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怔,才道:“他既知道我身份了,我那些敷衍之词他怎么会当真?你又不是我会中人,小孩子家的,趁什么乱!”
心砚气得一跺脚:“我从回疆跟你到这里,你拿我当外人!好好,左右你是多嫌着我,我今日就回天山去!”作势要走,听陈家洛在背后淡淡道:“你赶紧回去,免得那老头来亲自抓人,连我也落得个不是。”这一气非比寻常,再不答言,径自出门。骆冰见状,忙追了出去。
众人见他师兄弟拌嘴动了意气,想劝又没法劝,只得寻思着杂以他言。赵半山突然笑道:“怪不得你非要把心砚气走呢,你那‘美人计’,原是也不能使在小娃儿跟前。”
周绮一听便好奇地睁大了眼,追问道:“什么美人计?”陈家洛脸上一红:“绮姑娘,劳烦你跟冰姐姐一起去劝劝我师弟,成不?”周绮还想说话,却见徐天宏冲自己使了个眼色,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人,尽是些花花肠子鬼主意,打量我爱听呢!”也就避了出去。
陈家洛见众人都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咳嗽一声,才道:“这招数原是不怎么光明,不过投其所好,我们也能省些事。”徐天宏也笑道:“这倒是,终不成上来就撕破脸?总要软硬兼施,叫他乖乖地被我们牵着鼻子走。只是这人选一时难找,又要跟我们一心,有胆色,又要懂风情,会手段,寻常风月行中怕没这等女子。”说罢便看着赵半山和石双英。两人虽总揽浙江会务,对这上头倒从不留心的,面面相觑一阵,毫无头绪。倒是马善均插言道:“有没有这样女子,我不敢说,但本地青楼在我们堂口管辖之下的,我倒还算熟络。明日引各位当家去看看如何?”
众人互相望望,都觉得这般行事不免尴尬,半晌无人作声。陈家洛摸着头站起身道:“罢了,这主意既然是我出的,还是我去。——马大哥,我可是刚从边疆回来的土包子,还请马大哥多带掣着,别太丢人现眼了。”众人都是一阵大笑。马善均见他羞涩,也笑道:“总舵主就不亮明身份,这般人品,谁敢说你是土包子?不过头一次去这种地方,总是抹不开,你看卫老弟当初……”话说到一半,又住了口。徐天宏早听出端倪,接口道:“九弟当初怎样?马大哥,看来你这带人逛窑子的事没少干哪?”
马善均连连摇手道:“七当家说的哪里话!我可是没敢违过会规!就是卫老弟,也是误打误撞,跟个小娘子投了缘分,总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徐天宏眼光一闪:“好小子,怪道往江南述职的时候他总是抢着来!我说他在杭州有相好的,还跟我打马虎眼,瞒得口风好紧!这倒是什么时候的事?”
马善均被他追问得无奈,又觉得自己失口,怕众人对卫春华误会,便将当日二人如何偶遇九娘,卫春华如何关照于她,又如何与她情缠纠葛的事大略说了,跟着道:“要不是碍着会规,卫老弟倒是早想带她出来的,终归是运数不到。那女子如今倒是倚红阁的红牌,明儿少不得也要见着的。”
次日看到日中,徐天宏便迫不及待,强要跟马善均同行。陈家洛笑他“不怕七嫂吃醋”,徐天宏哼了一声道:“当着总舵主,我还能干什么?倒是要看看什么狐媚子,勾得九弟魂不守舍——你看他打听说来杭州就呆呆的,又被你遣去京师,那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真要有这么个妖精,总不能教她坏了咱们兄弟义气。”
说话间已到了倚红阁。红花会的会规,严禁狎妓宿娼,倚红阁又是堂下所属,马善均自任分舵舵主之后便绝少登门,公事也只派属下前来,以避人口实。但他是曾和红牌娘子李双亭打得一团火热的,私下自有沟通之法,见了那金喜儿仍是熟络得紧,只说陈徐二人是生意上的伙伴,叮嘱些“叫你那孩子们都出来好好伺候着”之类闲话。金喜儿半生在风尘中打滚的人,一点便即灵透,知道眼前这两人大有来头,招呼着人忙前忙后,寒暄得更是连个话缝儿都没有。
一时叫了十几个女子到厅上来,总不过十六七八岁年纪,皆有几分水秀,又穿得花红柳绿,莺莺燕燕,倒也好看。众女见陈徐二人一个神采菁华,一个精明干练,又是马善均的引见,谁肯不上心巴结,便各自显身段,逞风情,纷扰不休。徐天宏斜眼觑时,见陈家洛只是摇着折扇闲闲打量,就知道他不入目,心想那隆海是宗室贵族,见识不凡,就算是“家花没有野花香”,贪恋些凡品俗卉,也不能太过逾的。眼见众女卖弄得不堪,正皱起眉头要说话,猛可地看到厅柱边倚着个十j□j的丽人,桃红色实地纱绣花滚边衫子,底下松花百褶水泄长裙,衬得面如白玉,眼似秋波,真个娇艳欲滴。且是一言不发,也不十分上前兜揽,只有意无意地飞过个眼风来,见徐天宏向她注目时,又收了回去,嘴角却带上三分笑意。马善均一眼瞥见,便招呼道:“这不是亭亭么?怎么也学会使促狭,冷淡人,不是你一向秉性嘛!”
