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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成羽失魂落魄的踉跄着飞奔进了屋内,紧紧抱着床榻上女人无助的痛哭出声……
374章 为人父 二
还没立冬,秋天只剩一个寒冷的小尾巴。
冬霜落秋草,熬过了漫漫长夜,寒霜却在第一抹黎明降临之时,开始消散……
就像魏威一样。
魏威已经老的像根枯木,风烛残年。
李梦凯目光黯淡,收回了手中凑到魏威唇边的汤匙,里面的参汤纹丝未动,魏威连张口的力气都没了。
冷七靠着门框,寒风萧瑟,吹的人心里发堵:“他还能撑多久?”
冷七涩声问。
李梦凯张了张口,犹豫了半晌,吞吞吐吐的说:“老七……魏威他,他的三魂七魄的也在老去,连同他衰败的身体一样……”
冷七身子猛的一震,闭上眼痛苦的嘶声道:“此一老,从此世上便再没了魏威,对吗?”
李梦凯艰难的点了点头,面上尽是苦涩:“或许…,这便是他之一脉所要承受的代价吧。”
冷七掐掉烟,忽然站起身背起了魏威。
屋内,元真子忽然疑惑的盯着冷七:“你想干什么?”
冷七看了屋内的人一眼:“去老林子那里等吧!至少,能为他省下些时间,再不济……也离的近一些。”
山神不点卯,两生界不开,断生牢不现……
一行人收拾好东西,出铺子门的时候,冷七迈出的步子突然僵住,蓦然回过头。
洛离抿着嘴,瞪着水汪汪眸子,笑着问:“呆子,你看我做什么啊?”
冷七呼吸突然变的粗重:“你不能去……”
洛离愣了愣,背在腰间的双手却拧成了团。
冷七红着眼,竟然有些慌乱:“答应我,不要去,我……害怕!”
洛离鼻子一酸,咬着嘴唇含泪点了点头,手腕上的那枚精巧的骨哨,在风中摇曳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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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白山的雪,早则九月,晚也不过十一月。
十月末,灰幔一样的天空终于有盐粒大小的雪沫子飘飘零零的落下来,一炷香的功夫,便如鹅毛一样,铺了满地。
李梦凯兴奋的掀开门上厚厚的毯子,钻进涮羊肉的那家店里:“老七……老七……告诉魏威,下雪了!”
说完这句话,几个人没由来心底泛起阵阵苦涩。
老林子落雪的消息,根本不等雪落,便经有心人之口传了出去。
传到北京,传到长沙……传到了很多地方。
处处都在涌动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氛。
长沙依旧湿冷。
白成羽站在屋檐下愣愣的失神:“终于下雪了么……”
说罢,眼中异常的复杂,望着屋内搓着手面色愈来愈差的女人,白成羽面上从未有过的挣扎。
这晚,当所有人都已经入眠之时,白成羽轻轻推开了房门,看了一眼断去双指的右手,便缓缓走到院中。
香炉,黄纸,燃香,夹生饭……
白成羽闭上眼不去看院子上欲扑过来的血煞,也不去听那凄厉的鬼笑声。
良久,白成羽割破左手,血水淅淅沥沥撒在那青烟缭绕的香火之上,青烟直上,环绕着那满天血煞。
“太上说法时,金钟响玉音;百秽藏九地,诸魔伏骞林……今以道香、德香、无为香、无为清静自然香、灵宝惠香……白某昔日作恶,洗刷不尽,无辜惨死我手……该我所承受的,白某绝不逃避,可冤有头债有主,尔等心中对我有恨,杀剐白某绝无二言,可若害我妻儿,死不妥协!
看着漫天张牙舞爪凄厉惨叫的血怨,白成羽翻身拜倒在地:“冬雪初临,两生界开!诸位今日之怨,和白某昔日之恶,皆因两生界而起,我等只是这桩大因果中逃不脱的蝼蚁而已!”
