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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他哭了,然后我听见他轻轻叫了一个字,嗯,好像是什么‘昊’,像是谁的名字……”
“然……然后呢?”
“然后么……不行,我不要说了,你看你全听故事去了,都不专心……”
“明明是你自己……啊……步……天、天歌……慢点……”
……
“小雪,你怎么样……”
“……”
“不要生气了,下次我会注意……呃,我把那后面的接着讲给你听好不好……”
“……”
“嗯,其实后面也没什么,因为我并不想多留,然后就走了……”
“……”
“只是在我没走多远的时候,似乎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叫的也不知是‘瑾’还是‘槿’的……”
“……然后呢?”
“呵呵,你不生气了么?啊,小雪,疼啊……呃,然后呢,然后就是,嗯,我回头看了一眼,恍惚间看见两个人抱在一起,嗯,那时天有点黑了,又走得远了,没太看清楚……”
……
一点残梅落下,幽幽坠在树下杯中。
清冽酒液,一点涟漪。
雪花仍旧在夜空中纷扬,像是漫天的羽。
雪中。一壶清酒。一枝桃花。
……………………
槿色如伤番外两篇
番外:明月
明月城的月色其实并不明。
而是淡淡的晕,一点朦胧,一点恍惚。
带著柔软的凉意,在肌肤上流淌。
那一点寂寞便入了骨。
眉眼无恙。寂寞未央。
萧晏轻轻笑了笑,那一点月光便坠在他的唇角,清浅,而忧伤。
仰头,看月。
谁的月,断了衷肠。
谁的谁,鬓染清霜。
与凤长歌初遇那年,萧晏十八岁。
正是少年风流的年纪。那时的宁王,也有热血,也有激情,向往的亦是那快意江湖,逍遥天涯。
白衣如雪。长剑如歌。
萧晏骑马走在春风里。
路边,是一大片的梨树林,梨花开得正好,一簇簇,一团团,洁白如雪。
萧晏低眉,含笑,轻吟:
云满衣裳月满身,轻盈扫步过流尘。
那时,一人一骑正从他身边飞驰而过。
急促匆忙,便似被人追赶一般。
但听得他的声音,马上之人仍是禁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然後对他笑了笑。
多年後,又是梨雪绽遍。
凤长歌伸手取下坠在萧晏发间的一朵梨花,笑道,我记得那一年,你站在梨花树下,轻轻笑著,我只看了一眼,便认定了,我一定要和这个人做朋友。
萧晏微笑。清雅笑意,流在眉梢。
只一眼,我便多了後面这麽多倒霉事。那一眼,我宁愿不要。
凤长歌伸手搭上他的肩,笑,可是,若没有那些倒霉事,我们怎麽可能有今日的交好,所以,那一眼,你不能不要。
心颤。心动。心涩。
是的,不能不要。
我怎麽舍得,不要。
凤长歌惹了大麻烦,被人追杀。
萧晏再见他的时候,他正被人围攻。
虽然以一敌众,虽然肩背上已有好几道伤口,但他的身体依旧挺得笔直,长剑依然舞得流畅。
眼中甚至还带著笑意。
是那样的,神采飞扬。
萧晏忽然就想起了梨花林边,那一马,那一人,那一笑。
然後萧晏拔剑,挥剑。
他想,为了那一笑,他也该帮他。
後来的後来,凤长歌问起,为什麽那次你要帮我?
萧晏摇头说,我不知道。
凤长歌促狭地眨眨眼,莫不是你对我一见锺情?
萧晏微笑,也许罢。
而後,两人相识,相知。
继而同游。继而莫逆。
那段年少轻狂的岁月,他和他,快意恩仇,纵情江湖。
虽时有落魄,时有狼狈,但两人携手,少年豪情却从未泯灭。
那段岁月,也便成为二人记忆里最深刻的印记。
鲜意怒马。少年意气。
谁记,剑指长空。
谁记,岁月如梦。
萧晏二十岁那年,凤长歌成亲了。
春日繁花。梨落如雪。
凤长歌便在春风中迎娶了那个叫离雪的女子。
是那样一个美丽温柔的女子,眉眼如画,温宛如水。
眉间一粒殷红的朱砂痣,红得仿佛一滴血泪。
萧晏站在人群背後,静静看著。那大红铺天,刺痛了眼。
幽然忆起,那个人曾笑著对他说,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喜欢的女孩,你可不要跟我抢,我可抢不过你。
涩然失笑。
我怎会跟你抢?
而我想抢的那个人,我却又如何抢得到?
