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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渺，在近处还是依稀可辨。
有人猜这别墅最近易了主，才变得有了生气，更多人是漠不关心。
Andy喜欢从别墅正面的栅栏门翻墙进来，这能让他想起二十几年前第一次住进这别墅时候，单纯的兴奋喜悦，那时候，这别墅还是李家的一处偏宅，K那兔崽子在接管李氏前的逍遥地，而现在，它变成了李氏的私家医院，只接待那麽几个特定的病人，那几个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自己真正的健康状况暴露於公众视线中的人，这里的医生是自小受李氏恩惠并经过严格筛选，对李氏绝对忠诚并医术高超。
时隔多年再看这里，Andy觉得，与其说医院，不如说是监牢，一辈子只能待在这个被篱笆圈住的院子里，就算给再多的报酬，也没有意义吧，真不知道小俊是怎麽给那些家夥洗脑的。
推开三楼走廊尽头加护病房的门，Andy惊讶的看见Sun正坐在床边，还没开口，Sun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起身从他怀里接过饭煲，轻轻放到床头柜上，指了指门外，Andy会意的点点头，跟著Sun出来，小心关了门。
“你怎麽也来了？”Andy走在Sun身後，无聊的往窗外看。
“刚好有空就过来看看。”
“看到什麽了？”
“没什麽，医生说刚给他打了镇静剂，他一直在睡。”
听到Sun略略不满的口吻，Andy无辜的摊手，“这也不能怪我们，他昨天一醒过来就开始胡闹，一定要回大宅去看什麽韩阳，好不容易接回去的肋骨又移位了，我这才让医生用的镇静剂，就是，嘿嘿，剂量大了点。”
“胡闹！”Sun狠狠瞪了Andy一眼，快步下楼。
Andy小跑才能跟得上他，“你说我还不如去说小俊！他下手真太狠，小贤肋骨断了两根，胃出血，左脚踝骨裂，其它那些皮肉伤就不用说了，幸亏有这麽一处医院，不然这事儿准闹警察局去，他年少时候学的那些祸害人的手段，到现在也还能用这麽娴熟，不愧是黑道世家出身的。”
“别再说那些过去了几十年的事情好不好！”
庭院里，Sun捡了个树荫下还算舒服的长椅坐下，摊开手臂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眉宇间掩不住的疲惫。
“不说就不说，不过说真的，Sun，你不觉得这次回来，俊他有点奇怪？我跟著他二十多年，看见他失态的次数加在一起，也不及这一个月看到的多，他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就算在家里一个人喝酒，他也会穿得整整齐齐，从来不会穿著睡袍那麽不修边幅的出现在别人面前，也不会那麽易怒，藏不住情绪，更不会放任李氏不管……”
“你想多了吧。”Sun打断Andy的喋喋不休，直起背，手掌盖在脸孔上不用力的揉，疲惫极了的样子，“他大概只是心情不太好而已。”
“好吧，那就算他是在更年期好了，算算年龄还真差不多了。”Andy在Sun身边坐下，“那个韩阳怎麽样？俊没掐死他麽？”
Sun摇摇头，Andy撇撇嘴，“怎麽？你替他求情了？”
“没，那天之後我就没见到过他，他被小俊软禁了，这几天除了小俊谁也没见过他，小俊一直跟他待在一起，我也不知道在做什麽……”
“呵……小俊可真是要看好他才行，不然，他惹出这麽大的乱子，让他乱跑的话，很难保证不会发生什麽诸如被流弹打到，被花盆砸到，被汽车撞到……”话说到一半，Andy想起什麽似的瞪大眼睛看Sun，“难怪你这麽累，难不成那烂摊子现在在你身上！”
“不然呢！”Sun狠狠瞪Andy，“你逍遥的很啊！”
“喂喂，我不是没帮忙的好不好，那些银行什麽的可都是我摆平的！”
Sun挥挥手，放弃跟他再计较这一局，“就算事情稳定下来也没有意义，如果不能拿出所谓复兴之道的东西，李氏只能被挤上下坡路，像许多年前的白氏一样。”
“别太悲观了，小俊总有办法的，这二十几年他不是每次都能让李氏起死回生，比这严重几百倍的事情也都能逢凶化吉。”
“呵……如果小俊还是当年的小俊，也许还有办法。”
“喂喂，小俊只是年纪大些，但姿色一点没减的好不好，他那麽注意风度和保养的男人，看起来最多也只有三十岁而已，风华正茂呢。”