那女子才走来对三人施了万福,笑道:“我们是会看眼色的,马老爷和两位贵客瞧不中奴家,奴家就不自讨没趣儿了。”金喜儿在旁见徐天宏微微点头,忙遣了厅上众女,上来揽着那红衣女子道:“我们亭亭倒素来是个乖巧的,爷要是中意,让她伺候爷一段小曲儿如何?”徐天宏已知这就是马善均提过的倚红阁头牌李双亭了,看一眼陈家洛无可无不可的,便含笑首肯。那李双亭又冲他一瞟,才转头去向身边一个小丫头低低吩咐一句,回身来到桌旁,也不客套,就挨着徐天宏坐了,巧笑道:“奴家声音丑,不敢清唱,叫他们去取琵琶了。三位先吃杯茶。”跟着捧了茶盅凑上去。徐天宏心里暗笑,也只得接过来喝了一口,却听金喜儿道:“呀,九娘你怎么出来了?叫丫头们不拘哪个送来也就是了。”
徐天宏一凝神,眯起眼来望过去,见金喜儿身边那人穿着秋香色衫子,袖边镶白缎绣栏干,白色幅裙曳地,颇有弱不胜衣之态,又兼怀里抱了琵琶,更显得身量单薄。一边端详,一边想着她跟卫春华的纠葛时,只听她一副淡淡的声音道:“怎么着?我不出来时,嗔着我‘懒骨头’、‘专一会装病作妖’,我出来又说是抢了姐妹的生意了?找我借琵琶,我双手送过来也还要落不是。这厅上现坐着三位爷,我不该帮忙伺候着?还是哪位有龙阳之好,我们这样儿的投不上缘?”忍不住一口茶“噗”地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〇九 (三)
金喜儿本知道这九娘是个不管不顾的性子,早怕她又说出什么来,想拦又没拦住,气得直想扬手教训她,又碍着有人,便暗中在她腰上死劲掐了一把,又赔笑道:“这丫头口没遮拦,爷别见怪。论起琵琶来,她倒是我们院子里头一把的,不至于污了各位爷的耳朵。”那九娘忍着疼也不说话,向三人见了礼,便自顾坐下调弦,向李双亭一瞬,手底下乐音已如吐珠溅玉般流了出来。
李双亭听她弹出《子夜四时歌》的调子,会心一笑,开喉唱道: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朝登凉台上,夕宿兰池里。乘月采芙蓉,夜夜得莲子。
“仰头看桐树,桐花特可怜。愿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
“渊冰厚三尺,素雪覆千里。我心如松柏,君情复何似。”
一口吴侬软语,又唱得情致缠绵,在坐三人倒不禁有些入神。待她唱罢,九娘便站起身来,两人双双向三人道个万福,李双亭仍是挨着徐天宏坐了,却趁人不备,向马善均丢了个眼光。马善均也不理会,见九娘抱着琵琶要走,笑道:“九娘子还是这么大架子!你这一走,不显得我们真成了那什么什么……之好了么?”
九娘转回身来,向三人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道:“奴家性格儿本不好,马老爷是深知的,这两位爷却都是初来。要有个言差语错的,怠慢了贵客,我可不是自己找罪受!”
“怎么?金姐儿如今还打你不成?”马善均向她招招手,示意她坐到桌旁,“你也是忒刁钻,方才说的话就少了?你看谁认真恼你?总是你眼界高,寻常客人都看不上,故意的拿话刺人,自己也吃亏,何苦来?——亭亭是唱了,你可还没展才呢。”李双亭也笑道:“可是说的,九娘若开了金口时,我们都只有跟在后面提鞋的份儿了!倒是也唱一个,没的叫金大姐又嗔着你懒,不给饭吃,我还得替你偷馒头!”
