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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翔皱眉,没说什么。这时候有人敲门,他迅速起身罩上外衣,打开门,是仍西装革履的克劳德。他不会连睡觉也这一身吧?不然怎么穿那么快……
叶翔的视线移开,我才松了一口气。想到那双完全没有任何惺忪的眼睛,心里止不住地涌上后怕,这才发现手心脊背全是冷汗。我现在也不能确定他刚刚到底睡着了没。同床这么多天,我也摸索出了一些规律。上床睡着之后第一次醒来的一般是病发的叶翔,病发的叶翔睡过去之后,第二次醒来的就是恢复正常的叶翔。但我现在不能确定叶翔到底是什么时候第二次醒来的,如果是在我动手的时候……没有人能容忍睡在身边的人有异心。
锉刀在警鸣响起的一瞬,被我塞进叶翔的枕头下面,有松软的枕头掩护,叶翔似乎并没发现。那边克劳德正在向叶翔汇报情况,他声音压得低,我只能听到一些模糊的词:“军火……黑手党……包围……枪……”看来是生意没谈成……
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不过矛盾是一直存在的。叶翔虽是凭着自己的本事爬到现在这个位置,他也尚未能和那些狡猾成精的大鳄平起平坐。但面对军火这个暴利的蛋糕,他也能分上不小的一块,这就难免惹人眼红了。毕竟蛋糕的大小是固定的,只有分的人少了或者别人分到的少了,自己才能多得。挡了别人财路还准备一直挡下去,被袭击也就可以理解了。
这座别墅的主人不知是谁,但无论是谁,几乎没有任何陷阱和防御措施的别墅显然防御不了有备而来的黑手党。叶翔手下又没有带来多少,再说,他毕竟只是商人,远远难和源远流长的黑手党家族相媲美。在这种敌强我弱,敌众我寡的情况下,硬拼显然是不明智的,只能暂避锋芒。
“院子里有直升机,我们坐那个离开这里。”叶翔下了结论。说这话时,他微薄的唇抿起向一边上挑出一个没有任何暖意的笑,眼睛里是能冰冻空气的冷意。可以想见,叶翔不会默默吞下这个亏。毕竟,严格说来,他也不是单纯的商人。
炎夏的夜晚突然刮起了风,花了一分钟的时间整装完毕,我跟着叶翔匆匆来到直升机边。直升机有两架,载上所有人之后还有空间。直升机慢慢升空的时候,别墅的大门也被破开,有全副武装的黑衣人涌进来。我们从空中往下看,他们显然也看到了我们。黑洞洞的枪口调转了方向。
“呯呯呯!”的声音不断,不知道打中了哪里。直到直升机驾驶席一侧的玻璃窗突然碎裂,狂风灌进来。夜风中腥热的血溅上人脸,有种烫伤的感觉,但很快被吹凉干涸。飞行员丧命,直升机摇摇晃晃随时都有一头栽下坠毁的危险。同样溅了一脸星星点点红色的叶翔在飞行员的尸体倒向一侧的时候,就伏地身子向驾驶席移动。
腰际的手枪隔得人并不舒服,叶翔背对着我,在尽力保持平稳向驾驶席靠近。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叶翔到底有没有发现,我不知道。他虽然让我上机,也有可能是打算安全之后再处置我。如果现在动手……我成功的机会有多大?我心跳的厉害,手搭在了腰际枪身上。
“呯!”子弹射入肉|体的感觉,首先是被极大的冲击力撞得身体一震,然后是子弹破空带来高温的烫伤,最后是身体被打穿的极痛。该死!我中弹了。这不是最让我咬牙的事,最让我咬牙的是——那颗子弹本来是射向叶翔的!!但被我挡住了!!简直就像我特地送上去为叶翔挡枪一样!!