鞭炮欢响的时候,萧晏悄然离去。
孤单的背影,黯然在漫天的梨雪里。
谁不知,春风吹梦。
谁不知,雪色如伤。
一年後,凤长歌的孩子出生。
与此同时,离雪因难产而逝。
得到消息的萧晏赶过来,看到的是凤长歌憔悴的脸,失神的眼。
萧晏静静走过去,接过他怀中的繈褓。
繈褓中,是一个小小的婴儿。
萧晏轻轻问,他叫什麽名字?
凤长歌摇头,他还没有名字。想了想,又说,不如你给他取一个。
萧晏怔愣,你的孩子,怎能让我给他取名?
凤长歌笑了笑,虽然面色憔悴,但他笑起来的时候依旧是别人学不会的飞扬。
你为什麽不能给他取名字?要知道,我的孩子也便是你的孩子。他说。
萧晏给孩子起名若兮。
凤若兮。
後来的後来,若兮曾拉著萧晏的袖子问,父王为什麽要给若兮起这个名字?
萧晏亲亲他的脸说,父王也不知道为什麽会给若兮取这个名字,父王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
是的,很好听。
是的,不知道。
萧晏第一次吻凤长歌,是在一个雨夜。
无月,无星,细雨淅沥的雨夜。
那一夜的前半夜,萧晏和凤长歌对饮。
那一夜的中间,凤长歌喝醉了,萧晏将他扶到床上。
看著那苍红色的唇,鬼使神差地吻了下去。
然後,凤长歌忽然就睁开了眼睛。
再然後,翻身一把将萧晏压在身下。
那一夜的後半夜,雨声一直未停。
淅淅沥沥的,像是谁的低吟。
又,像是谁的哭泣。
凤长歌清醒过来的时候,对萧晏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萧晏静静微笑著,说:
没关系。
萧晏知道,凤长歌在躲开他。
平日里交往甚密的朋友,慢慢地,却要好久好久才能见上一面。
而每一次,都是萧晏主动去找他。
萧晏装作若无其事,装作一切如常,装作什麽都不知道,装作什麽也没有。
而其实,还是有什麽,不一样了。
凤长歌再不会像从前那样随意与他亲密。
凤长歌再不会像从前那样与他无话不谈。
凤长歌看他的时候,眼神有了犹疑。
凤长歌与他独处的时候,开始变得僵硬。
萧晏什麽也没说。
他只是静静地微笑。
像从前那样。
像一开始,那样。
後来,小若兮慢慢长大了。
会说话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麽,每一次见到萧晏,小小的孩子都是奶声奶气地叫爹爹。
萧晏很尴尬,一遍一遍地教,可是,总不奏效。
直到小若兮长大了一点,开始会问问题。
当萧晏又教他不能叫自己爹爹的时候,小若兮歪著脑袋问,不叫爹爹?那爹爹的孩子要叫爹爹什麽?
小孩子的问题没有逻辑,萧晏也只好跟著回答,说,爹爹的孩子要叫爹爹父王。
小若兮点点头,说,哦,那若兮也叫爹爹父王。
後来,小若兮对他的小夥伴说,没有娘亲又怎样?可是我有一个爹爹,还有一个父王,你们肯定比不过我!
虽是如此,萧晏却并没有让若兮这样叫他。
他一遍一遍地教,说,若兮,要叫叔叔。
小小的孩子却是十分倔强,偏不听他的话,仍是一声声地叫父王。
父王。父王。爹爹。父王。
不知为什麽,萧晏突然就生气了。
然後生平第一次对那个他十分珍爱的孩子板起了脸。
从来都是被他温柔宠溺著的孩子没见过他如此严厉的样子,竟然被吓哭了。
哭著说,父王大坏蛋,我不喜欢父王了!
然後哭著跑了开去。
萧晏愣住,想要去追,转过身来,却又顿住。
凤长歌静静地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著他。
眼里,是他看不懂的幽深。
凤长歌变了。
其实说来也没变,应该是,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他不再避开萧晏,甚至,他主动来找萧晏。
久久赖在宁王府中,竟似没了归意。
仍如从前一般和萧晏亲密,毫不顾忌地拉著萧晏的手,抱著萧晏的腰。
萧晏皱眉,他却只装作没看见。
有时兴起便拉著萧晏比剑,常常半夜跑到萧晏床上搂住萧晏呼呼大睡。
萧晏推,扯,抓,无论怎样,他都不醒。
只呈八爪章鱼状霸住萧晏的整个身子。
无所不能的宁王殿下只好苦笑。
然後放弃。
然後放任。
然後习惯。
然後安然。
那个午後,有淡淡的阳光。
萧晏坐在园中花树下,手执书卷。
阳光薰倦,於是闭目假寐。
忽然,暖意稍减,似有一个阴影罩在眼前。
萧晏没有睁眼。
於是,他清晰地觉到了眉心的温软。
温软的唇。温软的吻。
萧晏一惊,蓦地睁眼。
然後对上了凤长歌亦是讶异的眸。
在萧晏定定的注视下,凤长歌似乎有点尴尬。
然後,却是微恼。
明明是一个十分俊朗的大男人,偏似小孩子般嘟起嘴。
怎、怎麽了?我们以前一起闯江湖的时候我连你的嘴都亲过,亲一下额头有什麽关系?