“你是真的傻还是在装傻？！这个圈子里现在还有人不知道小俊现在是谁的人麽！”
“啊！那家夥！”
Andy当真恍然大悟的模样让Sun只想狠狠踹他一脚，将他踹出自己的视线。
“真他妈的，怎麽就让那家夥得势了呢！当年那家夥因为混黑道被李老爷子赶出家门众叛亲离又被小俊离弃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活不下来呢，没想到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还真的在打打杀杀蛮不讲理的世界立足站稳，竟然还被他走了狗屎运，当了老大，我听说K国现在的地下都是他的，这家夥跟A国的军火商还有合作，背後那潭水当真深得很哪。”
Sun斜了他一眼，“他也没做什麽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至於这麽讨厌他吗？”
“倒不是讨厌”Andy支起小指无聊的挖耳朵，“小俊当初跟他，就是想摆脱黑道的身份做点正经事，好发挥一下他那天才的商业头脑，没想到那小子反而去混了黑道，小俊要不是对他失望至极，怎麽会跟了K呢，现在那小子竟然还反过来向K和小俊讨当初背叛的债，他有什麽立场啊！”
“我没记错的话，他跟小俊是因为你才认识的吧？一个是你青梅竹马的玩伴，一个是你尊敬的学长。”
“靠！那麽久之前的事情不要说好不好！我是曾经很尊敬J没错，就算现在也可以见面一起喝一杯，但是那又怎麽样，并不代表我认同他的全部嘛。”
“所以如果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需要求助於那个人的话，你还是可以出面的咯？”
Andy噎了一下，发觉他被Sun摆了一道，包子脸嘟起来，神情不满，“喂，小俊叫你来耍我的吧？！”
Sun不语，耸肩笑笑，继续抬起头看天，许久的沈默与安静之後，Andy再度开口。
“今早的报纸我看了，这麽做真的有用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那个韩阳身上，让思贤以被害者的姿态出现？”
“我还以为你不太喜欢韩阳。”
“……你喜欢他难道？惹这麽大的事，你别说你没真心想过要掐死他。”
“……我没有特别的喜欢或者不喜欢，但毕竟他是对小贤重要的人，所以……”
“你还真是宠小贤。”Andy转头，刚好看见Sun有点微微泛红的侧脸，掩不住笑，“小孩子是不能太宠的，哈哈……”
“闭嘴！”
“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Andy转过头，继续看天，“我的意思是，让思贤这样以被害者的姿态出现，会不会让公众认为李氏找了个没用的总裁？让思贤的形象塌掉？”
“会是一定会，不过，只要之後再树立起来就好了，不断的出现正面消息，很快那些过往的不成熟的负面内容就会被洗掉，世界上没有比愚弄公众更简单的事情，做传媒出身的你不会连这一点都不确定吧。”
“嗯哼，你说的没错，但是最好在他的形象变得彻底没法挽回之前，先找到能帮他树立形象的事情才好。而且等思贤醒了，你记得跟他解释那个韩阳的事情，我懒得管！李氏的男人为什麽都一定要找男人啊！K还好，找了小俊，要姿色有姿色要才华有才华，人聪明也豁得出去，把李氏推向顶峰。赵思贤倒好，找了个败家玩意！！”Andy起身，拍了拍落到肩膀的树叶，“快中午了，我去帮思贤热粥，我会告诉他现在外面一切都很好，至少让他先养好身体，善後什麽的就交给你们了，谁让你们出这种让那个韩阳背黑锅的主义呢，啊，也不能叫背黑锅，本来就是他惹的祸！真他妈的该一下飞机就掐死他！”
“Andy你冷静点！”Sun突然坐直，抓住Andy的衣袖，“这种事，不是说做就能做的！”
“放心吧。”Andy挥开他，径自走回去的路，走了几步停下，没有转身，只淡淡的说，“你放心好了，我只是说说而已，不会真的去找J买个杀手回来做些什麽的，虽然如果我这麽要求，J一定会答应我。”
“Andy……”Sun看著Andy走远，直到他消失在别墅大门中，还是没能移开视线，略显秀气的眉紧锁，拧出深沈的担忧。
……
