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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当其冲的陆无归皱了眉头,他当然不愿接下丧失理智的怪物,就欲提前避让。
铃声再响,铃声如雨落芭蕉一般密集却有着奇异难言的节奏。
怪物双手抱头,跪倒挣扎,那铃声则愈来愈急促,不断的提醒他死敌是谁。
然而不等心中潜移默化的影像清晰,场中被困的蚁王已经启动。
陆无归受到背后怪物的活动滋扰,两头兼顾高度紧张,所以他的破绽也最先被屈洒捕捉。
猛烈的汹涌的杀意转瞬扑至,陆无归横臂,立剑。
强劲的力道点上剑体,短剑如狂蛇之信,高速震颤,陆无归稳扎马步,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向后滑行。
屈洒暴起一击震开陆无归,径直掠向那跪地的怪物。
怪物身披香甲,扩散试炼香,是可怕的移动毒源,而且近乎不可攻克。先不论怪物的野蛮武力,它的存在就是一种慢性杀法。只要屈洒冲不出血蚁的围杀,一口气势必慢慢耗尽,那么气尽之时便是中毒之时。
这是一个十分稳妥的狩猎方案。
白追、高行天、陆无归三只血蚁的战时应变能力皆是杀手中的顶尖水准,从巅峰状态跌落的屈洒想自三人合围之中脱出,绝非易事。
但是方案完美不代表执行起来没有缺陷。
尚未完全驯服的怪物干扰了整个计划的顺利执行。
屈洒来的还是太突然,太早了。
便如那满山飒飒秋色,虽然衰黄蔓延,但依旧绿沉红透,难分轩轾。
银铃震鸣,全力催动血蛊,竟也一时压制不了被试炼香熏至疯癫的狂性。
趁怪物神智混蒙,高速侵进的屈洒张分二指,剜挖怪物双眼。
屈洒知道这怪物周身铜墙铁壁,眼睛已是最脆弱的部位。然而怪物眼睑瞬间闭合,屈洒双指非但没得手还险些被怪物糙厚的眼睑夹住。那怪物眼睛挨这一下也是吃痛,短时间睁不开神智却有些清醒,他判断敌人就在近前,挥舞鳞臂,利爪破空,甚至张口露出森森尖牙摇首啮咬,疯狂报复。
屈洒竟是没有退避,与怪物绞缠在一处,片片白色布条四散飘飞,那是被利爪无情划过的表征。
三只血蚁守着一个三角型的站位,合围跟随,他们仓促间不好下杀手,也没到下杀手的时机。
屈洒与怪物团团而转,竟是逼近了古树,然后不知是谁的身躯带翻了炉子,炭火四溅。
砰然声中,忽有数缕绷带飘展,凌空卷住了热烫的水壶和火炉。
屈洒发力轮转,甩起火炉便砸。
怪物双眼还是眯缝难睁,他听风辨形,挥臂搪格,敲钟般的嗡嗡声响,火炉撞地乱滚,炭火散射,怪物探嘴扑咬,怎知正磕上藏在火炉后面的开口水壶,热烫的水流猛地灌进口鼻。怪物再如何刀枪不入,终究是人,只要是人,那么内腔都是柔软脆弱的血肉组织。
怪物呕吐嘶叫间,屈洒扣住怪物后脑,跃起一击,右掌掌锋擦着尖牙直贯血盆大口,钻喉仍进,没至上臂方止。
掏腔之手攫住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收抓捏爆的瞬间,三只血蚁兀地发动。
魅影闪烁,杀意严寒。
挂在怪物口中的屈洒只来得及扭转身躯,推借着怪物躯体挡住对面的白追,他的左掌全力封格也被陆无归无孔不入的剑光牢牢锁定身躯,竟是不知挨了多少剑,漫天散碎的白布残片洋溢,好似一场丰年好大雪。高行天几无声息的劈斩在遭遇拦截之前,刀式骤然变化,反撩向天,恰恰挑上屈洒的大腿。得手之时,却达不到往常割断动脉造成致命伤的熟悉感觉,那从刀身传回的力道一如上次般难以着力。
高行天眉毛紧皱,他瞧见屈洒身上缠附的绷带残破不蔽体,露出了包裹经年的躯干肢体。但现出的部位却与想象的不同,屈洒干瘪枯瘦的躯体看起来是模糊而朦胧的。这绷带之下、躯体之上竟还贴着一层厚厚的半透明保护膜肤,因此即使那破损肉身依稀可见数处森森白骨、殷殷脏器,也依然固定完好生机不绝!
