看她一脸懵懂的表情笑道:“看来夫人什么都没告诉你,去年军阀混战打到了北平,你表哥傅杰私底下与张先生交好,就在张先生的安排下,举家迁到了天津避风头。”
说到这里,再看停云脸色的时候,长恩才察觉说错了话,不知不觉间竟提到了夫人……
停云勉强笑道:“很好了,去天津转转。”
自出生以来,她只见过这个舅舅一次,她知道父亲支持复辟,而舅舅坚决反对复辟,所以两家关系并不好,甚少来往。
可是母亲时常与舅舅通书信,舅舅也自是疼爱她,现在……她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亲人了……除了这个舅舅……她不知可以见谁来抚平心中的创伤,她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想要人解答,需要一个人为她指明方向。
隔日,停云便收拾好了行李与少女和小男人告别,她留下了足以支撑两人过日子的钱财笑道:“这些日子谢谢你们,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少女撇着嘴难过的看着他。
小男人也红了眼圈,紧紧靠着少女不舍的看着他们,目送他们离开。
停云和长恩这就上路了,似是刻意避开了锦县城区的大道,长恩带着停云翻山越岭离开了锦县的地界,从山路又回归主干道,盼望能搭载一程过路车辆。
一路上逃荒的赶路人络绎不绝,他们并不孤单,偶尔可见倒在路边饿死的贫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