韩阳至今还记得，第一次透过这扇窗看外面的世界时，自己的心情，那会儿只觉得眼前的院子尽管繁荣，但花花草草挤在一起，难免显得促狭了些，按说这院子也宽敞，少说也有半个足球场大小，可周围偏偏围了一层高墙又一层栅栏的，密密麻麻高大的树木堆在一起，将院子掩个滴水不透，加上草坪中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巡逻的人与训练有素的牧羊犬，总让韩阳觉得憋闷。
而现在，同样的角度看过去，同样的风景，他竟觉得，窗外的一片天地，宽阔得可怕。
“你要在这里躲到什麽时候？”
身後的门毫无预兆的被推开，来人冷冷的调子说话，韩阳惊得双肩一抖，这看在来人眼里，那人不由冷哼一声，关上门，捡了个舒服的沙发坐下，盯著韩阳杵在窗前的背影看，“你一个人承担下来的时候不是挺英勇的麽，现在怎麽开始当缩头乌龟了？”
韩阳微微驼著背，转过身，闷闷的开口，“俊叔，您来了。”
“这麽多天你除了跟我说这句话以外，就没有别的可以说了麽？”
“……”
“拜托你别苦著一张脸，你惹出这麽大的麻烦我没对你做任何事！小贤回来的时候你要跟他说清楚！你脸上和身上的伤都跟我无关！”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丝绒睡袍，白皙细腻的肌肤大片裸露在空气中，面对韩阳毫不避讳的舒展自己的身体，手中把玩著一只翠色欲滴的翡翠白菜。
韩阳的手指轻轻摸到脸上粘著的胶布，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会跟他说清楚，这些都是……”昨天去公司的时候，被愤怒的股东袭击造成的，现在想到那混乱的场面，他还心有余悸。
那些衣冠楚楚的人，在他出现的瞬间变成疯狂的野兽，大声用他听不懂的K文喊著什麽，用文件夹、笔筒甚至电话机之类的东西扔在他身上，愤怒到无法克制的女人安静走到他面前，狠狠轮了他一巴掌，这样的疯狂大概持续了一个锺头才停下来。
Sun不断的劝说大家冷静，结果也只是被人推到角落里。
他没还手，甚至没躲避那些他轻易就能避开的攻击，他知道，那一切都是他应该承受的，他让李氏蒙受那样的损失，他罪有应得，这些，恐怕是最轻的惩罚，思贤所遭受的那些，也都应该是他的，躺在医院里断了肋骨的人，应该是他。
“今早的报纸看了麽？”
韩阳瞥了一眼扔了一地胡乱摊开的各种报纸杂志，这几天里，所有主流媒体和三流小报都像是约定好了似的，将思贤、他与啸云的照片刊登在头版头条。啸云表情微冷，唇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低调却难掩得意的胜利者姿态，思贤因为在出事之後就没有出现在公众之前，所以有才华的编辑选择了思贤从C国归来，第一次发布会时春风得意的照片，斜斜的挂著，头顶照著红色警醒的灯球，极尽能事的讽刺。
昨天以前，他的照片用的也是那时候拍的一些，故作镇定的青涩著，而自昨天他出现在李氏之後，照片就无一例外的全部换成他在李氏门口被人群挤在当中，躲避不能的狼狈样子。
比起啸云的游刃有余，他真的是手足无措，一点办法和力量都没有，各种公众言论铺天盖地预言李氏新总裁是个花瓶废物，李氏离灭顶只有一纳米，白氏才是未来的主人，李氏被债权人逼迫到走投无路准备变卖部分不动产，李氏即将宣告破产等等，彼时他只有一个想法，如果能挽回一切，或者让李氏顺利度过这个危机重头再来，他去死都可以。
可怕的却是，没有人告诉他该怎麽做。
可恨的是，他在拒绝与EM合作之前，为什麽没有任何一个人明明白白告诉他，那到底是一笔怎样惊人的生意。
他在这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世界里被人欺骗耍弄的团团转，要疯了要死了，可却偏偏疯不了也死不了……
“我以为把你关在这里让你安静的反省，让你看这些报纸和杂志就能让你明白你到底惹了多大的祸，但是你显然不明白，昨天去了李氏，你好像总算懂了一些啊。”
“对不起……”他想说些什麽，却偏偏选了最没用的一句。
果然俊也对他这句无力的道歉不满，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换了个姿势，斜睨著他，“韩阳你给我记住，无论出了什麽事情，无论这件事是大是小，追究责任和道歉获得原谅什麽的，是最不该做的！你最先需要做的事情，永远是去想该怎麽挽回或怎麽弥补损失，怎麽样力挽狂澜，就算做不到，也要先想办法让糟糕的局面停止！让事情稳定下来！等一切都解决好了，再去追究问题的所在，再去行使你手中生杀予夺的权利，再去道歉或者求得原谅。无论是你还是思贤，你都给我好好记住！这是无论如何不能放弃的原则！”