萧晏仍是静静看著他,却是微微蹙起了眉。
见他皱眉,凤长歌似乎更不满了。
然而被他清亮的目光那麽定定注视著,却又说不出话来。
那麽,怎麽办呢?
只好让他不要说,也不要再看。
於是突然倾过身去,一把吻上萧晏的唇。
凤长歌仓皇离开後,萧晏仍是怔怔的。
眉心却仍是轻轻蹙著。
若有所思。
已经又长大了些也更听话的小若兮跑过来抱住他的腿,问,叔叔,为什麽你要亲爹爹?
萧晏一愣,摇头微笑,若兮看错了,明明是你爹爹亲叔叔。
话一出口,不知为什麽忽然就怔住了。
小若兮却是分析道,爹爹的嘴在亲叔叔的嘴,叔叔的嘴当然也亲到爹爹的嘴啦!
一向从容的宁王殿下竟然被小小孩子的一句话噎住。
小若兮却是眨著大眼睛追问著,为什麽要用嘴亲嘴呢?爹爹平时都只亲我的脸。
萧晏一怔,不由自主解释道,嘴亲嘴呢,是喜欢的意思……
小若兮点点头,似有所悟,哦,我知道了。
然後踮起脚伸出胖胖的小手勾下萧晏的脖子,将粉嫩嫩的唇触到萧晏的唇上。
若兮也好喜欢叔叔,所以若兮也要亲!
再後来,东苍边境发生战事,凤长歌终於不得不离开。
临行前,凤长歌半开玩笑地对萧晏说,若是我战死沙场,若兮可就托付你了。
萧晏心中一跳,面上却是如常微笑著,你的儿子,自有你的家人,又怎能托付於我?
凤长歌瞪起眼睛道,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我不托付给你托付给谁?
世事无常。
本是一句玩笑话,谁知,一语成谶。
凤长歌战场重伤,不治,一日之後,身亡。
萧晏得到消息的时候,将自己关在房中整整一天一夜。
然後出发去东苍,赶往凤长歌的家。
凤长歌只有一个哥哥,却是早已离家十多年,所以萧晏带走小若兮并未费多大力气。
只是在小小的孩子依在他怀中重又叫他父王时微微有点诧异。
问,小若兮说,因为爹爹说,等下一次再见到叔叔的时候若兮不要再叫叔叔,要叫父王。他说,若兮是他和父王的孩子,所以,等他打完仗回来,要带著若兮搬去和父王一起住。
萧晏愣住,下意识把怀中的孩子抱紧。
将头搁在那小小的肩膀上。
乖巧的孩子似也知道些什麽,安安静静地,也不动。
只是在不知过了多久时,轻轻说:
父王,你不要哭,爹爹说,要做勇敢的孩子。
……
在想什麽?身後低沈的声音响起,打破回忆。
萧晏并未回头,淡淡说,在想,你什麽时候把若兮还我。
凤九天笑,若兮是我的侄子,长歌不在,我自然应该代为照顾。他的天份很好,我是要让他接任城主之位的,怎麽能将他还给你?
萧晏静静道,城主之位,城主自然是该传给自己的子嗣,又何必一定要若兮?
凤九天低低笑起,月色下,一双凤目流光浩淼。
我喜欢的既是一个男人,又怎麽会有自己的子嗣?