听到我的闷哼,叶翔回头,幽深的眸子里显出微微的惊讶来,不过也是一闪即逝。机身上有急救箱,克劳德摸出来,手很稳地开始为我急救,其实主要就是止血。在这么短的时间,这么简陋的情况下也只能做这么多。
机身晃动的厉害,要走到驾驶席很难,同时也不好瞄准。叶翔触摸到驾驶席就控制着直升机迅速平稳下来,然后直线拔高到子弹射程不及的高度。这边情况暂时稳定下来,克劳德开始联系询问另一架直升机的情况如何。获知那边也被子弹击中,但无大碍。不知道叶翔控制飞机飞向哪里……
“克劳德,准备跳伞。”叶翔声音像被他操作的直升机一样平稳:“油箱被击中,已经没油了。”我贴在窗户上向下看,一片汪洋大海。克劳德听令立即打开一个柜子拿出伞包分发,这架直升机上人少,伞包绰绰有余。
“跳!”伴随着叶翔一声令下,机舱被猛然打开。人下饺子一样迅速从机舱里跳出去。我脸色有些苍白,站在这么高的地方,灌进来的风吹得人站不稳。看着百米之下墨蓝的大海,在夜晚格外妖异,像海怪张开了大口在下面等待人自投罗网。只是看着,就仿佛被蛊惑般,有一种跳下去的欲|望。而且不知是因为失血还是恐高,我有些晕眩。
克劳德也跳下去,叶翔拿起伞包从驾驶席上下来。直升机应该是被设置了自动驾驶,即使叶翔离开,也依然平稳。
“跳!”猛然被一直手臂搂住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糟了,枪会被发现!但紧随着的失重感让我的大脑再次陷入晕眩。今晚月亮很亮,我却完全陷进黑暗。这种从高空坠落的感觉,我曾经体验过一次。那时候我是一个人奔赴死亡,这次,却是和我临死前还在惦念的人一起。如果就这样……共赴黄泉多好……
半空中叶翔拉开伞包的开伞索,降落伞一下子弹出,在空中绽开。下降的速度缓了一缓,但到底是两个人的重量,没有减缓多少。破开海面的巨大冲击力让我的伤口撕裂更开,而且,浸泡着海水,中枪的地方像是有千万根钢针扎在上面,更糟的是这疼痛绵延无期。巨大的痛楚让我半边身子都麻痹了,而且,伤口在右肩。我沉进海面之下,几乎浮不上去。
“咳咳!”被叶翔带着浮出海面,突然涌进气管的空气让我一段呛咳。放眼四望,明亮的月光下,可以看见几百米的范围内基本都是自己人,虽然彼此相隔一段距离。此时空中的直升机也终于耗尽了油,从高空坠落。因为在叶翔算计下有足够的时间,众人都事先避开,倒是没被直升机下沉造成的漩涡卷进去。
叶翔先带着我划水向一个方向游去,其他人遥遥跟上。真不知道在这茫茫大海里他是如何辨别方向的,而且就算知道方向,那个方向也未必有陆地吧?不得不说,上天宠爱一个人是没有极限和理由的。就这么一直朝一个方向游去,叶翔居然还真的找到了一片陆地。
我身上的伤口是贯穿伤,对方应该是用的穿甲弹之类穿透能力很强的子弹。子弹不留在身体里是好事,伤口处理起来要方便的多,但再方便,也是需要时间,需要医疗设备。刚刚克劳德只是给我粗略地包扎止血,现在伤口因为活动和冲击力撕裂了不说,绷带也被海水浸泡,完全失去了止血的作用。伤口几乎是直接浸泡在海水里,一刻不止的刺痛让人虚弱。
子弹没有打中动脉,但我依然感觉到了体内血液的流失,叶翔游过的地方海水都沾染了淡淡的血腥味。一起流失的还有我的体力,如果环在腰间的叶翔手臂就此放开,我大概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尸体被海洋生物分食,余下的残骸沉入海底,成为海洋的一部分。
月光很亮,墨蓝的海面上一片起伏的银光潋滟。这是第一次,清醒时的叶翔离我那么近,近到没有缝。我可以看清楚他湿了的黑发上还有水珠沿着无暇的俊美侧脸,感觉到我的注视,他也只是面无表情地转头看我一眼,很快又转回去,继续朝那个方向前进。
“叶翔……”身体开始起烧,眼前一切都变得朦胧,若近若远的叶翔侧脸……我一定是在做梦……左手不自觉地抚上他的侧脸,我喃喃叫了一声。
梦里面的叶翔猛然转过头看我,我看不太清,但的确是叶翔不错。他的表情似乎很复杂,混杂了很多感情在里面,就像暗涛翻涌的大海,我只读出了最初的惊讶。眼前的一切更模糊了,腰间的手臂突然松开,我的身体缓缓下沉的时候,叶翔的面容就像镜中花水中月。美好,却不真实,难以靠近,更无法求得。