九娘“噗哧”一笑,咬着嘴唇道:“我这一辈子也压不过你的头去,就值的这么防着我,当着客人的面揭我的短儿?”低了头不再看人,五指轮弦,悠然唱道,“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经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这一番唱毕,半晌无人作声,仿佛都被曲中幽远的情愁嗟叹打动了。马善均是素知她歌才的,也不由得沉吟发怔。李双亭推了一把徐天宏,正要说话,忽听陈家洛在旁道:“娘子这唱的是《红楼梦》中的‘枉凝眉’?”
“这位爷是风雅之士,也读过雪芹先生的《红楼梦》么?”九娘这才抬起眼来,冲陈家洛上下打量。陈家洛见她一双吊梢丹凤眼,眸子黑白分明,目光似讶然,似含笑,猛地心里一动,觉得有些莫名的异样。也不及想太多,便笑道:“我忙于俗务,在文章之上只是平平,舍弟倒看得入迷,辗转弄了抄本来家,我也就看见了。娘子也是读了抄本,还是听人传讲?”
“我?”九娘不知为何一顿,才道,“我呀,我是个地里鬼,还用得着看抄本?雪芹先生写了的我看过,雪芹先生没写出来的,我也看过呢!”众人听她语气竟是耍赖一般,不由得各个大笑。马善均道:“倒是忘了引见:这位是海宁陈公子,这位徐七爷,都是我的好朋友。亭亭你看,九娘子今儿有兴致,少不得你们姐妹要替我好好待客。”
李双亭也道:“我们这病西施,原是也难得这般识趣,看来是跟二位爷投缘呢。”一边挽了徐天宏,一边向九娘使眼色。那九娘见状也没奈何,放下琵琶,走来坐在陈家洛身畔,目光却闪烁不定。马善均只当她还犯别扭,忽见她凑上前去,在陈家洛耳边低语一句,跟着咯咯轻笑,露出颊边两个圆润的梨涡来。陈家洛眉头蓦地一跳,随即竟微笑着揽了她肩头,道:“九娘子,我们找个清静地方说话。”
眼见得二人挨挨擦擦地上了楼去,徐天宏和马善均都是面面相觑。李双亭在旁笑道:“这陈公子真好手段,看着不更事的哥儿似的,三言两语就降服了我们这出名的烈货!九娘这妮子从不轻许人的,大白天就带人上楼还是头一遭!”徐天宏听了,便作不经心般随口问道:“这九娘子也算有才情了,人物又不差,难道这些年也没个常来常往的相好?”
“哟,徐爷这问的,敢自也看上了她不成?”
“我是好奇,她这脾气的在院子里怎么吃得开,看你们姐妹也处得非同一般似的。”徐天宏半真半假地一哂,“她那曲子都是钓读书人的,太雅了,没的听着气闷。我倒是偏爱俗的呢!”李双亭被他这一哄,登时兴头起来,又唱了个小曲儿,和两人调笑一番,叹气道:“说起来这妮子也是个命薄的,家乡身世一概都记不得了,又叫卖到这种地方,早先不识相时,差点被活活打死,熬不过才答应接客。她在这上头也淡,也不面前背后使绊子算计人,都是同行姐妹,我们再不互相疼惜着些,还有谁管我们?”说着目光一闪,“爷不提我倒忘了,她原先倒真有个人来着。说是相好又不大像,总是一阵亲热,一阵又丢开手了。我看九娘也未必心里就没想头,只是人家要装模糊儿,她是死也不肯开口的。”
徐天宏听了,冷笑一声,两眼只望着楼上:“是么?听着倒像个烈性人,今儿唱的却是哪一出呢?”
九娘跟陈家洛两人一进房,已各自收起笑容。见陈家洛回身上了门,九娘便淡淡道:“陈总舵主这是要灭我的口么?”
“不敢。陈某身份还没那么机密,只是想问娘子从何得知?”陈家洛转过头来直视着她,“难道是卫——”
“不是!”九娘猛地一抬眼,“我怎么知道的,反正和他……和卫九爷没有关系。我晓得你们红花会规矩大,忌讳多,九爷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就敢勾引着他胡乱打听,坏了贵会兄弟的义气?”
陈家洛不想徐天宏的话竟被她说了,怔了怔才道:“那娘子找陈某有什么要事?”