说到此处,白成羽抬起头,眼中是分外的坚决之色:“放过我妻儿,成羽愿倾尽残生,助冷七了去此因果,也为诸位寻一个解脱……”
白成羽红着眼,再次下拜,这一拜,往日的傲气,往日的高高在上,往日的铮铮铁骨,都烟消云散了……
此刻的白成羽,为人父,为人夫,仅此而已……
漫天的血煞再一次涌动,却宁静了许多,那原本凄厉的惨笑声渐渐不见了,血煞汇成了一股,从天而落,从白成羽头顶,七窍……钻入他体内不见。
寒风中的白成羽面色苍白,摇摇欲坠,可还是挣扎着站起身,不动声色的讲院子中收拾干净,他怕女人看见。
回到屋内,看着熟睡中女人脸上久违的红润,白成羽突然咧着嘴,开心的笑了。
清晨第一声鸡叫,盯着女人的眉目贪恋的看了一晚的白成羽,轻轻将耳朵贴在女人的肚子上,眼中荡漾着从未有过的满足……
白成羽离开了家,备了厚厚的礼把那个有经验的婆子请了过来,也请了邻居,请她们照应自己妻子几日,他要出远门……
所有人都不解,甚至有人指着白成羽埋怨,哪有老婆大着肚子出远门的男人,这不是犯浑吗这!
可白成羽只是笑,一脸歉意的笑。
办完这一切,白成羽就走了,他甚至没有再回去看自己的妻子一眼,他怕看了这一眼,便再也没有勇气离开……
白成羽不知道的是,当他踏上行程的那天下午,他离开的那个小院里,已经忙忙碌碌的喧闹起来了。
烧热水的,敷毛巾的……
傍晚时分,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从屋内传了出来。
婆子一脸的兴奋,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唠叨说:“哎呦呦,好一个大胖小子,老婆子还是第一次见……可惜喽啊,你来晚了,今天是见不上你那不懂事儿的爹爹了……”
婆子话一说,屋里的妇女们,便大笑着一起数落起了白成羽……这个男人,真不靠谱!
火车上,白成羽心底蓦的有些柔软,就像平白多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挂……
白成羽微微扬起嘴角,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夜景,入了身。
他知道,这缕牵挂,或许正是自己生命的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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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5章 故人 一
大雪断断续续的在外面飘了三天,灰暗的天空才终于隐隐露了亮。
下雪的这几天,涮羊肉店里的老板娘不止一次的感到好奇,甚至莫名其妙。
她和冷七说:“兄弟啊,这真是邪了门了,这么大的雪,这几天生意反倒比往日好了很多……人一窝一窝的来,我听人说,这附近的招待所,都住满了,稀罕了哈……”
老板娘嘴上这么说着,可眼中的喜意却怎么掩饰不住。
冷七喝口茶,轻笑说:“可不是吗,稀罕了,都不要命似的往这赶!”
说完,冷七和李梦凯彼此看了一眼,两人眉头都皱的有些紧。
窗户纸从外面把窗糊的结实,屋外是清一色的白,大雪铺的很厚,人穿的也厚,所以在膝盖深的雪窝子里走起来很费劲。
雪太厚了,人走不了,带轱辘的车也不好走,因为分不清哪儿是路!
雪橇从来就不是中国人的文化,这儿有的,叫马拉爬犁,是关东老祖先留下的智慧。
冷七不敢再等了,对于魏威来说,即使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也耗不起了。
谢过了老板娘的好意挽留。冷七背着魏威出店里的时候,屋内的食客,按耐不住的有些骚动,冷七心知肚明。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精明人,当雪刚停的时候,外面白雪皑皑的空地上,就多了很多匹拴着爬犁的大宛马,拉客,收费。
见冷七他们出来,蹲在地上抽旱烟的汉子们眼睛都放了光,纷纷看了过来。
可是一听说要进山里,便头摇的拨浪鼓一样,自顾自蹲在地上眯着眼,吞云吐雾,理也不理冷七他们了。
问了几次,那汉子才说:“俺们不行,马赶的不行,搁这儿平坦地方没啥事,进山俺就没那本事了!这活不能接!”
说着那汉子四周张望了一圈,才指着一个角落里的老头,哈着白气说:“你们要是进深山老林子,谁也没那本事把你们拉进去,要命!不过你们要是去山里屯子那旮沓,那老爷子是个掌马的老板子!”