这是梦啊……窒息的痛苦里,看不清的叶翔已经远离到我触碰不到的距离,就像是汽车冲下悬崖的那一刻,叶翔在宾客尽欢,我在奔赴死亡。大脑断电的前一瞬,我看到一个黑影猛然下潜,向我靠近。
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阿染的地雷~╭(╯3)╮
☆、第二十三章 病重
“咳咳!”喉管呛得火辣辣的难受,大脑也被烧得不甚清醒,我是疼醒的。醒来发现叶翔正在把我拉上岸,牵扯到已经泡的浮肿的伤口,才会疼得厉害。手脚仿佛都变成了海带,在水里还能浮动,到岸上就只能死气沉沉地趴在那做死尸状。
叶翔看起来还好,但扶着我的手已经有些控制不住的颤动,虽然轻微。他水性虽好,到底多负担了一个人的重量,游了这么远也会感到疲惫。于是,一抬头对上几乎要戳到我鼻尖上的鱼叉,我是因为筋疲力尽没有能力反抗,叶翔是因为被包围势单力薄不宜轻举妄动。是的,我们被包围了。
包围我们的人皮肤黝黑,用麻布粗衣随便裹了身体,脸上用颜料画了多种花纹,颈间手臂上都佩戴着用兽牙和羽毛制成的装饰,他们应该是这座岛的原住民。站在包围圈之外的是一个有些佝偻,皮肤干枯,满是皱纹。他穿的比谁都多,身上佩戴的饰品也是最多的。在这种落后的孤岛上生存,已经这么大年纪,却还能有如此高的地位。这一切都昭示着:他就是这个部落类似首领一样的存在。
这时候,其他人也陆续从海里爬上岸,看到这种情况都有些怔忪,没敢轻举妄动。原住民的武器是简陋不错,大都是用野兽的骨头或石头磨得尖锐,再绑在长长的木杆上。但不论是泛黄的白骨,还是灰褐色的石头,在最尖锐的地方,都有七彩的流光闪烁——显然这些武器是淬了毒的。这种取自大自然的未知毒素,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沾染一点,都可以想见下场如何。
等叶翔的下属来的齐了,包围圈缓缓移动,原住民手中的鱼叉长枪举得更高,但圆圈逐渐露出一个容两人通过的空隙来。那个疑似首领的老人走到那个缺口,张嘴说了什么。
“克劳德,你去。”叶翔交代了一句就继续沉默了。我半个身子都倚在他身上,感觉身体里有把火在烧,烧的我五脏俱焚,干渴的厉害,但又觉得冷,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我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大口大口的呼吸,也不能获得生存的氧气。眼前原本模糊的一切又变得清晰,只是像多了一层乌云在上面,看什么都是阴沉沉、灰蒙蒙的。
我看到形容有些狼狈的克劳德慢慢站起身,指着他的武器也随之举高,但没攻击。克劳德走上前和老人交涉,也不知道他们语言不通是如何交涉的。克劳德回来就对叶翔说:“他们要五个金。”五个金,就是五箱金子的意思。他们明显是在狮子大开口。叶翔头也不抬:“两个。药品。”
克劳德就又走上前交涉一番,这次交涉很激烈,但老人最后做了让步,只是当克劳德提出药品的要求时,老人颤巍巍地伸出了一个手掌,五根手指的指甲都留的很长,像是鹰爪一样尖锐。不管克劳德再什么,老人都只是伸出五根手指。
“老大……”克劳德有些为难。
“五个。我要立即见到药品。”有微凉的手掌扶上我的额头,丝丝凉意渗进高热的大脑,很舒服……尽管身体还是各种难受,在这一点点的舒服之下,我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睡得很死,但醒来的时候,大脑轻松很多。首先钻进鼻孔的是一缕缕草药的清香,我动一动,肩膀处的伤口不怎么痛,只是糊满了青绿捣碎的草药。应该是草药有麻醉消炎的效果,炎症得到控制,烧也退了不少。我这才发现头下枕的东西暖暖的,和铺了稻草的木床相比十分柔软,但又不会过分柔软。我捏了捏,感到捏过的地方一下子变得坚硬。抬头,对上叶翔刚好伏下的脸。幽深的双眼在刘海的遮挡下处于阴影当中,青绿的色泽十分明显,而且——好像有一点点的期待
“老、老大……”我出声,但嗓子沙哑的厉害,发出的声音像石子在砂纸上划过的声音。看见那双幽绿的眼睛光泽有些黯淡下来,一副有些失望的样子,我不明所以,又叫了一声:“老大……”
“你闭嘴吧。睡觉。”说着他闭上眼,十分疲惫的样子。
“……是。”
一刻钟后。
“老大,我们是在哪啊?”