“我什么要事也没有,就是胡猜猜到了,觉得好玩呗!你自己如临大敌的,哪能怪我!”九娘一瞥间见陈家洛半信半疑,便展颜一笑,道,“我们这儿好歹也归属红花会管辖,新任总舵主跟各位当家的在黄河赈济灾民,这事刚传过来,直赞得万家生佛一般,谁不知道?你又是海宁人,又姓陈,又生得这般——”说着眼光上下一扫,俏皮地抿起嘴来,那脸上的梨涡越发深了,“把我们院子里的小丫头子都迷得七荤八素的。我要是猜不出来才是个傻子。”
陈家洛哈哈一笑:“话虽是这么说,想不到娘子如此敏捷!是陈某冒昧了。也罢了,你如今有什么想法?”
“什么?”
“你跟我们卫九当家……你两个要都有意,我是做得了这个主的。”
九娘不禁向他瞟了一眼:“我倒还没问,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他……他对你说了?”
“你跟我属下兄弟交往,我岂能不知?”陈家洛一哂,“九哥是正直君子,不愿因为他一人坏了会中规矩,我自然要帮他多打算打算。”
“原来如此……”九娘只觉得胸中一片冰凉,脸上却露出笑容来,“陈公子这总舵主干得有趣,又是吃花酒,又是做媒。只可惜你白费了心,我跟你们九爷早没瓜葛了,也根本不想高攀贵会的英雄好汉。陈公子想是还有正经事要忙,我就不送你了。”
陈家洛不想她这么快就下逐客令,听言语之间像是颇有怨念,忽想起前日马善均说她的名声手段,心中一动,点头微笑道:“你不愿意就算了。只是干这一行,终究没个了局,你可想过尽早出来,谋个正经营生么?”
九娘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仿佛不解话中之意:“想谁不想,能不能办得到,却是另外一回事。你提起这个,不会是——”
“不错。你要有这个打算,我即刻就可以替你安排。”
“呵呵!”九娘冷冷地笑了起来,“真不愧是陈总舵主,行事这么干净爽利!怎么你就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损了你的清白?”
陈家洛眉梢一挑:“扶弱济贫,本是我辈当为之事。至于些微虚名,陈某倒还不放在眼里。”
“嗯,这倒也是个说法。”九娘偏过头去,仿佛盯着天花格子出神,半晌方道,“真个要替我赎身?”
“正是。”
“为什么?”
“为了……相逢有缘。你之前经历我也听说了,知道你不是自甘堕落之人。这样事既然教红花会遇上了,怎么能袖手旁观。”
“哈,红花会!”九娘一笑,转脸与陈家洛静静对视,“倚红阁本属红花会管辖,孝敬的常例银子都是这些堕落风尘的姐妹所供。如今你赎出我一个来,就好说扶弱济贫,不计虚名了?”
陈家洛目光跳了跳:“论理我插手底下生意都是不该,你莫不成指望我尽散了钱塘十一家青楼,坏我会中兄弟的衣饭?”
“既然如此,赎身之事你再也休提。我在这里活一日是我拿身子挣的,你们自管瞧不起,我不在乎。若是受了你这等人的恩惠,我才要生生怄死!”
“你!”陈家洛想不到她这般激烈,丝毫不给自己面子,且言辞锋利,直像当面抽了个耳光相似。想自出任总舵主以来从没人敢如此相待,怒火腾地烧了上来,转身便走。九娘在背后“嗤”的冷笑一声,待他出房,登时将门“哐啷”关了。
作者有话要说:
☆、〇九 (四)
过不多时,听楼下人声脚步声乱了一阵,像是个离去的样子。九娘这时也冷静下来,想那陈家洛看着是个性傲的,必不替自己遮掩,今日这顿打又躲不过去。虽是心里念叨着“不怕不怕”,终究身子不住发抖,想倒杯水定定神,提起壶就洒了一片,正坐立不安时,听屋门一响,金喜儿走了进来。九娘看她身后跟的几个人,都是素日粗使杂役,不由得一愣,便听金喜儿指着吩咐道:“这两口箱子,还有这妆台搬出去,那床虽旧了些,却是好物件,又宽敞,换了怕九娘子不惯,也一并搬过去吧。——吓,蠢东西!那是一个人抬的么?一次搬不了不会分两次?这都是九娘子心爱的,看磕碰了一点定找你们算账!”跟着人乱哄哄地往外抬东西。九娘不明所以,只得呆呆站在当地看着。金喜儿又上来挽着她手笑道:“我就说九娘子这般好人才,总有出头的一日。要看那陈公子的一番心思,你这一去必是明公正道开了脸的,到时候……”
她后面再说什么,九娘总没听清,脑子里晕了半天,才问道:“哪个陈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