东北四大怪,反穿皮袄毛朝外。
那老爷子便是如此的打扮,厚厚的羊皮袄子,皮帽……裹得严严实实。
衰老的魏威,受不了冷。冷七莫名的急躁。
听冷七说要去龚牛屯,老头儿清了清嗓子,干咳了几声,在袄子上擦干了手:“那可老远了,搁前几年,真不敢走,山里不安生,老虎豹子熊瞎子都跑到外围子来了!虽说这几年公家派人路上设了岗,可是这雪下了几天,那些饿红了眼的畜生可什么都敢吃!”
冷七在领子上蹭了蹭冻的通红的鼻子,有些不耐烦:“老爷子,咱也甭扯犊子,你到底拉不拉?给个痛快话!”
地上的老头儿,睁开了半闭的眼皮子,伸出手指头比划了下:“拉!不过,得这个数!”
李梦凯一把扯下脸上紧紧围着的围巾瞪着大眼:“八百?我说老头,你丫也太黑了,你怎么不去抢啊?”
冷七却摸索了半晌,扔了一沓票子过去:“一千整!路上马出了事儿,也算我的!麻溜的赶紧走!”
那老头数也不数,抖了抖便把钱塞进怀里,慢腾腾的从马背上抱了一捆羊皮,铺在爬犁上。
冷七把魏威放了上去,裹结实了,才看着老的枯木一样的魏威,神色复杂:“就快到了……”
魏威树皮一样的嘴角艰难的挤出一丝笑,轻微的点了点头。
踩着地上的雪,咯吱咯吱作响。
积雪压折了林子里的枯枝。
野兔踩着地上的积雪,趟出一条道来。
冷不防一只青黑的手伸出来,攥紧了那兔子的脖子,血水淅淅沥沥,滴在雪地上,像隆冬时节绽放的梅花,妖艳诡异。
随手扔掉了再也挤不出一丝血水的兔子,黄标依偎着树干蹲坐在雪地上,双眼直勾勾的望着天空。
这片林子,他真的很熟悉,从当初哥仨相依为命……种种至今。
他从来没有如此这样厌恶过自己!
老七他,现在一定很生气吧。
黄标笑的很苦。
没人明白,当他在长沙看见冷七的时候,那一刻心底是何等的复杂。
冷七还活着,这是至今仍然让他很开心的一件事。
放在往日,哥几个相见,该好好喝一顿才是。
好久没有见过马子了,他一定也还活着,大概,过不久,便能见面了吧。
老七也会来的……曾经相依为命的哥几个,时隔数年,终于又要见面了……
黄标没由来的心慌,记忆中的那些人,老邹爷,阿沐,马子,冷七,三爷……
脑海中,反复交错的人影让黄标整个人都手足无措。
缭绕的黑气,腐蚀的身后的树干滋滋作响。
墨一样的纹路不知何时爬满了黄标的脸,蚯蚓一样密密麻麻。
黄标本就灰暗的眸子,渐渐的变的赤黑如同无底深渊,直到往外涌着黑气,黄标才面色狰狞的痛苦嘶声咆哮。
不远处,饿红了眼的老虎突然掉头逃一样的跑开了……
黄标浑身痉挛,手指在树干上挠出长长的乌黑指印,四年前的那场记忆再一次不可抑制的涌上脑海:
黄标还记得那天,老宋让他去站岗放哨。
之后,便是一声枪响,他永远忘不了,当他看见冷七躺在雪地上,血水从胸口往外冒的时候,他整个人是怎样的魂不守舍。
巨大的愤怒和惊恐淹没掉了其它的意识。
他只记得他疯了一样奔过去,而迎上的,却是老宋黑洞洞的枪口,和没有一丝感情的面孔。
枪响了,当子弹射入心口的那一刻,黄标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从来不曾如此恨过一个人,那个叫老宋的人,那个冲冷七开枪的人!
他恨不得把那个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可力气一点一点儿的从身体里抽离。
黄标不甘,对于冷七和马子,作为兄弟,他一直都只是一个拖累,从前是,如今也是。
他自责,自责自己如此大意,如此轻信了那个叫老宋的人。
后来意识渐渐开始涣散,黄标只模糊记得,夜里闹出了大动静……
九儿哭喊着“救命”,跑了出去,后来,回来的时候,九儿身后带了好多人。
灵智初开的九儿哪里分得清好坏,正邪,九儿根本察觉不到的是,它带回来的那群人,浑身都透着死气。
黄标记得,那群人里为首的人走到自己跟前,笑的意味不明:“小子,你想为冷七报仇?”