阳光透映半透明的膜肤,照见内底淤血潋滟,这个凄厉的景象,入了高行天的眼,也入了陆无归的眼。
“铮”!
轻响恍似断弦,高、陆两人心中都是莫名一颤。
怪物轰然倒下。
白追骤见屈洒的伤躯,惘然剑剑式大开,追逐胜机,彻底笼罩过去。
“铮”“铮”“铮”“铮”!
断弦之声连响,仿佛瞬间五十弦尽毁,然后爆发的景象超出了杀手们的想象。
千千万万的丝线从周覆屈洒伤躯的厚膜中爆裂分离。
屈洒像是一轮病态骄阳,透支最后的光热。
丝线就是光芒。
如光箭般飞炸的利线近乎无坚不摧,皮肤、肌肉、骨骼、桌椅、鲜花、树木、甚至铁炉、陆无归与白追的手中剑器都被刺穿。
三丈之内,没有一个人、一件事物还是完好的。
场中最幸运的要数桑玉蹑。她离得最远,看得最真切,外加古树做盾牌,虽在怪物倒毙的时候又损失了一只血蛊,元气大伤,却是反应极快,仍能提起真气及时后掠,饶是如此,依然有四五道利线贯穿了她的肩臂。然而不等桑玉蹑站定细观,便又是分蛊连心,前创后患一齐发作,她似乎听得到心血蛊母的悲鸣,胸口剧痛如刀绞,朱唇红淌。
白追整个人僵在那里,浑身上下尽被刺个密透,惘然剑式只展开了一半,堪堪抵到屈洒胸膛的长剑迸然碎裂,秋风牵扯,白追脚步趔趄,剑客如同一口掀开罩子的蒸屉,身体无一处不刹那血雾腾喷。
白追侧身栽倒,漆红了屈洒大半个身躯。
屈洒毫无保留的施展秘式“尸焰”,多年积养的半透明状膜肤顿时大为损耗,薄余的仅能勉强覆体。脏器搏动欲出,血气浴身,屈洒幽暗的眼睛却一眨不眨,伸出的左掌直指陆无归心脉,早有一股丝线沿指而出,击碎防御断剑,扎进了年轻杀手的心口。
相对于其他高速飞离的焰丝,这是唯一一股首尾相连仍在掌握的。
相比白追的全数承受,陆无归、高行天先有观察,再生警觉,虽然来不及退走,但是各自采取了紧急的闪避措施。
尤其高行天,折腰刀强悍的材质和锻造优势在这一刻完全体现,疾速飙离的丝线敲击着狂舞的刀体,只凿出了浅浅的斑点,高行天持刀不仅护住了脑颅心脏等重要部位,而且手脚关节也没有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血蚁全部中招,他算是重伤人中战力折损最少的一个。
高行天缓缓执刀过肩,寻常的一个动作,鲜血便泵出体外,但他无比的沉静与专注,费尽气力外人难知的努力都处理的十分妥当自然,以至于看起来是如此的轻描淡写。
有利的,不利的,没有任何因素能够干扰到杀手的心境。
他的所有精气神皆在恰与肩平的这一刀上。
他很虚弱,但屈洒更为虚弱。
以一敌四,仍暴起毙人,尚在巅峰就罢了,如今残病之躯还要这般施为,需要付出何种代价?
不言而知。
那边隔了丈许远的陆无归双膝跪地,低垂着头颅,溅溢的鲜血像是牛毛细雨,几无声息,但转眼就湿润了周身土壤。本来就身受重伤,此刻伤上加伤,尸焰贯心,刻意封闭的身体再难以适应残酷的争斗。
年轻杀手血色尽失的嘴唇微微翕吐,这场激战第一个主动吸气的却是陆无归。
感应着束缚的锁刃渐去,他颤抖着抬起左手,当机立断,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悔恨,倏然回刺,插入心口。
七星截脉手!