“……地中海附近的一座岛屿。”
克劳德撩开草棚用来做门的草帘走进来:“已经联系上祁冬,直升机很快就会来。”
叶翔点点头,没说话。
说是很快,等了一天也不见直升机的影子。一天不吃饭可以忍受,但在海水里泡了那么久又滴水未进,众人都或多或少有些脱水。而且岛屿接近热带,现在又是夏天,身体会控制不住的出汗,情况更糟了。每个人都是脸色苍白,嘴唇上起了干皮。有人到林子里找水,但被原住民阻止了。似乎在他们看来,除了我们这些外来者,岛上的一切都是属于他们的。
克劳德找首领——现在确定那老人的确是这个部落的首领——交涉,老人掀起有些下垂的眼皮,伸出一个手掌之后又伸出了两根手指。七根手指,七箱金子。一箱金子就可以大大改善整个部落的生活,首领却要七箱,未免太过贪婪而不知足。
“老大,这……”如果不是此时我们处于下风,克劳德就要忍不住动手了。他看向叶翔请示,佩服老大连这也忍了下来。叶翔一向是善于潜伏的,喜欢设置陷阱看无知的猎物自己踏进去。
“答应他。但除了淡水,还要食物。”
我躺在床上,听他们说话,满嘴的铁锈腥气。刚重生时受的那次枪伤,现在才表现出它的后遗症来。我想起医生说过:胸腺受伤,免疫系统受损。平时没病没灾不觉着,现在伤口感染发炎,才感受到免疫系统的重要。肩膀上的枪伤原本抹了草药,我睡一觉之后几乎都觉得好了。但不过半天,已经下降的体温再次回升,伤口红肿不断流出带血的黄白液体。身体免疫不够强,又没有抗生素,如果再不处理,估计都要腐烂生蛆了。
气温很高,我却不住地出冷汗。嘴唇干裂流血,我还要张嘴呼吸。扁桃体红肿,呼出的气体也是热的,仿佛充满了病毒。我觉得自己快死了,高热让我大脑一片空白。有一只大手托起我的头,清凉的液体流进干裂的嘴唇,顺着红烫肿胀的食道一路下滑,到达好像有火在焚烧的身体内部。
水……我动了动,咽的急了些,被呛住。靠在我唇边的杯沿离开了,我有些心急,还没喝够,但身体完全罢工,一动不能动。这时我感到托住我后脑的手抬高了些,有东西压在我唇上,清凉的液体再次流进我嘴里,只是缓了很多。
最难忍的干渴得到解决,我被放平,有一个柔软又稍硬的东西垫在我头下,暖暖的让人放松,大脑不清醒的我很快再次陷入昏睡。身体的病痛让我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我听到尖叫和枪击的声音,有人在对话,有大风的声音……但一切好像都隔了一层玻璃,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我好像被抱了起来,行动中牵扯到伤口让我不自觉疼的吸了一口凉气,然后很快被改变了姿势。有一个温暖的怀抱一直环绕着我,我像回到母亲怀中,身体浸泡在羊水里。如果从生命诞生的那一刻,还是一个受精|卵算起,那十个月,大概是人的一生最轻松最无忧无虑的日子。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甚至不进食也能靠母体提供的养料维持生命。那的确是最轻松的时间段了。
我的灵魂好像和身体脱离,有触觉,却感觉不到疼痛。我被放进十分松软的被褥里,有冰凉的机械在我身上滑动,最后是冰冷的针尖刺进手臂,有冰凉的液体被注射进身体。
这回是真的沉睡。不知过去多久,我再醒来时,身体因为睡了太久而乏力。肩膀的伤口已经重新处理过,包扎的很好。房间里有淡淡的消毒药水味,手背上还扎着输液管,床边的高架上透明的玻璃瓶里药液还剩小半瓶。膀胱涨的厉害,昏睡的时候不知道输了多少液,居然还装了导尿管……我嘴角抽抽。重生之后,我稍能动就让医生把这东西拆了。
枪伤在右肩,我伸着左臂摸索:床头应该有呼叫的按铃……找到了。拇指按下去,我等医生来。木门被推开,我有些吃惊:“老大……你怎么来了?”
“你没有按铃?”叶翔皱眉。
“按了……”
“什么事?”
“叫医生来吧……”
“有什么事非得医生做?”
“……”
“说。”
“我想拆导尿管……”
叶翔的眉皱得更深:“你能下床了?”
我咬牙:“差不多——可以了。我不习惯这个东西。哎,老大?”
“别动。”叶翔掀开被子一角,弯下|身动手做些什么:“好了。还有什么事?”
“……我想上厕所。”明明是第一次做,叶翔的动作却十分熟练利落。“还是叫医生来吧……”
“难道我连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