黄标那所有的不甘和仇恨似乎都找到了支撑点,他浑浑噩噩的点头,只要能为冷七报仇,杀了老宋,他愿做任何事。
“哈哈哈哈……好,好,好!入我练尸一脉,从此,你再也不会是个拖累!”
为首的那黑衣人仰天大笑,笑的浑身都在抖。
黄标不在乎,他只在乎黑衣人的那句“入我练尸一脉,你再也不会是个拖累!”
那个黑衣人笑着捏出一杆晶莹剔透的白玉笔,那笔,是如此的眼熟。
笔尖柔软,点在了自己的眉心,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从额头冲进自己脑海,再到五脏六腑,最后到全身……
那一刻,黄标隐隐约约的听见一句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七夜,嘿,你灭我肉身如何,毁去两生门又如何,我到底还是又回来了……”
376 故人 二
夜间的雪山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静谧,皎洁清冽。
冷七到底还是没有去龚牛屯。
不管是老邹爷,还是阿沐或者屯子里的其它人,冷七都不想再牵连到他们中任何一个。
离龚牛屯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冷七就没有让那个老板子再往前走了。
其一,天色的确晚了。
其二,夜间的温度相比白天,出奇的冷,头顶的夜色已经渐渐的迷蒙起来。
这对魏威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幸事。
可冷七脸色并不好看,心里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东西。
“老爷子,行了,把我们送到这儿就成了,您老就回去吧,您是走惯了的,这点儿夜路,难不倒你!!”
冷七从爬犁上跳了下来,嘴上说着,眼睛却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
掌马的老头儿瘪了瘪嘴,眯着眼看了冷七一会儿,点了点头:“老头子这把岁数,看人还是准的,你们几个小子端的什么碗,吃的什么饭,我也能寻思出个五分来!看你是个爽快人,这山里是真的不安生,这几年,哪年山神不得吃几个你们这样的!嘿,好自为之!”
对老头的话,冷七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直到老头儿赶着马消失在山路拐角,冷七脸唰的变了,呼吸也变的粗重起来。
李梦凯和元真子以及背着魏威的六清和尚都彼此干对眼,根本不知道冷七为何如此的不对劲儿。
“老七,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李梦凯不停的搓着手,抖掉衣服上的雪沫。
“有人!”
冷七声音低沉,说着,已经踩着膝盖厚的雪窝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奔了过去。
李梦凯看着四周粗细不等的枯树,迷茫了:“连个鬼影都没有!哪儿来的人!”
可话音刚落,林子那边就已经传出了冷七的吼声:
“站住!”
李梦凯面上一惊,和元真子六清几个人慌忙赶过去。
“还真有人!老七,看清楚了吗!”
冷七话音都在抖:“只看到了背影!他已经跟了我们一炷香的功夫了!”
元真子面上一动,皱着眉头,一言不语,只是低着头看了看雪地上一直曼延到林子深处的一串脚印。
“冷七,你看,这脚印的深度比我们的浅了一半,而且丝毫不乱!要么不是活人,要么这人,身手家底厚的不可想象!”
元真子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在手中不断揉搓。
“所以我追不上他!”
冷七吐了口气,眉间的阴郁浓的厉害。
六清哈着白气,龇牙咧嘴:“跟着脚印走不就妥了,看看是哪个王八蛋!洒家头皮快结冰了!”
几个人愣了愣,摇头苦笑。
李梦凯把围脖扯下来给六清的光头包了起来:“当局者迷,果然如是!”
人穿的厚,特别是腿上和脚上,要裹得密不透风,不然一旦化开的雪水渗进了裤袜,再遇上冷空气,结果怎样,可想而知。
同样,这么厚的大雪,跑起来很费劲,不大会儿功夫身子就会热起来,热量出不去,就会出汗,结果同样会很严重。
若是离家近,自然没什么,可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只能在雪地上慢慢的走。
道门修心锻体,体力对他们几个来说,算不得什么大问题。
只是当林子里雾气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