明月城的月光其实并不明。
而是淡淡的晕,一点朦胧,一点模糊。
朦胧了人影。
模糊了声音。
依稀间,似闻:
……你敢说你任我将你掳来明月城就不是为了趁机消掉我明月城的势力……
……其实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反正很快你就是城主夫人了,这明月城还不是你的……
……你不愿意的话,要我做宁王妃也不是不可以……
……听说你等长歌等了五年,呵呵,今天好像恰好是我等你的第五年零一天……
夜风微微,拂过明月。
带著柔软的凉意,在肌肤上流淌。
缕缕流影,仿若前尘。
月下,有人轻轻笑了笑,那一点月光便坠在他的眼睛里。
微微迷离,仿佛却是醉了。
仰头,看月。
谁的谁,依稀痴狂。
谁的月,地老天荒。
番外:元宵
建档时间: 2/23 2008更新时间: 02/23 2008
月圆如镜。
刚下过一场大雪,远近都是白茫茫一片,皎洁的月光一映,四处都是清莹莹的,视野所及皆成了琉璃世界。
夜色静静的,连丝风也没有。
齐趵裹了裹外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有淡淡的冷香。
齐趵眼睛一亮:莫非……
顾不得赤脚,就这样踏上雪地,转过屋角,顿时惊喜。
小小的院中,一株梅树枝干疏朗,枝头几点莹白似雪。
虽然迟了些,到底是开了。
齐趵忍不住凑过脸闭眼轻嗅。
正陶醉时,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你啊……”
语声幽柔,无奈之外的,不知是疼,是惜,是怜,还是溺。
齐趵蓦地睁眼,看到眼前的人,诧异地瞪大了一双清澈的眸子,随即却是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真是孩子气的动作……
燕沈昊想。
心尖却不知为什麽微微疼起来。
他还活著啊……
虽然再也记不起从前的事,虽然再也记不得他,但,无论如何,他还活著呢……
忍不住想要把面前的人拥进怀里,但却怕吓著了他,终是忍住了没伸出手去。
齐趵眨了眨眼,轻轻拉住他的衣袖:“昊啊……”
清秀的脸庞吸了月光般愈发明净,眉眼弯弯,孩子般的笑靥。
“你看你看,梅花开了。”
燕沈昊微微笑起来,眼睛里却没有梅花,只有眼前人纯净的笑颜。
虽早已年过弱冠,亦已历尽沧桑,但岁月似乎并未在青年脸上留下一点印记,反因了那一场劫难,因了前尘往事的忘却,一如赤子。
初相遇,雪漫天,梅香远,他与他,一段情起,一场牵挂。
再重逢,雪如旧,梅如昔,他与他,一段红尘,一场伤话。
最初的最初,大雪山中,他是十七岁的少年,天真无暇。
最後的最後,白梅树下,他重回十七岁的梦境,忘尽前尘,也算,一种轮回罢……
一向刚硬冷酷的男人眼睛忽然有些潮热。
顺势垂下眼,却一眼瞥见眼前人赤在雪地里的脚掌。
眉头一拧,不由分说,便想将他拦腰抱起。
待一动作,却又愣住。
空荡荡的衣袖静默低垂。
暗叹一声,蹲下身去,伸出仅余的手,轻轻覆在雪般洁白的脚背上。
然後仰起头。
“傻孩子,不冷吗?”
面前的人轻轻蹭了蹭脚,像是有些羞涩,眼睛却是明亮亮的,流过一点点狡黠。
“冷啊。”
然後一眨不眨地看著男人的眼里漫出漆黑的心疼,看著男人站起身来拉著自己进屋,看著男人让自己躺到床上,看著男人把自己的双脚拉进他自己的怀里裹住。
他不是故意赤著脚的,因为男人说过赤脚容易著凉,而他再不想看见上次自己生病时男人那种痛苦的表情。
但他喜欢看男人现在这种神情。
一点点的无奈,还有大把大把的心疼。
不知为什麽,看著他这样的表情,心就会和脚一起,慢慢地暖起来。
就像当初在梅树下看见这个陌生的男人对著自己微笑著落泪,心莫名揪疼著,却也莫名地慢慢暖起来一样。
“昊啊,今天的月亮真圆。”
“嗯,因为今天是元宵。”
“是啊,‘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诗里说得很热闹哪!”
“……趵是不喜欢谷里的冷清麽?”
“咦?怎麽会?谷里哪里冷清,有雅心姐姐他们,还有晓弦……”
“可谷里没有诗里的热闹……”
“你做的元宵没有晓弦送来的好吃。”
“……”
“可是我还是觉得喜欢。”
“……”
“谷里太安静,晓弦不来的时候,有时候确实觉得没兴致。”
“……”
“却还是会觉得喜欢。”
“……”
“你知道是为什麽吗?”
“……不知道。”
“呵呵,昊,你变傻了。”
真是变傻了。
明明是这麽简单的答案。
…………………………
迟到的元宵番外。
本来是想把木笔下的每一对都来个元宵片段的,像燕子和小趵,萧烈和萧遥,凤九天和宁王,齐瑾和谢昭言,小白和王爷,小花和小七,墨大牌和柏大少……但实际操作起来,发现难,真难哪!好不容易把燕子和小趵拎出来溜溜,结果发现两人都被木扭曲了,看嘛,小趵哪有小趵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