“我……”就算记住这些，也还是不知道眼前的烂摊子要怎麽收拾，这时候他才发现，对这个世界，他简直像个孩子，什麽都不懂，一窍不通，不然，他也不会那麽容易被筱云骗，想到这里，韩阳忍不住自嘲的笑出声。
“你在反省？”俊挑起眼睑，狐疑的看他。
韩阳点点头，突然觉得胸口像是被鹰爪抓了一把，疼得透不过气，人贴著墙壁滑下来，无力的坐在地上，弓著身子用手压住心脏的位置，“我只是在想或许您说的是对的，在这个世界里，只有利益，没有朋友，我是真的太天真，才会因为意气用事，害了思贤。”
“你准备放弃你的兄弟义气了？”
想说出肯定的答案，胸口又一阵疼，憋了半天，韩阳无力的点点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可眼前的糟糕情形，让他无可辩驳。
“很好，你记住，这个世界，唯一可以相信的真实只有两件事──背叛与欺骗！”
“背叛……欺骗……”
“没错！这个世界到处都是这两种东西，如果你没办法习惯这些东西，就没办法适应这个世界，韩阳，被人欺骗了没关系，记住，之後再骗回来就好了！”
“骗回来？”韩阳茫然抬起头，似懂非懂的看著俊。
“嗯，不过现在我们先不讨论这个，当务之急是怎麽保住李氏。”俊大概发现了韩阳状态不好，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与他平视，抬手抚在他汗湿的额角与脸颊上，“解铃还须系铃人，韩阳，现在只有你能救李氏了。”
“我可以？”韩阳不太相信的瞪大眼，握住俊的手，有点迫切，“要怎麽做？”如果他能做些什麽的话，让他豁出命去他都不会犹豫。
“很简单，去找崔正启，只要你开口，他无论什麽都会答应，这一点，我相信你已经很清楚了。”
韩阳的手一抖，变得僵硬冰凉，缓缓放开，不可置信的看著俊，双眼模糊的潮湿，“什麽，意思……”
“字面的意思。”俊温柔的用双手抚摸韩阳的脸颊和头发，极度暧昧的距离靠近，额头贴著他的，“你很聪明，我不用把话说得太明白。”
韩阳机械的摇头，嘴唇抖著说不出一个字，那一瞬脑海中真的是一片空白，被原子弹扫过一样，什麽都没剩下。他的确是想过豁出命也没关系，可是，这样的事情，俊所指的那件事情，他从来没想过！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为了帮助赵思贤在这个世界里成王，什麽都愿意做，无论什麽事！”
“可是……这样的事，这样的事，绝对不行，我不能背叛思贤！我做不到！”
“那麽你就眼睁睁看著李氏毁在你手里？看著思贤毁在里手里？”
“我……不行，只有这个不行，其它什麽都可以，什麽都……这个……绝对不行，我已经有了思贤，除了思贤以外……”
“韩阳……”俊用双手捧住韩阳的脸颊，不让他躲开视线，强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我想你在这里住了这麽久，关於我的事情你或多或少该知道一些，每一个传闻都没有错，李氏今天的地位，一半是我用身体换回来的，我究竟上过多少人的床，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他们只说错了一件事，我用那种手段去达到目的的原因，不是我生性放荡，也不是我除了上床以外就没有别的手段，只是因为，我为了我爱的人，为了我爱的人想要得到的东西，我可以放弃全部，身体，灵魂，什麽都可以放弃，只要能给他他想要的！没有这样的觉悟，韩阳，如同曾经的我，一穷二白，你凭什麽跟著思贤踏进这个世界，还信誓旦旦要让他成王？！”
这是俊第一次以这种推心置腹的态度跟他说话，也是他第一次从俊口中听到与爱有关的事情，俊浅色的眸子里有他慌乱无措的倒影，而在倒影背後，是一潭看不透的深水，那其中的深沈与执著让他震惊不已，眼前的人，不是他以往知道的那个俊，狡猾危险，放荡不逊，而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一个为爱付出太多而伤痕累累的美丽男人，他从不了解，俊还有这样的一面。
很久之後他仔细回想时觉得，那一刻他一定是被俊的真挚感染，所以才没对这本该觉得荒唐的话抱有任何的怀疑。与俊相处的几年中，这是俊第一次以清醒的姿态在他面前暴露自我，这大概也是