某物被剥离,心脏几乎停跳,此时它因外部强烈的刺激才再次复苏。
年轻杀手飘零站起。
年轻血蚁冷寂的眼神和蚁王幽暗的眼神相对,这一刻不见谦恭。
只有在这种境地,陆家人骨子里的东西才格外凸显。
陆家孤。
不合时宜的决绝家风遗世独立,孤高而骄傲。
也因为这孤,已快凋零殆尽。
高贵?
如果这就是高贵,那么你们念念不忘的经文也只是一份愚蠢到令人无可奈何的执念啊。
陆无归憎恶它,却洗不去这份生之既来的孤傲,即使背叛的再深也断不了这个印记。
但他绝不会走那条死路,他会以自己的方式将陆家延续下去!
踏步。
握指。
插在胸口的左手再度截脉。
心跳似鼓。
落地的脚步恰似踩在了这鼓点之上。
重伤垂危之际,说是本性驱使也好,说是留恋难舍也罢,叛门而出的年轻杀手做足了陆家的将剑之法。
陆无归振右臂而起,二指后勾,撩住了兵刃的镡柄。试炼花毒,血沸欲燃,超绝的克制力令年轻杀手仍保持着最后的一线清明。
判断着祭起的刀光,陆无归挥臂如将令,出了“剑”!
同时间高行天的破茧快速绝伦,直向屈洒头颅斩去。刀式既出,他便感觉那边的杀意也随之大炽。
然而好似暴风吹雨,那股冲起的杀意猛地飘折了方向。
来不及思考,高行天本能变化,挪身横斩。
他目光所及的视野里,一点光芒乍现,却分迷离五色,那道久违了的缤纷微光携附着冷漠的杀意,抹去了熟悉的感觉,似是出窍的灵魂瞬间卷走了所有情绪,穿胸而过。
高行天运使着穷殆的刀式,偏偏斜斜,连走十数步,跄倒在千疮百孔的古树之下。
五色宝刀飞去二十余丈远的距离,钉在了院墙上。
桑玉蹑面色苍白,任她如何猜想也料不到陆无归会作出这个选择。
她又何时允许血蚁有选择的权利!
即算拼得血蚁尽失,他日再养罢了,做出这种要挟,也太狂妄可恶不自量!
桑玉蹑指甲划破双手无名指,强行勾动元气大伤的心血蛊母,愤恨无情,就欲置这最后一只血蚁于死地。可是心血联系灵验,那边蛊虫却无响应,传来的感觉也极隐约晦涩。
只见陆无归被试炼花彻底染化,神志不清,体力耗尽,站立勉勉强强。屈洒则突然抽手回拉,那缕缕焰丝自陆无归心口抽回,竟是网缚着扯出一只线状蛊虫。
桑玉蹑杏眼圆睁,难以置信!
她种下的蛊虫虽然喜好选择心房作为巢居,但是因为具有融血共生的特性,植入后几无形体,最难定位驱离。如今遭人强制抽离怎不让她既惊又恐。
屈洒单膝半跪,托着陆无归倾倒的身躯,连封其数个要穴,之后便静静观看着掌中蛊虫。
那蛊虫被焰丝道道捆缚,偶尔才挣动一下肢节,奄奄一息像极了它曾经的宿主。
屈洒知道这很可能是桑玉蹑最后一只体外分蛊,一旦灭杀,桑玉蹑的心血蛊母便将会立刻陷入沉眠,其人必遭缠身的蛊绒反噬,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是一死。
大约这就是种蛊者翻手生,覆手死的感觉?
弱者生死皆受控于人手,强者呢?
生不我决,死可己定。心中秉持某物,甘愿亡殁于某天某地的人物当可称之为强者了。
屈洒抬起头,幽暗的眼睛望着前方。
近处有伊人,远处有碑刻。
他知道自己早已错过了那一天。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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